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据我所知,虽然唐氏并没有取得文化保留权,但是你们却用另一种名义,将夯族少女以文化展示名义带到世界各地表演,包括了台湾。而在台湾,你们则暗中安排了一群少女跟着学织布,这么多年了,你们应该也小有成绩了吧?”她的口气像在谈论天气般轻松,仿佛不知她正在揭露唐氏企业的重要机密。
纪少允心中一震,心思一转,马上打着哈哈,“呵呵!唐妮小姐说笑了。若唐氏已取得发绣技艺,怎么不见唐氏将之商品化呢?呵呵!唐妮小姐,你想得太多了。”
刘志文虽不知道唐氏是否真的学得发绣技艺,不过仍配合地以笑脸相对,“是呀,唐妮小姐真会开玩笑。”
艾尔杰听不懂中文,只见唐妮说了一长串的话之后,对面的两个男人就开始傻笑,笑得像猪头一样。
他倾身在她耳畔道:“你说了什么?怎么对面两个人笑得这么假?”害他差点起鸡皮疙瘩了。
唐妮头也没转地回了他一句,“笑话。”
哦,原来她讲了个笑话,难怪那两个人一直笑。
不过,唐妮讲的笑话应该不太好笑,不然他们怎么笑得这么尴尬?
为了捧场,他也意思意思跟着笑一下好了。
“呵呵呵……哈哈哈……嘿嘿嘿……”
结果除了唐妮,其他三个人都努力地扯嘴笑,至于笑什么……只有各人心里知道了。
发绣的事,就在其中两人极力淡化,其中一人搞不清楚状况,而唐妮则顺意不再提的情况下被暂时搁置了。
他们又将布料供应等问题提出来,再次做确定与细节讨论。唐妮却没有再开口,她站在窗前,静静地沉思,透过棕色的双面玻璃看出去,窗外仍是一片阴霾,雨丝无声地落在玻璃上,流下蜿蜒而扭曲的痕迹。
“好,初步细节就这么敲定,关于其他……”艾尔杰放下手中的笔,捏了捏鼻梁。
“当然,明天关重威总经理将代表唐氏正式与云霓讨论其他未定的事项。”刘志文站起身和艾尔杰握手。
纪少允也和他握手,“今晚唐仕华董事长在家中设宴,请艾尔杰先生和唐妮小姐两位赏光。”“谢谢,这是我们的荣幸。”和刘志文和纪少允分别握手道别后,艾尔杰和唐妮由他们送到大门口,车子已经在大门口等候。
接着,车子又驶入车阵中,缓缓地向阳明山前进。
“你要参加吗?”
闭目养神的唐妮睁开眼,轻睨了艾尔杰一眼,“这是应酬。”说明了不出席会失礼。
“少来,以前就没见你参加过应酬,也没失礼过半分。”谁都知道云霓是安斯﹒艾尔为唐妮创造的,唐妮等于是云霓的创始女神,谁敢得罪她?
她轻笑了声,有些无可奈何,“以前是我偷懒,而安斯也不想我们被狗仔队打扰,所以宁愿我少出去露面。谁知道这么一来,反而传出安斯﹒艾尔保护欲过盛的流言。天晓得,我可是没有故作神秘,也没有摆高姿态,就这样被定位,我也很无奈耶!”
艾尔杰耸耸肩,“那你就去怪莫尔和姬玛他们吧,是他们故意把你塑造成这种神秘形象的。”咳!还把安斯说得那么善良。难道她不知道安斯不只是拥有“魔鬼般的才能”,连他的性格也很魔鬼?
要是她知道安斯放话给公关部,不准唐妮任何一张照片被登在媒体上,否则采取连坐法请他们走路;甚至某次有个记者偷偷潜入他们住家附近,拍了一张她的照片,结果不只相机被砸,还被保镖揍得不成人形,当然,保镖以正当防卫为由无罪释放,而记者不但重伤住院,还被告得背了好几条罪名,等着出院后直接送进监狱……哼哼……就不知道唐妮知道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唐妮无力地埋怨着,“真是受不了他们这群公关,设计安斯就算了,干嘛连我也设计了?我根本不算是云霓的一分子,结果莫名其妙被冠上云霓女神的封号,害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很崇高的人。”就不知道女神可不可以挖鼻孔、上厕所了?
“你还是问问安斯好了,他不一定会答应你出面为他应酬。”
唐妮实在拿艾尔杰没辙,“你们为什么都把安斯说得像暴君一样?”
安斯﹒艾尔本来就是个暴君!
艾尔杰只敢在心里说,没有胆子说出来,他可不想成为暴政下的牺牲者。
“就算我真的问安斯,他也不会反对我去参加唐家的宴会的。事实上,我这回到台湾来,根本就是安斯的决定。”他是以威胁的口吻逼她点头的。
“咦?‘红豆’?”艾尔杰脱口而出一句日语。
哇塞!暴君安斯也会舍得让唐妮离开呀?他不是夜夜回家的男人吗?因为家里有个唐妮。
“绿豆啦!还红豆呢!”她笑骂一声。“请把你的嘴巴闭上,口水都快滴到你的胡须上了啦!”
强烈的好奇心使得艾尔杰把不探人隐私的原则踢到一边去,“为什么台湾例外?”因为唐妮是台湾人吗?所以暴君安斯才放心?
“不,不是台湾例外,应该说是——唐家例外。”
“咦?为什么?”强烈的好奇心不只快杀死猫,也快杀死他了。
“因为——”唐妮望向窗外,“我的中文姓氏姓唐,唐仕华是我的父亲。”
不管艾尔杰的惊呼,她仍静静地望着窗外。
灰暗的天空,一如她灰蒙蒙的心情,雨,下得更大了……“你在看什么?”关燕姿轻拍了下唐紫霓的肩膀。
背对着她的唐紫霓,瘦削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下,“啪!”她反射性地将手上的纸张翻到背面。
关燕姿歪头笑了下,坐到她身边,“怎么啦?吓到你了?”
唐紫霓低垂的小脸摇了摇,额前的刘海轻晃了下,短暂露出她光洁的额和一双弯弯的眉,随即又遮住她的额头。
“老师。”她细微地打了声招呼,乖乖地拿出上星期上课的讲义。
关燕姿却不急着上课,交叉双腿,支腮对她眨眨眼,“好神秘喔!是男生写给你的情书呀?”
唐紫霓是个乖巧的学生,乖巧到过分安静,所以她几乎不需要为唐紫霓的功课操心,纵使领了唐家的高薪,她仍觉得自己比较像古时候千金小姐身旁的伴读小丫环。
“不是。”她仍是轻声细语,“修女们不准我们和男生交往。”
关燕姿点点头。嗯,对喔!唐紫霓读的是超级古板的教会学校,平时寄宿在学校里,只有星期假日能回家,但家人也为她安排了家教。所以,她能见到的雄性动物除了唐先生以外,可能就只有飞来飞去的公苍蝇了。
真是可怜!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刚刚藏的是什么?我很好奇耶!”关燕姿姣好的脸蛋凑近她,一副非知道不可的神情。
唐紫霓咬着下唇,犹豫地偷觑了关燕姿一眼,见她就在自己眼前,小脸更低垂了几分,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朵红晕。
关燕姿以为唐紫霓根本不想理她,故意叹了口气,以哀怨的口气说:“好吧!不愿意和我分享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末了,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唐紫霓的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关燕姿窃笑,刻意清清喉咙,“怎么了?”
唐些霓犹豫地抽出压在课本下的一张粉红色的纸张,递给关燕姿。
母姐会……原来……看着唐紫霓不安的模样,她一个冲动脱口而出,“我去参加好不好?”
原本低垂的小脸倏地仰起,突来的惊喜让她的语气变得急促,“真的吗?老师,你真的可以参加?”因为紧张,她不自觉地扭紧双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关燕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干嘛那么鸡婆嘛她那天有约会耶……男朋友去当兵,保卫国家,难得放假,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计划好所有的行程,打算甜甜蜜蜜地度过久违的两人世界。
可是,看到唐紫霓发亮的小脸,小嘴微张地期待者,她又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老师,你真的愿意参加我们的母姐会吗?老师……”犹带童音的嗓音,热切地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十六岁的年纪,有着怕被拒绝的纤细。
就是这种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神情,让关燕姿撇过头做了个苦瓜脸——松岗,对不起了。
她转回头,挂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趁自己还没有后悔,大笔一挥,在通知函上“参加”的那一栏勾了一个大大的“耐吉”符号。
唉!就算是家教额外的服务吧!
第二章
回到阳明山的西班牙式别墅里,唐妮换下衣服,大略梳洗过后,打了一通电话到法国的云霓工作室。
接电话的是公关姬玛,“唐妮——”她尖叫,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掩住话筒,小小声地问:“唐妮亲亲,你还要多久才会回来?”
“大概还要三、五天吧!”
“三、五天?!”姬玛哀叫一阵后,周围仿佛有立体声般,顿时哀号连连。
“万一事情谈不拢,可能还要待更久。”她据实以告。
“什么?更久?!”姬玛的哀号声已经变成拔声尖叫,而周围又是一片立体声。
“姬玛,怎么了?”她将话筒拿离受惊吓的耳朵远一点。
“唐妮,老大又在阴阳怪气了……”姬玛气若游丝的声音简直快哭了,活像生活在人间炼狱里一样。
“咦?为什么?”
“听说——”她压低声音说,害唐妮又得把话筒贴近耳朵。
“你离开的那天,老大一回到家,床上就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等着他……”
“哦?哪张床?”她感到有趣的问。
“唐妮亲亲,你应该先问问对方是谁吧?!”姬玛哭笑不得。哪有人先关心床的?
“哦!是谁?”她很顺应民意地接口问。
“听说……只是传言啦,是奥奇去年的主秀辛西亚,只是今年被换下了,所以她想爬上老大的床,看看能不能登上云霓的冬秀伸展台。”今天的小报还登刊了一张辛西亚扑跌在老大家门口的照片,看样子是被他扔出来的,全身还光溜溜的咧!足够新闻界大炒一番了。
“哦!”唐妮漫应了声,知道对方是谁,那她总可以问她是躺在哪张床上了吧?
“哪张床?”姬玛再度哀号,“唐妮亲亲,老大的家是禁地,我们连进门喝杯水都是妄想,又怎么会知道你们家有几张床?!总之,老大现在脾气怪得很,云霓就像是笼罩在世纪末的灭世阴影中,你就快点回来吧,我们大家求求你……”
“呵!世纪末的灭世阴影?”话筒那端插进一声阴恻恻的诡笑……“哇!老大——”姬玛发出惨叫,接着匡啷一声,话筒被摔到地上,尖叫、哀号声四起,然后是无声的宁静作为结尾。
“安斯﹒艾尔——”唐妮软软地拖长音调,“你又吓人了。”
安斯不服气的冷哼,“我只是接我的电话,哪有吓人。”分机这东西又不是他发明的,他哪有吓人呀?“心情不好?”
他闷声嗯了一声,“想吐。”看到没毛的排骨躺在他床上,让他倒尽了胃口。
一阵轻铃般的笑声像和风吹来,“你又不是模特儿,每天还要催吐。不可以浪费食物喔!不然会取到麻脸老婆。”她用老一辈的话来笑他。
“就算你麻脸,我还是会娶你。”他有些赌气地说。
“好啦!”她柔声安抚他,“是哪张床?该不会是温室里的那张床吧?”
“就是那、张、床。”安斯的声音更闷了。
宾果!难怪他会气到捉狂。
“扔了?”
他冷哼,“烧了。”他亲手淋上汽油烧掉了。
唐妮笑叹了声,“安斯﹒艾尔——”当她叫他的全名时,就表示她不太赞同他的举动。
“别的床我都无所谓,可是我就是不能忍受她躺上那张床。”赌气的声音开始冷冽,表明了他的在乎。
“哦?那如果她选的不是那张床,而是你的床或是我的,你就无所谓?”她说着风凉话,存心撩拨他。
“唐紫霓——”
“呵呵!每当你生气时,叫我的名字就会叫得特别标准。”她吐吐舌头,几乎可以看见安斯独特的双色眼眸燃起熊熊烈焰。
“唐妮!”
她轻轻地笑了,“好啦!你气完了没?气完了就赶快再去买张床,我可不想回家时躺在地板上看星星。”
当初就是安斯对于“紫”的发音一直说不标准,就干脆略过,昵称她为唐妮,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她了。
纵使不情愿,他还是闷声回答,“嗯,知道了。”等他把家里全面消毒后,他就去买张新床。
“我去过唐氏集团了。”
电话那端出现短暂的沉默,“累吗?”
“没见到唐家人!也没见到关家人。”所以她还没有感受到压力。“安斯——”她突然唤道。
“怎么了?”
“你真的很想要发绣吗?”
他沉默片刻,“没有想要你来得重。”
她声音哑哑的,握紧了话筒,“我会替你拿到发绣的,真的。”有些急切、有助些像是誓言。
“嗯,我相信你。”醇厚的男声搔痒着她的耳朵,就像是他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拥着她,给她面对一切的勇气。
他低哑的轻笑,“我等着你拿发绣来娶我。”就像夯族的男夫嫁妆。
她含泪噗哧笑了,“好,你乖乖的等我回去娶你。”
静静地,两人都没有出声,只是贴着话筒,感受着对方的呼吸,犹如每个相拥而眠的夜里。
“待会儿我要参加唐家的宴会。”她轻轻地说,怕破坏了这一份宁静。
“我知道。”唐妮行前,唐氏安排的每项行程都经过他的确定。“我已经帮你带了一套小礼服、搭配的首饰和鞋子,还有化妆品,都记在便笺上,就在你的行李箱的隔袋里,你照着做就好了。”
“好。”她和他以不同的形式在照顾对方。而她的外形,完全是由安斯来打造,这是安斯照顾她的一种方式。
“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准备了。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
“好,我等你。”
话说完,却没有一方先挂线……两人拿着话筒,是不舍?还是茫然?就这样默然地听着话筒彼方那轻浅的呼息。
许久,“妮——”安斯轻唤出声。
“嗯?”
“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嗯……”她轻语,“你要娶个完整的女人。”所以,她回到这块土地,来找回失落的自己。
“我等你。”
“好。”她轻轻地眨落两滴泪珠,“安斯,我爱你。”
“我也爱你,妮。”话筒传来一个轻轻的啄吻声。
悄悄地,他也等到她轻轻的啄吻声,无声的半晌后,她断线,他才挂断电话。
好热!
唐紫霓的手心直冒汗,左胸的心脏像打着狂乱的鼓,快要蹦跳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