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有老婆了?”
“没有。”她的声音很低,低得阿弟要倾身靠过去才听得清楚。“他还没有结婚,但我知道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怕什么?你条件做么好,还怕抢不够人家啊!”他为她打气。
“不是抢不抢的问题。阿弟,其实我是很古板的人,我对感情……该说是有‘洁癖’吧。我可以不管以前怎样,但我不能忍受天天要担心男朋友会不会变心,或老公会不会有外遇。他的条件太好了,又是富家出身,跟我们这种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是不同类的,勉强走在一起,也无法维持长远的幸福。”
孙习融在下意识里已经认定阿弟跟她是“同类”了。
阿弟笑了笑,颇有深意般,又盯着她的侧脸看。
“既然做样,那你就把他忘记嘛!我们两个都没有父母,而且你又喜欢偶,偶也喜欢你,当偶的拟朋友有什么不好?”
她还没回话,阿弟又自顾自的说下去:“当然啦,偶现在素没什么出息,不够偶尊的很努力、很打拼,偶以后一定会给你够好入子的啦!你就相信偶,偶费照顾你,不费让你伤心的。”
虽然透过他的“狗语”,这一番真情告白显得有些好笑,但阿弟的神情口吻却是百分百认真诚恳的。
孙习融只觉眼前浮起了一层水雾。
但……不行,还是不行,她不能自欺欺人,不能利用他来忘记心里的另一个人,她还做不到。
“谢谢你,阿弟,但……对不起,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我没有办法忘记他,我……对不起,我做不到。”她语带哽咽的摇摇头,继而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如果,如果你还愿意当我是朋友,只是朋友,我就很感激了。”
孙习融仰高了头,勇敢的迎向他深邃炯然的目光。
阿弟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很难懂,像是感动,又像是不舍,好似在考虑着某种难解的问题般,又似只是在犹豫踌躇着该如何前进。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原本的青春稚气,显得成熟、稳重而有威仪。
孙习融迷惑了。这不太像她认识的他,不像她所熟悉的阿弟。
但没有多久的时间,好象下定了决心般,阿弟的神色在转眼间又变了。他笑了起来,轻松愉快的笑,像孙习融的“悲情”于他不过是一出电视上的连续剧,跟真实的生活根本扯不上关系。
终于他说:“如狗你坚词,那就这样吧。但素站在朋友的立场,我真希望你做么比心到最后能有美满的结局。”
“谢谢!”她只能这么说。其实还能保有阿弟这个朋友,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话谈到这里,好象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两人站了起来,开始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对了,偶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到了车旁,阿弟忽然又问。
“什么问题?”
“那个人--你喜欢的那个人,他长得什么样子?”
孙习融没有回答,返身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一本素描簿,翻开了一页递到他面前。
“做……做素什么?”阿弟惊诧的问。
“这是他的样子,我自己想象的。”孙习融平静的告诉他。
“他……他长得做个样子吗?你有没有他的相片?”这太匪夷所思了,真的会有人长成这个模样吗?英俊的帅哥她不爱,却爱上长得这副德性的人!
“我没有他的相片,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她看着阿弟大张的嘴巴,笑着告诉他:“我认识他的时候,眼睛因为受伤,完全看不到。等眼睛复原了,我也离开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过他的长相。”
“你……你素素……”
孙习融收回了素描簿,坐进车里开始发动引挚,对着仍立在一旁发楞的阿弟投以一朵极为无奈的微笑。
“你笑我吧,我是爱上一个不知道五官长相的人了。”
说完,留下满脸呆相的阿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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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这两天不太一样喔,春风满面的。”
“哎呀!交女朋友了啦!看也知道。”
“对啊对啊,前几天我听到他约我们孙小姐去吃饭耶!”
“真的!”诧异声四起,几个师傅都聚了过来、人群中传出了响亮的哨音。
“喂,阿弟啊,春风得意,听说你‘气噎费’啦?有没有?真的还是假的啊?”有人扬高了嗓音大喊着。
“哪有什么噎费,啊你们别乱素啦!”正在阳台上吊下一袋袋废弃木屑和用剩的零散木块,阿弟忙得一头汗,全身脏兮兮的,却仍是笑嘻嘻的扬声喊着。
院子里起了一阵嘘声,显然认为没见两个人在一起是无法论定的,于是鼓噪的鼓噪,争辩的争辩,一时乱成了一团。
“你们都没事干了是不是?”蓦地,李老板的声音如雷般的响起,一伙人吓了一跳,但不过静了两秒钟,马上又恢复了菜市场以的喧闹。
“吃太饱了。”李老板边笑边骂边摇头,自己也忍不住问道:“阿弟啊,你真的约到孙小姐啦?”
他在二楼监看着最后的清理工作。室内装修的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了,也难怪师傅们闲闲没事做,现在,只剩下庭院的部分还有种苗公司的人仍忙着移植花草树木,大概最慢明天吧,孙小姐就会陪着屋主来看成果了。
“不素你们想的那样的啦!偶们煮素朋友而已啦!”阿弟吊下了最后一袋杂物,走进来收拾器具。
工作完工了,他的心里也轻松了,或许再过来帮忙个一、两天,他就可以正式告别这份“事业”,开始他的新里程。
想到这段时间来的收获,他的嘴角禁不住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笑什么笑?神秘兮兮的样子。”李老板笑斥他。
“喂,告诉我没关系啦!我不会跟他们讲,你真的和孙小姐在……”他的手指在身前左右摇摆,比了个阿弟看不懂的手势。
“什么啦?偶就素没有了嘛!”
“没有?没有会笑得这么开心,骗肖耶,那你刚刚在笑什么笑?”李老板不满意的碎碎念起来。
“偶煮素看偶们装潢得做么漂亮,很高兴而已嘛!”阿弟很无辜的表情。
“漂亮?漂亮也是师傅做的,你高兴什么。你啊,还要磨好几年啦!”李老板兜头就泼来一桶冷水。
“素啦素啦,偶猪道啦。”阿弟背起工具袋,跟在老板身后下楼。
才三点多而已,已经可以准备下班了,大伙儿的精神都显得相当轻松愉快。出到院子里,免不了又是一阵取笑逼问,阿弟一面笑答,一面闪躲,还是尽责的帮着把工具抬上货车。
正在喧哗着,大门口三部车开了进来。
阿弟认得其中一部是孙习融的车,但另两部车下来的人,却教他当场愣住了。
“咦!谷总,你怎么也来了?时间抓得刚刚好,我们才收拾好想走人了。哈哈哈……”李老板快步的走过去招呼。
“王立委,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成果啊?哈哈……包你满意的,打扫干净后,家具再摆上去,简直跟皇宫一样啊!哈哈哈……”
李老板满面笑容的陪着谷长风和王立委一路走来,阿弟遮遮掩掩的正想由货车的另一侧绕过去,眼尖的谷长风却已经发现他了。
“咦!不是柴副总吗,你怎么在这里?”谷长风停下脚步对着他喊。
阿弟正要出声,王立委也认出他来了。
“对啊,柴副总,好久不见了,原来你躲在这儿。怎么,来见习见习怎么盖房子啊?”他自以为幽默的说着,两眼惊讶的打量着阿弟一身脏兮兮的工人装扮。
“啊?他……他是……”李老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不只是他,连一旁相处了近两个月的师傅们也一个个拿铜铃般大的眼望着他。
阿弟没有办法,有点尴尬的笑着走向前去招呼:“两位见笑了,还叫什么副总,我早已经不在竞威建设,叫我仲威就好。”
他一说话,众人又吓了一跳。那一口大家听惯了的台湾国语不见了,他的口音不仅字正腔圆,连口吻都像换了个人似的,带着一股天生的从容自信。
“哈哈哈,柴老弟就是这么平易近人,一点都不摆大老板的架子,现在又更进一步,深入了解民间疾苦啦。”王立委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靠过来揽着他的肩头。
“也不是这么说,知道是你的房子,怎么样也要想办法来尽一点力啊!”柴仲威克制着继续虚与委蛇,带着逃避的心理,从头到尾不敢把眼睛对向另一旁朝他射来的目光。
“哈哈哈……好说好说、要请你过来坐坐,喝喝小酒才是真的,怎么反倒麻烦你来帮我做这种工作呢。”王立委显然觉得很有面子。
“我倒是不知道,柴先生竟然耐得住我工地里这么粗重的工作,真是不容小觑啊!”谷长风戏谑的插进话来。
他刚刚才从李老板那儿问清了事情的始末,加上习融居然凑过来告诉他人突然觉得不舒服,想马上离开,也不管这是她负责的案子,就这样丢给他,一走了之。用膝盖想他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小子的一番用心只怕又要付诸东流了。
“谷总,你就别再消遣我了。”柴仲威回头对他扮了个苦瓜脸,转头又对王立委说道:“王立委,你还没看过装潢后的样子吧?先进去看看再说,要喝酒,改天一定专程拜访。”一边说着,一边还推着他往房子内走去。
“你也来……”王立委的话才一出口,就马上被截断了。
“我还有事,你看我一身都是木屑,不赶快回去洗洗,全身都不对劲起来了,我们改天再聚聚啊!”
也不待他回话,柴仲威转身就往后窜去。
一群木工师傅又围了过来,但他实在没有时间一一解释了。刚才回头一瞥,他看到习融愤而离去的背影,再不追上,就怕她再也不会听他解释了。
“改天再说,改天再说。”他一路拨开人群,迭声的嚷着,也不管人家到底问了什么,拔足就往大门口奔去。
孙习融的车刚转到门口,还看得到车尾灯在闪烁。王立委的司机正在倒车,并没有注意到突然疾冲过来的人影,而心急如焚的柴仲威眼里只有最后的灯影,对眼前的一切几乎是视若无睹。
“哎呀!小心!”
“有人啊!”
“阿弟,车啊!”
聚在货车这边的师傅们纷纷脱口而出的讶叫声已来不及阻止快如闪电般发生的情节,柴仲威狠狠的撞上了黑色大轿车的后侧边,跌卧了下来,而来不及煞住的车轮就在大家的眼前,硬生生的辗遇了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
“喀喳!”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汽车低沉的引挚声,同时清晰的在众人的心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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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理站前的休息区聚集了许多人,除了原本一些病患的家属外,柴伯竞、王立委、王立委的助理、王立委的司机和李老板也全都来了,他们正站在一角商量着什么。
孙习融红着眼眶跟在谷长风身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浩大的阵容。她的身后还跟着忧心仲忡的王妈,她也是听到谷长风的说明后,太过担心而坚持要来的。
一群人碰到了一起,难免影响到他人,柴伯竞以病人家属的身分,请大伙儿移驾到中庭去。
当大家都开始陆续的往外移动时,只有孙习融仍如石像般立在原地。柴伯竞站到她面前来,静静的审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的问道:“你已经决定好愿意接受他了吗?”
孙习融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回望着他。她的眼眶红肿,带着血丝、水雾的眼神既悲伤又忧郁,却又带着某种固执而坚定的色彩。
半晌,柴伯竞低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刚才才转入一般病房。你们的事,我不想多加干涉,也轮不到我给意见,但是,孙小姐,或许你自己并不明白,但你确实对仲威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他之所以有这半年来的成果,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只是我必须奉劝你,如果你无法接纳他,就不要再去见他,以免给他无谓的希望了。”
他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道:“当然,如果你愿意见他,他就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里。而且,我可以再转告你一件事,手术清醒后,你是他第一个要求要见的人。”
孙习融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只是已离去的柴伯竞并没有看见。她转身迈开步伐,坚定的朝走廊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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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那么傻、那么笨?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那么坏?你让我气死了,我快被你搞疯了你知不知道……”孙习融一面哭一面骂一面指责,头埋在柴仲威的颈窝边上,一手抓牢着他的臂膀,一手紧绞着他胸前的衣襟,号啕不能自已。
一直到柴仲威终于醒过来,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才任内心积压的情绪奔腾而出,渲泄而下,所有的担心、自责、被欺骗的不满和愤怒,好象找到了出口般,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哭,不要哭,习融乖,宝贝乖,不要哭,不要难过……嘘,我没事,不要再伤心了哦?”柴仲威半抬起手,轻抚着她披散在肩头的秀发,迭声的慰抚着她。手术后的不适令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但他却毫不在意。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的车掉头离开时,整个心都慌了,脑子也不管用了,我以为我又要再一次失去你了。”柴仲威半拥着她的头,不时的在她额前印下轻啄浅吻,一边深情的诉说着。
“你还说呢,为什么骗我说你是什么阿弟,还成天用那种奇怪的腔调讲话?”孙习融坐起来,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戳着他的胸膛。
柴仲威一把捉住她的手,握到唇边亲吻了一下,才笑着解释道:“我没骗你啊,我爸妈在时确实都是叫我‘阿弟’的,不信你可以问我大哥。我知道你认不出我,但却很可能认得出我的声音,所以只好……你知道的嘛,我也是不得已的。”
接着又得意的笑了起来。“我装得很像吧?连那些师傅们都被我瞒过了耶!”
“素啊,偶猪道啊。”孙习融学他以前的腔调取笑他。
“你还学,你还学,”柴仲威伸手往她胳肢窝搔去,一边反击道:“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为什么把我画成那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