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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苦都愿意  第15页    作者:甄幻

  “听起来你似乎对‘漱石门’十分推崇。”他撇撇嘴,懒洋洋地睨她一眼。“莫非你也想在‘十人竞技’参一脚?”

  听闻此言,尹梵心一反先前的激动,沉默了好半晌,一语未发。

  三年前从齐爸爸口中得知的“漱石门”,简直像个不真实的传说──

  分支偏布全球的“漱石门”,一言以蔽之,仅能以“绝无仅有的灰色组织”来形容。

  以颜色而言,灰色可一分为二,一黑一白。

  以善恶为界限,灰色则是居中模糊难清的地带。

  再者,既以漱石为其名,自有隐居遁世、不问尘事之意;但“漱石门”不仅插手世间紧事,其下更分有“醒石观”、“惊石观”、“忘石观”三支不同的部门。

  听说“醒石”专责采清情报的真确性,是个集高科技装备、计算机渗透及易容技术等各方精英所组成的情报团。

  “惊石”则是杀手组织,但与一般黑道的行事法则大不相同,并不是每回出手必得见血的残暴,主要是将黑白两道当中的不肖分子揪至阳光下,揭穿恶行。至于手段如何,没有人知道,或者该说无从得知。

  “忘石”的任务只有两个字──平复,专责将“惊石”揪出的顽劣不良分子进行思想改造,务求歹人恶徒改邪归正,不使危害社会安宁。

  而每十年才举办一回的“十人竞技”正是晋升谏士的唯一途径,更将由获胜的十人当中选拔出下届门主。每回皆有无数来自全球的精英极力争取入围,只是希冀能得到这份殊荣,一窥庙堂之宏伟。

  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侠义组织,又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成立宗旨,她怎么可能不想加入?只可惜晚了好几步,根本来不及争取入围权。

  “名额早满了,我只有望门兴叹、过过干瘾的份。”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酸。“要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那么想见着‘影魅’的真面目?”

  “听说门主夫人的位子还空着,没人坐上去哦。”应御风突然天外飞来一句。“别拚命去争那些小职务了,用嫁的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神经病!”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委屈自己去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

  “谁规定门主一定得是头秃齿摇的糟老头子?”他的语调一如先前,淡淡的、冷冷的,听不出任何弦外之音。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啦!就像世上仅存的王子一样,几乎都是非洲黑人。而我刚巧没兴趣拿自己的后半辈子去赌那可怜兮兮的百分之一。”说是这么说,可她却始终舍不下一窥“漱石门”内部的心愿。

  “你总算还有点脑子。”应御风喃喃低语,仿佛只说给自己听。刚才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说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话……门主?别开玩笑了,他才不会回去。

  “喂,看来你似乎也满了解‘漱石门’的嘛,咱们来交换情报好不好?”尹梵心蓦地漾出甜美得仿佛沁出蜜来的笑容。

  “像我这种安分守己的良民怎么可能会对那种暴力组织有兴趣?别扯了。”他不自在地撇开脸。况且她的笑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能归类于谄媚──而她从不随便浪费这般别有意义的甜笑,除非有求于人。

  “别那么小气,说嘛!”她抓住他的手不放,一径撒赖。“反正天色已经黑了,出去玩太危险,不如来聊天杀时间。”

  “你今天真的很吵。”早知道就订两间房,省得听她在耳边乱叫。

  “本来嘛,一个人无聊,两个人就有聊啦!”她的眼神柔媚如醉,樱唇嫣红欲滴,却又有些贼贼的……

  “想都不要想!”他狠狠瞪她,口气坏极了。

  她哪里是想聊天!别以为他看不出那种诡谲眼神代表的意义。这个小白痴竟然想叫他摸黑陪她出门,在这个据说“治安很乱,环境很脏”的灰黑小房子堆里乱跑,只为了找一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漱石人!

  “我至少很诚实,心到口就到。”她的小脸倏地黯下来。“哪像有些人,做什么事都是强迫性的,问都不问一声,霸道得要命。”

  “你不愿意跟我来墨西哥度假?”应御风脸色一沉。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如果你事前先问过我的意见,感觉比较好嘛。”尹梵心偷偷瞥他一眼,又迅速地调开视线。真是的,他又生气了。每次都这样,就会凶她,一点点小事也生气,真是没度量。

  “小骗子。”应御风硬是托起她的下颚,深深地盯住她。“我要是事先通知,你不是先逃得不见人影,就是东拉西扯拖着不肯乖乖出门。还敢说我霸道,明明是你个性不好。”

  她个性不好?亏他有脸说!明明是他引信短,还敢数落别人!

  “又没人要你忍耐!”他的指控委实太过刺耳,当场惹毛了她。“齐硕文虽然老爱欺负我,但他做事一向光明正大,跟你比起来,简直像天使一样可爱。”句中的“天使”二字拖得既长又响亮,分明有意加重语气。

  “你才怪了,我们两个的事为什么要扯上那个姓齐的?”他也恼了。天使?这算哪门子的赞美词!男人若是被女人形容成天使,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看你看,又跟我吵,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让我。”她眨着红了一圈的眸子瞪着他。“人家齐……算了,不跟你讲了,免得你又把乱七八糟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我哪有那么恶劣!”一股烦闷的情绪突然罩住应御风,令他坐立难安。他无奈地瞪住眼前的小女人,一脸哭笑不得。晶石上浮起的“心”字若是指她的话,他的后半辈子可就难过了。

  “就有!”她咚咚咚连捶他三下。“你又吼又骂地把人家的素描本抢走,都已经过了一个月,也没见你还我!”

  “开玩笑,你又没付我模特儿的费用,画稿怎么能还你?”他清清喉咙,努力挽回自己严肃的架子。

  “开玩笑,你也没答应当我的模特儿,我为什么要付你钱?”她的气焰非常嚣张,以一式一样的句型倒打他一把。

  应御风一时话塞,只能以懊恼的黑眸死瞪她。

  “没话说了是吗?”尹梵心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念在你是初犯,且看来颇有悔意,不如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嘿嘿,跟某人比起来,我大方多了吧?”

  “将功……”他的语音绵软无力,仿佛随时都会瘫倒。此时不吐血,更待何时啊!

  “对呀。”她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来来来,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那些素描就算收买费,随你爱裱爱丢,我都不干涉。”

  “谁理你。”他推开身边的黏人精,换个偏远荒僻的位置。

  真是不识货,也不想想那些“废纸”价值多少钱,还嫌少!上回画展不过卖出十幅画,就已足够让她躺着吃喝玩乐三年还有剩,贪心的家伙,该知足了。

  “虽然你伤了我的自尊心,但是我决定原谅你。”她马上醒过来,一点也不气馁。“快说呀,憋久了会得内伤,与其损己不利人,还不如吐出来与我分享一下嘛!”

  “老实告诉你,我对那个肮脏血腥的暴力组织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漠然得近乎冷酷,嘴角僵硬地抿成一直线。

  “你……”尹梵心蓦地放开他,愁容满面。“你为什么要这样践踏‘漱石门’的名声?好像他们欠你八百万似的,神经病!”

  岂止八百万,就算拿老头的命来抵也不够!应御风恨恨地想。

  见应御风闷不吭声,尹梵心误以为他正在“扪心自省”,便在一旁好心开导。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在夜半时分坐上出租车,结果被载去荒山野地里杀害,任凭警察费尽心思也抓不着嫌犯,那时难道不希望有人代你出头,揪出那个丧尽天良的恶徒吗?就算你可以忍,可以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歹徒难道会安分地坐在家中,不再出外害人吗?受害的人数还会继续增加……”

  “你说够了没有?”他旋身狠瞪她,清俊的脸庞倏地凝成寒冰。

  “当然没有。”她冷静地看着他。“为了社会的正义和平,‘漱石门’的存在与贡献是不可忽视的,你不该拿有色的眼光看待它。”

  “你真以为它能保护人的性命,”一把熊熊怒火顿时由应御风心底深处狂烧而出。“这种天大的谎言也只有如你这般痴蠢的笨蛋才会相信!”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尹梵心被他陡然爆发的怒气震住了。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该不是“漱石门”跟应御风真有深仇大恨吧?那岂不表示他也被列入“漱石”的黑名单?若是不小心跟他扯上关系,他身边的“闲杂人等”是不是也会落得在劫难逃的命运?

  那……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是不是应该尽速逃离,以免沾染晦气?

  左思右想了五秒钟,尹梵心确定自己绝对无法做出如此缺乏义气、弃友而逃的行为,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懂也是一种幸福。”应御风的眸子更阴暗了些。

  邪人说正法,正法也成邪;正人说邪法,邪法也成正。

  这世上的邪人之所以成功,皆因将好佞心思藏于“正法”背后,而以伪装的君子面貌出现在众人之前。而正人之所以失败,乃是输在宅心仁厚,凡事只看光明面,过于信任他人,而败在“邪人”的手上。

  这是他外公应湛天时常挂在嘴边的道理。每当提起他死去的母亲时,总免不了顺道数落“那个狠心狗肺的东西”一顿,而最后就是以这段话总结。二十年累积下来,那股暗藏于字里行间的鄙夷之意似乎益加根深柢固,浓得再也化不开。

  应御风盯住右手腕上淡色的细长疤痕,心口不禁隐隐作痛。如果“漱石门”的组织真有传闻中那般严密精锐,如果接掌“漱石门”的意义在于维护正义、确保生命安全,当年他母亲遭受的磨难又算什么?一次无法掌控的突发状况?

  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护卫周全,有什么资格夸口自己的能力,炫耀部众皆为精英?更遑论解决其它的暴力事件。以暴制暴只会造成无穷尽的恶性循环,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老头都五十多岁了,若是还道不破这一关的话,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一根纤指突然戳上应御风僵硬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沉思。

  “呃……我肚子饿了,想出去采买食物。”尹梵心用力吞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顺道替你带些特定食品回来。”

  方才不知是哪位人士认为外头月黑风高,犹在耳边谆谆告诫不宜外出行走。

  “你不怕黑?”他的口气听起来仿佛隐忍了许久。

  “一点点。”察言观色虽然不是她的专长,但近来功力精进不少。“不过我更怕肚子饿引起的胃痛。”

  应御风一愣,心脏倏地揪了一下,突然觉得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锋锐的利刃,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你有胃病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仿佛又动了无名肝火。

  她耸耸肩,好似是他大惊小怪,一切烦忧皆与她无关。

  “你又没问,我怎么告诉你?”尹梵心随便敷衍几句,便埋头在行李堆里寻找自己存放钱包的背包。“反正是老毛病,说不说根本没差。”

  打从有记忆起,她的胃痛一直没好过,只有轻重的差别。平时倒还好,小疼小痛她一向忍惯了,但若遇上疼得几乎令人在地上打滚的胃绞痛,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不是重点。”他懊恼地死瞪她。

  “钱包呢?”她背向他,顺利地闪躲过那双炯亮逼人的黑眸。“喂,你没动过我的行李吧?”

  “谁要动你的东西!”应御风没好气地回答,眼底的阴郁却愈凝愈沉重。

  “那可不一定。”她拧起柳眉,开始有些烦躁。“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擅自闯进员工的宿舍,自行取出物品。”

  应御风终于看不下去她笨手笨脚的拙样,眨眼之间便替她翻出正确的背包。在取出钱包递给她之后,还随手翻了翻她的家当。

  “胃药呢?”他瞪大黑眸,俊脸沉了下来。“你居然没带胃药!”

  她再次耸肩。反正已经痛成习惯了,胃药吃了跟没吃一样,她干嘛要虐待自己?再说,不论哪一家药厂出产的胃药都一样恶心,除非她倒下,否则谁也别想让她吞下那些见鬼的药片或胃乳。

  “算我拜托你,别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行不行?”尹梵心打开钱包细点零钱,免得付帐时遭受拒收大钞的悲惨命运。“我要去桥对面的麦当劳,你要吃什么?”

  “我要侬特利的双牛堡。”他存心气她。

  “可以。”她倒是一派自在,完全没动气。“自己慢慢孵。我走了,Bye!”

  “你给我乖乖坐下!”应御风凶巴巴地挑起眉,将她塞进床边的椅子里。“要吃什么快说,别等我买回来才抱怨‘每次都不先跟我商量’。”

  真好真好,他竟然自愿担任买饭小弟!尹梵心把钱包递给他,眼尾眉梢全是笑。

  “我现在饿得都快晕了,只要吃下去不会死,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过……”她顿了顿,以咽下饥渴难忍的唾沫。“不管你决定买什么,麻烦都买双份给我,谢谢。”

  第八章

  “小气鬼!”应御风悻悻地瞪她。“你明明不吃腌黄瓜,何必紧紧守着不放?”

  眼看她面前堆放着小丘似的腌黄瓜,还对它摆出嗤之以鼻的嫌恶神情,他自然当她无意食用;又恰巧腌黄瓜是他相当喜爱的佐菜之一,当然十分乐意为她“分忧解劳”,没想到她却以捉拿窃贼的神情睨他,坚决不许食物被劫的事情上演。

  “虽然我不吃,但也没打算分人食用。”尹梵心将由汉堡内挑出的腌黄瓜用纸包起,置于手肘内,以防再次被抢。“如果你真想吃,等我吃饱再去买一罐给你。”

  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与人共食了。记得上一回在海边,连喝一口豆浆也能惹得她满心不悦,宁可放弃所有,也不愿接受那袋已遭“玷污”的烧饼油条与豆浆。

  她若非有极端洁癖,就是心理有问题。

  “你这是哪一国的逻辑?吝啬毙了!”他伸手去抢纸包里的腌黄瓜,快手快脚地囫囵吞下,还对她得意洋洋地怪笑。

  不过一瞬间,尹梵心的俏脸立刻冷凝起来,温度直降至零下十度。

  “既然你如此饥不择食,不如这些全给你。”她将两个原封未动的汉堡推到他面前,连才吃了一半的汉堡也放了下来,凛着脸起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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