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怀德说,我由此推断这位就是局长大人(我的妈耶!),怀德的顶头上司。就算我之前见过他也记不得了,事实上,在那当下我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这就是局里都在讲的那位小姐吗?”局长非常好奇地打量着我。
“恐怕就是。”怀德说。“局长,这是我的未婚妻莫百丽,这位是葛局长。”
我强忍住,不去踹他一脚——我说的是怀德,不是局长。我伸出手想握手,但葛局长只是轻轻碰了下,好像生怕弄痛我。我担心自己比之前在镜子里看到的更惨,先是怀德那句“可怜的小脸蛋”,现在局长又当我是玻璃娃娃。
“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太恐怖了,”局长肃穆地说。“镇上很少发生谋杀案,我们想维持下去。我保证警方会尽快解决这件案子。”
“谢谢,”我说。我还能说啥?给我快点解决?局里的员警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相信他们很厉害——就像我在某些方面也很厉害。我说:“您头发的颜色真好看,我敢说您穿上蓝衬衫一定很好看,对不对?”
他好像吓了一跳,怀德暗中猛戳我的腰,可是我不理他。
“呃,我不知道。”葛局长笑了一下,男人被称赞又不知所措时的那种笑。
“一定是,”我说。“法国蓝,你一定有这种颜色的衬衫吧?你穿起来绝对很好看。”
“法国蓝?”他喃喃说。“我不*”
“我懂,”我笑着说。“对男人来说,蓝就是蓝,那些花悄的名字毫无意义。”
“的确,”他附和。他清清喉咙退后一步。“怀德,随时汇报进度。市长一直在问。”
“当然。”怀德说完连忙趁局长往办公室走去的时候把我转向他的车。怀德用气音说:“别告诉我,你竟然建议局长怎么做造型。”
“总得有人帮帮他,”我辩解。“那个可怜的家伙。”
“等着听大家怎样传这个八卦吧!”他悄悄说着,打开前座车门扶我上车,这时候我已经全身僵硬酸痛。
“为什么?”
他摇头。“自从星期四晚上,你就是局里上下最热门的话题。他们有的觉得我活该,有的认为我是全天下最勇敢的男人。”
好吧,我真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经过早上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时我闭上眼睛。不知道以后再经过这个停车标志的时候是不是总是会想起那一切。怀德转上通往我家的街道。“你可以张开眼睛了。”
我甩开轮胎尖锐磨擦声的记忆睁开眼睛。十字路口一旦离开视线我又觉得一切正常、亲切又安全。我的房子就在右手边,怀德停进雨棚下。我看看周围,想起巡警帮我把车开回家的时候我家的栅栏开着。破坏煞车的人——我还是觉得皮笃恩嫌疑最大——是不是那时候就在监视?他是不是看到我的车被送回来就想到如果用枪打不死我,换种方法也许可行?
“我可能得搬家,”我虚软地说。“我再也不能安心住在这里了。”
怀德下车过来帮我开车门,扶我下车。“好主意,”他说。“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把你的东西搬去我家。你的家具要怎样处理?”
我看着他,活像他是外星人。“什么叫做我的家具要怎样处理?不管我搬到哪里都需要家具啊。”
“我家已经有家具了,不需要再增加。”
啊,我的反应有点慢,这时才听懂他在说啥。“我不是说要搬去你家。我只是要……搬家。卖了这公寓买间新的。我觉得自己还不能买独栋房子,实在没时间照料院子那些。”
“既然搬一次就可以,何必搬两次?”
我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轻易就可以对付。“别以为你告诉葛局长我是你未婚妻就可以当真。你不只本末倒置,甚至连本在哪里都不知道。别忘了我们连一次约会都还没有。”
“我们五天来几乎形影不离,大可跳过约会那一步。”
“你作梦!”我停在门前,就在那一刻猛然发觉我进不了家门。我没有皮包,没有钥匙,没办法控制我的生活。我慌乱地看了他一眼,跌坐在门阶上开始飙泪。
“百丽……宝贝。”他没有问我怎么回事,要是他问我一定会揍他。他只是在我身边坐下搂着我倚偎在他身上。
“我进不去,”我抽噎着。“我没有钥匙。”
“香娜有备用钥匙对不对?我打电话给她。”
“我要我的钥匙,我要我的皮包。”这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失去皮包这件事终于压垮了我,把我逼到崩溃边缘。他显然知道我没办法讲理,所以只是抱着我,轻轻摇着让我哭。
他一边摇着我,一边拿下电话找香娜。因为侦察还在进行中,我的家人都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怀德简单解释了几句:我今天早上发生车祸,安全气囊打开,我没有受伤,连医院都不用去,但我的皮包还在车里拿不出来,所以进不了家门。她能不能过来帮我开门?如果不方便,怀德说他会派巡警过去拿钥匙。
我听得到香娜的声音,听得出她很紧张,可是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怀德镇定回答要她安心,他挂上电话说:“她二十分钟就到。你要不要回车上去吹冷气?”
我要,我忍痛擦干眼泪,问他有没有面纸。他没有。男人就是什么都不会准备。
“可是后车厢有一卷卫生纸,可以吗?”
好吧,我不想知道他怎会有一卷卫生纸,不过现在我不认为他什么都不会准备了。暂时忘掉眼泪,我站在他身边看他打开后车厢,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大纸箱,里面有卫生纸、颇为齐全的急救箱、一盒塑胶手套、几卷封箱胶带、摺好的塑胶布、放大镜、卷尺、纸袋、塑胶袋、镊子、剪刀还有一堆其他玩意儿。另外还有一支铲子、一支鹤嘴锄,外加上一把锯子。“镊子做什么用?”我问。“有人想拔眉毛时随时可以用?”
“搜证用,”他拉出一段卫生纸递给我。“我还必须出去调查的时候用的。”
“可是你现在不用了。”我指出,一边摺好卫生纸擦干眼泪,擤擤鼻子。
“旧习难改,我一直觉得可能会派上用场。”
“那铲子呢?”
“谁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挖个洞。”
“这样。”我终于懂了。“我一直在车厢里放块砖头。”我招认,想起我的车现在变成怎样,心就揪紧起来。
他眉头深锁地关上后车厢。“砖头?你要砖头做什么?”
“说不定我会需要打破窗户。”
他僵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想知道。”
我们坐在车里等香娜,她开着一辆全新的丰田车来了。她下车,身上穿着灰褐色套装,里面是红色蕾丝紧身上衣,看起来精明又性感。她脚上是一双灰褐色三寸细带鞋。一头金发剪成俐落的及肩短发,简单的线条让她心形的脸蛋更出色。虽然香娜有超可爱的酒窝,她的样子却像在说“最好给我小心点”。偷偷说一下,我们姊妹几乎把女性的长处都包了,我还算漂亮,但我比较运动风,又是生意人。香娜的外貌也许没那么出色,可是内在的智慧让她发光,而且她胸部很美。小珍比我们两个高,发色比较深,美得让人惊叹。她一直定不下来,但在本地接的模特儿工作让她收入颇丰。她大可以到纽约去试运气,但她懒得去。
怀德跟我一起下车。香娜看了我一眼,轻轻惊叫一声,流着眼泪跑过来。
她好像想抱我,可是她突然停下来,拍拍我又把手收回去。眼泪从她脸上直滴下来。
我看看怀德。“我的样子很严重吗?”我有点怀疑地问。
“是啊。”他的回答反而让我安心,因为要是真的那么严重,他应该会小心安慰我。
“真的没有什么。”我拍拍香娜安慰她。
“发生什么事了?”她边擦眼泪边问。
“我的煞车坏了。”以后再解释详情吧。
“你撞到什么?电线杆?”
“别的车撞到我前座。”
“你的车呢?修得好吗?”
“修不好,”怀德说。“全毁了。”
香娜又一脸惊恐。
我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说:“妈要我们今天过去晚餐,我必须先清理干净。”
她点点头。“当然喽,你满身是血的样子绝对会把她吓死。希望你有强力遮瑕膏,你的眼睛变成熊猫眼了。”
“安全气囊打的。”我解释。
我公寓的钥匙就在她钥匙链上,和她自己的钥匙混在一起,她找出来开门,后退让我先进去解除保全系统。她跟在怀德和我后面进屋。“妈也要我过去,我想等我过来再回办公室也差不多又该走了,所以就干脆下班了。要我帮什么忙吗?我都有空。”
“不了,我想一切都在控制中。”
“你的保险公司在理赔敲定之前会先帮你租车吗?”
“会,感谢老天。我的理赔员说她明天会帮我安排租车。”
香娜是律师所以想着下一步。“你有没有联络技师做事后检验?你还需要公证书——”
“不,”怀德说。“不是机件问题。”
“百丽说她的煞车失灵。”
“没错,但煞车不是自己失灵的,有人破坏了煞车线。”
她眨眨眼,整张脸登时变白。她看着我,“又有人想杀你!”她爆出这句话。
我叹口气。“我知道。怀德说,都是因为我是啦啦队员。”我抛给他一个“我在报仇”的眼神,迳自上楼去洗澡,微笑着听香娜帮我教训他。不过一走到楼上我的微笑就消失了,两次有人想杀我,我受够了。这整个状况让我越来越紧张。马警官跟傅警官最好找出皮笃恩有大段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要是能从我车上采到几枚指纹更好。
我脱掉浸了血变硬的衣服扔在地上,反正都不能穿了。我很惊讶鼻血竟然会弄得到处都是。我走进浴室站在全身镜前仔细观察,颧骨和鼻子一定会整个瘀青,两边膝盖、肩膀、右臂内侧和右边髋骨也无法幸免。我全身肌肉都在痛,即使是脚。往下一看,右脚上好大一片瘀血。
我站在那里观察伤势的时候,怀德进浴室来。他一言不发地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轻轻把我拥在怀里摇动着。难得一次他的拥抱没有任何性爱企图,不过要是这一大片瘀血会让他亢奋,那绝对是变态透顶。“你需要冰袋,”他说。“而且要好几个。”
“我需要甜甜圈,”我回答。“大概两打吧,我想煮点东西。”
“什么?”
“甜甜圈,我得去一趟甜甜圈店买它两打。”
“饼干不行吗?”
我离开他怀中打开莲蓬头。“今天大家都对我很好;我想做个面包布丁让你明天带去请他们吃。我有一个用甜甜圈做底的食谱。”
他定定站着,味蕾开始想像那种美味。“也许我们该买四打,你可以做两个布丁,留一个在家。”
“不好意思,可是我现在不能运动,所以吃东西必须特别小心。要是有个面包布丁在家里呼唤我,我很难抵抗诱惑,那会让我立刻胖起来。”
“我是警察。我可以保护你不受诱惑,我会把布丁拘留起来。”
“我没有力气做两个。”我边说边走进去淋浴。
他提高声音盖过水声。“我可以帮忙。”
我微笑听着他哀求。他不该让我知道他喜欢吃甜食,这下我抓到他的要害了。我想着要如何折磨他,不让他尝到布丁的味道,直到明天在局里跟大家一起吃,这让我暂时忘掉有人想杀我这件事。这只是思绪跳跃,可是对我很有效。
我把洗发精冲掉的时候听到他手机在响。我花了很大功夫洗头,因为左臂还不太能用,但总之还过得去。我听着他讲电话,不过听不清楚内容。我洗完关上水,从淋浴间门上扯下毛巾尽量自己擦干身体。
“快出来,我帮你擦干。”于是我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他又满脸严肃。
“怎么了?”
“刚才老马找我,”他接过毛巾温柔地擦拭我的身体。“皮笃恩的不在场证明查清楚了,一点破绽都没有。他要不是跟他老婆在家就是在上班,中间的时间只够他开车来回。老马说皮笃恩的老婆已经诉请离婚了,不太可能袒护他。他们会继续查,但看来的确不是他干的,另外有人想杀你。”
第二十一章
虽然我们顺路去买做面包布丁要用的甜甜圈和炼乳,到爸妈家的时间还是比约定的早。其他材料怀德家都有,包括不同尺寸的好几个锅子。没错,好几个,复数。我们买了四打糖衣甜甜圈,光那香味就让我口水直流,但我意志很坚强,连盒盖都没开。
来开门的是老爸,他定在那里仔细看着我的脸,接着非常冷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车撞烂了。”我过去抱抱他,接着到厨房去面对老妈。我刚走就听到老爸跟怀德小声说话,我猜怀德在跟他报告内幕消息。
我最后决定不必费事遮掩瘀青了,不过我还是穿着粉红底白条纹的薄棉长裤和白色圆领衫下摆打个结,因为要是我穿短裤,路人一定会认为怀德对我动粗,而我没力气帮他辩解。但我没有用遮瑕膏掩饰眼睛下面的黑轮,我想妈一定会想尽办法治我的脸,化妆品到最后反而会糊成一团。
她站在开着的冷冻库前,眼睛看着里面。“我本来想用烤箱做的,”她听到我进来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晓得她怎么会知道进来的是我而不是老爸,反正无所谓。“可是我一直忙着跟那台鬼电脑奋斗,根本没时间准备。你觉得用炭烤——”她抬起头看见我,眼睛睁得老大。“莫百丽!”她的口气好像在责怪我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
“我出了车祸,”我挑了张餐厅吧台的高脚凳坐下。“我可怜的宝贝车撞烂了。我的煞车线被人剪断,我看到停车标志要煞车的时候,却直直冲进一个车很多的十字路口,出事的地方就在我家附近。”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紧绷又气愤地说,关上冷冻库打开冷藏室。“我以为警方已经逮到杀妮可的凶手了。”
“已经抓到了。可是下手的不是他,他也没有开枪打我,杀了妮可之后他除了上班都待在家里。他老婆确认他不在场,一发现他偷腥他老婆就申请离婚,所以不可能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