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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莫回顾  第18页    作者:珍·安·克兰兹

  他用闷闷不乐的表情注视她。

  “下午我从柯恒鹏那里得知一些非常有趣的事实,”他说。“瑟蕾提过的那两位巴斯的绅士好像都有贵重的首饰不翼而飞。”

  薇妮皱眉。“骨董吗?”

  “不是骨董,只是贵重的首饰——一副钻石耳环和一条宝石项链。”

  “天啊,”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瑟蕾真的是珠宝窃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尝试偷窃骨董。”

  “问得好。根据我的经验,比较专业的窃贼往往专偷某些种类的贵重物品。但那在此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情报给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

  “什么意思?”

  “我怀疑贺浩华和他的妻子是家族事业的伙伴。”

  她勃然大怒。“你在指控浩华是珠宝窃贼吗?”

  “我认为可能性很高。”

  “你先管他叫杀人凶手,现在又把他称为窃贼。太过分了!让我告诉你,你让你在这件事情里的个人感觉影响到你的判断力。”

  “如果我是对的——”他轻声说。“如果贺浩华和贺瑟蕾是窃案的同伙,那么我们又有另一个杀人动机了。”

  “窃贼之间失和?你认为浩华杀害她,不仅是因为她红杏出墙,也是因为她企图拿走手镯?一派胡言!”薇妮轻哼一声。“我绝不赞同浩华杀妻的可能性。”

  拓斌一言不发地凝视她良久。

  “怎样?”她皱眉。“什么事?”

  “我无法不注意到你没有急着为贺浩华受到的窃盗指控进行辩驳。”

  她叹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你对巴斯的珠宝窃案有几分把握?”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能有几分就有几分。但柯恒鹏的情报向来可靠。”

  她拿起笔,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强迫自己客观地思考。“我承认,如果瑟蕾是那么活跃的窃贼,浩华不大可能丝毫没有起疑。”

  “我认为更有可能是他有参与偷窃。”

  “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要冒险雇用我们?”

  一他并不想雇用我们,他只想雇用你。他那样做是因为‘蓝色梅杜莎’不知去向,他想要找到它。”拓斌皱眉。“无论如何,他可能认为他没有冒多大的险。”

  “什么意思?”

  “仔细想想,薇妮。他没有去博街找保安官,对不对?他来找你,一个有交情的旧识、一个亲爱的老朋友,对于他杀人或偷窃的可能性都完全不予考虑。”

  她皱眉蹙额,小心翼翼地放下笔。“我仍然不相信,命案和窃案极可能有其他的解释。可怜的浩华。”

  “是啊!可怜的浩华。”拓斌。“算他倒楣,雇用你时附赠一个我。”

  16

  第二天傍晚,薇妮在薄雾中抵达崔氏骨董店。她停在店外往橱窗里瞧,很讶异里面没有亮灯,店里一片幽暗。

  她退后两步,抬头查看店面楼上的窗户。窗帘紧闭,没有光线从周围的缝隙漏出来。

  她试着推推店门。门没有锁,她走进异常安静的店内。

  “崔先生?”她的声音空空洞洞地在成排的雕像和花瓶之问回响着。一我收到你的信,立刻赶来了。”

  崔埃蒙简短的字条在不到一小时之前,送到她家后门:我有某件古物的消息。

  当时她一个人在家。邱太太买鱼去了,而敏玲去买参加杜夫人舞会要戴的手套。

  薇妮一刻也没有浪费,她抓起斗篷和帽子就出发了。她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马车,但中途又遇到塞车,所以费了不少时间才抵达崔氏骨董店所在的小街。

  她希望他没有放弃等她,打烊到附近的咖啡厅去了。

  “崔先生,你在吗?”

  店内的寂静令人不安。崔埃蒙想必不会在外出或打烊时,忘记锁上店门。

  崔埃蒙年纪不轻了,她不安地心想。据她所知,他独自住在骨董店的楼上。虽然上次见面时,他看来很健康,但许多可怕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在像他那种年纪的人身上,例如中风、摔下楼梯或心脏病发作。

  恐惧使她背脊发凉,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比前面展示间大三倍的储藏室。她匆匆走向展示问后部,绕过长长的柜台,掀起遮住储藏室入口的布幔。

  储藏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一扇狭窄的气窗勉强让光线照出堆得乱七八糟的雕像、石柱和一具石棺的轮廓。

  “崔先生?”

  无人回应。她四下张望寻找,看到柜台的小烛台上插着一枝细腊烛,急忙把它点亮。

  拿着腊烛,她穿过门口进入储藏室。一阵寒意窜下背脊,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布幔后方的一道漆黑显示出是通往二楼的陡峭楼梯。她打算等确定埃蒙不在楼下后,再上楼去查看。

  她强迫自己深入由无数的木箱、石碑和雕像形成的黑暗丛林。在摇曳的烛光里,她瞥见一扇开敌的门而倒抽一口气。埃蒙带她参观时,曾经骄傲地把他的保险库指给她看。那间经过特别强化的石室是原本位在此地的中世纪建筑的一部分,埃蒙把它改装成大型保险柜,用来储藏他认为最贵重的骨董。由于房门内侧装有门闩,所以它原本可能是供屋主逃生的密道入口。但地下通道在很久以前就被石块封死了。

  埃蒙在门的外侧加装了沉重的铁锁,钥匙总是随身携带。

  保险库应该是锁着才对,她心想。埃蒙绝不会任它敞开着,除非是逼不得已。

  她迈步走向保险库,脚趾撞到一个罗马雕花火盆的青铜支架。

  咽下疼痛的叫喊,她低头往下看。烛光照亮了在地板上的几个深色污迹上;污迹微微发亮,显示它们还没干透。

  水,她告诉自己。或者是埃蒙不久前洒落的茶或麦酒。

  但她在蹲下仔细查看前,就知道她凝视的不是茶或麦酒,而是半干的血迹。

  血迹形成的恐怖小径在一具石棺边缘戛然而止。石棺的棺盖紧闭,密封住任何躺在其中的东西。

  她忐忑不安地把手指伸向血迹。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的原木天花板嘎吱作响。

  恐惧似电击烧灼她的感官。她猛然站起,情急之下却失去平衡,她慌乱地伸手抓住最近的物体来支撑自己。那是一尊真人大小的男性雕像,雕像一手持剑,另一手抓着一个骇人的东西——柏修斯拎着梅杜莎被斩下的首级。

  在那惊骇的片刻里,她无法动弹,好像被蛇发魔女的凝视给变成化石。魔女冷酷专注的凝眸仿佛具有催眠的力量,一绺绺头发在摇曳的烛光里有如万蛇钻动。

  在恐怖的寂静里,天花板再度嘎吱作响——脚步声,就在正上方。有人在楼上,横越地板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不是崔埃蒙,这一点她非常确定。

  更多的嘎吱声。

  闯入者目标明确地移动着,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楼上那个人意识到她的存在,一定是听到她呼唤埃蒙。

  另一波恐惧的电流使她挣脱梅杜莎的凝眸桎梏。她必须赶快离开这里,闯入者就快到达楼梯了。再过几秒,他就会抵达这个房间。她不可能来得及穿过布幔外的展示区,从前门逃出去。

  因此她只能利用埃蒙进出货品的后门了。她迅速转身,高举腊烛,在成堆的雕像和木箱问瞥见后门的位置。她沿着几座石碑形成的狭窄走道前进,半途中回头看到烛光在楼梯附近的天花板上跳动。她心急如焚。闯入者已经来到这个房间了。如果她看得到他的烛光,那么他一定也看得到她的。

  她绝对无法及时赶到后门。

  她唯一的希望是保险库。如果能进入保险库,从里面拴上厚重的木门,她就安全了。

  她冲向保险库,顾不得发出多大的声响。她停在石室的门槛上,发现里面的空间有多狭小时,勇气几乎弃她而去。

  她不喜欢狭小密闭的空间,事实上是恨之入骨。

  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使她下定决心。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闯入者的身影被成堆的雕像和木箱遮住,但他的烛光清晰可见。

  她深吸口气,跨进狭小的保险库,握住铁门把,使出全力往后拉。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就在她以为门被卡死、大势已去时,厚重的木门开始移动,在一声哀嚎中重重地关上。

  烛火在一阵乱摇乱晃后熄灭,她立刻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她用颤抖的手指摸索到门闩,凭触觉把它拴上。

  她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专心聆听。她只能希望闯入者很快就会明白他动不了她而选择尽快离开。到那时,她就可以走出这个可怕的小房间。

  她听到模糊的金属摩擦声。

  过了几秒,她才骇然领悟发生了什么事,一颗心直往下沉。她明白闯入者刚刚在锁孔里转动了埃蒙的钥匙。

  他甚至不打算尝试把她拖出藏身处,她心想。相反地,他有效地把她密封在这个比罗马石棺大不了多少的黑暗空间里。

  两个男人从雾里走向他。他们穿着黑色长大衣,脸被帽檐的阴影遮住。

  “我们一直在等你,费契先生。”年长的那个轻声说。他走路微跛,但不知何故,旧伤的证据反而使他更具威胁性。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他站在斜后方几步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等候指令。他令费契想到正在观摩学习前辈狩猎的年轻猎豹。

  年长的那个才可怕。

  恐惧在费契心中升起。他突然停下来,惊慌地四下张望,找寻逃生路线。但他发现自己无路可逃;几分钟前离开的咖啡馆在遥远的街道尽头,人行道两侧只有黑暗空荡的门廊。

  “有什么事?”他努力以坚定有力的声音说。

  “我们想跟你谈一谈。”比较危险的那个男人说。

  费契使劲吞咽一下。从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他们不是拦路抢劫的强盗,但那个结论并没有让他比较安心。

  “你是谁?”他说,焦虑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皱眉。

  “敞姓麦,你只须知道这么多。我和我的同伴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费契低声说。

  “你受雇担任班克斯爵士的贴身男仆直到不久之前。根据我们的情报,你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遭到解雇。”

  这下子他是真正害怕了。他们知道他做的事。那娘儿们发现东西不见,派这两个人来找他。心知大难临头,他忍不住口干舌燥、全身发抖。

  “我们想知道你离开时,有没有顺手带走一件贵重物品?”姓麦的问。

  完了,费契心想,他死定了。否认也没有用,姓麦的是那种穷追不舍的人。他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

  “她解雇我时连我当季的薪资都没给,更不用说是介绍信。”费契靠到铁栏杆上。“在我做了那么多苦工之后。我尽力而为,但那娘儿们很不好伺候。”

  “你指的是陆夫人吗?”姓麦的问。

  “对。一星期两次,有时更多。将近三个月。”费契抱怨。“那娘儿们是我做过中最苛求的雇主。她解雇我,又没事先通知,没有介绍信、没有退休金。我问你,那样公平吗?”

  年轻人首度开口。“陆夫人为什么解雇你?”

  “她开始定期接受一位催眠师的催眠治疗,”费契龇牙咧嘴地说。“说他比我更有助于她的神经。有一天她治疗回来就随口宣布说她不再需要我的服务。”

  “所以你决定拿走一点东西作为补偿,对不对?”姓麦的问。

  费契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无声地恳求谅解。“太不公平了!所以我才拿走那个该死的鼻烟盒。老实说,没想到会有人发现。班克斯爵士将近一年没有吸鼻烟了,以后也不大可能会再用到那个东西。”

  姓麦的眯起眼睛。“你拿走一个鼻烟盒?”

  “它在爵爷更衣室的一个抽屉深处摆了不知有多久。谁会想到她知道它的存在,更不用说是在乎它还在不在?”

  姓麦的走向他。“你拿走一个鼻烟盒?”

  “我还以为宅邸里的每个人都老早忘了它,”费契凝视着人行道,悲叹着命运的无情。“我实在不明白那娘儿们怎么会发现它不见了。”

  “那么手镯呢?”姓麦的问。

  “手镯?”费契抬起头,脸上充满困惑。“你说的是哪个手镯?”

  “班克斯爵士锁在保险箱里的那只古代金镯子,上面镶有奇特的浮雕宝石。”姓麦的说。

  “那个老骨董?”费契不屑地咕哝。“我为什么要拿走它?那样的古物必须在骨董市场出售才有利可图。我跟了班克斯爵士这么多年,知道最好不要跟那群人打交道。他们全部都是怪人,真的。”

  姓麦的与他的同伴交换一个眼神,然后再度转向他。“你怎么处理那个鼻烟盒?”

  费契阴郁地耸耸肩。“卖给菲得街一个买卖赃物的人。你或许可以说服他告诉你谁买了它,但是——”

  姓麦的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梅杜莎’手镯怎样了?”

  “不知道。”费契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姓麦的好像根本不在乎鼻烟盒,他只关心那件骨董。“这么说来,那玩意儿不见了,对不对?”

  “对。”姓麦的没有放开他。“我和我这个朋友在寻找它。”

  费契清清喉咙。“我可不可以假设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对我就不会有进一步的兴趣?”

  “那样的假设很合理。”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我很怀疑是宅邸里的人偷走它,理由跟我懒得拿它一样。”

  “太难脱手吗?”

  “正是。没有仆人会知道如何用那样的古物获利。”

  “你知不知道偷走它的可能会是谁?”

  “不知——”

  姓麦的轻轻摇晃他一下。

  “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费契急忙说。“那娘儿们搬进宅邸的当天就接管了所有的钥匙,包括爵爷的保险箱钥匙。除非有窃贼闯入,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楼进入爵爷的卧室,找到更衣室、找到隐藏的保险箱,撬开锁,再设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而那些都不大可能,否则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偷走那件骨董。”

  “陆夫人?她为什么要偷走她不久后就会继承到的贵重物品?”

  “我完全不知道,麦先生。但我要奉劝你一句,不要低估那娘儿们,或愚蠢到假设她的行为符合你的逻辑。”

  姓麦的还是没有放手,好像在考虑要如何处置他。费契发现自己屏息以待。

  接着姓麦的突然放开他。费契失去平衡,往后一个踉跄,重重撞上铁栏杆。

  姓麦的嘲弄地点个头。“我和我的同伴谢谢你的协助,费先生。”

  姓麦的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雾里。年轻猎豹对费契冷冰冰地微笑一下,然后追上他的导师。

  费契静止不动,直到那两个人消失在雾里。确定街上再度只有他一个人时,他冒险地深吸口气。

  他侥幸逃过一劫;而他一点也不羡慕姓麦的真正要追捕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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