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拉倒,希罕!”尹梵心猛然跳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我要去吃炸鸡大餐了,莎哟娜啦,Bye-Bye!”
“你敢!”应御风恶狠狠地瞪住足足矮他半颗头的小女生。
“笑死人了,我现在才四十五公斤而已,为什么不敢?”她嘴硬得很,决心不肯吃亏忍气。
“请问那堆炸鸡掉进你的肚皮之后,你还能维持在四十五公斤吗?”他冷笑两声,而后对她放声大吼。
“吃完再减就好了,你凶什么凶?”尹梵心不畏恶势力地吼回去。说来好笑,她的气势竟然比他还强,仿佛提出无理要求的人是他。
“万一减不下来呢?”应御风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先生,你是杞人投胎的啊?啰唆死了!”她火大地提高嗓门,口气冷冽而不满,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活像母夜叉。
“你懂不懂什么叫作未雨绸缪?笨蛋!”根本是无理取闹!卡路里若是那么容易解决、消灭的物质,那些塑身减肥中心还赚什么鬼钱?蠢。
“大不了任你宰割嘛,了不起呀!”她非常得寸进尺,完全忘了自己正身染重度应氏过敏症。“凶凶凶,就会欺侮孤家寡人!”
“算了,看在今天星期五的份上,懒得跟你计较。”他冷傲地撇开脸,打算呜金收兵。为了这一点小事吵架,赢了颜面亦无光彩,何必呢。
可偏偏有人不识时务,好似吵上了瘾,仍然停不下恶言滔滔。
“星期五又怎样?你阿妈过生日?”尹梵心的食指戳上他的胸膛。“理亏吵输人就算了,那么多借口。”
“你到底要不要吃炸鸡?”应御风高深莫测地睥睨她一眼,尔后往反方向踱去。
“不要你管。”苹果般粉润的脸蛋此刻涨得红通通的,分明正在赌气。臭人,就会挑她的毛病,早八百年前就说过她不会演戏了,谁说勤一定能补拙?她就是朽木不行呀!
“是你违约在先,不能怪我。”他突然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刚巧与跟在他后头的尹梵心撞在一起,让他轻易地将她逮个正着。
“奇了,我什么时候跟你签过约?”她的心以违反正常的频率乱跳,但嘴上仍要逞强争面子。
“你今天真的好吵。”不待她发问完毕,应御风已送上霸气的唇瓣,牢牢地覆上她的,藉此掩盖一切嘈杂语音。他的手指流连在她柔嫩的肌肤上,以轻缓带有韵律的力道抚揉着,像柔情的催眠、最美的蛊惑……
随着他的动作,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虽然明知他不善表达内心深处的情绪,却依然时常气他的粗鲁莽撞,一点都不懂得体贴他人,每每一意孤行,惹得团员们个个敢怒不敢言。要不是最终总是有个圆满的结局,证明他的才华的确在众人之上,只怕“迎耀”早在八百年前就成了一人舞坊。
只有在躯体亲近相贴的时候,她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温柔,如情人般的呵护,而不必担忧他怒气突然勃发,或是自己做错事,这种感觉真好……
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已经言明他俩之间仅存公事关系、同事之谊吗?他怎会又突然对她起了色心?
“你……”尹梵心使劲地推开他,并尽可能不让他瞧见自己满面的赧色。“你说过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
“是你不遵守约定,故意勾引我。”他脸上笑意加深,眼里有火花在迸射,闪烁而明亮。
“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无助地侧开嫣红粉颊,以避免再次遭人采撷芯蕊。
流言不愧是流言,果然全都是假的!查德那个大骗子,满口谎话!还说什么应御风一向最忌讳陌生女子近身,其实他根本乐在其中,流连忘返!
“我们现在不是站在舞台上吗?”他低沉的嗓音如同天底下威力最强的情蛊,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令人浑身燥热难安。
“可……可是……”目光和他直视她的眼神交接时,尹梵心觉得自己似乎接收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讯息,令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老天,现在才想起约定的内容会不会太晚了?
“想起来了吧。”应御风的脸更凑近了些,炯亮的黑眸亦熠熠闪动。“可是什么?”
“可是刚才明明没在排练哪!”她嘟起红艳诱人的嘴唇替自己抱屈。
“对,刚刚只是讨论角色关系与剧情,跟排练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耐心地解释着,但面上的笑容却倏然变了质,似有一分窃喜、两分神秘与七分的得意兮兮。
“没错没错,你说得对极了。”尹梵心连忙点头同意。
“所以你应该信任我,对不对?”他又靠了上去,贴着她的嘴唇轻喃。
“呃……对。”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点个头应该没事吧?
“那好。”应御风拉起她的手步下舞台。
“去哪里?”尹梵心狐疑地抬眼瞄他。她的“宿舍”在三楼,就算要出门用餐,也该让人换件衣服,总不能让她穿着一身戏服出门吧?
“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在送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之后,他才慢吞吞地答话。
哎,真是败给她了。这个迟钝兼没大脑的小笨蛋,在美国住了这么长的一段日子,竟然还搞不清楚星期五的意义──
狂欢的周末,就是从星期五的夜晚开始!
墨西哥肯康
艳阳当空照,既耀目又刺眼,只要站在阳光下晒个五分钟,皮肤就会立刻发红刺痒。但不知是否适逢周末之故,海滩上依旧人潮如炽,一个个草篷搭成的冰凉饮料贩卖处更挤满了人。
“该说他是莽撞冲动还是观察力敏锐?”坐在吧台边的一个俏女郎压低了嗓音,俏声问向身边的男伴,但平淡无起伏的语调却无从听出是褒或贬。
“我没意见。”男子举杯啜饮冰凉的醇酒,声调比俏女郎低冷许多,态度更无所谓。
“你是不在乎‘他’,还是不在乎这项任务?”俏女郎声调微微提高了几度,显然是被男子冷淡的态度触发了她接连数天来积郁的不满。
“随你怎么说。”他站起身,并将如鹰隼的锐利蓝眸迎向阳光,微微眯起,仿佛只对刺眼的阳光有兴趣。“目标移动位置了,走吧。”
“追踪目标物是你的任务,与我无关。”她的语调虽然多了点情绪,然而却仍以负面居多。
俏女郎无视男子抛来的警告冷眼,再向酒保点了一杯淡酒。
哼!他未免太嚣张猖狂了些,他们两人隶属于不同的单位,职级平等,没必要让外人爬到自己头上来──何况他分明是以性别作为分野,更令她鄙夷不齿。
“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男子蹙眉,口气不耐。“别忘了门主有多看重那女孩。”
“我可没拦着你,阻挠你执行任务。”她挑起一抹冷笑,独自玩赏手中的晶莹酒杯,眸子里却漾出狡黠的光彩。
“抱歉打扰了。”酒保轻咳两声,由吧台后向两人递出一张便条纸。“有位刚离开的客人留下这张字条,坚持要求敝店代为转达。”
男子挑高了眉头,未发一言,倒是俏女郎动作迅捷,立刻接下短笺阅读。
别跟得太紧,败兴的家伙们。
风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行迹败露不说,还被目标物蔑视侮辱!男子表面上虽不动声色,但眼光却骤然降至零下五度,沉寂多年的心底火山亦连续猛爆十数次。不论任务执行的结果如何,此事若传回“醒石”,他铁定会被削得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你想的应该跟我一样吧?”俏女郎扬起长睫美眸,声调僵冷。
“你不担心门主发飙?”男子蹙紧浓眉,压下心头的怒焰,伪装起理智平静的外貌。
不愧是“惊石”培养出来的精英,胆子大得可以,竟然想挑门主的心头肉!
“怕事的人还有资格留在‘惊石’吗?”她冷声嘲讽。“倒是没想到‘醒石’的人做事这么婆妈。”
她嘴里虽说得十分坚定,其实有点心虚。谁不知道少主在门主眼中占了极大比重,就连初涉掌门职务的真二小姐都比不上,更何况是他们这批新上任的谏士?要是不慎弄伤了少主,别说接任,就连“十人竞技”也甭想参加!
“一切等任务完成再说。”在决定明哲保身的同时,他也回了她一记冷眼。
并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需要时间思考评估──究竟该用什么方式“报仇”,才能损人利己,安然地全身而退。毕竟“醒石”的职责是搜寻情报,深谋远虑为第一专长,绝不能大意失手──第一次露出破绽犹情有可原,但第二回可就难辞其咎了。
“难道你不认为他嚣张得太过火,令人想吐?”俏女郎抬高了下巴,以相同的悍狠眼波瞄回去。
“我的看法不重要。”男子随手扔出几张绿色钞票便起身走人。“跟不跟随你。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的任务不容许任何人从中破坏。”
“即使是我?”她的表情相当挑衅。
“没错。”他以冷厉的鹰眸盯住她,大有与之决裂的态势。
俏女郎撇了撇嘴,惯有的讥诮笑意悄悄地浮上唇畔。
“算了,看在门主的面子上,这笔帐暂且记着,改日再算。”她眯起单凤眼,冷鄙地睨了他一眼。“但保母期一结束,可就不一定了。”
“彼此彼此。”抛下话后,男子立刻在拥挤嘈杂的人潮当中如风一般地消失。
※※※
“真是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纨绔子弟竟然也是行家。”在从机场到踏入旅馆房间的这段路程上,尹梵心不断啧啧称奇。“一般观光客到肯康来,全都住进了五星级大饭店,怎么你却窝到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地方?”
“因为我不是一般的观光客。”应御风挑高一边眉毛,不痛不痒的反问:“怎么,你不喜欢这儿?”
“开什么玩笑!”她眼底眉间全是朗朗晴笑,暂时忘却一路上的不愉快。“去年要不是阿米哥临时有事分不开身,我早拉他过来了。”
“阿米哥?”他的眉头又挑高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的关系,询问的语调听起来似乎有些酸味。
“喂,相不相信,这地方我来过四次了哦!”她嘻嘻哈哈地跳到窗边,一把推开雪白的百叶窗,一面指点一面叨念。“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住在那家旅馆,第二次原本想住同一家的,可惜客满了,连一个房间都不剩,后来只好背着重死人的背包到处找空房,累死我也……”
“四次?这里有你的亲人?还是‘阿米哥’住在这里?”应御风勉强自己甩开无聊的嫉妒情绪,对她露出魅力无边的笑容,但是语气里仍不慎泄出一丝酸醋味。
“你说齐硕文?哈,你也太高估他了!”尹梵心冷嗤一声。“他大少爷才不屑过这种邋遢不文明的生活。那个家伙最有兴趣的就是泡妹妹,不是玩侦探游戏。”
“你想摸清谁的底?”他轻扬着眉,瞳眸深沉如子夜。
侦探?早该知道持有台湾护照的她不会无端窝在齐家。她脸上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他见过,就是牵马那回。不管现在她脑子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总之绝不会是好事就是了。
“这件事我只跟阿米哥提过,你是第二个。”她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悄悄地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喂,你有没有听说过‘漱石门’哪?”
“你也知道?”应御风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老头竟然敢拐他,睁眼说瞎话!然而转念一想,她若真是老头派来的暗桩说客,不该以这般的语气提起“漱石”才对。
耶?哈!尹梵心一下子笑开了,一记铁砂掌拍上他的肩,得意极了。没想到“过敏源”先生与她竟是同道中人!
“嘿,想不到你的消息也满灵通的嘛!”她暧昧兮兮地笑了。“老实告诉你好了,我在找‘影魅’。”
“你认识‘影魅’?”他开始想吐血。
“当然不认识。”尹梵心抛给他一记“你是白痴”的冷眼。“我听说‘漱石门’的九人谏士当中只有两个是女的,其中一个就是‘影魅’。”
“那又怎么样?”老头要是知道自家底细被外人摸得那么清楚明白,肯定吐血吐得比他更凶。
这次应御风接收到的冷眼温度更低了,还贴上“你没药救”的标签。
“拜托!那么卓越过人的女中豪杰,谁不想见上一面哪!”她抿紧了唇,极其容忍地盯着他。“况且,截至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有人敢在背后谈论‘惊石’成员的外貌,很难找的,挑战性霹雳大,你懂不懂啊!”
“我就不想见。”那些黏得要死的家伙最好滚到海角天边去,永远别来烦他。“怎么,你连‘惊石’也知道?你有内线?”
“还不就是齐硕文嘛!”她连连呵笑数声。“齐爸爸是贩卖军火的大盘,好几回差点被好人害毙,都是‘惊石’出手摆平的,当然名满天下啦!”
她的天下可真小,就只有她和那个姓齐的小子。
“恶人本该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漱石’那种乱七八糟的组织,你还是少沾为妙。”他嘀嘀咕咕的叨念。
“你才是恶人咧!”尹梵心凶巴巴地吼。“贩卖军火一定是坏人吗?”
“难道还算是好人?”应御风没好气地咕哝着。
“废话,当然是因人而异嘛!”她更凶了,还以纤细玉指凌厉地指住他。“就算用你那颗生锈的大脑想也知道,黑道里并不见得全是淫掠盗据、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恶徒,相对的,白道当中也未必没有披着羊皮的伪君子,私下净做些丧尽天良的恶事之徒。”
“那些都是少数分子,你怎么能以偏概全!”这回换他瞟她一记白眼。
“少数分子就不是人哪!”她的食指戳上他的胸膛。“请问黑道里的少数好人遭殃的时候,谁会对他们伸出援手?而白道里的伪君子私下作乱的时候,又有谁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还给公众一个交代?”
“总而言之,我就是不赞成动用私刑。”他的黑眼闪过凌厉诡异的光彩。“一味使用暴力只会造成恶性循环,血腥得要命,谁沾上谁倒霉。”
“凭你?”尹梵心的口气冷冽而不屑。“人家‘漱石门’才不会那么没眼光,看上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肉脚。”
没眼光?肉脚?应御风的黑眸突然扩张成两倍大。她要是知道老头三不五时就派人来游说、哀求他回去接下掌门人的大位,不知会作何感想。
嗯,恐怕也是先吐三口鲜血,顺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