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决地点头,“是。”
“可是……”俐俐说得好像不是这样。
“芊芊姑娘,子星一直都很寂寞,虽然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但他很少真正地打从心里快乐,也很少有朋友能像你一样自然地与他相处……”
“为什么?”年筱芊忍不住同情起他了。
“因为子星爹娘的因素。”徐海说得很模糊,“所以,如果连芊芊姑娘都弃他而去,子星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真正的快乐。”
皇上,原谅微臣的毁谤!徐海在心底不住地请罪。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皇上,况且他说的也有部分是实情。
年筱芊的理智与感情在拔河,明知不该,可是……子星好可怜喔。
“那……那以后我都在这里等他好了。”年筱芊说,不过附上但书,“但是只有半个时辰喔,我也有事要忙呢。”
“谢芊芊姑娘。”徐海高兴地说。
“子星真好呢,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看着年筱芊的笑脸,徐海第一次知道何谓“罪恶感”。
???听到徐海所说,李曜第一个反应是生气。
“朕的事不需要你多事!”他一怒拂袖。
“皇上,”徐海跪下,“臣是为皇上着想,况且……芊芊姑娘是个好姑娘。”
他不想他们错过,他最崇敬的皇上是该有个可以分享喜怒哀乐的人了。
“你……你以为你是朕的谁?”与其说是为了徐海的多管闲事而发怒,不如说是心事被人看穿而恼羞成怒。
他极力隐藏的事却连徐海都瞒不过。
“啊,本王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李踏进御书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徐海,自然也瞧见了掩饰不住怒意的李曜。
“卑职参见王爷。”徐海就地行礼。
“四皇弟,你来了。”李曜走回龙椅坐好,“徐海,你出去吧!”
“谢皇上。”徐海虽然想再说些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李坐下,无意地说道:“适才经过望云亭,看见了上次那个有趣的宫女呢。”
李曜心里一跳,若无其事地道:“叛臣的事查得如河?”
“这里有一份嫌疑者名单,过些天能给皇兄更精确的名字。”李递上表章,说了题外话,“皇兄,你觉得那个宫女会是在那等谁?若不是情人也是心上人吧?如果对方也有意,皇兄不如成全他们,反正要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在宫里消磨一生,实在也太残忍。”
“风扬那儿有无消息传来?”李曜打开那份写满人名的表章。
“还未。哪,皇兄,你想小宫女的意中人会是谁呢?”
“你知道风扬现在何处吗?”
“稍前他说在洛阳。说实在话,小宫女虽不特别美丽,但瞧久了也觉可爱动人,跟一般嫔妃不同。若非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还真想纳编侍妾呢!”
“风扬处理得如河?”
“有眉目了。”李摇摇随身金扇,“皇兄,你也觉得小宫女还不错吧?”
“如果无其他要事,你可以回去了。”
“那么皇兄,我就先走了。”
李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不高不低无特别起伏的语调,但就是让李曜觉得刺耳。
他倏地盖上了表章,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某个点。
当日,他没有去望云亭,隔日也没去,连徐海都不准离开他身边半步。
徐海急在心里,开始觉得听从王爷的话是不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误?
而李曜像是忘记了年筱芊的事,全心处理北狄和朝中大臣勾结一事。
透过李与李风扬的协助,朝中大臣的嫌疑名单已经缩至最少,但仍未有直接证据可将之定罪,而名单中赫然有崔诗茵的父亲崔祈、叔父崔英,还包括了皇太后的弟弟王文锡,也就是他的舅舅。
李曜无法相信舅舅竟会犯下这种杀头大罪,敕令李加紧脚步详查。
这一日,处理政事稍歇,太监传报仙居殿的太监求见,李曜颇感不耐烦地叫人打发他;崔诗茵几乎天天派人过来,让他深感不快。
徐海小心地端详了一会皇上的神色,轻声提议道:“皇上,是否要到御花园散散心?”
李曜看了徐海一眼,心里知道他的用意,但还是受不了这个诱惑。
芊芊天真的笑靥深印在脑子里,叫他甩也甩不掉。
但……这么多天了,她应该不会在望云亭等他了吧?
“整日处理政事,皇上也该放松一下了。”徐海又说。
此刻秋意渐寒,昭告着冬日的脚步近了。
“皇上,若要出去,可得多带一件衣物,免得受寒。”徐海打铁趁热。
受寒……如果她还在望云亭等呢?气候渐冷,她会不会受不住呢?
李曜终究称了徐海的意,没往御花园走去,反而朝望云亭去。
远远地,一道影子坐在亭子里,不时呵呵掩笑;再走近一些,似乎可以听到她嘟嘟嚷嚷地念个不停。
李曜觉得放心,忍不住笑了,却也觉得愧疚。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年筱芊不高兴地念着,丝毫不觉有人靠近。
李曜走至她身后,“谁惹你不高兴?”
年筱芊闻言日头,一见是他,双颊立刻气得鼓鼓的。
“你啦!讨厌鬼!脾气古怪!”她泄愤地戳了他胸膛好几下。
难怪他没朋友!
年筱芊才不相信一连几天,他会连一点空都没有来看看她。
皇上最近没有出宫,宫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他这个“侍卫”该闲得要死才对,连徐海都不见人影,要不是一股气支撑着她,她老早就不来这里像个呆瓜似地坐着。
想着想着,她不禁怨气满腹地瞪着徐海。
死徐海、臭徐海,竟敢骗她。
“芊芊姑娘……”徐海也知道自己害她空等了几天,心里着实觉得抱歉。
“哼,不听不听。”年筱芊孩子气地捂起耳朵。
李曜明知自己不该笑,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她更生气了。
“你还笑,坏人!哼,我要回去了啦。”年筱芊跳下椅子就要冲过李曜身边,李曜眼明手快地捞住了她。
挣不开,年筱芊干脆破口大骂,“你以为你生得比我高大就可以欺负我呀?欺负弱女子,不是男子汉。”
好讨厌……害她想哭。
细心地发现到年筱芊泛红的眼眶,李曜不禁慌了手脚,“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年筱芊的眼泪就真的扑簌簌往下掉。
“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哭了,都是大姑娘了,还哭成这样。”李曜用袖子拭去了她的泪水,带着浓浓歉意地哄着。
“那你是真的故意避开我了?”年筱芊哭得更大声,“我讨厌你!”
“对不起、对不起,别再哭了好不好?”哎,他哄人的功夫似乎退步了。
徐海真的想笑,却硬忍住板着张脸,怕皇上宰了他。
“徐海。”看出徐海的笑意,李曜瞪了他一眼,“披风。”
徐海恭谨地递上特别带来的披风,补救一下。
李曜将披风围上了年筱芊的肩,“别冷到了。”
哎,哄不停她的泪水,只好献殷勤别让她生病了。
抬起哭得红通通的脸蛋,年筱芊抓紧暖和的毛质披风。
“喂,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她问。
见她不再掉眼泪,李曜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你当然是我的朋友。”
“那你还故意让我像个傻子干等。”年筱芊噘起嘴。
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一头热似地,感觉好不舒服喔。
“对不起,我只是……吓到了。”
“吓到了?”睁着被泪水洗得亮晶晶的眼睛,年筱芊不解地问道。
“对。”李曜宠溺地笑笑,“从没有人像你一样……”
不等他说完,年筱芊立刻很懂地点头,“我知道,很少有人像我这样跟你做朋友对不对?放心,以后我们都是好朋友!”他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以后有事情要告诉我喔,我会当你的朋友,听你说话。”年筱芊拉起了他的手打勾勾,孩子气地加盖了印章。
“嗯。”李曜随着她的意思,只要她不哭,什么都好。
他真的很想纳她为妃,不过还得等一等,等他们感情更深一些,他才能放心地表明自己的身分,告诉她实话。
“那你明天会来喽?”年筱芊问道。
“我会。”李曜看出她眼中的小心,不禁又歉疚地摸摸她的头,“不会让你白等的。
你想吃什么点心?我会帮你准备。”“不用了。”年筱芊看了看有些阴涩的天空,“我该回去了。”
“芊芊,你及笄了吗?”李曜看着她解下披风,不禁问道。年筱芊知道自己生就一张娃娃脸,举止又没同龄的姑娘庄重,被错认已经是家常便饭,也不怎么在意。
“我十八岁了啦!”她吐吐舌,留下呆楞的李曜。
第六章
“娘娘!”俐俐叉着腰,站在窗户前。
年筱芊一只脚还挂在窗沿,脸上满是被抓包的尴尬。
“俐俐……我回来了。”她不好意思地干笑。
怎么那么不巧,正好被俐俐抓到?
俐俐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先下来吧!您这样,奴婢很怕娘娘不小心栽到窗下。”
年筱芊吐了吐舌,依言爬下窗。
“娘娘,您最近都溜出寝殿去哪儿?”俐俐凌厉的目光盯着主子开始乱飘的眼神,“不准说谎。”
“呃……出去玩……”
“哪儿那么好玩,让娘娘三天两头往外跑?”
“就是……宫女太监聚在一起的地方嘛,他们懂得好多喔。”
俐俐摆明不信。“是娘娘知道得太少。现在,请娘娘说实话。”
“嗯……望云亭啦!”有一个太懂自己的侍女不见得是好事呢。
“跟谁?”娘娘不可能一个人玩那么久还不厌,肯定有伴。“没有呀。”
俐俐突然和善地笑了,“娘娘,奴婢不是反对您交朋友,只是难免心里担心,您要让奴婢知道您跟谁在一起,奴婢心里也放心呀。”
年筱芊突然觉得自己是坏女孩,让俐俐这么担心,于是一个不防便脱口而出。
“他叫子星。”
俐俐脸色不变,“哦?那么他在宫里做什么的?”
“护卫。”年筱芊也不疑有他,照实说出。
“娘娘,您喜欢和他在一起吗?”
“嗯。他懂得好多,和他在一起很有趣,而且有点心吃呢。”
俐俐闭上眼,“如果没有点心吃呢?娘娘还会不会去见他?”
“会呀!”年筱芊理所当然地点头,身为皇后,什么点心吃不到?
俐俐睁开眼,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娘娘,您以后不能再跟他见面。”她口气严厉地道。
“为什么?”年筱芊出乎意料地激烈反弹,更让俐俐担心了。
“娘娘,您是皇后娘娘,您的夫婿是当今皇上呀,您不能私自跟男人见面。”
“子星只是朋友。”年筱芊皱眉说道。
“娘娘,请告诉奴婢‘喜莫大笑,怒莫高声’之下呢?”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内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年筱芊沉默了,她知道俐俐的意思,但是……“娘娘,深宫内苑不比寻常人家,一有误会便是杀头大罪。不为娘娘您自己想,也要为老爷夫人想呀。”俐俐苦口劝道。
“可是俐俐,你不也说这些女论语、女诫知道就好,有些话根本是废话吗?”
“那要看情况。”俐俐原本还期望主子只是因为玩伴没了而抗议,但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样。
“俐俐,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他需要一个朋友。”
“娘娘,您这样会害了他的。”
“为什么?”
“如果娘娘真被皇上误会了,连那个人也难逃罪罚呀。”
年筱芊无言了,俐俐说的是真的。
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子星,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难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子星待她彬彬有礼,只是偶尔喜欢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可是久了,她也习惯了他宠溺的举动。
如果她有兄长,一定也会这样吧?
比起只见过一次面的夫婿,她更加熟悉子星,一想到他们必须分开,她就难过,这是为什么呢?
她心里隐约知道了答案,或许很久以前就发生了,她却假装不知道。
“那,俐俐,你告诉我,我为什么那么想见他……为什么连你的话都不想听呢?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比喜欢皇上更多呢?”久久,年筱芊启唇,缓缓问着自己已经知道的答案。
俐俐不禁上前轻搂住她的肩膀,“没办法呀。”
年筱芊偎在她柔软的怀里,闭上了眼。
“俐俐,我第一次觉得不喜欢我的夫婿呢,讨厌他束缚了我,他明明那么多美人了,为什么还要我?”年筱芊说出以往的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怀疑起她从前毫不怀疑的事。
“娘娘,因为他是皇上呀……”
本来,这便不是公平的事,但是却是定制,甚至理所当然,而这个“理”,却是男子们所制定、所鼓吹,强迫女子接受,并视之为天大的恩宠。
以前的娘娘根本不会想到这其中的不公平,如今……不懂,也会是一种快乐吧?
“俐俐,我是不是变成了坏女人?我不该这样想的……爹娘知道了会伤心的,年家也会因我而蒙羞。”
“娘娘,您只是……情难自禁罢了。”俐俐安慰地说,“只要您别再和那人见面,不向别人提起,老爷夫人不会知道、不会难过,您所该做的,只是别再和他见面。”
“嗯……”
总会过去的,这种心情总会过去的,不多久她便会忘了子星,忘了曾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她玩、陪着她闹,她的记性一向不好的……总会忘了的。
???对不起,我再也不能跟你见面了。
一张没有抬头、没有署名的信笺就这么压在望云亭中的石桌上。
李曜第一次看见她的笔迹,她的笔迹整齐娟秀,一望即知主人是个女子。
他本来打算今天便告诉她,他要娶她,要纳她为妃,他要告诉她,他即是当今天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自从两人订下见面的约定,他也疏忽了让徐海继续打听她的身分,以致如今连要寻人都不知往哪儿去寻。
为何不能再见?
是她的主子为难她?
还是她将被遣出宫?
李曜一点头绪都没有,仅能让一片空白的脑子勉强运转着几个可能的答案。
“徐海,去内侍省,清点宫女名册!”
徐海没有看到那张信笺上的字,有些吃惊地问:“皇上,芊芊姑娘她……”
“她说她不能再跟朕见面,朕一定要查出原因!”
徐海惊诧地微睁虎目,皇后她……“她是在耍弄朕吗?为何突然不再见面?”李曜心绪混乱的一拳打在石桌上。
“皇上,芊芊姑娘绝不是这种人,其中一定有?因。”
徐海连情况都还不清楚,便忙不迭地为她辩护。
“那是为什么?你告诉朕啊!”李曜怒目向他,只想将一腔怒火发泄出去。
“这……臣立刻去查!”
可恶!看着徐海匆匆离去的身影,李曜愤而撕毁手中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