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乱成一团的男人合上限,默数到三之后,他终于出手了──
他把她拽回身边来,气嚷着,“你一大清早来闹场的啊?”
他耙梳过一头乱发,终于想到了重点,“水果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咿咿……呀呀……”她答不出话来,俏脸可比熟透的红番茄,嘴中胡乱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阿弥陀佛…….”
这个不穿衣服的男人蛮力好大,她害怕被锁在他臂弯里呀……全身热热麻麻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简直比中暑还恐怖!柏子凯紧瞅着她不安的脸蛋,吵架凶人的脚本全被打乱了。她做什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还没正武凶她呢!
不管这个水果妹葫芦里卖什么狗皮膏药,她已经让他百分之百印象深刻了!
夏红菱被他一直逼近的俊脸惊得往内一缩一藏,不料半个小脸正好贴在他光裸的胸肌上,连带闻到一股男人身上的麝香体味……
她她她……她和一个几乎光裸的男人黏在一起!她霎时又头重脚轻,眼看就要昏倒,拼着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竭力扬声喊着,“阿爸!你快来……”
“水果妹,你发什么神经?”居然鬼哭神号起来?这儿是什么怪异的世界?杜鹃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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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大门口哈草的夏荣添听见女儿的求救声,丢了烟屁股就往屋里奔──“啥米?”他瞪凸了一双老花眼。
只穿一条内裤的大少爷抱着阿菱?进展这么快?!
看来他闯进来得完全不是时候。
“阿爸没看见,继续继续……”眉开眼笑的他脚底抹油想闪人了。“等一等!”柏子凯吼住来人。
“你们两个在相好啊!”夏荣添捂住眼睛不好意思看。
被活逮的男女一起推开对方,无辜急嚷──
“没有!”夏红菱赶紧趴到地板上清理细砂糖。
“天大的误会!”柏子凯挫败地摊开两手。他和水果妹有不共戴天之仇,怎可能饥不择食?
十分钟后,回房穿上T恤牛仔裤的柏子凯,仔细听夏荣添说过原委,总算有一点点头绪了。
他先对身材干瘦略显佝偻的长者捎去一个温和的礼貌性笑容,碍于台语不十分轮转,只好以中文说道:“阿伯,我知道她叫夏红菱,是你的女儿,她来帮我煮早餐……”
他顿了顿,瞥向规规矩矩蹲在地板上,收拾细砂糖的人儿,心间闪过七、八个问号。
他很想问,她脑袋没有问题吧?
他还想说,她害他的跑车掉进水里!
不过临行前老爹说过,夏伯这些年来几乎是半义务性质地帮柏家管理祖厝,老爹也一直叮咛他要尊敬对方……这笔账他能当面跟夏伯要吗?
不好、不行、不妥、不可以!
然而火烈性子的大少爷还是不免低啐一声,又一拳捶上桌面一一没得讨账,这下简直窝囊到南极去陪企鹅了!
夏荣添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阿菱很会念书,不过她不爱上学,高职毕业后就接下我的水果摊卖水果了。她还很会做菜……这些早点都是她做的。”
说着,他得意的一指桌上一堆香喷喷的料理,“保证你一定会中意,吃到流嘴涎。”
柏子凯不得不点点头。菜色的确丰盛,色香味俱全。有中武稀饭配小菜,还有洋武的火腿和薄煎饼,更有一杯500cc的木瓜牛奶──原来她就是这样沾上这个味道的呀!
“阿菱生得嘛卡水,是厝边公认的大美人喔!你有满意无?”管他水果妹长得娇娆美丽还是母夜叉,他和她不对盘!
慢着──
他好像在夏伯眼中看到一种很特殊的光芒,再斟酌过这位热心老爸的话……“等一等!”柏子凯喊卡。
室温已经冲到三十度以上了,柏子凯却打了个哆嗦。
他──谢绝推销!
他来这里是有正经事做的,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硬被绑上一条红线!他绷着脸说道:“夏伯,你帮我找个手脚灵活的管家,明天就来上工!”
“阿菱不好啊?”夏荣添一张老脸忧结在一起。他们两人刚刚还热扑扑的,大少爷怎么这会儿又不要红菱了?长大后的大少爷有够缘投,他越看越投缘呢!
“不好!”柏子凯大力摇头。说话没头没脑的水果妹让他神经紧张,他还想多活几年,还想努力救回受损的爱车,自然巴不得跟瘟神绝对、完全、立刻、永远没瓜葛!
“太好了!”夏红菱的听觉正好转了回来,兴奋大叫还用力点头。这几天让阿爸逼着透早就来打扫柏家大屋,还采购一堆生活必需品,她早就体力透支了。而且阿爸还要她多黏着大少爷,更要把她……唉!
这位大少爷老拿着两只骇人瞳眸吃掉她的三魂七魄,她才不要再过来柏家祖厝找罪受呢!如今他摆明不要她来做工,阿爸就不能成天碎碎念了。
她的嘴边溜出纯真无邪的满意微笑……
“什么?”瞧她喜孜孜的表情,敢情这个很白目的水果妹眼睛还长在头顶上?
她居然敢把服侍他的殊荣不当一回事,迫不及待的想脱身?也不想想她前债未清,居然还敢结下新怨?!
心高气盛、自负霸道、不可一世的男人怎么也忍不下这一口鸟气,瞪向让他怒气攻心的罪魁祸首,不经大脑的话语跟着窜出唇间,“夏伯,看你的面子上,我就用红菱。”
天,他到底留她做什么?让自己短少三十年寿命?考验自己的神经强韧度?前后矛盾的男人恨不得打自己一记耳光!
“多谢多谢!”夏荣添脖子都快点断了。“阿菱,你留在这里听大少爷差遣,知无?”
“阿爸,水果摊……”夏红菱焦急的把双手往衣服上抹,飘落一堆细糖花。
“水果摊一天也赚无几仙钱,没要紧啦!”他根本不把那一点收入放在眼里。
“阿爸,我要回家!”他不爱穿衣服,她不敢多看啦!一想起他光溜溜的样子,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双手紧张的猛擦额头上流淌出来的冷汗……
“你别吵。阿爸跟香肠伯,还有水草伯有事情,你晚上回来就可以了!”
“阿爸,不要去香肠伯的摊子赌钱,换你去看摊啦!”沾满糖粉的双手躁乱地揪着发辫,黑丝里也染上白雪花。
“啰唆!”他不过赌赌钱找点乐趣,偏偏女儿就爱管东管西。柏子凯觉得有趣极了,水果妹全身裹满糖粉的样子很好玩……她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模样也挺“赏心悦目……”
哈,她说她不爱玩游戏,可这会儿他的“玩兴”却全然被激发了!他绝对可以“玩”得她哀哀叫饶……
唔,看来这个夏天不会太无聊了!
“对了,大少爷。”走到大门口的夏荣添又突然转回头,叮咛几句,“阿菱讲话有时会跳针,你只要一件一件慢慢讲,就不会头壳昏昏钝钝,慢慢你就会习惯啦!其实我偷偷对你讲,阿菱头脑真好,是一个天才喔!”
“是吗?”柏子凯摩攀着下巴,瞪着那个忙着用透明胶带黏附地面上最后几颗糖粉的“天才”。
她若是“天才”,他就是爱因斯坦再世了!
柏子凯脸上挂着贼兮兮的坏笑,全身细胞都活起来了。
这个小乡村真是古朴有趣啊……
第二章
柏家老屋,地处偏僻,虽然年久,并不失修。前庭后院花木扶疏,平面的水泥建筑,有五个大房间,是当地最豪华气派的屋子。
精彩精彩真精彩,精彩好戏在柏家老宅后院上演──
柏子凯嘴里嚼着口香糖,手里拿着水管,一边哼着打从记忆深处跑出来的旋律,悠然自在地配上改良的歌词,于是“黯淡的月”就变成──
“不管烧风怎样吹,也是吹袂失,我,我,我满腹的恨火,啊,今日又是出了赤焰的日……”
距他五步之遥,夏红菱提着一桶洗衣粉水,全身沾满泡泡,卖力刷着车子前轮卡着的一堆烂泥巴。
腰杆儿弯得有点久了,她想伸个懒腰……
一道轻喝立即招呼过来,“别打混,快洗车!”
口香糖吐向草皮,指挥若定的人手腕轻轻一勾,一道强力水柱冲向泡泡人。
泡泡人即时变成了小水人。
柏子凯大笑着,“清凉去暑!”扳回一城了!
夏红菱抬起小下巴,无奈的哀叹一声。这个少爷太偷懒了吧?劳力苦工全是她在做,他只要负责冲冲水就好,居然还准头大失,猛往她身上灌水!
啊啊,衣服遇水都变透明了……赶快侧过身去!
抹去脸上滴滴答答的水珠,她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要我洗车?我可以进去煮午餐啊!”
“煮午餐?太早了!”他一个钟头前才把一堆中式西式早餐全吞下腹,此刻他最不需要再看到的就是食物!
“至于为什么要你洗车……夏小姐,你还想给我装蒜?”
柏子凯提着水管冲到湿淋淋的人儿跟前,黑眸瞬也不瞬地瞪着她的丽容,想找出她说谎的破绽……
没有!她清澈明活的黑眸眨啊眨,百分百的无辜样!她如果不是演技炉火纯青,就是脑子真有问题!
大少爷的眼睛又冒火了!夏红菱急忙放下泡泡桶,退开一步,怕又被洗一次澡。“我没有装蒜啊!”
看来水管很有用,不只清凉去暑,还让他们的对话第一次接上轨了。柏子凯重重打鼻孔里出气,“你害我的车子掉进大水圳。”
她奋力摇头,“我没有。我又没见过你,怎么害你?”
柏子凯提起水管再浇上一尺外嘴硬的仇家。“还不承认?昨天我跟你买水果,还有问路。”
认命的抹去满头满脸清水,她还是摇头,“可是我不记得呀……每天都有很多人来买水果还有问路!”
生平头一遭有女人对他英俊的容貌过目即忘,他男性的自尊受损了!
“你真的不记得?”说完,他还恶霸地把绝世无俦的脸孔凑到她面前,黑眸半眯,使出浑身解数释放强力电波。
“我……你……”被电得晕陶陶的人不知所云了。
“我怎样?”他龇牙咧嘴。
“你长得很好看呀!”她朦胧的眼神紧紧附着在他的脸庞上,她的每一次呼息也盈满他男性的气息。
“喔?”他挑起浓眉,霎时忘了原先的气愤,虚荣又骄傲的展开性感迷人的唇线,乘胜追击,“怎么个好看法?”
憨傻人儿润润红唇,轻轻软软言来,“你身材够高够挺,十足的男子气概。英俊潇洒跳脱活跃,眉宇清朗磊落,眼瞳炯亮有神──如果可以不要像个暴君瞪人就更好了。你的鼻梁悬如半座小山,看来很有个性,脾气很固执,征服欲特强的样子。!双唇薄厚适中,嘴角习惯往上弯,像是喜欢开玩笑又爱嘲弄人。你阳光灿烂般的笑容很好看,我想就连太阳花也都会向着你绽放。你好像电影明星,去日本的那一个……”
“卡!”柏子凯大喊,死瞪着眼前的怪胎。
“你能正常讲话,还说得头头是道?”连形容词都颇不落俗套,听得人心花开放!
“嗯。如果我很专心的话。”现在她的全副心神都让他的俊颜给迷惑住了……他灼热的呼息喷拂过她的脸颊,暖暖辣辣的,是一种从没体会过的刺激。
满额黑线的人叽哩咕噜一串,“不是空有一副好身材的傻大姐?也非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老天!也许我才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大白痴……”
夏伯说临走前曾说红菱是“天才……”
柏子凯提起手中的水管打自己的头顶浇下,他需要大把清水来洗洗混沌了一整天的脑子。他这只很容易发脾气的暴龙,虽被父母和成堆女人宠坏了,但碰巧他念书的本领也是一级棒。
一道灵光劈人他的脑皮质记忆区,他以前修过一门精神医学,诊断数码为299.00,列入诊断手册的正武称谓为“Autistic Disorder”。
这个毛病无关精神状态失常,也没有暴力伤人的倾向。平常人的形容说词是自闭天才、活在自我世界里、甚至脑筋卡住了……
症状有很严重的,即使是高智能者,也必须在收容所终生接受特别照顾。
也有满轻微的,外表看来与正常人无异,只是思路会跳跃、讲话会跳针,在人际关系上有些障碍……
他抛掉水管,握住她的双臂,严肃问道:“你不会给路人乱指路吧?”
“不会。”阴险步数?她从来不爱这个。
“如果有人问你小土地公庙呢?”
“我就告诉他怎么去啊!”有问必答是她的好习惯。
“但是那一路不能开车子。”
“对,所以想去小土地公庙的人不该开车过去!”她绝对同意。
所以掉进水渠全都是他的错哕?!他磨着牙,冒出怪里怪气的声音,“昨天没见过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她吐吐舌头,老实招了,“我不太会认人,尤其当我在想心事的时候。我的朋友说我总是视而不见!”
昨天她碰巧心事重重,而且还和他绝对有关。
唉……他很不甘愿的承认,自己很倒霉!
螓首低垂,她心虚的说:“我知道你叫柏子凯,台北来的大少爷,阿爸说你是很重要的客人。”至于怎么个重要法,这是父女两人间的秘密,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嗯哼!”重要什么?被她搞得七窍生烟、七荤八素的人重要得起来吗?
“为什么你的车子会搞得这么狼狈?”知死活的人偏往痛处踩。
他懊恼地气嚷开来,“为我的车子前头栽进水圳,我付给一大群放学经过的小孩子每人一千块钱,足足花了两个小时,请他们帮我把车子倒推回大马路!”
而这一切全都拜这位小姐“恩赐”!至于后续的过程──另找人间清楚路线,终于知道通往柏家大宅另有一条新辟的马路……这些不相干的事就不必告诉状况外的红菱姑娘了。
“你好可怜喔!这里是有一个很陡的斜坡,你以后开车要小心一点。”她扁着小嘴发出衷心的惋惜。
吼!他真想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车子也好可怜……很贵的车吧?没关系,我帮你洗干净,再看看哪儿有擦损,送去阿济他表舅舅在大镇上开的修车店,我可以拜托他们打折喔!”
小脸得意地扬起,两颗小巧的虎牙微露,唇边还隐约闪着一个小梨窝。
这么“清纯无辜”的小姑娘,叫他怎么发火啊?!
他酸溜溜的嘲讽道:“多谢你费心了!”
“你别跟我客气啊!”她想回去洗车了。日头越来越大,还是快做完外头的工作,躲进屋子里吧。
不过……
“大少爷?”他为么拉着她不放呢?
“吸尘器要做什么?”柏大人开堂审问“案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