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过澡,可以取用冰箱里的冷饮,感觉通体舒畅。
“可以一起泡澡吗?”他这样坦白,她根本没法子拒绝。虽然有些不自在,甚至忸怩,但洗温泉真的可以放松神经,同的也松弛防备心。
亏狭窄的浴缸里,免不了碰手碰脚的。
“你的身体跟我记忆中的一样漂亮。”辜重鸣很满足的打量她。
“讨厌啦!”丽儿把脸孔扭过去。
“真的,很美。”他捧住她的脸,那眼神好像要一口把她吞下去。
“如果我模样全变了,在饭店你一定不会出声相认吧!”
“哦,反过来我得痴肥臃肿,你也会大失所望吧!”辜重鸣轻轻的说:“你是天生的娃娃脸,我知道你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且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有缘重逢,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你来。我抱着这样的信念而活,自然不敢老。”
“成功的男人从来不嫌老,何况你比我小一岁。”
“我的心比你老十岁。”他像在叹息似的。
“不,你的见识增长、阅历丰富,只会加添你的魅力。我很好奇,那些名门闺秀怎么肯放过你呢?”丽儿觉得胸口发痒似的这样调侃他!
“不要把我说得好像猎物一样。这种事情,一个铜板是拍不响的。”
她心一甜,用手去碰触他下巴的胡须碴儿。“我很意外,也很感动。”
“不要只是感动,爱我,从‘心’爱我!”他轻吮轻咬她的耳后、颈窝,棒着心说:“好吗?丽儿!我想爱你,好想好想,天知道我有多么想。”
她且喜且惧,把脸藏入他的胸怀里,他握住她腰身的两手劲道更猛了,很自然很温存的在她身上游移着。
她早已脱离了如梦似幻的年龄,生活于她,平凡中见真实,淡泊呈现温馨。而这男人是她生命中的巨龙,存心把她平静清闲的心潮激活。
她爱他,他爱她尤烈。十六年的空白都不能改变他的深情与温柔,教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暂且抛开所有的羁绊和那无形的禁制,享受片刻或许永远不再的激情与满足,世俗的眼光,女儿的想法,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别说她不负责任,她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千喜放学后,骑着脚踏车回家。
今天的体育课是跑一百公尺,要记分数的,所以大家都全力以赴。她不太擅长短跑,一百公尺跑了十九秒。也好,至少运动会轮不到她为班上争光荣,不像体育优良的几位同学还要留校练习,她可没那份闲情。
她除了要为行踪不明的妈妈操心,又要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潘化智伤脑筋。那痞子居然转学到她就读的学校,还昭告天下说她是他的马子,害她大失面子。她朱千喜虽然名花无主,还不至于脑袋不清的去爱上一个痞子吧!
更何况,有老妈这样一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一丁点也不想太早谈恋爱,然后给人骗大了肚子,把所有的前程、理想全化为空谈!
就算她比老妈聪明一点,男生肯定骗不了她好了,她也不打算去谈一场不符合经济效益的恋爱,因为,不管是甩人或被甩都挺伤神的,不适合她现在这年纪。朱千喜虽是朱丽儿所生,但骨子里则遗传了那男人本家的基因,天生精明难自弃,三千机智在一身。
“潘化智,识相点,十年后再来追我吧!”她一面掏钥匙开门,一面自一言自语。
屋里一如她早上出门时的模样,看样子,老妈显然乐不思蜀了。
“讨厌!我愈来愈羡慕陈芷兰每天放学回家,面对的不是一闲空荡荡的屋子,餐桌上永远摆着有妈妈味道的三餐。而我家老妈有多久没下厨了?更过分的是还弃女不顾。真可恶,活该报警捉去枪毙!”
千喜把书包扔向沙发,心里不断声讨不负责任的妈妈,一边拉开冰箱,要喝一杯冰水消消气,却突然楞住了。
冰箱里有一玻璃皿的生菜沙拉;有两份乳酪海鲜,只等放进烤箱里烤便可吃;还有几只腌鸡腿,可以油炸也可以火烤;另有切片的牛柳、鱼排,和现成的火锅料。一旁的流理台上,有一锅炖肉和一锅她最爱喝的罗宋汤,手摸还温温的。
“我的天,她回来了!”
她快步走到寝室推门而入,年轻的妈妈正睡得香甜,仿佛她不曾失踪了九天八夜,睡得心安理得。这就是朱丽儿,好像那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妈妈!”千喜想摇醒她,问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干些什么?她身为一个母亲,怎么可以撇下幼女,一下子音讯全无?
“妈妈,你起来!”千喜更用力、更大声的摇喊着。但朱丽儿像是被诅咒的睡美人,睡得好香好甜。
“我忘了,你一旦睡着就很难叫醒。”千喜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耸了耸肩说道:“看在你做了好多我爱吃的菜份上,暂时放你一马。”她说完便转身回到客厅。没办法,在朱家,“好命”两字归属朱丽儿,她比女儿无忧无虑,因为她生性缺少忧患意识。
做女儿的居上挂着一丝笑意,嘲弄自己的笑。“老天爷跟我有仇吗?找了这样一个人做我妈妈,笨到连死缠住一个男人叫他负责任都不会,我看我这辈子真的前途‘无亮’了。被一个笨女人拖累的嘛!”
朱千喜不愧是毒舌派第一高手,明明心里高兴得要命,老妈没有把陌生男人带回家
但嘴巴不亏她两句,这些天的烦恼不都白受了?
她轻松愉快的把罗宋汤移到电磁炉上加热,想盛一碗白板配炖肉吃,又颓然放弃。果然是朱丽儿的杰作,佳肴满桌,就是忘了煮饭。“我一点都不惊讶,一点都不在乎。”她故作愉快地大声说。
她改变主意,把冰箱里的乳酪海鲜拿出一份放进烤箱,给自己盛一碗生菜沙拉,再搭配罗宋汤,也够饱餐一顿。跟一个少根筋的母亲同住一屋后下,不学会随机应变、中西餐合并,迟早饿瘦了自己。
千喜深爱着母亲,却不免时常感到无奈。千喜无法对这样的母亲生气,因为她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站了起来,从烤箱里拿出热腾腾的乳酪海鲜,香气诱人食指大动。朱丽儿做菜一向随心所欲,管它中国菜、日本菜、西洋料理,不依规章的自行创作,但无疑的,她是一个很有想像力的好厨娘,只是不常下厨而已。
面对一屋子的寂静,千喜的思绪开始飞扬。“‘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以让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忘了家有未成年少女需要她保护。”
千喜的嘴巴嚼动着,脑子转动得更快,“还是我平常表现得太不需要老妈烦心了,所以她乐得放牛吃草?总之,那男人的魅力可想见的,我真想见他一面……当然不是和他相认,只是好奇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模样,他从事什么行业,他住在哪里,为什么他不要妈妈?”
“他一定结婚了,所以妈妈才独自一个人回来。”她愈想愈深入,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丝结婚的可能性,妈也不会倒人就睡,她会兴奋的等着我回来,告诉我这些天的奇遇。我可怜的妈妈,她把悲伤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说出来,如同当年她大了肚子,外公外婆怎么问也问不出‘那个男人’是谁!算了,如果妈妈醒来后什么也不说.我也不多问了,反正问也是白问,何必揭痛她心底的伤疤呢?”
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她始终不忘外公临终的叮咛:好好照顾你妈妈。“知友莫若父”,她的妈妈是多么教人操心啊!可怜的外公外婆,愿他们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为什么是她?”元正则几乎是同情的看着辜重鸣一张俊美、忧虑的脸。“她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忘不掉?”
辜重鸣沉重缓慢地说:“我不知道,是因缘天注定吧!我十六岁就想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曾动摇改变过,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她。”
“世纪末最后一名情圣。”元正则莞尔地摇摇头。
“你说什么?”
“我在想,会不会是你当年不得已的负心,加深你的愧疚感,在此种心理压力之下你才无法忘记她,自然也无法接受别的女人。”
辜重鸣淡然一笑。“谁会要求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对初恋负起完全贯任?更何况,我向来自私。”他摇摇头。“我们都曾经是‘放洋的孩子’,你应该很清楚,在异乡讨生活是最容易为环境所迫而变心,因为距离太遥远,因为‘她’没法子用眼泪声讨你,自然而然便疏远了。”
“那么,你是动了真情了?”
“只有真情不会改变,而我,从来不质疑自己对她的爱。可是——”问号在辜重鸣眉宇间跳动着。“她为什么要离开我?我相信她依然是爱我的,可是她拒绝我的求婚,不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
“她不告而别?”元正则有些惊讶的问。
辜重鸣眉心微蹙,点了点头。
元正则歪着头,十分怀疑的思考着。会有女人拒绝黄金单身汉的求婚?她若不是蠢毙了,只剩下一个理由。
“会不会是她结婚了?”元正则不愠不火的问。
“她说没有。”辜重鸣简短的说。
“你就这样相信她?”元正则望住他,看得出来他深信不疑。真不可思议,他是一家企业的接班人,竟然轻信一名女子所说的话。
“丽儿不会骗人。”辜重鸣的阵子对着老友。“岁月一向善待心地单纯的人,她的改变只微乎其微。”
元正则不得不赞同,因为他“儿子的妈”也是一位纯良女子。
说到心上人,辜重鸣古井似的冷眸里也浮现出淡淡笑意,“我明白她也有固执的一面。不想说的,不能说的,她会避而不谈,或下脆把嘴巴闭上,绝不会花言巧语地耍弄人,因为她不屑为之。”
“有个性。”元正则深沉的脸上也有了笑容。“不过,没有结婚,不表示她没有情人,尤其她是那么有魅力,能教你魂牵梦萦十多年。”
辜重鸣瞪起眼,锐利得令人心寒的视线从元正则脸上刮过。“丽儿不是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甚至敢说,我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如同我生命里只容得下她一个女人。”
“了不起。”元正则小心的问道:“请问,她是从古书里走出来的淑女?”
“她父母是很传统的,她天性亦然。”辜重鸣寒着脸。“当初我为了独占她,根本是‘直达本垒’的。分开这十多年,除非她结了婚,必须献身给合法丈夫,否则,以她带点儿遗世独立的性子,没有一个男人近得了她的身。”
元正则大笑。“终于,我让你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可能谈那种纯纯的初恋。”
辜重鸣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这有什么?我是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只是挺挑嘴的,独钟一女。不像你一向标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个名符其实的花花公子。”
元正则急切地说:“你少扯远了!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念念不忘?”
“没多久嘛,你儿子才满周岁,谁也不敢肯定你元老大不会‘旧病复发’,趁公务之便到外头享齐人之福。”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你须负什么责任?星月又不是你的合法妻子。”
“原来,你是在替星月打抱不平。”元正则头往后一仰,高傲地一笑。他的发妻是社交界女王吴贞良,与他撕破脸后便避居日本,至今仍不肯签字离婚。
“你在笑什么?”
“笑你表里不一。”元正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这个人啊,有着一张最迷人的面孔,却有一双最冷漠的眼眸,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教女孩子想爱你都唯恐被你冻僵!又有几个人真正明了,其实你骨子里热情如火,专情得连我都为之动容。你是一座沉睡中的火山,辜二少!我很期待,急着一睹火山爆发后的情景。”
辜重鸣冷笑。“你先想法子解决自个儿的难题吧!”
元正则不自觉地点点头。“有道理!说别人容易,说自已可难了。”
辜重鸣有点儿心酸的想,元正则毕竟比他幸福多了,他的爱人心甘情愿的待在他身旁,和他分享只用于他们之间的秘密。难道丽儿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辜重鸣失了神。
在饭店重逢的那一刻,他是多么地陶醉;她企图溜出他的生命时,他又有多么的愤怒;看到她扭伤了足踝,他是多么地心痛,而因此同居了那一段时光,更是让他神魂颠倒。这个精灵一般的女人,在他心坎里住了有一辈子那么久,想忘掉她,除非把心挖掉。
把杯底的酒一口饮尽,他起身,说要回公司。元正则也跟着站起来,和他并肩走出门外,沐浴在午后的天空下,这才又开了口。“加把劲,把她找出来吧!”
“嗯。”辜重鸣坚定的对他点点头。
“找到她,记得带她来参加我和星月的婚礼。”
这才是大爆冷门的新闻!“婚礼?吴贞良肯离婚?”
元正则一脸诡计得逞的表情:被我吓住了吧?!
“贞良终于在日本寻觅到一位‘懂得真爱’的谦谦君子,她告诉我,那个男人对她只有无尽的爱心与耐心,不像我是个急色鬼。”他的发妻真敢损他,而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摆脱掉有名无实的婚姻,顺利迎娶贺星月,他便满足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刚签字离婚。”
“老小子,你真沉得住气!”辜重鸣一掌打在他肩上。
“所以我抱得美人归,你仍在作茧自缚。”
“客气点,不要一朝得势就把别人瞧低了。”辜重鸣冷哼一声。“若是姻缘未到,你勉强得来?不过,也活该教你夸口,半生得意情场,可说所向披靡,但愿星月有能耐剪掉你黑豹子的利爪,从此安份度日。”
“假使你做惯了救美的英雄,也不要把矛头指向星月,她从来就不是落难佳人。”元正则可没忘记,从头到尾,贺星月才是决定他们要不要共度一生的关键人。他们外表看似男强女弱,实际上,直到生下孩子,她的一颗心才真正归属于他。
“你太抬举我,我一不救美,二非英雄,只不过看在星月的性情有几分神似丽儿,才多少关心些。”辜重鸣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算我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