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都不要!要我嫁傻子做当家主母,我宁愿去尼姑庵念经敲木鱼!爹,您就这么嫌弃自己女儿,巴不得我早点滚出家门?”梅凤儿嚷了起来,怒火中烧的模样,让一旁数名正在擦桌抹椅的跑堂伙计,吓得赶紧闪人躲进后堂。
“爹怎么会嫌弃你?爹何尝不想有闺女在身边照料,可你……”梅老爹停了下来,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在确定大门关起,所有跑堂又躲得不见人影后,这才小心的开口低语。
“你的龙凤伴玉都在三爷手上了,就算爹想保你,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若真东窗事发了,你让爹一个孤单老头要怎么过完下半辈子?”梅老爹说着说着,忽然悲从中来的掩面拭泪。
早知道闺女她娘难产死时,他就该退出马帮,不该让闺女在满是臭汉子的马帮长大,不然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等泼蛮粗鲁样了。
“爹,您……您怎么知道?”梅凤儿俏脸一变当场刷白。
连爹都知道她的龙凤伴玉在宋沉夏手里,那……
“嘘……别嚷!切记隔墙有耳。玉是三爷拿给爹看的,不过爹什么都没说,你是爹的心肝儿,爹就算再敬服三爷,也不会把你往虎口推。可闺女啊,你怎么这么胡涂,平时粗鲁和三爷胡闹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伤了三爷!”梅老爹非常小声的抱怨。
“我没有伤他!伤口是他自己弄的……”梅凤儿怒道。
“你看你就是这个性子,姑娘家这么冲动没有好处……”梅老爹越听越伤心的开始训起话来。
“爹,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什么都没做……”
“如果你什么都没做,三爷干嘛要抓人?闺女呀,做人不能这样,人要勇于认错,有错就改……”
“爹!你是个老胡涂,大笨蛋,我都说我没有了……”
父女俩眼看就要再次起争执,这时客栈门让人用力敲了下,跟着一名大汉粗嘎嗓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凤掌柜的,你快点开门,马车已经等在外头,就等你出来。”
“我不去!统统给本姑娘滚开……”梅凤儿不耐的扯嗓回嚷。
“她马上好,老夫待会就送她出去!”梅老爹尴尬的赶紧朝外头喊,然后回头劝她,“闺女,不行这样!到了你杨哥哥家,得有点姑娘家的样,坐要有坐相,站也要有站的样子……”
“爹,我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死也不去!”梅凤儿恼怒得连嚷了数个不字。
留在这就算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她还可以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笨蛋才会去青州!
客栈门板又让人用力连敲了数下,马帮汉乎粗厚呼唤再次传来。
“凤掌柜,该上路了……”
“呸!上什么上路,本姑娘又不是要去幽冥黄泉,鬼才跟你们一起上路!小三——”梅凤儿粗鲁的啐了声,火爆回嘴后,开口喊来在后堂的小伙计。
“掌柜什么事吩咐?”刚从灶下提出一桶吃剩的残羹汤水,准备拿去倒掉的小伙计,听见她的叫唤,紧张的赶忙提着木桶跑来,沿途还洒出了许多酸臭汤水。
“给我拿盆水来……”梅凤儿忽然住口,眼光狠戾的瞪向小伙计手里的木桶。
不识相扰人敲门声继续响着,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瞬间想到了个很坏心的主意。
“不用水了,桶子给我!”她走出柜台,抢过小伙计手里的桶子,以雷霆万钧的惊人气势,往紧闭门板走去。
第五章
“三爷,还要继续敲吗?”一直猛拍门板的大汉,回头问向站在后方的宋沉夏。
“不用,你后退,我来。”宋沉夏冷望了下紧闭的门扉,示意底下人往后退。
他举起手,握拳以指节朝门板重叩了几下,还没开口说出一句话,原本紧紧关起的两扇门板,忽然被人用力拉开。
还没看清楚门内是谁,一大桶黏呼呼带着黄绿酸臭汤水的东西瞬间倒下,让他闪躲不及,当场淋成一坨残羹菜塔。
“啊——”不敢置信的抽气声,由看呆的一群马帮汉子口中传出。
跟在梅凤儿后头,来不及阻止惨事发生的梅老爹,惊吓的当场腿软跌倒。
闯祸的梅凤儿,错愕的望着眼前浑身酸臭到一塌胡涂的男人,难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他没事站在门口干嘛?
心虚到不敢看面色已然铁青的大男人一眼,梅凤儿难得觉得自己理亏,露出僵硬笑容。
“是你拿发臭的残羹菜肴泼我?”宋沉夏缓缓眯眼扯了下嘴角,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笑容,让所有人看得同时一惊。
“这……好像是。”自知这回理亏的梅凤儿,尴尬的露出一抹假笑。
话才出口,狠戾又杀伤力强大的如炬目光,立刻射了过来。
空气里,一种沉冷到不行的惊悚氛围瞬间流窜。
仿佛刀剑当空飞掠,强烈冷霜直直罩落,梅凤儿嘴上假笑瞬间冻结,整个人动也不敢动,生乎第一次那么“憋”的看着一个男人朝自己靠来。
“很好,我们可以上路了。”满身饭菜酸臭味的宋沉夏,面色凝重的一把抓过梅凤儿,二话不说便将人甩上肩扛了就走。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他奶奶的,你很臭你知不知道啊!”
头下脚上挂在半空中,闻着男人身上臭到不行的腐菜味,梅凤儿差点把吃下肚里的食物呕出来、当下胡乱踢踹的破口大骂。
“宋沉夏,你这天杀的混蛋!姑奶奶哪都不去,你别想!啊!”随着这声拔高尖叫,她让人像袋货物似的扔上马背。
“我臭也是拜你所赐!”舍下马车将人扔上马的宋沉夏,一个翻身落坐马背,单手扯起缰绳冷厉回头。
“包袱。”他沉声开口,凛冽的气势让跌在地上的梅老爹,惊得什么重点都不记得的急急命人进去客栈,抓了个小包袱出来。
“我不去……我不去青州……你放我下来……”身子让人压在马上,眼看笨蛋老爹还递了包袱过来,梅凤儿更加激动的连踢带踹,惊得那匹黑色骏马差点要往前冲出。
“闭嘴!”难得气到想当场翻脸,宋沉夏一手接过梅老爹扔来的包袱,一掌想都不想的狠狠朝梅凤儿臀上打落。
世上竟然有这种女人,泼了人一桶臭水后,非但没有道歉,还敢继续闹事撒野!
“你这混帐死人头!竟然还打我?!连我爹都没打过我,你竟敢打我,姑奶奶我跟你势不两立,你就不要让我逮到,不然咱们山水有相逢,总有一天我……”梅凤儿尖声叫嚷,但话没说完,嘴里就让人塞进一团发臭的湿布,双手也让临时撕下的衣条紧紧绑住。
该死的!天杀大混蛋……
竟然撕自己臭到不行的衣衫来堵她的嘴……她绝对跟他没完没了!
就算先前有点心虚,觉得对不起他,可现在那些感觉全都没了,此刻她只想杀了这混帐男人,剥他的皮,啃他的骨!
“你再说粗话,我就将你的嘴塞一辈子。”他冷冷睨她一眼。
在看见身前女人即便手被绑,嘴被堵,仍然挣扎的想从马背上抬头,以眼神狠狠凌迟他时,宋沉夏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女人连现在这种时刻,都还是一身不驯泼辣,只能说,他对她的臭脾气真的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他扯过缰绳,双足一蹬,故意策马猛冲了出去,滚滚黄沙飞腾了起来。
后头的马帮大汉们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
这世上真只有他们宋三爷,能制得了泼辣凤掌柜!
尘烟弥漫,就在众人眺望敬佩的这一刻,回过神的梅老爹这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他将女儿送到青州,本意就是要让她避开三爷和马帮的追缉,可没想到现在,竟然把闺女推到虎口去了。
天啊!想到刚刚他还很顺手的把闺女的包袱丢给三爷……
这下真要完蛋了!
梅老爹懊悔的干脆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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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疯狂奔驰,马背上,梅凤儿的头也跟着左右摇晃。
该死的混帐东西!他就不要被她逮到,不然一定扒了他的皮,剁了他的肉,将他切得烂爝的,扔去喂狗!
可恶!
她要吐了,他再不停,她就吐给他看!
梅凤儿头昏脑胀的发出含糊声响,咿咿唔唔的,几乎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在问候宋沉夏爹娘祖宗。
马儿飞驰过静谧的树林,越过布满小石的黄土道,沿着河边快速奔行。
随着马蹄腾空扬起,越过一个突出障碍,突来的剧烈颠簸,害得梅凤儿差点摔下马。
她整个人往下掉,疾驰的马儿在此时让人勒住,黑马双蹄提了起来,她就像扔米袋似的,重重往下摔。
小径下头是长着芦苇的斜坡,再过去是水清透底的河水缓缓流着。
“唔唔唔……”眼看就要一路滚下去,最后有可能像棵萝卜似的倒栽在水里,梅凤儿挣扎着想从被破布塞住的嘴里,发出嘶吼咒骂。
大混帐……王八蛋……
她含糊喉音,在男人耳中听起来都是一个样。
“你现在是在求我还是在骂我?”宋沉夏不当一回事的伸手按住她,将她紧紧拉住,自己先翻身下马后,这才将她放下。
“啊啊啊……嗯啊嗯……”天杀的……放开我……
双脚一落地,梅凤儿含糊不清的又再开骂,不过骂得是什么没人听得懂就是了。
“你现在这样子是在说要我放开你?”宋沉夏冷眼看她气愤到涨红的脸蛋,面无表情的开口问。
“唔唔唔……”梅凤儿举起被绑住的双手,使劲往嘴边比,嘴里咕哝着一堆听不清的话语。
放开她……
这臭男人,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她都快让嘴里的臭布给熏吐了!
“我听不懂,不过你看来似乎非常想说话……”他凉凉开口,伸出手慢条斯理的扯下她嘴里的臭布团。
“你奶奶的!你这混蛋竟然敢……”梅凤儿张口就骂,但还没吼完,嘴就再次让人塞住,这回她气得脸蛋飙红,干脆举手捶他。
又来了,这混帐男人又拿臭布塞她嘴!
“咿咿啊……唔唔啊……”她狠狠乱捶,被堵住的嘴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吼音。
梅凤儿使出吃奶力气,恶意用肩膀将宋沉夏往前一顶,只是没料到使力过度的后果,是连自己也重心不稳的跟着踩空,一头往男人身上跌去,两个人像缠在一块的麻花卷,用力滚下斜坡,摔进岸边的芦苇丛里。
“这就是你想要的?缠着我一起投河?”宋沉夏面无表情的爬起来,冷淡看着面前双手被缚的女人,挣扎的由芦苇丛里狼狈站起。
“咿唔喔咿……喂耶耶依呃依耶黑……”放你个屁,鬼才要跟你去投河!
她气怒的吼着,发出含糊喉音,艳丽无双的脸蛋气红如桃瓣。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从容睨她一眼,转身往河里走去。
“咿咿唔……”放开我。
梅凤儿踉跄追了过去,恼怒的伸手拉他,一边使劲往自己嘴边比画,再将被绑住的双手往他面前挥动。
他不放开她,她就跟他没完没了,闹到他受不了为止!
“要我放开你?”看见她娇颜气怒如红花,他黑眸微眯会意接话,眼里有抹隐忍笑意。
现在他发现了,这女人不止粗鲁,还固执得紧,他都已经走进河里了,她竟然还跟过来缠着不放。
“咿唔……唔咿咿唯乌咿啊嗯啊……”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吃饱撑着啊!
梅凤儿点头,脸蛋涨红的瞪着他,双手使劲的往他面前伸。
废话那么多,直接帮她解开不就得了!
“要放开你也行,答应我不准再说粗口,否则我就让你一直塞着破布到青州。”宋沉夏冷眼看她,脸上是不容商量的坚定。
气闷的和他对峙怒瞪一回,梅凤儿挫败的撇过头,将绑住的手举到他面前,斜眼瞪着天空,勉强算是回应他的话。
见她安静下来,宋沉夏眼里有抹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暖暖笑意。
拉出她嘴里的布团,看了下她被紧紧缠绑的双手,他想了想,伸手解开她腕上的布结。
一得到自由,梅凤儿抬起脸,傲然不驯的以斜眼瞪他。
其实她心里想骂的何止是天杀混蛋这几句,她根本想一脚将他踢到水里,然后狠狠的、使劲的,用脚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重重踩在水里,接着再踹、踹、踹……踹烂男人最重要的命根子,叫他一辈子生不出半个屁来!
气死了!
她梅凤儿,梅龙城第一美女,竟然让他像袋货物似的挂在马背上,一路狂驰过大街。
苦心经营的艳丽精明形象,全让他给毁了,这个仇,她会狠狠给他记着,然后总有天逮着机会,努力用力的报复回去!
不知道面前女人心里想的报复计划,已经排到鞭尸浇油那种恶计上头了,宋沉夏淡淡扬眉,没有多说的径自往河中央走去。
“喂!你在做什么?敢情你觉得刚刚很对不起我,所以现在想淹死自己,以赎罪愆?”梅凤儿开口就没好话,恼怒瞪着他转身背对她的怪异举动。
这臭男人竟然还忽略她,假装没听到她的声音!
她气煞的在心申幻想趁他转身之际,一脚将人踢进河里喝水的可能性。
或许是气过头,梅凤儿不假思索的走过去,涉水来到他身后。
“你是打算看我净身,还是觉得先前泼了我一身臭,现在发现自己不对,想替我刷背以偿前过?”宋沉夏声音低低扬起,随着语音停落,他没有预警的扯下腰带,大方拉开脏污的衣袍,在她面前露出建壮结实的背肌。
没料到他会当场解衣,梅凤儿愣了下,忘了要回避的盯着他带着大小伤疤的后背瞧。
比黄铜略深的色泽,让她想起长在关外的野麦草。
无论烈日酷阳干早曝晒,生长力旺盛的野麦草,仍会抬着头站在野地里,繁茂的生长着。
而这男人多像永不低头的高傲野麦草……
就算在激烈对战后,带了一身大大小小伤疤回来梅龙城。下一次遇袭时,还是会为了守护自己的兄弟和货物,流血死命往前冲,/水远都不懂得低头放弃为何物!
没听见她任何回应,宋沉夏冷静声音再次响起。
“女人,你是打算帮我擦背,还是想就这么站着看我净身?”
他捞水往身上泼,平稳的口气里,有抹藏得极好的无力。
这女人有多与众不同他是知道的,可她也不必特立独行到连他洗个澡,都要跟在后头观看吧?
“我……我……啐!鬼才要看你净身!”听见他的话,梅凤儿呆了下,回过神后脸蛋瞬间烧红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