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夫人。”齐风冷漠的脸,难得现出了一丝颓容。“我们的责任,本来就是保护好靳府,可是,却还是让丹菱小姐受了伤,真不知该如何谢罪。”
“这不能怪你,你也已经尽力了,要怪就得怪那恶徒,三番两次的要害我们靳家的人!”沈凤仪难过的摇摇头。
“放心吧,夫人,我已经让纪羽去搜寻他的下落了。这几天我也调来了我们分局的镖师,驻守在靳府内,你别太担心,保重身体要紧。”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我们靳家的人呢?我扪心自问,从不做亏心事,老爷更是地方上有名的大善人,从不与人结怨,到底是为什么呢?”沈凤仪心力交瘁地问向齐风,一脸的不解。
“详细的情形,恐怕只有靳老爷知道了。”齐风无奈地向沈凤仪表示自己其实所知有限。“夫人还是别想太多,等靳老爷回来后,自然真相大白,放宽心吧!”
“我怎么放得下心呢?”沈凤仪忧伤的眼神,飘向了远处。“菱儿尚未清醒,生死不定,已让我焦头烂额了,而芸儿更是糟糕,根本是在糟蹋自己嘛……”
沈凤仪的话,让齐风的心似被揪紧的痛了起来: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般折磨自己?
他知道,对芸芸来说,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即使对他自己而言,何尝不是惊心--当他看见那黑衣人要伤害她时:当他看见靳丹菱背上怵目惊心的伤、接着便想到这差点会出现在他心爱的芸芸身上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不管是和多少盗匪混战时,还是和多令人惧怕的各式武林高手对决时!
那一幕再度浮现在他眼前;齐风清楚地记得当他丢下青芸,抱着急待救治的靳丹菱转身离去前,青芸混杂了多种表情的脸,有惊惧,有自责,有慌乱,还有……伤心!一种像是被夺去了灵魂、被粉碎了世界的伤心!
一想起那一脸泫然欲泣、不知所措--他明白地感到心中一阵酸楚……好痛,好像人已四分五裂!她是因为靳丹菱代她受过,而心中难安吧!
这些日子以来,齐风从各方面了解到的青芸,其实是一个天真单纯、心地善良、极重感情的率真女孩儿,古灵精怪的活泼外表,只不过是不想将任何人多多少少都有的负面情绪,让身边的人知道,甚或是担心--像外表如此大而化之的青芸,其实是个极端敏感、遇到无法解决的事便无措的小女孩儿!
再加上住在靳府的这段时间,由靳丹菱和靳墨蘩的口中,齐风可以感受得到,靳家三姊弟感情深笃,相依相持;尤其是芸芸,明显地对只大她一岁的丹菱,及同年的弟弟,在感情上依赖非常。
这样的青芸,看着她珍爱的、疼爱她的姊姊,为了救她而在她面前吐血倒下,身负攸关生死的重伤,对她而言,是个永远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吧!
而自己对她的责备,恐怕也是落井下石,才会让她如此一蹶不振。
自己的确是凶了她。但那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向青芸表达他的恐惧及心疼啊!天知道他其口是想拥搂着她,而不是骂她啊!
不想让她受到会令她痛苦的创伤,不想她看见一丁点会让她失去笑颜、这邪恶世上所有的恶形恶状;不论是身是心,他都不要他的芸芸受到任何侵害……可是,却还是伤了她……“她还好吧?”一阵沉默之后,齐风轻声地开了口。
“唉,她像只是躯体活着……”沈凤仪悄悄落泪。“吞两口饭,便又不发一言地躺回床上……她已经瘦的不成样了!”沈凤仪终于忍不住嘤嘤啜泣。
四周的空气徒地冷凝了起来。半天,还是齐风打破了这让人心悸的沉默——“天色不早,齐风先行告退了。”说罢,留下了沈凤仪的泪和靳丹菱的伤,穿越那因着暮色而更加深沉悲凄的林子;不过,齐风并不在意--难得及时有配合心境的景色,该庆幸吧!
***
“白大哥。”
甫自外头回来,正想回摘星楼找齐风的白纪羽,在经过栩舞凌霭馆前时,被这儿的主人靳墨蘩给拦了下来。
“墨蘩,”白纪羽笑了笑,但甚是勉强,半点没有平日的光彩与魅力。“有事吗?”
“我爹,可有消息?”忧心于两位姊姊的一病一伤,开朗的靳墨蘩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连话都不愿多说。
“今日探子又有回报,”白纪羽点了点头。“靳老爷大约今天傍晚就可以赶回来了。”
“是吗?那就好。”墨蘩难得深锁的眉头,终于有些微舒展。“要是爹再不回来,我很担心娘,眼看就快撑不住了。”“夫人还好吧?”
“不能算好。”墨蘩沉重地说。“为了两个姊姊,她看来已经筋疲力尽了。”
“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的确令人不好受……”白纪羽一反常态的摇头兴叹。
墨蘩听了,静默不言,只觉心又开始往下沉。
“你们俩是怎么了?在这儿呆站?”突然,齐风出现在两人眼前。
“齐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白纪羽倒还好,墨蘩就被齐风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我刚从絮雾苑回来,想回摘星楼。”
“你去探过大姊了?怎么样?她醒了吗?”墨蘩急急问道。
“没有。”齐风一脸倦容。“还是老样子。”
“还没……”墨蘩望向了白纪羽。
“急不得的。”负责靳丹菱伤药的白纪羽无奈地笑道。“她受的是高手俱合了内力及毒物的掌伤,再加上她本就毫无足以抵御的武功底子和强健体质,要是没有一段时间的照护疗养,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令她醒来的!”
“纪羽说的没错。”齐风拍了拍墨蘩的肩。“别急,丹菱小姐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要不然的话,青芸姊姊一定会崩溃,爹和娘也会挺不住的!”
“青芸……”听见自己心爱女人的名字,齐风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起来。“她还是不理人吗?”
“不知道。”墨蘩低声说道。“我今天还没去试过,正打算待会儿再去试。”
“你要去看她?”齐风这时的表情,清楚的落入了白纪羽的眼中。
“去碰碰运气,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说话。”
“想办法留久一点,或许她会不忍拒绝和她感情这么好的你。”白纪羽提了个主意。
“问问她……问问她,她想要些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的。”齐风隐忍着情绪,一字一字地说。
听了齐风的话,靳墨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在齐风英俊刚毅的脸上,却找不出任何表情,遂沉默地对白纪羽点了个头,迳自向潋茵苑走去。
走了个墨蘩,留下了齐风,但在翊舞凌属馆前,却仍是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她?”良久,白纪羽淡淡地开了口。
“你不明白,”在挚友的面前,齐风终于显露了不愿轻易示人的痛苦。“我不行。”
“我不明白?我看不明白的人是你!”白纪羽叹了口气。“那天晚上,当你抱着靳丹菱走开,把她留给我照顾时,我就想跳起来揍你了——你难道没有看见她眼里的哀求吗?”
“我当然知道。”齐风颓然地在一盘树根上坐了下来。“但是,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面对她!”“为什么?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需要你啊!”
白纪羽看着面前这个像亲兄弟一般的男人,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他明明深爱着爱上了他的靳青芸。
“你看到我的无情,但你没有看见我心中的恐惧。”齐风闭上了眼。“我只要想起芸芸差点正面受上那一掌,再看到靳丹菱背上那泛着黑紫的掌印,就感到愤怒,甚至害怕。”
“你会害怕?”白纪羽不可置信地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话。“我认识的你,是不会……”
“没错,”齐风凄笑着。“不知不觉,她就已像是我的一部分,不可失去——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救靳丹菱吗?”
“你感谢她为靳青芸挨这一掌。”白纪羽深沉地看着齐风,眼底一抹不认同。
“你很聪明。”齐风无视于白纪羽的眼光,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过分,但我的确庆幸是靳丹菱受了伤,而不是我的芸芸。当然,这并不表示我不重视靳丹菱的生命。”“所以你急着救靳丹菱,免得良心不安?”
“这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如果她死了,芸芸会一辈子都失去笑容,我不愿见到这样的事--找想安慰她,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多说,再加上她脸上的悲痛,令我不忍再回首……”
几片大云层飘过了天空,天色时晴时阴,然后微风徐来,使得枝叶的余荫左摇右摆的挡住了所剩无几的阳光。四周,一下灰黯下来。
“所以她现在的样子,令你裹足不前?”白纪羽终于看见了齐风的深情,为之动容。
“我的出现,也许会让她更躲进自己的世界,她其实是个容易受伤的丫头,我不想在这时去逼她。”齐风平了平激动心情,慢慢表示着自己的忧心。“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背叛了她。”
“你真是爱惨她了。”白纪羽同情地看着齐风。不曾为谁动过心,第一次就陷入这样的一团混乱里,也难怪他优柔寡断了。“可是,你就什么都不解释的,任她这样下去就可以吗?”
“我也不知道,”齐风将脸埋入了手中。“我只能等吧!”
“我不这么认为!”白纪羽突然语气坚决。“我看得清楚,靳青芸会这样,完全是因为那晚的事,而解铃仍需系铃人,现在除了活蹦乱跳的靳丹菱在她面前出现,会让她好过,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我不懂。”齐风一脸茫然,不明白白纪羽在说什么。
“唉,”天啊,谈恋爱真的可以把人给谈笨吗?可是看见齐风的“惨样”,白纪羽一堆冷嘲热讽就又吞回肚里。“反正你别这样拖下去就对了,要不然事情一定更难解决!”“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总之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晚上总镖头就到了,我还有的忙呢!”白纪羽不想再让齐风的心情沉沦,硬是恢复原来的样子。“这两天忙死我了,我要去睡个午觉,不管你想通也好,没想通也好,反正都别来吵我啊。”说罢,便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齐风。
因着白纪羽的提醒,齐风想起自己其实还有很多该尽的责任,没有时间让他在这儿自怨自艾,于是重整了情绪,让冷酷宁静回到脸上,起身向空中吹了声哨,召来了几位正在附近巡逻、几日前便安排好的镖师,一一听着他们的简报,并针对简报做出指示。
***
是晚,靳府大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是因为靳府上下除了丹菱和青芸外,包括齐风和白纪羽都聚集在大堂,迎接主人靳浩节以及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齐震威。
因为众人皆各有心思,所以便无安排任何接风的宴行;而靳浩节及齐震威一进了门,也同样无心稍事盥洗歇息,省略了所有客套的繁文褥节,直接遣退了所有的下人,还有涉世未深的墨蘩,让齐风及白纪羽好把所有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述。
“……这就是这些天发生事情的经过。”由齐风主述、白纪羽适时补充的方式,他们两人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总算交代完事情的始末。
“你确定这两次都是同一人所为?”靳浩节问。
“是的,虽然这两次他做了不同的装扮,但一交手,我便确定绑架青芸小姐和打伤丹菱小姐的是同一个人。”
“结果你在场的状况之下,还是使靳大小姐受了阴毒的重伤,”一待齐风说完,齐震威便沈声开口。“风儿,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全力保护靳府,不得有误。”齐风微低着头,面无表情。
“那为什么弄成这样?”齐震威语含怒气,简单却明白地传达了他的意思,实不难看出齐风的个性是传承于何。
“孩儿办事不力,请爹责罚。”齐风并不多作辩白。
“总镖头,其实是--”白纪羽见情形不对,便想替齐风解释,却被齐震威打断。
“住口,我这次派了身为镖局总管的你和少主一起出这趟任务,结果还是搞成这样,你还有何话可说?我们威远镖局的招牌要往哪里摆?”一句话便令白纪羽噤声。大堂中的气氛霎时凝结了起来,弥漫着尴尬“算了,震威兄,骂他们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我相信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就别再责怪他们了。”挂心府里事的靳浩节,看着风雨欲来的旧识,连忙打着圆场,不想时间浪费在说教上。
“说的是啊,齐总镖头,”在一旁的沈凤仪也帮腔。“其口要不是齐公子和白公子的帮忙,青芸早就被绑走,丹菱也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而已了!”
“是啊,我们还是先研拟今后的对策吧!”靳浩节一针见血地直指重点。
“唉,”听着靳浩节伉俪的异口同声,齐震威叹了口气。“好吧,还是先想想因应之道吧!”
就这样,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低头思索着自己的问题,一时间,静得连远处靳府仆佣的话声也隐约可闻。
结果,打破了这闷人沉默的,竟是才被骂退的白纪羽,现出了与平时不同的公事化态度,精明地开了口。“总镖头,属下有事不明,望总镖头解惑!”
“说吧!”
“总镖头刚与靳老爷一直强调研拟对策,是否代表总镖头早已清楚那神秘客的身分?如果是,总镖头为何不明示于少主和属下?还有,据少主所述,那乞儿熟知靳老爷的名讳,而使的拳路,竟被总镖头所自创之本门掌法所封死,这是否代表您与靳老爷,是那名乞儿的旧识呢?”“你这是在质问我?”
“属下不敢。”白纪羽边答话,边向齐风使了个眼色。
“我想纪羽绝对不敢以下犯上,”齐风回看白纪羽一眼,附和道。“爹,孩儿也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那凶徒的行为与寻常盗匪不同,如果爹和靳老爷知道他的身分,请让我和纪羽明白,应对日后要缉拿他有很大的帮助。”一番恭敬又合理的话,令靳浩节与齐震威面面相觑,无法反驳--如果真有隐情再瞒着大家,不就是摆明了要齐风和白纪羽背糊涂黑锅?
靳浩节和齐震威面露难色。尤其是靳浩节,除了要面对齐风和白纪羽之外,还有爱妻沈凤仪忧心疑虑的眸子;这事,该如何开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