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没事吧?”她一张脸白得似纸。
“没事。”她“砰”地合上门,礼物及花随手甩在地毯上,继续回床上昏睡。
这个方斐然,出了台北市还是避不开他的骚扰,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她下榻这家饭店?
她运气很不好,躺下不到十分钟,电话再度响起,她懊恼地呻吟,拿起话筒劈头便骂:“我不是告诉你们服务生,我要睡觉别再吵我了吗?”
“亲爱的礼物收到了吗?喜不喜欢?”
是方斐然一贯带笑的愉快嗓音!
“收到了,谢谢你,我们回台北再聊,我要睡了。”她几乎只发得出气音。
“晚上七点睡觉?”
“对,求求你别再烦我,下礼拜我再向你请罪,再见。”她将话筒拿开放在一旁,钻进被窝一动也不动。
她运气还是很不好,意识没完全泯灭,房门又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她惊跳起,揉揉发昏的脑门,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想阻止那没有理智的敲门行动。
门半掀,一双健臂伸了进来抓住她的手,执起她的下颚,她下意识半眯眼,闪避走廊上刺眼的灯光。
“如意,你怎么了?”
她定睛一瞧,睡虫跑了一半,扶着前额,微喘着气,“你……怎么来了?”
“你没看花上附的卡片?我约了你在楼下大厅见,你挂了我的电话,手机也关了,我怕你有事,服务生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搀着如纸风筝般虚弱的她坐回床上,扭开床头灯端详着她。
“拜托你,我现在邋遢得要命。”她掩住素净的脸,尴尬得无以复加。
“这有什么?难道以后你也要化着妆和我同床共枕?”他怪笑。
好家伙!三句话不离初衷,看来不使出撒手?,她永远也得不到安宁了。
她数到三,挪开手,抬起脸,伸长脖子,凑到他面前,无力地道:“你仔细看好,我在家就是这个样子,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吧?看完了如果打消了和我共结连理的念头,出去时帮我带上门,我不太舒服,想休息,失陪了。”她从没想到要牺牲形象去拒绝一个男人的追求。
他动也不动,垂视着近在眉睫的她。
她长发蓬松、凌乱地披散两肩,素白的面色有点晦暗,是失去了平日鲜明的色彩、卸下了职业女性的干练气息,但干净而无刻意修饰的清秀五官,透着反璞归真的纯然,薄而紧的肌肤几乎可以看到血管,颧骨上有两三点淡淡雀斑,天然的柳叶眉没有变,无精打采的凤眼慵懒而不再武装,她很好、很可爱,一点也没有见光死之虞,他喜欢看到这样的她,他又更接近她内在核心一点了。
他理了理她散乱的发,在她饱满的前额印上一个吻,温柔地附耳道:“这么容易就想打发我?我可没那么肤浅,我在高速公路上塞了两个钟头,你不会就这样让我打道回府吧?”
“天哪”她懊丧地捧着头,认输道:“你看我这样还能陪你大吃大喝吗?饶了我吧!”
他摸摸她额头,“没发烧啊”
她倒缩回被窝,含糊地说:“你别管我了,我没病,我每个月总是要躺上两天的,明天就好了。”
他正想再抓起她问清楚,眼角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一排强效止痛药丸和女性卫生用品,再看看那毫无血色的薄唇,随即猜了个大概。
他拿起躺在药丸旁边的房间钥匙卡,丢下一句,“你休息吧!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她哪还有力气和他争辩?虚弱地合上眼径自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力的臂弯重新扶起她,轻拍她的颊,“如意,起来。”
她勉力半张眼皮,看见他关切的眼神。“我跟你说了,你别烦我──”
“嘴巴张开。”他不由分说地将一碗黑糊糊的东西逼近地唇间,瞧不出什么名堂,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窜进她鼻管。
“这是什么?”她紧抿双唇,满眼敬谢不敏的惧色。
“让你好过一点的东西,不会害你的。”他见她不动,就碗啜了一口,挑眉道:“看吧,不会有问题的。”
她看着坚决的他哀叹了声蹙起眉。“方斐然,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有个妹妹,从小我母亲每个月都让她喝这个。”他笃定且温柔地解释。“光吃止痛药不是好方法,你该好好保养自己。”
她僵了一下。这个男人,就这么从容自若地闯进她的私人领域,让她毫无防备地面对他,她几乎可以听到心房筑起的防卫城墙塌了一块的声音,不加紧修砌,随时会有被攻陷的危机。
然而,此刻脸也丢了,再耗下去就显得矫情,先过了这关再说。
她不再犹豫,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喝下,惊讶地发觉口感温润,并不苦涩。
“这是一个老中医的独门配方,有口碑的。”他抽了张纸巾替她抹去唇角药渍。
“你真有本事,连在台中也找得到东西。”她垂首嘟囔着。
“我在这里长大的,我家人现在还住在附近。”
“唔?”她暗惊,撇开脸,顾左右而言它。“你刚才送了什么东西给我?我还没拆呢!”她伸手拿起地上的礼盒,极担心他会心血来潮,明天又拉着她去拜见他父母,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
“没事为什么送我东西?”她随口问,顺手拆开精致的包装纸,打开盒盖。
就这么随意往里一瞧,她憔悴的凤眸圆瞠,苍白的脸庞瞬间漫起红云,直涌到颈项,她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柔笑道:“喜欢吗?我目测的尺寸应该不会错。很抱歉上次害你损失了。”
盒子里是粉红、浅蓝、淡紫三件绣工精致、弧线完美、设计新颖的胸罩,她听过这个牌子,是进口的欧洲品牌,标价都要上万,算是内衣里的品牌女王。
但昂贵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能送她这种东西?而且她还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他们连密友都称不上!
“方斐然你──”她抖着两手迅速盖上盒盖,窘迫到无法抬起头来。
“如意,生日快乐!”
生日?他放着台北的事不管,远道而来突袭她,就为了她的生日?
“你常送女人这种东西?”她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不,就你一个。”
他答得很快,她却再也不敢贸然承接他的注视。她隐约意识到,这一抬头,她就会失去掌控局势的机会,他出的这一招,让她登时忘却了小腹的作痛。
真是该死!该死!
这个臭男人,永远都是一袭执着的黑衣,短发抹得油亮,笑脸亦庄亦邪,她未来对象的蓝图,从未有这番形貌及举措的男人出现过,她怎能让他肆无忌惮、不伤一兵一卒地攻城掠地?她的防守能力呢?
她一举掀开被单钻进去,紧紧将自己裹成一颗圆球,在防护罩里恼怒地大喊,“方斐然,我再也不出去,不出去了,你能拿我怎样?”
她能做的竟是当个缩头鸟龟;而外面的男人,除了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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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姐,五点三十分了。”
肋理王思莹把算了好几遍的帐目放到她桌上,看看表提醒她。
“嗯?”她从新寄到的家具目录中抬起头,不解地扬眉。
“你早上不是告诉我,六点前要提醒你提早下班的吗?”王思莹失笑道。
“啊,险些忘了,谢谢你。”她急急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一归档后穿上外套边吩咐着:“有事打手机找我,我先走了。”
“待会儿有订单以及客户追加的零件图片会传进来,我怎么回复?”
从前的负责人凡事都一把抓,助理能插手的事都是极琐碎的小事,导致她一不在,王思莹几乎都不敢下任何判断及决定。她最近重心都放在盯紧业务的绩效,一时之间也没能这么快把助理训练上手。
“这样啊──”她皱着柳眉从名片本中抽出张名片递给她。“那把资料传到这家店来,我会在这里用餐。”
“梁小姐今天不和方先生一块吃晚饭?”
“唔?”有此一问,是预料之中,但她还是不免心慌。“我今天有事。再说起吃饭也不是例行公事。”
“别忘了这瓶养生药,方先生交待你要饭前空腹吃的。”王思莹将案头瓶中药炼制的药丸塞进她公事包中,体贴地叮嘱。
她道声谢,逃也似地走出办公室,目不斜视地穿过和她没有交集的制衣部门,那些臆测的目光没有放过早退的她,她绕过电梯,选择走楼梯。
这几天不到六点,她即先行离开公司,避开晚餐约会。她的种种借口并没有激恼方斐然,他泰然自若的姿态依旧也不对她穷追不舍,每天上午在公司的匆匆交会,他似乎能心领神会她不起波澜的面目下矛盾慌错的心绪。
走出捷运站步行到了咖啡馆,她今天有点急、有点渴望,她必须看到严子宽,得到一些宽慰和确认。
“依依,阿宽老板呢?”她坐上高脚凳,吧台内工作人员零落,工读小妹也尚未上工。
“老板?临时去采买咖啡豆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依依好奇地看着她,“出差很累吧?你瘦多了。”
“是啊,四十五公斤了。”她精神奕奕地南下,憔悴疲倦地回家,连梁少芹也吓了一跳,她却提不起劲说明原委,补眠了十多个钟头才恢复元气。
“吃些什么?”
“……”她一呆,流览一遍整本MENU,下不了决定。“咖啡吧。”
“咖啡?空腹不好吧?先吃个总汇三明治垫垫胃吧!”
空腹?对了,她该先空腹吃药的。
她不假思索地旋开药盖,取出几粒药丸,和着白开水喝下肚腹。半晌,又盯着瓶身发怔。
她在干什么?她不是才发誓要摆脱那个人吗?她何必这么听话?
自我质疑中,丰富的三明治端近眼前,胃不合作,沉甸甸地起不了强烈的食欲。她拿起一块三明治,凑进嘴边,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还是放弃。
“依依替我打包,我带回家吃。”今天扑了空,无心再待下去。
“有心事啊?不等阿宽?”依依将三明治装袋后递给她,她很少如此躁动。
“想起来有公事还没处理完。我先走了。”她笑得勉强拽起三明治,回身就走。
一拉开门,怀抱着两、三纸袋咖啡豆的严子宽赫然站在门口,两人打照面,他展颜道:“这么快就走?咖啡喝了吗?”
“我──”她纠着柳眉,突然一把拽起他的胳臂,急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困惑地随她站到走廊,她忧思满面,烦恼地支着额头,难以启齿。
“如意,别紧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介意的。”他鼓励着。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像要将他脸上的纹理都看清般仔细,看得严子宽忍俊不住,调侃道:“如意,别告诉我你迷恋我。”
她一怔,冷不防冒出,“我是喜欢你。”
这下两人都楞住了,她着慌又无措地倒退一步,他急拉住她,“小心阶梯!”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在意,我大概是忙昏头了……”
“如意,不要紧的,喜欢个人不是坏事,我也喜欢你啊!”他将她拉前一步,两人倚靠在廊柱上。
“你……”她没有听错吧?她的示爱这么容易就得到回报?“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哪点让你喜欢……”
“你能干负责,虽然初见给人感觉冷漠,也不健谈,但其实善良体贴,顾念旧情,你很执着,不易改变喜好,其实只是缺乏安全感。你是个好女子,能让你喜欢是件好事,不必觉得抱歉。”
她没看错他,即使在如此困窘的情况下,他都能镇静若常,化尴尬于无形,且不伤害她的自信。他的眼里没有热情,却语出诚挚。他是个好人,她感到了失望,却也松了口气,她至少走出了那一步。
“可惜喜欢不是爱。”她热切地注视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大胆的看着他。
“爱需要累积,凭想象和一时盲目的热情,很容易让人失望的。”他搭住她的肩,“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啊!”
“你愿意给我机会吗?”她抓住他的手重燃起希望。
他俯视着那张渴盼的小脸,很想告诉她,他曾被她吸引过,再早那么一点点,他是有机会爱上她的;可惜,她武装的泠淡使他先给了别人机会。爱总是如此,难以捉摸,无法预测,需要勇气。
他叹了口气,尚未开口,却感受到了她后方一双冷利的目光逼近他。
抬眼望去,马上露出理解的笑。
“如意,我恐怕有人不给我们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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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百货公司的大型圆柱上,一口接口吃着脆皮甜甜圈,人来人住的热闹氛围给了她勇气,和身边高大的男人面对面相处。
“你喜欢他吧?”方斐然直言。
她不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咖啡馆?”
“你给了思莹名片不是吗?”他耸肩。
她吃完最后一口,拍拍沾满糖粒的手。“你不能管我喜欢谁。”她嘟着嘴,不觉流露出豁开一切的表情。
“嗯,现在不能,结婚以后我就有权利管了。”他从口袋拿出手帕,拭去她唇缘残余的白色糖粒,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人!谁说要跟你结婚了?”她嗔恼地躲开他。
“我们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的吗?”他挑眉,眸色转暗。
她咬牙切齿,怨声一脑儿迸出:“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如果不是我那对野蛮父母,我根本就不会和你站在这里。你每天晚上就只会带我去吃贩,十点准时送我回家,大白天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神秘兮兮得很,谁知道你是不是另外有一堆女伴,还是在干些于法不容的勾当?我可不是傻瓜,成天吃吃喝喝、接受你的礼物就会爱上你──”说到激动处她嘎然而止,背转过身。
她说得太多了,万一他一时光火,向她父母施压她日子会更难过。
“这就对了!骄傲的如意,你对我有要求或想法,就要主动说出来,我才能知道你的感受。你自尊心太强了,向男人表达点要求或情意,仿佛就是示弱,总要别人先揣测到你的心思,为你面面俱到。在爱情里,这样会吃亏喔!”他不疾不徐地说着,大掌扳过她的肩。
她像被揭穿了秘密,惊慌又羞窘甩开他的手,倔着脸道:“你还会随便让人占便宜吗?”
“我很愿意让你占我的便宜,但是你得先说一声,否则我又会错意,对你做出太热情的回应,又要挨你耳光了。”他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