“很好，”童彦祺赞赏的点头，向后探身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工作契约，你先看一看，有问题我们再讨论。”
蓝毓晓很想找张椅子坐下来看，却发现这间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全堆满了相本，她最终宣告放弃，仔细的看着契约上头的条文。
跟一般的工作契约其实差不多，只是上面有写明助手所领的薪资以及一些分红奖励，这是让她十分讶异的。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分红给初出茅庐的新人助手，而童彦祺这儿却条条分明，不同类型的工作内容有着不同的分红条件，而且还明文规定助手多久得交一本作品集。
他是真的有心要栽培新人吗？
蓝毓晓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正认真看相片的童彦祺，光从他粗犷的外表是读不到这些，不过接下来的相处，绝对能让她更加了解这个人。
这张契约里头最大的问题就是：机动性。
不过如果是小春，她绝对会乖乖的签下契约，再怎么有怨言或委屈都会闷不吭声的吞入腹。
可她不同！
“我看完了。”她轻巧的出声，“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那好，”童彦祺抬首微笑，他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那你从今天起就得辛苦了。”
“嗯！”甜甜的微笑，加上三十度的点头，公主式的神情正面对着童彦祺。
童彦祺发号施令惯了，加上习惯顺从式的女性，反正他又不会害人，这样反而能让工作进度更加容易掌控。他满意的翻找出印泥，就要请蓝毓晓签名画押。
由于实在难以找到空间写字，蓝毓晓只好拿着契约到外头找处空位盖章，当她在上头签上“蓝毓晓”三字时，一股热腾腾的火焰立刻就快烧了起来！
哇哈哈哈，一式两份，童彦祺的章早就盖好了，现在契约正式生效，她准备好好扮演蓝毓晓式的“传统女性”啦！
“我签好了。”蓝毓晓亲自把契约交给童彦祺，“我的那份就先收下啰！”
“嗯！”童彦祺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契约，他跟任秉恩都非常看好蓝氏两姊妹，深信只要好好的培养她们，必能让她俩成大器。
蓝毓晓站在桌前，双手交叉胸前，挑起一抹笑，就等着童彦祺瞄一下她的大名。
谁知，童彦祺只是随便瞥一眼，就把契约往抽屉里一塞，继续认真的翻阅着手上的照片；现场的气氛几乎是停凝不动的，一直到跟在旁边的女孩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刚刚那位温柔的蓝小姐这会儿怎么多了一股凌厉的气势啊？
“嗯？”童彦祺总算是被桌前的阴影分了心，“你可以出去了，小琪，先带她去石头那边帮忙。”
“哦……”小琪点点头，试探性的看向蓝毓晓。
“咳！”蓝毓晓刻意清清喉咙，不想移动。
童彦祺终于皱起眉头，照理说，他只要命令一出，很少有人会待着不动超过一秒钟的，可是桌前的阴影迟迟没散，惹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把视线移到蓝毓晓身上。
这一瞧，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霎时瞧见蓝毓晓一副双手抱胸、下巴高抬的嚣张模样，奇怪？怎么先前那乖巧的模样全都不见了？他打娘胎以来，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又趾高气昂的女人，怎么眼前活生生的就有一个！
“怎么了？”他不耐烦的开口。
“咳！契约，”蓝毓晓一字字的清晰开口，“你应该看清楚一点。”
契约？童彦祺拉开抽屉，不高兴的抽出刚塞进去的合约，心忖这有什么好看的？谅她也无法更动里面的条款，即便更动，也得要双方盖印……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蓝毓晓？！”童彦祺失声喊出这个名字，头猛然往上一拾。
“正是。”蓝毓晓边说边动手扎起头发，“只是想跟老板更正一下我的名字，我是蓝毓晓，可不是蓝毓春！”
“昨天我可是跟蓝毓春说话的！”童彦祺激动的站起身，脾气不是很好的他吓得小琪飞快遁出。
“错！昨天你是跟我说话的，”蓝毓晓转眼已经把头发扎好，发圈拿下，甚至大方的脱掉身上那件白纱裙。“昨天早上，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你是跟我蓝毓晓说话的喔！”
因为白色纱裙里面有件五分运动裤，活动方便得很！
“可恶！你在搞什么鬼？我找的明明是蓝毓春，你应个什么劲？”太夸张了，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怎么能出现像蓝毓晓这样的女人？
“谁教你天都没亮就来找助理？我早上晨跑一向都是扮成小春的模样替她拒绝男孩子告白的。”蓝毓晓耸耸肩，“不过既然你邀请我，我昨天也答应你一定会来，我当然要来报到啰！”
“滚！我不用你，你立刻回去叫蓝毓春过来！”童彦祺气愤的甩下手上的相本，怒不可遏的大吼着。
“哎呀！童大师，人家契约都签好了耶！”蓝毓晓竟然笑了起来，开怀不已，“你该不会想毁约吧？”
“契约……”童彦祺顿时气结，“你这家伙……”看来是吃定他了。
“放心好了，我可是很肯吃苦的人呢！我也很高兴能在你的底下做事、学习喔！”蓝毓晓一派自然，大剌剌的往外走，“我现在就去石头那里报到。”
“蓝毓晓！蓝毓晓！你给我站住！”
不理会童彦祺在里头大吼大叫，蓝毓晓三步并做两步，快乐的步出办公室门外。
外头十几双眼睛全往这里看，小琪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众人差一点点就要鼓掌致敬了……这位蓝小姐是何方神圣啊？怎么敢在老虎身上拔毛呢？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摄影助手，我叫蓝毓晓，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啰！”蓝毓晓大方的自我介绍，“好啦！谁是石头呢？”
工作室同仁面面相觑，这下子，以后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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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毓晓！我要CG的底片。”
“蓝毓晓！我要猪头那边的修片。”
“蓝毓晓！我要喝咖啡。”
“蓝毓晓！我要抽烟。”
“蓝毓晓！我要喝水。”
暴吼声天天传遍整间工作室，蓝毓晓的名字在空中漫天飞舞，一刻也不止息。明明是个新人，童彦祺就是故意找些难事让她做，或是教她去不熟悉的环境翻东西，要不然就是要她下楼跑腿买东西，还刻意不一次说完要些什么，让她一直跑上跑下的。
摆明了是希望她会知难而退，可是，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水来啦！”蓝敏晓端着杯子，好端端的摆在办公桌上。
童彦祺眉头、眼睛、鼻子全皱在一起，死瞪着蓝毓晓。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蓝毓晓故意露出她没在怕的表情，挑衅着童彦祺！
“没有！”他咬着牙说话，可恨，他没办法挑出蓝毓晓的毛病。
“确定没有喔？”蓝毓晓好声好气的问，故作无辜状，“可不要每次我一踏出去，老板又蓝毓晓、蓝毓晓的叫了！”
“你这女人……”
“我有名有姓，我叫蓝毓晓。”她立刻加以纠正。
“你……”童彦祺烦躁的想骂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不悦的踹了椅子两下。
“何必呢？干嘛一直故意刁难我，想撵我走？”蓝毓晓倒是比他大方，一屁股坐上他的办公桌面，还用屁股推走一迭东西。“这样会显得你这男人很小心眼、不大方喔！”
“我哪里小心眼？我只是不喜欢跟你这种女人在一起工作！”童彦祺倒是老实，直截了当的说。
“我也不见得喜欢跟你这种大男人工作啊！”蓝毓晓挑了挑眉，“要不是你很有才能，拍出来的照片超美，偏偏又曾经是我的偶像，我会甘愿被你这种人呼来唤去吗？”
“曾经？”对于这个过去式用语，让童彦祺感到不大舒服。
“在那天见面之前，你是我跟小春的超级偶像，见面之后我则是对你的形象感到彻底的幻灭。”蓝毓晓两手一摊，还叹了一口气，“不过你的才华仍然不能忽视，你依然会是我在摄影路上的标竿。”
童彦祺锁着眉头，一双利眼依旧瞪着蓝毓晓不放，只可惜他得到的不是那种胆怯的害怕或是噤若寒蝉的乖顺，他眼底映着的是一双跟他一样的眸子，闪亮而无所畏惧，是一种充满冲劲的眼神。
“要不是看在你多少有点天分，我才勉强任用你。”童彦祺叹了一口气，虽然依旧不是很满意，但却已经为蓝毓晓的韧性所折服。
“还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蓝毓晓露出亮丽的笑容，“反正你绝对撵我不走。”
“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他就是讨厌有人跟他顶嘴，才会讨厌这样的女人！“以后不许你回嘴。”
“凭什么？合理的我当然接受，不合理的我当然要反驳啊！”蓝毓晓噘起嘴，立刻发难，“而且我有我的观感，哪能全依你！”
“去工作！”童彦祺实在不擅长跟女人这样杠来杠去，在无话可说的情况下，只好赶她做事去！
“哼！”蓝毓晓得意的跳下桌面，临出门前还回头一瞧，“那就请你多多指教啰！老板。”
“你……”童彦祺不耐烦的抬起头想赶人，却刚好接下蓝毓晓的回眸一笑。
刚才那是什么……多么美的画面啊！
童彦祺呆站在原地，他应该要拍下来的！那四十五度的回首，那嫣然的一笑……还有那眼眸、那神态，都美得不可方物。
而且不是那种温柔的美丽，蓝毓晓的双眼晶亮有神，她的笑容慧黠有活力，跟蓝毓春那种古典美人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难怪是双胞胎，虽然气质、味道完全不同，但的的确确还是属于美人之列。
不过为什么刚刚那个不属于温柔婉约的笑容，却依然震撼了他的心？
外头突然电铃大作，紧接着急促的拖鞋声奔来，小琪一脸苍白的冲了进来，还因为差点煞不住车而攀住门缘；蓝毓晓没走远，站在门口吃惊的看着小琪。
“老大！”她焦急的叫着，“老大，邝小姐来了！”
“邝……邝采芳？”童彦祺皱了皱眉，“去拿她的毛片过来。”
“好！”小琪闻声就往外冲。
“喂，你去哪？你要去招呼客人，我是叫蓝……”童彦祺没力说下去了，因为唯命是从的小琪早已不见人影。
“我去招呼客人。”蓝毓晓见状，立刻接下小琪的工作。
童彦祺原本想要开口阻止，毕竟邝采芳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能让蓝毓晓觉得压力大，进而知难而退，岂不是一大福音？
蓝毓晓走出去，在玄关处看到一个阵仗的人马，在前方站着一位华丽成熟的女人，自然是风华绝代的邝采芳；而她身边则是跟着助理甲乙丙，还有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就满惹人厌的经纪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邝采芳的年纪应该已超过四十了，不知道是来找童彦祺拍专辑照还是写真集的？
“邝小姐，您好。”蓝毓晓恭敬有礼的上前，“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啊？”
“废话！我们哪能高兴得起来？”邝采芳没开口，旁边那个矮个子男人倒是叫了起来，“你们童彦祺把我们邝姊拍成什么样子了？拍得既无美感又老气横秋的，那能叫写真集吗？”
哇～～是拍写真集耶！蓝毓晓抽空打量了邝采芳全身上下，这种身材绝对称不上窈窕，真不知道童彦祺是怎么个拍法？
“怎么会呢？邝姊这么美丽，不打光都有自然美呢！”蓝毓晓陪着笑脸，“我想会不会是沟通上出了问题？我们这就来谈谈嘛！”
“问题？岂只是问题而已，”矮个子经纪人咻的冲上前，手上抱着一本摊开来的本子，“你看看，这能卖吗？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蓝毓晓被逼着瞧，这一瞧反而让她连客气话都说不出来了，尽管邝采芳有着成熟女人的媚态，尚且余韵犹存，但她的身材已经走样，虽不至肥胖，但是赘肉到处都是，怎么能按照二十出头的曼妙女子那样拍法呢？
只是……这不该是童彦祺会拍出的东西啊？他的话，应该能够抓到邝采芳的独特韵味啊！
“先请这边来！”蓝毓晓觉得她目前不该多话，一切都该让童彦祺定夺才是。
把客人引进办公室，童彦祺依旧绷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他几千万似的，比面对她时还更夸张；蓝毓晓接过小琪送来的开水再转进办公室，里头的气氛凝重，但她一点也不想离开。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已经不适合拍这种写真集，”甫进门，就听见童彦祺的声音，“写真集有很多种，你绝对可以拍出一本适合你的写真集，一样迷人、一样的好看。”
“少来！我们还能拍哪种？你是嫌我们邝姊老了吗？”经纪人炮火又开，“你能把别人拍得美美的，难道就不能依照那样的模式拍吗？”
有没有搞错？这家伙只不过是个经纪人，在这里叫叫嚷嚷什么咽？邝采芳一句话也没吭，他话倒是挺多的。
下一刻，两个男人炮火全开，吵个没完没了。
“吵——死——人——了！”蓝毓晓拉开嗓门，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绝对压制得过两个男人的争吵，“你们吵什么啊？”
童彦祺当下呆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在极怒时被人打断……被一个女人打断！
“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蓝毓晓指向童彦祺，再回身面对那位经纪人，“你，闭嘴！”
两个男人正骂得气喘吁吁，却突然张口结舌的看着横在中间的黑发美女。
“邝姊，你觉得呢？”蓝毓晓蹲下来，换上温柔的声音，“我也觉得我们老大说得对，您有您独特的味道，不一定要东脱西露的，一样会很迷人。”
“我……”邝采芳终于出声了，“我看了照片只是觉得很难过，岁月还真是不饶人啊……”
“没有人逃得过岁月的痕迹，但我们摄影师的工作却是把人最美的一面给表现出来。”蓝毓晓一双眸子闪闪发光，“不管是哪种姿态、岁数、模样，我们都能把最真、最美的一面拍摄下来，让人难忘！”
站在桌后的童彦祺眼神凝向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的蓝毓晓，她刚刚的声音温柔且强劲，即使没看见她的表情，光听她的声音与语调，他就能感受到她的认真，而且她说的字字句句都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就是要抓出瞬间的美，为了留下那瞬间难忘的美丽，而从事摄影这一行的。
“你是什么人啊？说得这么简单，”经纪人再度发出刺耳的声音，“你是哪位大师啊？讲得这么好听！”
“我是童彦祺的摄影助手。”蓝毓晓站起身，她愈看这经纪人愈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