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儿还是跟您走吧,妍儿不再念着宇哥了,只陪着娘就好……
困难地撑起身子,妍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用仅存的力气到镇上雇了一辆车,送她回井霞山。
“姑娘,你是要到井霞山看那位有名的大夫吗?我看你先在镇上找大夫看看吧,井霞山可远哪,你伤得这么重,不好拖太久……”车夫好心地劝道。
妍儿摇摇头。“我一定要上井霞山,拜托你送我去……”因为她娘在那里,她一定要回去。
“好吧好吧!我尽量快,你可要撑着点啊。”
不知走了几天,在这天傍晚才终于到了井霞山脚。“姑娘,这儿就是井霞山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前面马车上下去。”
妍儿付了银两,车夫接过就高兴地走了。
到底是回来了呀!
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脑中想的净是拈然居的一切。她也好想上拈然居看看三位视她如己出的长辈,但,何必呢?别说以她现在的体力根本上下了山,就算可以,她也没有勇气面对他们知晓实情后的冷漠……
一到晓苍林,妍儿的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急急落下。满满的回忆呀,晓苍林的每一处,都充斥着她和宇哥的身影……
宇哥,瞧,今夜的星星美不美……
宇哥,我们别练剑了好不好……
我知道林边有断崖,我会小心的,根本你就从不许我靠近那儿不是……
宇哥……
宇哥……
妍儿捂住耳朵,过往的对话却更形清晰地浮现脑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呀……
落下的泪怎么也擦不干;脑中的记忆怎么也挥不去,妍儿觉得她整个人像要炸开似的难受,全身的痛楚让她几乎崩溃。
终于,妍儿抵不住连日来的疲累酸冷,眼前一黑,昏死在她娘的墓前。
***
夜宇跟踪梁书远第四天了。
不为别的,他只是想再看妍儿一眼。只要确定妍儿没事就好,他不会打扰他们。
但奇怪的是,这四天梁书远完全没和妍儿接触过。他也曾夜探城西别馆,不但一无所获,就连下人的谈话也听不出一点郡主归来的端倪。
难道他们没人知道妍儿离开寒松堡了?如果没人接应妍儿,那她的伤……
夜宇愈想愈心惊,不行!他得再探城西别馆,即使白天潜入危险得多,他也豁出去了。
避开巡逻的士兵,夜宇翻进墙内,四处找了找,却都是些没人的空房或储藏室,书房外虽有士兵看守,但他跃上屋顶往下看,里头亦空无一人。
夜宇纳闷,城西别馆的格局简单,并无偏僻院落,但他屡次来找人都无功而返,先是罗姑娘,后是妍儿;就算另有密室囚禁罗姑娘,但妍儿的身分不同,不可能住离六王爷的主屋太远。何况现在她身受重伤亟需照料,大夫和下人应该奔走频繁才对,但城西别馆却平静得不像有这回事似的。
他有些心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妍儿到底在哪里?
这时有人悄步靠近,轻拍他的肩:“站在这里不安全吧?会被人发现的。”
夜宇诧异。来人的武功不弱,他居然没听到他的足音。回头见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家丁,他又是一楞,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打斗,但对方显然没有敌意。
那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哥哥。”这次出口的却是女性嗓音。
“你……”雪儿?
“跟我来。”她领夜宇到侧院的一间空屋,关上门窗后才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果真是雪儿。
夜宇到寒松堡几个月了,直到现在才总算见着夜雪。他微笑着摸摸她的长发。
“雪儿,你长大了。”几年不见,如今夜雪出落得清丽无比、亭亭玉立,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欣慰又骄傲。
“什么时候来的?”夜雪见了他也高兴。
“我到寒松堡好一阵子了,一是为了撒尔罕族的事;一是为了清波玉璧,影叔要我留下来看能帮什么忙。”夜宇简单地解释了忆初的来意。
夜雪不解。“既然她都等了我这么久,怎么又肯忽然离开?”
夜宇只是说明忆初离开的原因。
“原来是情场失意。”夜雪嘴角微扬地看着他。
“你呢?怎么在这里担搁这么久?”夜宇不想再谈忆初。
夜雪叹了口气。
“我已经知道堡内的奸细是谁了,只是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夜宇黯然。“不用找了,妍儿已经离开寒松堡。”
夜雪杏眼圆睁!“妍儿?你的那个妍儿?”打哑谜吗?她实在不懂他的意思。
“你说的奸细难道不是她吗?”夜宇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夜雪摇头。“是方叔叔。”她自幼这么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夜宇愕然!
“二当家?”那妍儿……
“嗯。这是我藏身在六王爷书房里时偷听到的。可惜我还找不到证据,现在回去指证他,我没把握让大家信服。”难就难在方毓位高权重。虽然她在寒松堡受爱戴的程度不下于他,但她仍不敢冒险。
夜宇打了个冷颤,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对夜雪说了妍儿的事。
夜雪凝神思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妍儿真的动手杀人吗!”
“嗯。”他也不想,但这是事实。
“不,不对。”夜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一时又找不出破绽。“你说六王爷的信上提到锳瑚是妍儿帮忙绑走的?”
夜宇点头。
夜雪蹙眉。
“可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不是方毓把锳瑚绑到这儿来的吗?但妍儿又确实为了那两封信杀人灭口……“看来只有救出锳瑚才能知道真相究竟为何了。”
夜宇并不乐观。“我来这里探过几次,但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罗姑娘被囚在何处。”他甚至怀疑罗姑娘早已遭到不测。
夜雪向来机智聪慧,但关于这个,她只能摇头。“这也是我迟迟未归的原因之一。就像你说的,我找遍城西别馆也找不出锳瑚被关在什么地方。也许,根本就不在这里。”
夜宇沉吟了会儿。“干脆我们用换的。”
“清波玉璧吗?罗叔叔不会肯的。”夜雪反对。
“我的意思是,抓个六王爷的人来换。”
虽然这么做等于正面和官府宣战,于寒松堡可能后患无穷,但先前消极的对抗并未使他们知难而退,反而变本加厉。既然官府都没有官府的样子了,那他还忌惮些什么?何况经雪儿一提,他回想起来果真是二当家一力主张不要正面得罪官府,消极回应便罢。现在想想,这恐怕都是别有居心的作为。
夜雪仔细推敲,也觉可行。“就梁书远吧!既然决定下手,就要找个六王爷不得不换的人。”
兄妹俩的想法不谋而合。“就算他不换,也会要方毓设法营救。只要能让方毓掉进陷阱,到时就有证据举发他了。”
夜雪点头。“那你一切小心了。”取了纸笔写了封信。“你把这交给罗叔叔,他看了会配合你的。”
夜宇接过。“你什么时候回寒松堡?”其实她已经没必要再留下来了。
“至少也得等到你动手的那一天,以免现在回去引方毓起了戒心。我正好再探探锳瑚的下落,如果能先救她出来,就更加万无一失了。”不过她知道希望不大,如果这么容易能找到,又何必等到现在?
夜宇点头。“你也保重,万事小心。”
从门缝确定门外没人后,旋即飞身离开。
***
妍儿依稀听到为她忙碌的声音,也感觉到旁人浓浓的焦虑。她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让她难受得无法深睡。这情形持续了好久,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晨昏,她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勉力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启叔启婶担忧的容颜。
薛启首先发现她闪动眼睫,高兴地喊:“妍丫头醒了!阿影快来!”
薛影几乎在话说完的同时冲进房间,一边问着:“醒了?现在还好吗?没啥大碍了吧?”
启婶扶她半坐起,见了她的憔悴不禁又红丁眼眶。
妍儿没想到还有回到拈然居的一天。见到三位亲如父母的长辈,想到连日来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三个看了心疼,启婶更是陪着她落泪。
薛启替她把了把脉。“别哭了,你现在情绪不能太激动,有话慢慢说。”
“妍丫头,怎么弄成这样?告诉影叔发生了什么事。”
妍儿仍只是哭,薛影就更急了。
“别净顾着哭呀,夜宇呢?他出事了吗?”不能怪薛影着急,照理来说,夜宇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妍儿,但今天妍儿却伤成这样回井霞山来。他在晓苍林发现她时,她虚弱得只剩一口气在,陷入严重的昏迷状态。那夜宇呢?该不会遭到什么不测吧?
妍儿摇头,却轮到薛启不解。
“那他人呢?他知道你受伤吗?”关于妍儿的掌伤,其实他心中有个更大的疑问。
妍儿点头。
“那他怎么让你自个儿回来?这孩子也真是的。”启婶的口气已带着责难。
“他不会关心的……”妍儿话虽出口,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痛。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是疑问。
启婶柔声道:“怎么这么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像他的心头肉似的,他怎么可能不关心?”难不成这两个孩子闹别扭了?但依夜宇的个性,就算妍儿使了小性子,他也不会和她认真才对啊!
妍儿凄苦地闭上眼。“不再是了,我们已经解除婚约。”
薛影听了多少有气,但又不知道话是真是假。“胡闹!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夜宇呢?他也由着你胡来?”
妍儿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醒了就没事了;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醒不来呀……
睁眼看着影叔,串串珠泪从方才就没停过。
“是啊,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和宇哥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他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婚约本来就像个儿戏……”妍儿泣不成声。
薛影自然还不知她的身分,只能从那句父母之命推敲。委婉地问:“罗家小姐给你难堪了是吗?”
妍儿摇头。
说来讽刺,在寒松堡的那段日子,只有锳瑚待她亲切。那日她伤心欲绝地离开寒松堡,忘了方毓还等着她去救锳瑚。现在想来对她实在抱歉,只能默默祈祷她逢凶化吉了。
“那究竟……唉!夜宇呢?我找他问去。”瞧妍儿是不肯说了,夜宇不知是不是还在寒松堡?他最好有个好理由解释眼前的情况!
妍儿急急拉住薛影的袖子:“不!别去找他!影叔,求你别去找他……”若影叔去找宇哥,知道了她“杀人灭口”的事,那影叔会怎么看她?不!她不要这么快就在他眼里看到冷漠。
“可是你——”
“阿影。”薛启示意他别再追问,转而对妍儿道:“你再歇会儿吧,你启婶会在这儿陪着你,我给你煮药去。”替她拉好被子。“放宽心,什么都别想,安心把身子养好再说。”
看着她闭上眼,才同薛影一起离开。
***
“大哥,妍丫头醒了就没事了吧?”薛影跟到药室,担心地问着。
薛启小心地照看着药的火候,边回答他:“这很难说,她血中有噬血无常的残毒,重伤后体力又耗损过剧,心肺都受到损伤,幸好我已炼成千露百草丹,否则即使是华佗再世也难令她活转过来。”
“丫头血中带毒?”
“嗯。依我推断,应该是放血后体内歹毒未消。在平时可能无妨,多做休养并配合药方,只需一段时日余毒便可尽褪。可她过分透支体力,毒性便又发作了起来。”唉,妍丫头这趟下山到底受了什么折磨?
“何时才能肯定丫头会没事呢?”
薛启微叹。“她到我手里时虽已危在旦夕,但我有绝对的把握治好她。但刚才听她提夜宇的事,似乎已万念俱灰,这对她是很大的致命伤。唉,医道再精,也难医心哪!”
薛影也皱眉。“两个孩子好好地下山,现在却弄成这样……”
“还有一件事。”
“怎么?”
“妍丫头肩上的伤,是皓影掌法伤的。”薛启沉重地道。
“不可能!”薛影不信。夜宇怎么可能伤害妍儿?
“我虽然不曾习武,但我能辨别各种掌伤。各门派的掌法不同,掌伤也各异,你们练的皓影掌法看似灵动,但内劲极强,比之一般重掌更易起瘀聚气。不过……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说不定另有其人的掌法也是这般……”要说夜宇会出手伤妍儿,无论如何他都说服不了自己。可是那掌伤……唉,那掌伤……
“我还是下山找夜宇问清楚。丫头那边你们先安抚着,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我会尽快回来。”薛影已经管不了妍儿为何不让他去找夜宇。他以为弄清楚这件事比妍儿闹情绪重要多了。
薛启也赞成。“这样也好,看能不能把夜宇带回来。小两口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有夜宇陪着丫头,她会复原得快些。”
***
夜宇背着昏迷不醒的梁书远,纵身起落,丝毫不受背上的重量影响,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寒松堡。
把他放在地上,夜宇心中着实不舒服。
这姓梁的怎么这么没用?
在他手下走不了十招就让他擒住。
若妍儿真和他在一起,他凭什么保护她?
不!他别想拥有妍儿!
姓梁的别想他会把妍儿交给他!
又过了片刻,梁书远才慢慢清醒。
老天!尹夜宇下手可真重!到现在他的脖子都还隐隐生疼。
“醒了吗?我还道你想躺在那儿一辈子了。”夜宇讥诮。
梁书远回头。“这里是寒松堡?你抓我来做什么?”
夜宇冷笑。“你问了我就该答吗?别忘了此刻谁是阶下囚。”
梁书远不甘示弱。“你好大的胆子!绑架朝廷命官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就快点放我回去!”
夜宇不屑。“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哼!朝廷命官,我之前够尊重你们了。”罗叔叔都同意了,现在他要用他的方式做事。
“你想怎么样?”可恶,方毓没提过他们打算掳人啊!
“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夜宇背过身,佯装自然地问道:“妍儿在哪里?”
天晓得他心里有多紧张,虽然想确定妍儿的行踪,但又不愿听到妍儿真的投奔于他。
“你是说乔淳?”
“废话!”
梁书远挑眉:“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夜宇听了这话非但悬着的心没放下,反而更加胆战。“别告诉我你不知妍儿已经离开寒松堡的事。”
如果方毓真是奸细,一定向六王爷提过这事。
“我是知道没错,不过我们也在找她。”那日方毓兴匆匆地跑来邀功,却发现乔淳根本没回去。六王爷震怒,要他们尽速找到人,否则就要方毓拿命来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