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口齿不清地问。“喂,我可不想惹麻烦。”
薇妮把毛毯扔到一旁,提起裙摆,冲上楼梯。
“把烛台给我。”她抢下美琪手中的烛台。
“你要做什么?”美琪问。
“天啊,你就行行好吧!”薇妮把滴着腊油的蜡烛从插座上拔起来塞进美琪手里。
“哎哟!”美琪咕哝,把手指送到嘴边。“好烫。”
薇妮不理她,转身冲下楼梯,右手紧握着铁烛台。
她可以看到拓斌和第二个歹徒在门厅地板上扭打成一团,刀刃在烛光里闪闪发亮。
第一个歹徒在楼梯底层缓缓地坐起来。他一副头晕目眩的模样,但显然正从拓斌那一脚的打击中迅速恢复。他拾起从手中掉落的小刀,抓住楼梯扶手开始站起来。
他注视着在门厅地板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显然正在找寻适当的时机援助他的同伴。
薇妮高举起铁烛台,祈求上帝千万别让楼梯底层的那个歹徒回头看。门厅地板上,拓斌和攻击他的歹徒再度剧烈起伏地翻滚,其中一人发出沙哑的哼声。薇妮分辨不出是哪一个人在喊痛。愤怒和恐惧席卷了她。
她抵达底层数来第二级梯阶,使出全力挥动铁烛台。
在最后一刹那,歹徒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威胁。他开始转身,抬起手臂保护自己。
但是太迟了。烛台狠狠地掠过他的头部侧面,击中他的肩膀,撞击的力道之大令薇妮全身一震。歹徒摇摇晃晃地往后撞上墙壁,手中的小刀跌落地面。
薇妮和歹徒在那震惊的一刻里互相对视,接着她看到鲜血从他头部侧面的伤口流出。
“贱人!”
他勃然大怒,伸出双手扑向她,但他的动作笨拙、不稳。
薇妮抓着楼梯扶手向上倒退几阶。她再度高高举起烛台,准备再度攻击。歹徒看到她的武器而犹豫,人在烛光里摇晃。
拓斌出现在楼梯底层,阴影里的脸有如一张冰冷的面具。他抓住第一个歹徒的肩膀,把他转个身,对准他的下颚就是一拳。
那人大叫一声,踉跄旋转,没头没脑地扑向第二个歹徒在落荒而逃时,打开的大门。
两个歹徒一前一后地逃进雾夜里,他们的脚步声在铺路石上空洞地回响了片刻,之后便渺无声息。
一颗心狂跳不已,薇妮把拓斌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他的领结在打斗中松开了,他的领巾和大衣前襟上面都有血迹。
“你在流血。”她提起裙摆,快步拾级而下。
“血不是我的。”他扯下领巾扔到一旁。“你没事吧?”
“没事。”她停在他上方的梯阶上,焦急地伸手摸他的脸。“你确定你没有受伤?”
“确定。”他眉头一皱。“我不是叫你躲进美琪的房间、拴上房门吗?”
“那两个人想要杀你。难道你要我安安静静地在另一个房间等他们办完事吗?我要再次提醒你,我们在这件事情里是伙伴。”
“可恶,薇妮,你有可能受重伤啊!”
美琪在他们上方低声轻笑。“看来是女士帮了你一个大忙,如果你问我。”
“我没问你。”拓斌说。
美琪格格地笑。
“我建议我们改天再吵。”薇妮俐落地说。“我们有正事要做,如果你没有忘记。”
他小心翼翼地摸摸下颚。“我记得。”他抬头望向美琪。“你认不认识那两个男人?”
美琪摇头。“从来没见过。我猜是两个强盗在街上看到你们,决定跟进来抢劫。”她指指背后敞开的房门。“上来吧!如果你们还想问问题。”
“非常想。”拓斌跟在薇妮后面爬上楼梯。
他们跟着美琪进入一个昏暗、简陋的小房间。薇妮把烛台交给美琪,坐到没有生火的壁炉边的凳子上。拓斌走到窗户前俯瞰巷道,她纳闷他是否希望能看到那两个攻击他的歹徒。不大可能,她心想。
“我们想问你一个名叫裴奥世的人。”拓斌说,没有转身。“听说他过去几天经常找你服务。”
“姓裴的是个混蛋。”美琪把蜡烛插回烛台,把烛台放到桌上。她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琴酒倒进一个玻璃杯里。“他有一阵子确实是我的客人,但自从他上次做出那种事之后,我再也不会接待他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薇妮问。
“这个。”美琪把脸转向烛光。“害我这几天都无法工作。”
薇妮这才看出美琪的眼睛周围有严重的瘀伤。“天啊!他殴打你?”
“没错。”美琪喝下一大口琴酒,然后放下玻璃杯。“干这行的女孩必须有弹性,但有些事是我不会容忍的。动手打我的男人休想再进这个房间,我才不管他是多高贵的绅士。”
拓斌在窗前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美琪。“裴奥世什么时候殴打你?”
“上次来找我的时候。”她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我想是上个星期三不,星期四。他头几次来找我时,表现的都还算正常。有点粗暴,但没什么大不了。但上次他大发雷霆。”
“大发雷霆?”薇妮小心翼翼地重复。
“对。我以为他发疯了,只因为我取笑了他几句。”美琪又往杯里倒了些琴酒。
“你为什么取笑他?”拓斌问。
“他来的比平时晚。将近黎明,我刚刚上床睡觉。他敲门时,我把头探出窗外,立刻看出他心情不好。我差点不想让他进来,但他一直是个好客人,总是在道谢之外多给小费。有钱得要命。”
她停下来喝酒。
“你说你取笑他。”薇妮提醒。
“我只是想使他心情好些,哪晓得弄巧成拙。他把我痛打一顿,一边打还一边说着关于女人的各种坏话。什么头发里有蛇,什么用眼睛使男人变成石头。”美琪打个哆嗦。“我说过,他发疯了。如果我楼上的朋友没有下来查看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我会变成怎样。她敲门时,他就住手了。”
薇妮想起裴奥世的妻子洁丝被催眠时,透露的悲惨遭遇。“幸好你的朋友及时下楼来。”
“对,不然我一定会被那个混蛋活活给打死。”
“殴打因你的朋友而中断后,裴奥世做了什么?。”
“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去。老实说,事后他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不是愉快,但比较平静。他从那时起就没有再来过,谢天谢地!”
拓斌一脸若有所思。“你没有说清楚你到底取笑他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美琪皱皱鼻子。“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惹得他大发雷霆。”
“什么小事?”薇妮问。
“他的领巾。”美琪说。
薇妮感到背脊发凉。
站在窗前的拓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嗅出猎物踪迹的猎犬。
“裴奥世的领巾怎么了?”他用非常轻的声音问。
“他上次没有打领结。”美琪说。“他穿的非常体面,像是刚从俱乐部或豪华舞会里出来,但没有戴领巾打领结。”
薇妮的视线与拓斌交会。不可能,她心想。
“看起来怪怪的,”美琪继续说。“像是他的贴身男仆没有好好地帮他穿衣服。所以我取笑他太猴急,人还没到就开始脱衣服,问他是不是在路上把领巾搞丢了。他就是在那时勃然大怒,气得抓狂。”
21
“我早就知道其中有关联。”拓斌跟在薇妮后面进入出租马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贺浩华和裴奥世之间一定有关联,两个和你有关的男人同时在伦敦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这个新发现需要逻辑推理,而不是即刻行动,薇妮心想。
“我们必须谨慎进行,千万不可躁进。”她说。“我承认,裴奥世在瑟蕾被一条领巾勒毙的那夜搞丢他的领巾,是非常奇怪的巧合。但贺浩华和裴奥世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我怀疑裴奥世出于某种原因也想得到‘蓝色梅杜莎’。看来好像是他雇用贺氏夫妇替他窃取手镯,也许他成为瑟蕾的情夫。无论如何,瑟蕾那夜去和他见面却遭到他的杀害,不是因为两人起了口角,就是因为他认为不再需要她帮他取得手镯。”
“等她断气后,才发现她在去仓库和他见面前,已经把手镯藏了起来?”
“相当合乎逻辑的推理。”拓斌满意地说。
她举起手。“不尽然。如果浩华知道裴奥世涉入此事,那么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裴奥世。
如果已经知道凶手的身分,他为什么还要雇用我们找寻杀害瑟蕾的凶手?”
“因为贺浩华的目的是要找到手镯,而不是替死去的妻子讨回公道。他一定晓得手镯不在裴奥世手中,所以他才找上我们,希望我们会比裴奥世早一步找到手镯。”
她双手一摊。“但裴奥世要手镯做什么?”
“他是收藏家吗?”
她回想她与裴洁丝谈过的话。“老实说,我不知道,那个话题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财富足以让他收藏珍奇古玩。”
“我想我知道谁可以为我们回答这个问题。”
☆ ☆ ☆
二十分钟后,卫黎和娇安走出舞厅,来到拓斌、薇妮、东宁和敏玲等候的阳台。敏玲几分钟前已经把薇妮的斗篷拿来给她了。
看到拓斌狼狈的模样,卫黎耸起眉毛。“束宁告诉我,你有事找我商量,但不适合进入舞厅。现在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来话长,而且有点乏味。”拓斌说。
薇妮紧抓着他的手臂。“事实上,两个男人企图杀死他。”
“他们显然没有成功。”卫黎说。“恭喜。”
拓斌瞥向薇妮。“我得到我的伙伴相助。”
卫黎点个头。“你们两个显然合作无间。”
“的确。”薇妮坚定地说。
卫黎转向拓斌。“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裴奥世是不是骨董收藏家。”拓斌说。
卫黎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他是,”最后他慢条斯理地说。“但他当然有那可能是。我绝不会说我认识英国所有的收藏家,但我不知道裴奥世对古物有学术兴趣,他没有申请加入‘鉴赏家’。”
薇妮大失所望,拓斌的高明推理原来不过如此。她瞥向他,看他对坏消息作何反应。
令她惊讶的是,他看来毫不气馁。
“贺浩华想得到‘蓝色梅杜莎’的原因,与对骨董的学术兴趣无关。”拓斌说。“也许裴奥世出于某种原因也被它迷了心窍。”
薇妮皱眉。“美琪说裴奥世在命案当夜去找她时,抓狂了一阵子。如果他的神智不完全正常,那么他想得到手镯的原因,可能没有人能理解。”
“可惜我们没有证据。”拓斌说。“在这个节骨眼,我们对贺浩华莫可奈何。但裴奥世是杀人凶手,必须予以阻止。如果你愿意帮忙,卫黎,引诱他落入陷阱未必不可能。也许可以说服他在两个誓言不会受质疑的人面前坦承犯案。”
“我猜我是证人之一,”卫黎说。“另一个是谁?”
“柯恒鹏。”
卫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可能行得通。你打算如何设置你的陷阱?”
拓斌缓缓地露出笑容。“靠叶英先生的帮助。”
卫黎和拓斌交换个眼神。
即使是在幽暗的阳台上,薇妮仍然可以在两个男人的眼神中,看出冷酷的狩猎乐趣。
☆ ☆ ☆
第二天上午,拓斌阴沉着一张脸来吃早餐。跟在他后面进入早餐室的东宁,脸色也一样难看。
敏玲乍见东宁的欢喜立刻化为忧虑。“天啊!大事不妙。”
薇妮放下咖啡杯。“发生了什么事?”
拓斌坐到他的老位子上,伸手去拿咖啡壶。“他们两个都失踪了。”
“他们两个?”薇妮端详他的脸,然后转向东宁寻求答案。
“通知裴奥世有一场私人拍卖会的信被退了回来;客栈老板说他在昨天午夜过后收拾行李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刚才我们去拜访贺浩华医师,他也不见了。”东宁礼貌地犹豫一下,一只手放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敏玲连忙说。
薇妮挑起眉毛。“原谅我们的失礼,东宁。只不过我们太习惯拓斌的不拘礼节。你也看到了,他不再等候邀请。”
拓斌置若罔闻地替自己倒一杯咖啡,然后把咖啡壶递给东宁。“一定是我们昨晚遇到的那两个歹徒,向裴奥世报告他们未能完成任务。我们知道去找美琪问话,使裴奥世发觉我们即将侦破命案。贺浩华可能是得到他的示警,或是自行推断该离开了。”
敏玲望向他。“你认为他们去了哪里?”
“目前还无从得知。”拓斌啜一口咖啡。“他们两个同时失踪的事实,彻底地证明他们在这件事情里确实是同伙。”
“未必。”薇妮瞪他一眼。“浩华离开伦敦,也许是被你前两天去拜访他时的态度吓跑的。你或多或少恐吓了他,对不对?”
拓斌耸耸肩。“只多不少。”
东宁瞥向他。“你没提过你去找过贺浩华。你对他说了什么?”
“私事。”拓斌把炒蛋舀到自己的盘子上。
邱太太端来一盘新鲜的炒蛋。“在这儿吃早餐的人越来越多,看来我们得向酪农妇多订些货了。”
薇妮清清喉咙。“大量的牛奶和鸡蛋很花钱。”
“我相信我们负担得起多几颗蛋。”敏玲连忙说。
“魏弼早上提到他最近用到的蛋比以前少。”拓斌热心地插嘴。“我会吩咐他送一些过来给你,邱太太。”
“行,先生。”邱太太开始走向门口。“我再去拿些面包来。”
“还有果酱。”拓斌补充。“果酱又吃完了。”
“是,先生。更多的果酱。”
“谈到你的美味果酱。”拓斌说。“你的醋栗存货如何?”
太过分了,薇妮心想,他现在竟然管起她的厨房来了。接下来岂不是连花园里要种什么植物都要由他来决定了?
“我们的醋栗存货不劳你费心,先生。”她粗声恶气地说。“我十分确定我们手边有足够的量。”
“但我们可不想冒存货用尽的险。”拓斌对邱太太微笑。“邱太太,你确定今天下午不需要去补一些货吗?下午的天气可能不错。”
邱太太大声叹口气。“我猜补些货也无妨吧!”她走出门口。
敏玲和东宁交换个眼神。薇妮可以发誓他们俩在努力隐藏笑容。
拓斌喝了一些咖啡,看来比几分钟前走进早餐室时愉快许多。
薇妮纳闷醋栗这个话题是否总是能使他心情大好。也许储存大量的醋栗也无妨。
☆ ☆ ☆
在写调查日志时的灵机一动,使薇妮在下午两点半来到班克斯爵士宅邸的大门外。前来开门的管家似乎很惊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陆夫人在不在家?”薇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