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盈月苦思半晌才迟缓地下笔,“你、郝无敌,危险。”她笔尖在句点上停好久,最后写不下去了才终于放弃。
“危险?谁有危险?姊,你怎的不写了?”邵如星满头雾水的见姊姊放下笔。
对于她的问题,邵盈月只能无力地朝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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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邵盈月那儿离开后,邵如星心里全是疑虑!但是,一回到星之阁没多久,那满腹烦闷马上被抛诸脑后,她又恢复了平常的逍遥自在……
有时从夫子的课堂上开溜;有时躲着娘和嬷嬷要教她刺绣缝衣,而她就把这些空出的时间拿来骑马;又有时逮着她爹有空档,便缠着爹教她武功招数;有时还到东华门外的樊楼上听戏曲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经过十馀天后,邵如星忽地记起郝无敌,想到了他在御宴上出糗的画面……哈!真好笑……
可是,自从出了皇宫,和他道别后,她都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想必他还天天在州桥上卖胭脂吧?他有将他在宫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他的亲朋好友吗?
邵如星想着想着,忽地双手一击,嘴儿勾起了笑!她下定决心了,等会儿就去看看他。
说到做到,邵如星吃过午饭后,回到星之阁系上披风,旋即就往门外跑。
“星儿,去哪里呀?”
她一脚才跨出门槛,就被父亲唤住。“州桥,我要去看一位朋友。”邵如星回头答道。
“唉!你看看你,成天只知道跑出去玩,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今天别玩啦!待会儿,你的表姊柳贵妃会来我们家。”
父亲的话教邵如星拉回脚步,“柳贵妃?她来我们家做啥?”
“总之,你好好待在宅邸里,等贵妃娘娘来知道吗?”他摇头叹气,说着就往内院里去。
邵如星气得跺脚。她就这样被爹逼着留在家里,没多久,还被爹娘催赶着去大门口迎接贵妃娘娘的轿子。
“娘娘安好。”
邵府众奴仆各个在大门口排排站好,朝华丽轿子里的人打恭作揖。
衣着华贵的柳贵妃下了轿,在邵通一行人的问候声中,进入将军府。
众人之间,柳贵妃瞧见了板着脸的邵如星,她嘴上带笑,“如星表妹,我们又见面啦!”
邵如星不情愿地低着头没答声。
“星儿无礼!快回娘娘的话……对娘娘行礼啊!”邵通抓着女儿的手,将她拉到柳贵妃的面前。
迫于无奈,邵如星只能不甘愿的对柳贵妃欠身,草草说了一句,“娘娘安好。”
“哎哟!行啦、行啦!这里不是皇宫,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行个什么礼呢?”柳贵妃扶起邵如星,亲切地勾住她的胳臂!“阿姨,姨丈,我暂住在这儿的时间,也甭唤我娘娘了,就像以前那样,唤我的小名吧!”她朝邵通夫妇说道,一面还看向邵如星迥异于垂拱殿时的模样。“你也叫我一声表姊吧?如星表妹。”
柳贵妃亲密的挨近,教邵如星全身不舒服!“表姊……你要暂住在这里?为什么?”她困难地出声,想抽回手,却被柳贵妃缠住不放。
邵通回答女儿的疑惑,“那日,你表姊同我们一块在垂拱殿里用膳后,便一直想再来看看我们和你娘,皇上答应了,就让你表姊来这里小住一段时日。”
话虽如此,他和星儿一样有着怀疑……这往来不怎么热络的亲戚,怎的突然想来咱们家里住?
章惠卿高兴着能接待姊姊的女儿,“还劳烦你过来看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知道的,你盈月表妹向来不喜见人,武阳也还没回来京城,现下,只剩下如星跟我们在一块了。”
柳贵妃仍是揽着邵如星的手臂,对阿姨笑说:“没关系的,阿姨。”
“嗳!瞧我糊涂的,怎的让贵客站在外头吹风呢?快到屋里坐。”章惠卿忙引领柳贵妃行过庭院的砖铺路面,往厅堂的方向去。
柳贵妃则是句着邵如星,刻意走得比旁人慢些。
“表妹,你的气色挺不错啊!你现在这讨人喜欢的样儿,真教我完全不能把那个在宫里如鬼一般丑的女孩和你联想在一块。”
柳贵妃猛然射来的眸光令邵如星诧异地伸手摸脸,“是吗?是因为我不闹肚子了,所以,脸也就恢复正常啦!哈。”她艰涩一笑。
“别骗人了。”柳贵妃直言不讳!“那么严重的面疱,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内就全部消失?那天在垂拱殿里,你是用了化妆术把自己变丑的吧!”
邵如星心头一凉,瞪视着柳贵妃,“你不用这样意有所指了,说吧!到底想怎样?你来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呵,”柳贵妃轻笑出声,“好啊!表妹这般直爽,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是皇上托我来看你……你放心,虽然皇上对你还有意思,要我来这里当眼线瞧瞧你有没有欺骗他,可我不会掀你的底,因为你若是真的进皇宫去,成了皇上的贵妃,那我可要失宠啦!”
邵如星疑惑地盯着柳贵妃,不明白对方心里真正的意图。
“别这么瞧着我,总而言之,你若不进皇宫,便是帮了我的忙,我们就是朋友。”
柳贵妃瞥着院内开满雪白花朵的耐寒花树,片刻,她直视邵如星,“既然是朋友,朋友之间就该说些悄悄话……”她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皇上召来那日接你入宫的差役们问过话,他得知郝无敌是个卖胭脂的小贩,还帮助你躲避差役,他很不高兴。
“前几天,皇上下令开封府,要他们好好整顿州桥上的摊贩,你若有空,不妨去看看你的那位卖胭脂的朋友还有没有在桥上做生意。”
“嗄?”闻言,邵如星面露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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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如星还是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出门,在柳贵妃的通融之下,她终于可以牵马走出府邸。
一上马匹,她立刻驾马直奔州桥。
寒风冷飕飕,入夜后的州桥热闹非常,逛街的人们丝毫没感觉这是个大冷天气。
邵如星来到桥头后,便跳下坐骑,牵着它走上桥……
“小姐,买包糖炒栗子吧?”
“小姐,看看这簪花……”
邵如星没搭理朝她兜售的摊贩们,她一迳地梭巡着桥面两侧的摊位,只希望能找到郝无敌。
桥上有卖零嘴的,有卖热食的,有卖衣服饰物、家用杂货……她经过一个又一个的摊位,两只眼睛仔细瞧着每一个小贩。
蓦地,她瞥见一摊摆满胭脂粉盒的摊位,于是兴奋地冲上前一看,可那摊位后面站着的人,竟然不是郝无敌……
“小姐,你买胭脂?”
“我不买胭脂。”邵如星失望地注视着向她推销的小贩,“我问你,你认不认识郝无敌?”见小贩摇头,她变得急切起来,“不认识?可、可是他原本就在这儿摆胭脂摊位啊!你真的不认识?你再想想。”
邵如星说的话传到隔壁卖孩童玩具的老人耳中,他向她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找郝无敌做啥?”
“我是他的朋友。老伯,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邵如星听见有人识得郝无敌,赶紧拉着马来到老人的面前。
老人叹一口气,“无敌不晓得是得罪谁了?前几天,衙门来了些官差,叫无敌把摊位迁走,还说他不能在京城里做生意……”
“不能在京城做生意?那,他是不是离开汴京了?”邵如星等不及地插嘴。
“不知道。”老人摇头。
邵如星的脑子里充满官差赶人的景象……若是郝无敌因为她而影响了生计,那她真是罪过啊!她随即追问:“老伯,郝无敌的家可在京城里?”
老人摇了摇头,“他家在潭州!一个人上汴京城做生意,他在这里的……呃……哪一间客栈租了个便宜的房间呢?这详细情形我就不清楚了。”但见邵如星蹙眉的模样,他忍不住多嘴一句,“小姑娘,你要找郝无敌,不妨先到醉梦楼打听打听。”
“醉梦楼?”邵如星困惑地瞅视老人。
“是啊!那里的花魁品香,常向无敌买胭脂,每次无敌要回老家之前!总是会先绕到醉梦楼去为品香小姐补货。所以,你到那里去问问品香小姐,她应该会知道无敌的住处,或是他去哪里了。”
老人的话让邵如星精神一振,她拉着缰绳急问:“请问醉梦楼怎么走?”
马蹄子奔驰在残雪片片的路面,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邵如星提着灯,驾驭马匹,前往老人所说的方向。
不到半个时辰,她即在樊楼不远处寻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将马儿暂时系在柱上,邵如星抬头望向挂了个明显匾额的三层高楼。
“英俊公子啊!您里边儿坐。”
“哎呀!这不是唐老板吗?您好久没来咱们醉梦楼了!”
“王嬷嬷还是一样的漂亮喔!”
“呵……唐老板真会说话。”
邵如星看着醉梦楼门前,被人唤做王嬷嬷的中年妇人娇媚地吆喝着,其馀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则四散在她的周围,不时勾搭着路过的男人。
当下,邵如星懂了,醉梦楼不是她以为的酒馆,而是妓院!她皱紧眉,迟疑了片刻,急着找郝无敌的心情促使她硬着头皮走向前……
“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是呀!这位公……”王嬷嬷笑嘻嘻的转过身,但当她发现对方是个年轻女孩时,立刻拉下脸。“小姑娘,你有事吗?”
“叫你们的花魁品香出来见我。”邵如星一边说道,一边厌恶地看向门里的男男女女开怀畅饮、左拥右抱。
王嬷嬷打量来者,顿时警戒起来,“找品香?小姑娘,请问你找品香有什么事吗?”
“少问废话!你快叫品香出来见我。”邵如星烦闷的出声,为了节省时间,她干脆跨过门槛,在屋里大喊,“你们谁是品香?”
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孩儿突地大刺剌出现在妓院,登时吸引满厅寻欢的男人与陪客的姑娘们侧目。
这下子,王嬷嬷确定是来者不善了。她拉住邵如星的胳臂往门外扯,“品香小姐正忙着呢!她没空见你这黄毛丫头,你回家吧!”
邵如星使了招擒拿术,反将王嬷嬷的臂膀扣在背后。
“哎哟!疼……疼呀!你快松手……”王嬷嬷痛叫。
邵如星更箝紧对方的手臂,沉声道:“你不想手臂断掉,就叫品香出来见我。”
“放开嬷嬷!”邵如星的举动惊动了醉梦楼的保镳。
“啊呀!大小姐你别揪这么紧……有话好说……”王嬷嬷讨饶,一边瞥视保镳,“嬷嬷没事,你们别动手……去……快去叫品香,快呀!”
邵如星仍紧抓着王老鸨,直到一抹纤长身影于众人的赞叹声中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
穿着一袭粉莲色纱裙,裙前还系有花形坠玉、飘逸丝带的女子手扶栏杆,俯视着一楼大厅的邵如星。
邵如星也直视绝色女子,放开嬷嬷的小手,转而整着自己刚才动粗弄乱的衣裳,“你就是这儿的花魁品香?”
“小女子正是品香。”品香朝邵如星点头,“请问姑娘是……”
“你别管我是谁。”邵如星急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郝无敌在哪里?”
品香一愣,没一会儿便走下阶梯,重新审视一身淡紫衣衫、系着披风的邵如星,还有她眉心上的五角星形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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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香领着邵如星走进一间三楼的雅房。
“进来坐啊!”品香一进房里,就让随后端茶进入的丫环为邵如星添加水杯。
伫立门口的邵如星睨着丫环倒完茶离去后,依旧没有进房的打算。她注视品香举止优美的喝着热茶,心中升起一阵不耐烦,“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如果你知道郝无敌在哪里,就快点告诉我!”
品香瞟一眼急切的女孩,待磨够对方的耐性,她才缓缓开口,“好吧!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你要找的郝无敌,现下正住在我这儿呢!”
“什么?!”
郝无敌住在这里?邵如星不高兴了。“既然他住这里……那叫他出来见我!”她凝睇着面前的烟花女子,不禁怀疑自己是白担心郝无敌了。
“无敌病了!病得很重,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出来见你?”
“嗄?”邵如星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她的心情无法调适过来。“郝无敌病得很重?怎么会?”她终于进到房里,直视品香,“你说的是真是假?他……人呢?他在哪里?你快带我去看他!”
品香隔着热茶烟气凝视急躁的邵如星,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杯子,徐缓起身。
于是!两人离开房间,朝廊道的尽头走去……
邵如星焦急的跟随品香,她好想同擒住王嬷嬷那般的对付品香,要她别拖拖拉拉的,但是直觉告诉她,品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就在她胡乱想了一阵后,品香已是带着她转过饰有花鸟珠帘的廊道尽头,接着又走了一会儿,她们终于在走廊最安静的边间停下。
“无敌就在这了。”品香对邵如星说,随即将房门轻轻地推开一道缝隙。
邵如星立刻间到从房里飘出来的淡淡苦药味儿,她蹙眉望向躺在床上的虚弱男孩,忍不住惊呼,“郝无……”
品香及时伸手按住邵如星的嘴!严肃的提醒,“他睡了,你别吵他。”
邵如星格开品香的手!双眸直盯着房里。
此时,一个转进廊道,手上端了盆水的丫环见着品香,立刻向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品香偏头看着丫环,“无敌还是没喝药?”
丫环摇头,“他中午的那回药汤全吐出来后,就没敢再让他喝。稍早新煎的药凉了,我又再去温过两次!还放在桌上呢!”她回答,一面好奇地望着邵如星!一面又从微开的门缝看了看房内的药汤。“要不要现在叫醒他喝药?”
“不了!他好不容易才入睡,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品香蛾眉紧锁,“辛苦了,还得麻烦你把水放到桌上,就可以去休息了。”
丫环依言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里将水盆搁下,然后离开房间。
一会儿,品香的目光又移回呆愣杵在原地的邵如星,轻声说道:“好了,如星小姐,无敌你见到了,该满意了吧!”
听见品香叫出她的名字,邵如星惊讶地转头看着对方,“你知道我的名字?”
“早知道了。”品香无视她诧异的表情,“我刚才一见你两眉中间的胎记,还有你的样貌、穿着,便什么都知道了。你是邵通将军的小女儿邵如星是吧?你果真如无敌形容的……”她仔仔细细的打量邵如星,又笑着说:“怪不得无敌醒的时候念你,昏沉了作梦,也老唤着你。”
闻言,邵如星小脸涨红,她忍不住地问:“郝无敌他……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