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又转为尴尬。
朔王爷愣了愣,急忙笑着打圆场。‘总算是平安回来了!靖毅,这些日子可真是让你受苦了。’‘是啊!’朔福晋也笑道。‘我特地要厨房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还有猪脚面线,去去霉气!’‘谢谢额娘。’淡淡的谢道,靖毅的注意力大多仍搁在他的小妻子身上。朔福晋开心的笑着,拉着靖毅就往饭厅走。‘咱们快去用膳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织月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团热闹,心不免有些沉。
即使她为朔王府做了那么多、几乎付出自己的所有,却依然没有归属的感觉,他们也不把她当成家人看待。
那她又是为了什么在辛苦呢?
胡思乱想中,手上一阵温暖唤回她飘远的思绪。抬起头,正好望进靖毅眸中。‘用膳了,走吧。’握着她的手,他仅是谈笑,却让织月心跳加快了些。她感到有些愧疚,脸上悄悄的浮起歉色。织月瞅住握着自己的大手,心中轻轻的对着靖毅说抱歉。
若是他知道她的任性游戏即将在待会展开,或许那抹笑会迅速转为狂怒。不过,她也真希望自己能对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勾勾唇角,织月自嘲的想着。织月想着就发呆了,待回过神时已被靖毅牵到饭厅,坐在他身畔。
‘哈哈哈!太好了!事情总算是做了个了结,靖毅也平安的回来了。’朔王爷几杯黄汤下肚,原本已相当兴奋的情绪变得更加高昂。‘一切总算是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哈哈哈!’织月微微牵动有些僵硬的唇角。原来的样子?
‘呵!工部的王大人还体恤你,要你多休息几天再回去工作呢!’朔福晋边说边忙着布菜。‘瞧你都瘦了一圈,来,多吃些。’一筷子的红烧蹄膀进了靖毅的碗。‘谢谢额娘。’靖毅动了筷,但没夹菜下肚。反而在织月碗里放进几筷子脆笋。‘你多吃一点。’一点都不温柔,却也一点都不含蓄。
她红了脸,小小声的回应他稍嫌笨拙的关心。‘谢谢。’满意的看着她慢慢吃下碗中的菜肴,靖毅才转头看向父母。‘孩儿能了解王大人的体恤,可是我想要早点回工部办事。这回事情发生得突然,我有好些工作来不及交代,还搁在那儿没处理,我想还是早些解决比较好。’‘不,你还是休息几天再去。’身为母亲,朔福晋坚持要爱子多休息几天,养足精神再去工作。
‘王大人都要你过几天再工作了,你怎么还像被鬼赶着似的要去卖命?’‘你额娘说得对,你就在家里多待几天。’朔王爷笑得眼都眯眯的。‘对了,顺便和织月讨论讨论咱们该做些什么买卖。’织月微皱着眉,表情有些为难,她实在不想在这么和乐的气氛下泼大家冷水。‘什么也不能做了。’说出口的同时,织月脸色也和缓下来,转为平静。
事实,总有曝光的时候。
‘嗯?你说什么?’酒酣耳热,朔王爷笑呵呵的问道。
‘阿玛和额娘日前忙着奔波,不太晓得家里的用度。’织月静静的说道,不去理会四周开始显得惊恐的目光。
‘我的嫁妆已经全部用罄,方才最后一间铺子已经转卖出手,得到的银子要送去城里各酒家饭馆结账,我想大概剩不了多少。’杯碗筷匙落地的铿锵声,此起彼落的响起。
原本欢乐开心的气氛,因为她的几句话竟又转为愁云惨雾。织月看着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心中竟然豁然起来。
转头看向靖毅,原本预料中的惊讶与惋惜并未得见。他的眼中,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竟然只有淡淡的笑意。
第九章
‘我刚刚看到你在笑,为什么?’在一片喧闹中,靖毅悄悄的拉着织月离开了那群抱着‘有酒今朝阳,无酒便喝茶’观念的乐观家人,回到了两人未曾同床过的‘新房’。
‘我不该笑?’他还是笑,而且笑得比刚才还开心。
她当然希望他笑,因为她希望他快乐。只是,在这种情形下还能笑成这样。不免让人有些起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找不到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够笑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笑了,他怎么能?
‘你的意思是说,我想笑的话也该有个理由?’他挑起眉,看着正皱眉抿嘴的织月。‘那好吧!给你理由。因为我终于回来了,我很高兴;因为我们终于雨过天青,我很高兴;因为我们终于不用隔着那该死的车栅来卿卿我我,我很高兴。这样够了吗?’织月的脸早就红成一片,劳心不禁暗喜。‘你贫嘴。’‘而且我不会因为你没钱了就不要你。’靖毅接着说。
一针见血的说中织月心中的痛处,靖毅将她下意识的退缩和苍白春进眼里。‘我也不认为你是这种人。’低下头,织月有些心虚的绞拉着手指头。
她当然没这样想,因为她根本就只想着自己而已。在想之后她要怎么跑出朔王府,在想之后她要怎么到江南去……
就算靖毅不在意,可是她自己在意。
在朔王府里,她代表的就是银子;没了银子,她什么也不是。
‘那就好。’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盯着织月不安的模样。‘所以,你最好不要乱动什么要逃走或设计我休妻的念头,不然……’哼!
啊!织月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不然?’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真吓人。她是在打算要去江南找大哥啦!不过,他提到休妻……她真的没想过哦!
‘不然?’靖毅哼了声。‘你敢问我不然,那就表示你真的这样打算,对不对?’‘我又没说。’织月小小声的嘟哝。
‘有想吧?’欺到她身前,靖毅的呼吸热呼呼的喷在她脸上,让织月忍不住轻颤。‘你想过吗?想过要离开我吗?’咬着唇,低着头,织月拒绝他语气强烈的疑问。
没给她退缩的机会,在她选择以沉默回答他的问题时,她已经被靖毅拥进怀里,紧得她暗自喊疼。
‘答应我,你不会走。’他紧搂着她,低低的闷哼声从她颈间传出,显得脆弱又可怜。‘答应我?’听见他不在人前流露的脆弱,纪月也不禁柔了心。轻拥住他的腰,轻声低语:‘我答应你。’
★★★
‘该死的!’狂暴如雷的怒吼声在朔王府炸开,惊得人避狗跑、鸟飞兽散。
‘再给我说一次!’阴阴冷冷的声音,冻结了其他的声响,整座府邸安静得很,像似毫无人气。
只可怜了站在雷公与阎王同时附身的靖毅面前的家仆。
‘少福晋她……她留了封信……然后就……’‘就走了!’怒吼咆哮再度响起,靖毅把那封信往桌上一扔,宛如被主人狠踩了一脚又踢进笼里关禁闭的困兽。‘她要走,你不会拦?不会差人来叫我?你不会大声些,把别人给喊来?’‘回贝勒爷的话。少福晋她……她没说要走,只是提了个……包袱,说……说是要拿……拿东西给平福晋,并交代我要……要把这封信交给爷。小的……小的也不晓得少福晋……是要离开这儿……’‘少罗唆!’可怜的仆人像从冰水中捞起似的,怎么也抖不停。
他才刚进朔王府不到一年,没见过靖毅贝勒发脾气,也没人跟他说靖毅贝勒发起脾气就像要杀人一样啊……呜呜呜……
真是该死!靖毅怒冲冲的看了那封信一眼。心中气恨狂升。
那个跑走的女人,昨夜还对着他笑!
那个留书的女人,昨夜还承诺不会离开他!
那个离家的女人,昨夜还在他怀里说爱他!
结果……
骗人!
‘给我派人出去搜!找到人马上回来向我回报!’一声令下,朔王府所有能出动的人力都赶紧往门外移动,准备把那个引起贝勒爷怒火的少福晋找回来灭火。空无一人的大厅,只余靖毅一人。还有他极怒之后的粗重呼吸。
她竟敢骗他!她怎么敢?
她竟敢唬他!她怎么可以!
她竟敢欺骗他!难道连爱他都是骗他?
不可原谅!
抹了把脸,靖毅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人在‘真的’很生气的时候,往往会生出很可怕的念头。很疯狂的想法,进而做出很恐怖的行动。
沉吟一会,靖毅叫来侍卫。‘吩咐下去,叫人帮我收拾行李,我要出远门。’‘爷!现在?’看着主子眉眼间冷静的怒意,侍卫不确定这是气话或是计划。‘现在!’‘爷,您要往哪儿去?’靖毅脸色一冷。‘你管得着?’惊觉自己逾矩的侍卫急忙退后,低头垂手。‘小的知错。’‘快去。’侍卫应声退下,独留靖毅一人在大厅中,算计着没人知晓的诡计。
★★★
‘静儿,我们还剩多少盘缠?’坐在客栈里,身穿长袍,头戴瓜皮帽,一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垂在脑后,却长着一张秀丽面容的‘公子’正和一旁的仆人低声私语。
乍看之下,或许会为这两人的端秀面貌惊讶,但若仔细一瞧,其实不难看出她们虽着男儿衫,实为女儿身。
再说得明白、清楚些,织月和静儿的乔装技术其实满拙劣的。
‘还有……’静儿低头数了数钱袋中的银两和银票。‘一百四十七两。’‘什么!’惊叫一声,织月急忙掩住嘴,偷偷观望四周一会,确定设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后,才拉着静儿窃窃私语:‘你确定?我们不是带了三百两吗?怎么才走了几天,就只剩这么一些?’静儿无辜的望着抢过钱袋、满脸不相信的数了起来的主子。‘主子,您忘啦?咱们买这几套衣服、还有粮食和伙食费、以及外头的马车,再加上一些有的没的开销……’‘好了,别说了。’织月乏力的打断静儿的报告,眉头深锁,贝齿紧咬。简直出乎她的预料太多!凭着自己在朔王府当家几天,就对自己的用度能力抱持信心,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兀自郁闷之际,身边的静地倒抽了口凉气,然后就拼命的扯着织月的衣袖摇晃。‘主……主子……您……’‘什么事啊?’有些烦躁的推开静儿的手,织月依然烦恼者仅剩不多的旅费。‘您看那些人……’静儿紧张兮兮的又扯上她的袖子。‘是不是我眼花啦?我怎么觉得,中间那位好像……好像贝勒爷?’呃?织月小心的转过头,正好对上方进门、甫坐定的那人的视线。
芳心大乱。
‘我觉得好像是……’织月的声音科得像浸了冰水。‘怎么咱们才……才走了几天,他就跟上来了?’‘您忘了,贝勒爷找人最是拿手了?连刑部都想借重爷的能力。’呃,现在不是称赞他的时候。‘咱……咱们该怎么办?’又偷偷瞄了靖毅一眼,哎!他干嘛老盯着她们看?织月不安的收回目光,拉着静儿咬耳朵:‘镇定,别慌了手脚。咱们已经乔装成男人了不是吗?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喔!对、对,咱们现在是男人。’天底下会这么无真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而正坐在两个紧张得不知所措又强自镇定的小女子侧边的靖毅,则是又怒又好笑的盯着不时偷看他一眼,又赶快躲回丫鬟身后的织月。
她们总算是有点脑子,懂得改扮男装——虽然不怎么像就是,否则两个弱质女子孤身前行,恐怕不出三天,就被心怀不轨的恶人给算计了。
不可讳言,踏进这家店时,他看到心悬已久的人影,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搁了下来。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怒气。
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请问这位公子,你们好像在赶路?’打量着织月紧张的面容,靖毅坏心的故意问道。‘呃,赶路……’织月小心的看着靖毅的笑脸,总觉得不对劲。‘是啊,是在赶路。’‘往哪儿去呀?’他继续和蔼可亲的问道。
‘扬州。’似乎被迷惑住般,她也乖乖的回话。
‘我也正好要上扬州寻人,不如咱们一道吧?’靖毅顶着一张不容拒绝的笑脸,直逼一脸呆愕的织月。
呃……我可以说不要吗?‘请问,您上扬州寻什么人呀?’虽然‘觉得’靖毅不会认出她,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些担心。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的敏锐善察,她并不是不了解。
‘寻妻。’靖毅答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我的妻子不声不响的就逃家了,我想她大概会到扬州去依靠她的兄长,所以决定走一遭扬州……咦?你怎么流了满头汗?天气不热啊。’是不热,而且还很冷,冷到连她的心都凉了。‘呃……是这样啊!真巧,我也是要到扬州去找我大哥。’‘那就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靖毅笑着伸手拍了拍织月的肩膀。‘我是朔王府的二贝勒,你喊我靖毅就可以了,不须拘礼。’盯着那张好似一脸奸笑的脸庞,织月戒备而紧张的回他一笑。‘我……我姓马,名叫……’叫什么好呢?‘呃,元钧!’不好意思,先拿大哥的名字来救急。‘喔?’靖毅脸上的笑容隐隐浮动,青筋略现。‘马元钧?’戒慎的点点头,织月小心的观察着靖毅脸上如风吹云般快速变化的表情。据她所知,靖毅的耐性并不多……他有变脸的迹象,是不是表示她的身分已经……‘很好,这名字挺好。’出乎她意料之外,靖毅脸上的阴影竟然退去,换上一脸有点虚假的笑容。‘那以后就互相照顾了。’‘哪里……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回房休息了,告辞。’扯个笑容,织月慌张的先行告退,逃难似的离开了那度隼般锐利的视线。好可怕啊!
织月第一次体悟到,看着靖毅说谎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
看来,他几乎把织月吓得魂不附体了。
想起方才她又紧张又呆愣的模样,靖毅后边的微笑忍不住浮现。
好可爱!她大概还自以为聪明,认为她的男装打扮骗得过大家的眼睛吧。想起她故作男人姿态的青涩,靖毅就忍不住想笑。
他的小妻子……还真是有趣。想起当初成亲时对她的观点,不禁要笑叹自己的识人浅薄。
可是,她这样莽莽撞撞的离家,什么也没准备齐全,竟以为只要扮成男人,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到达相距千里的扬州。这天真的想法,她还是得付出代价。
‘啊——’一声尖叫自隔壁房间传来,然后又接连着好几声。
一听就晓得是女孩子,哪个男人会这样鬼叫的?边摇着头边快步走出房,靖毅不禁苦笑。
‘发生什么事?’正要举手破门,房门已被打开,他的怀中立刻出现一个投怀送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