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点点飘落下的雪絮,轻缓覆住了天地万物、落在枝桠上,旭见偎在项雪沉的身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这送你。”那漫天的雪白不由得让他忆起了那把青铜短剑,项雪沉掏出不离身的短剑,将它递给旭见。
“为什么送我剑?”接过剑,她不明就里地眨着秀睫问。
“这是当日参加‘碔释剑’的授剑仪式时,铸剑师利用余烬铸成的赠剑,他说双剑鞘口处可相嵌合为一剑,这把叫‘九日剑’也叫‘旭情剑’。”
铸剑师……望着手中的短剑,她的脑海猛然掠过一张眉目清朗的俊逸脸庞。
那张脸好熟、却又模糊地让她忆不起男子的真实面容。
脑海中映入的是,自己凝着素格窗棂出神的模样。
在那炽热的火光掩映下,那麦褐色的结实肌理间着沉重的打铁声,重重地敲入脑海。
他是谁?为何想起他时,心口总会揉着股苦涩的酸意?
“怎么了?不喜欢?”发现她默不作声地猛盯着旭情剑,项雪沉出声打破了她的凝思。
“啊?不,不是……”恍然回过神,她低喃:“看着这把剑好像想起了一个人,可那影像却很模糊……”
“如果想不来就别强求,别又犯头疼了,知不知道?”扳过她沉思的脸庞,他低沉的语气透出一丝急切。
“知道了,唠叨相公。”轻笑地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旭见把玩着剑,顺势枕入他温暖的怀里,一脸享受。
项雪沉不以为意地轻扬起笑,为了让她枕得舒服,他略移动了身子,让自己的背抵着梁柱,让她毫无间隙地紧贴着自己。
“它很美,护手是东周的古龙纹、剑镖用梅心绞气纹收尾收得十分细致又漂亮。”不自觉地审视着手中的短剑,她欣赏的赞不绝口。
然而,那萦回的思绪却千旋百转地转不出原有的记忆。
心中暗叹了声,她定了定思绪,决定抛去那扰人的五味杂陈。
“所以才让你配戴着防身用啊!不觉得这把短剑的气质和你很像吗?”他愈瞧便愈有这种感觉,真不知这剑是为了与她相遇而被铸出,还是那铸剑师预言他会遇上这么个美丽的姑娘而为她所铸。
不管是旭情剑又或者是雨儿,都是因有缘分才能遇上。
“人家哪里像剑了?”感觉到他细腻的心思,旭见虽然努起唇抗议,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甜意。
离开他的怀抱,她难自禁地跃入雪中与纷落的雪花共同漫舞。
“快进来,若不小心受了风寒,你可别挂着鼻水和我拜堂。”看着她率真的举止,他的眼底尽是那间在红梅白雪里的修长丽影与灿烂的笑容。
此时的她,仿佛是落入凡间的梅花精灵,不只一次地撼动着他的心。
“不行!我爱上雪,沉沦了。”对着那矜持的男子,她语带双关,毫不掩饰心中情感地对他笑着。
面对那赤裸裸的真心告白,项雪沉心口霍然一热,就这么冲入雪中将她揽抱入怀。
或许是霜滑,也或许是冲劲过大,两人就这么跌落在地。
“项大哥,我们要做永远的夫妻哦!”不急着起身,旭见将手搭在他的宽肩上,瑕白脸庞上悬着抹娇美无比的笑容。
“好!”
对两人而言,这一刻是幸福的。
雪不断飘然落下,项雪沉撑起身子为她遮去风雪。
“项大哥,地上好冷。”感觉到他渐浊、渐深沉的呼吸,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在项雪沉那深邃的黑眸里了,秀颊不禁烧烫着。
“谁让你调皮,这是惩罚。”他扬起邪佞的笑,俯身吻上她的唇。
直到那双唇被他吻成有若新梅的赭红,他才揽腰将她抱起。“你是我的。”抵着她的额,项雪沉宣示地对着她重申。
“你也是我的。”勾住那给她无限温暖的宽肩,她将脸枕在他的颈窝,学着男子的霸气道。
沉稳而满足的低笑传出,旭见明白两人有着相同的心思,那深埋在彼此心头的情丝,已纠缠成解不开的同心结。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雪霁初晴,这一日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难得露面的软软金光映在雪面上,迤逦一地金闪的灿烂。
“利安,今儿个是好天气耶!”
扫着门前雪,平顺与利安一如往常地闲话家常。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杂沓声,尚不及回神,一匹雪白骏马已往两人的方向急奔而来。
那迅捷让两人以为马儿会在面前呼啸而过。
没料到马上之人却猛然勒紧缰绳,骏马骤止蹄步,仰首长嘶着,那不安纷扰的马蹄瞬即扬起雪尘,直扑利安与平顺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雪尘让两人愣杵在原地,只能呆呆地承接了满脸的冰冷。
骄纵的笑声响起,那马上的姑娘俐落翻身下马道:“瞧你们两个奴才,虽然动作痴缓了些,却还是逗得本公主挺开心的,有赏!”
朝两人掷了锭碎银,那自称公主的姑娘以傲然而尊贵的姿态走进“衍恒将军府”。
瞪着那落在地上的碎银,平顺制止她自然至极的步伐,质疑起她的身分。“站住!”
停下脚步,祥凌公主难以置信地扬起描绘得精致的秀眉反问:“你让谁站住?”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不是将军府的人?”抬起眼,平顺瞧着那自称公主的姑娘气焰高张的模样,毫不客气地说道。
眯起细长凤眼,祥凌瞪着他。“好!好个将军府的狗奴才,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满不在乎地耸着肩,平顺举臂挡住门,故意扬着微讽的语音道:“恳请公主静候,待利安进门通报,再为您备红帛铺地,免得贵足染尘啊!”
“你!若是在宫中一定先让人以廷杖伺候一顿饱,哪容得你如此放肆!”祥凌哪听不出平顺话里的嘲讽,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频跺莲足怒嚷着。
“请公主稍候。”平顺再一次重申,语方落,目光越过那蛮横公主,竟瞧见了广叔策马趋近的沉稳身影。
“广叔!”褪去肃然面容,平顺热络地扬笑迎向他。
近日来将军府喜事频传,该回来的全都到齐了。
“平顺你失礼了,怎么让公主站在门口?”不疾不徐翻身下马,广庆脸上有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一瞧见祥凌公主蛮横依然的模样,他揉了揉眉心,不明白皇上体恤边陲重镇的将领,特准公主乔装入军营以慰军心的圣意为何?
难不成他不明白这千金之躯的宝贝女儿,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吗?
在沉儿授剑仪式后,多少官家干金、皇孙贵族拜倒在项雪沉英雄出少年的神勇威武之下。
没有一般武将的鲁莽形象,外貌俊挺非凡、态度正直磊落的项雪沉成了众人瞩目之处。
想当然耳,祥凌公主此次打着慰劳军心,随他回将军府的意图是何等的昭然若揭。
他心下明白,却无法推拒。只因皇恩浩荡啊!
“她真是公主?堂堂千金之躯怎会纡尊降贵亲临将军府?”挟着几分轻屑,平顺诧异地附在广叔的耳畔道。
摇了摇头,广庆千言万语只化为声声轻叹。“先伺候公主入府再说,月嫂在吗?”
思及因公主无理蛮横要求所下的圣旨,广庆头痛地无以复加。
“月嫂和平春出门办事去了,对了,公主来咱们将军府做啥?”
广庆尚未接话,祥凌却气急败坏地打断两人的对话。“你们还杵在那嘀嘀咕咕个什么?到底想让本公主在这等多久?”
两人莫可奈何的相视而叹,平顺吞下想对广叔报告府里的事,全都化为诉不尽的不满嘀咕。
第六章
一走进将军府,祥凌公主那骄纵的性格便得罪了一群家丁、丫头。
在这蛮荒的边陲之地,府里虽有着主仆之分,却无真正的主仆区别,若真要说,那感觉还比较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住户,是相敬而互助的。
“啧!啧!广爷,您这将军府可真是一丁点规矩也不懂,瞧这些家丁、丫头全都一个个要爬到主子头顶上了,这成何体统啊!”
气呼呼地坐上大厅主位,祥凌仗着尊贵身分,将看不顺眼之处毫不留情地批评着。
“将军府不过处在边陲地区,是比不上京城里的规矩,还请公主见谅。”斟上一杯茶,广庆避重就轻地道。
不以为然地轻哼了声,祥凌环视四周问:“那项将军人呢?”
“将军向来驻守在军区,军务繁忙又需带兵操演……”
难以置信地挑眉,祥凌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早在十日前不是已遣人通报了?难道还要本公主等他?”
广庆隐忍地微微颔首,声调略僵地开口。“请公主恕罪,属下再差人前去探探。”
“广叔!”突地一抹健硕身影徐步入厅,项雪沉低沉的嗓音响起。
两人一进府,利安便向他通报了,虽不知公主为何事驾临,他还是得出面相迎。
“你……几时回府的?”掩不了乍见的错愕,广庆随即笑开了脸。
“回府有几日了。”握住广叔的手,项雪沉唇角淡扬地回应他的话。
正襟危坐着,祥凌偷偷觑着那与广爷交谈的伟岸男子,一颗芳心无法克制地扑通狂跳着。
她没料及原来人称“平辽将军”的项雪沉竟有着宛如神只般的英俊面容,莫怪上一回“授剑仪式”时有几位公主偷偷溜进去,一睹将军威武风采。
“末将参见公主。”没敢忽略厅上娇客,项雪沉眉心微拢、神情凝肃地朝着祥凌公主恭敬行礼。
“项将军免礼。”祥凌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下颚微扬地睨着他。
“不知何事劳驾公主来此?”按捺下心头的烦躁,他只想赶快打发公主,好去应雨儿的约。
凤眸轻移向在一旁的广庆,她以眼神催促着他应话。
“圣上体恤边陲重镇的将领,特准公主乔装入军营,以慰军心。”
“这太危险了!”薄唇一抿,项雪沉拒绝了这荒谬可笑的要求。
心头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圣上在“授剑仪式”后还会有如此诡异的举动。
“大胆!父皇已应了我的要求,岂容你拒绝!”祥凌柳眉紧蹙,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回应,气恼地怒吼着,忘了皇家闺秀该有的气度。
不断吐纳以压下心中的狂怒,项雪沉沉声道:“还请公主打消主意,尽早回京。”
“哼!我不回去。”双手环胸,她倔强而跋扈地把项雪沉的话当耳边风。
“恕末将难以从命。”俊容染上薄怒,他丝毫不买公主的帐。
“信不信我让父皇赐你个满门抄斩的罪名!”猛然扬高语音,祥凌傲然地撂下威胁。
她深知这招是管用的!
瞧瞧满朝文武百官一听到这话,谁不俯首称臣?!
她不信世间有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是涉及数百条无辜性命的“莫须有”罪名。
“倘若皇上真因此落罪,末将无话可说。”望着那娇蛮面容,他冷冷道。
项雪沉的答案大出祥凌意料之外,她欣赏地觑着他那宁死不屈的傲气,吃了秤砣铁了心地扬起娇笑。“本公主说不走便不走,你区区一名将军又能奈我何呢?”
“明日末将便会遣人护送公主回京。”项雪沉努力压抑住自己久未发怒的脾气,他挥袖对着平顺吩咐:“送公主进东阁休息。”
“哦!”倏然被点名,平顺猛拉下脸咕哝着。要他伺候这刁钻难缠的坏脾气公主,倒不如让他清马厩还快乐些。
苦压下眉,平顺懒懒地扬高语音。“狗奴才磕请公主移驾东阁。”
“你……可恶!可恶!”领教了项雪沉强悍不屈的性子,再听见平顺那满是讥讽的言语,祥凌气得几欲晕厥。
真想将他们一个个处以廷杖,可偏偏这不是她的深宫内苑,在此处她的权威丝毫无半点作用。
虎落平阳被犬欺便是如此吧!
跺着愤懑的步伐,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平顺往东阁走去。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孩子,这样做好吗?”相偕步入后院,广庆担忧地问。
“在战场上可是半点胡闹不得的,若我真应了公主的要求,才是不妥。”思及公主的任性,项雪沉极为不快地暗叹了口气。
蓦地思绪一转,他担心在这突如其来的娇客捣乱下,与雨儿的亲事不知是否还能如期进行。
“唉!为这事我也恼了好些日子,国道衰败,在如此荒诞不经的乱世下,咱们的处境两难啊!”每上京一回,心中的感慨便如万马奔腾般翻搅着他保家卫国的理念。
“尽人事听天命,未走到最后一步,我是不会弃守职责的。”广叔的心思他岂不了解,只是一旦放弃,局势只会更糟。
凝着那张凛然的脸庞,广庆有感而发道:“你这耿直的性子与你爹是如出一辙,无论好坏一旦认定,便坚持到底永不改变。”
低笑出声,项雪沉认同地微微颔首。霍地耳畔传来悠悠筝声,虽轻且柔,却直直地旋绕入心田。
乍听筝声,广庆直觉地开口,一双眼还享受地轻合起。“这老妇怎还有那闲情逸致呢?”
“不!是媳妇的抚筝声。”项雪沉掩不住语气里的甜蜜,低柔地说。
猛然睁开眼,广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疑惑地打量身旁的人。“媳妇?谁家的媳妇?”
“咱们项家的媳妇,我未过门的妻子。”此刻的项雪沉少了沙场上的果决强悍,倒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微赧地对广叔说着。
“啥?几时……是几时的事?”他不过才离家几天,没想到这孩子就亲口说出了他们夫妻俩心之所盼的事。
“就最近,大家就等您回来主持大局。”
瞧着广叔激动的神情,他不禁心中有愧,身为独子的他理应早日成家,为项家开枝散叶。
孰不知他向来禀持着战死沙场、冲锋陷阵的理念,让两老是又气又急啊!
广庆尚未平息心中的震撼,迳自自语着:“咱们项家有儿媳妇了!这……我是不是在作梦?”
“广叔!晚些我再带她去拜见您。”隐忍着笑意,项雪沉拍了拍他的肩,清晰地落下话。
“好!”似乎还处在震惊当中,广庆不禁扬起一抹笑低喃着。“不是作梦,咱们项家有儿媳妇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素手撩拨着筝,旭见一瞧见项雪沉那挺拔的身影,便抑不住直冲着他勾出甜美的笑容。
自从月嫂替她请师傅修整过筝后,项雪沉又替她将筝搬回了梅苑里。
一则她纤弱的身子,不宜在外吹风;二则是不愿让人瓜分窥见两人相处的甜蜜浓情。
为此,她又气又笑。
气他的霸道、笑他的柔情似水。
思及此,那心口蜜意涓滴入指,化成了浓浓情乐音色,流转出扣人心弦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