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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指数一数  第3页    作者:小可

  “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他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真会让人融化。

  “小时候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真的,我没有“小时候”的回忆。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可是我们已经到了玄关,我向里头喊着:“安爸,安妈,有客人。”

  首当其冲的是刚插完花,正抹着手的安东尼,还有一觉醒来正在玩电视游乐器的陶斯,他们一见到我背后的那个人,陡然欢呼一声,兴奋地冲过来。

  我以为他们要把我扑倒,没想到他们绕过我,往那人身上抱去,两个大男孩,拉着那位年轻男人,狂喜的又叫又跳。今天我总算大开眼界,原来安东尼和陶斯也有这等小儿模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喃喃自问。

  安爸对我说:“你不记得了吗?这位是我的小弟,安徽人。”

  什么?我仿佛听到心底一阵碎裂声。

  “征人叔叔好久没回来,可想死我们了!”安东尼撒娇说着。

  如果现在有笔,我会往额头上划下一条条的黑线。

  惊慌、失措,外加不敢相信,正是我的心情写照。

  ***

  安徽人,多可笑的名字,但他确确实实是安爸的弟弟,因为安爸叫作“安平人”,照这样推下来,他算是我叔叔喽?

  我突然觉得想哭,没来由的,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为什么我觉得难受的像快死掉一般?征人……叔叔!我用力扁住嘴巴,以防自己爆出哭声来。

  咱们三家围成一大圆桌,每个人都吃的不亦乐乎,陶斯和安东尼更是极尽谄媚之能事,巴结着初来乍到的客人。

  但我妈妈好像有些不开心,半声不吭地吃着菜。这太反常了,以往母亲总是话题的中心人物,怎么这会儿成了闷嘴葫芦?

  “恬姐儿啊,你当真不记得征人叔叔了?”安妈问我。

  我一面扒着米粉,一面摇头,根本腾不出时间作答。

  “想当初你们三个老是摇摇摆摆跟着征人后面跑,要不是……”

  我妈忽然用力咳了一声,止住了安妈接下来的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

  我则是莫名其妙得很,根本不知道这些大人在背后玩什么把戏,继续啃着银丝卷,看着坐在对面的安徽人,心中不断叹息。

  唉,他看起来这样年轻,怎么会是欧吉桑级的人物呢?他脸上半丝皱纹也没有,眼睛颇细长,配上卧蚕眉,很是好看。鼻子的形很好,又高又挺,嘴唇的厚度适中,下巴方正没有缺陷。

  真是一副好面相。陶爸精通相术,我他跟着偷学了许多步。

  安徽人看起来就像安东尼的哥哥,哪里知道……我的胸口突然觉得闷,比适才还要难过,像要炸开来一般。

  饭后,安爸祭出上好的白毫乌龙,一伙人围坐着喝茶,妈妈的脸依旧臭臭的,不太开心,多亏安妈和陶妈妙语解颐,这才让她笑出来。

  安徽人成为话题中心,我在旁边听着,约略听出一些端倪。

  原来他离开台湾近十年,在世界各地到处流浪。他精通数国语言,英、法、德、义、日、俄、葡、西、阿……目前在一家翻译社工作,偶尔受雇于公家机关,有时会被派去接待外国嘉宾。

  听起来他像是个学有专精的优秀青年,实时口译做起来不容易,体力智力都要高人一等,当然薪资也是十分优渥。

  回答众人问题时,他偶尔会向我这边望来,但就像在看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双眼透出漠然的神色。这时的他,变得十分陌生遥远,刚刚在他怀中所感受到的亲近早已荡然无存。

  初见面时,对他有种类似久别重逢的亲切感,难道是我感觉错了吗?我很感激他没将我那时的丑态说出,其实我心里隐隐明了,他不是那种把别人的糗事当成笑话来宣传的人。

  为何会有这种认知,我实在不知道,我只觉得很难受,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这时他开始用日语和陶家人哇啦哇啦说将着,我则趁着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外面的庭院,坐在小小的秋千架上。

  星星比刚刚还多,我却已无观赏心情。猛地压抑许久的情绪汹涌袭至,瞬间将我灭顶,我感觉自己快哭了,连忙将头倚在袖子上。

  不不不,不论日子多么苦,不论一辈子要永远背着“小甜甜”的十字架,不论到哪儿都会被人嘲笑和安东尼与陶斯是一对……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哭的!

  我田恬虽然无能,却也不是软脚虾。

  可是,为何一想起那人我就无法控制自己呢?

  对我来说,他不过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无所悉的陌生人……为什么这个陌生人却不时出现在我脑海?

  他的身影、他的声音,清晰地像电影般在我脑中放映着……太奇怪了!明儿个我要告诉南生,叫她替我想想办法,想想如何才将他从我心版上剔除……

  “舔甜,你在哭吗?”

  一听到安东尼的声音,我连忙用袖子抹干眼角,轻蔑地说:“笑话!你看见谁哭了?”

  “别逞强,来,这里很宽阔!”安东尼在另一架秋千上坐下,指指胸膛故作大方地说:“而且还是没人碰过的处女地,今日破例借你一靠如何?”

  我差点被他逗得笑出来,也着眼睛笑骂:“哼,你又舍得丢下崇拜的征人叔叔来陪我啦?”

  “日语我听不懂嘛,正好又发现你不见了。”他双手一摊,满脸无奈。

  “安大少爷‘居然’能发现我不见了,我是否该感激你的细心呢?”

  “嘿嘿!”安东尼贼贼一笑,将细致的脸蛋靠过来。“你知道的,女子报恩的方式就那么几种,你一样一样慢着来,我不会抵抗的。”

  呸,安东尼果然很不要脸,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可被他这么一搅和,我的郁闷霎时飞得无影无踪,心情开朗起来,我伸出手指刮他柔嫩的脸,笑他不知羞。忽然他拉住我的手,整个身子靠过来,快速地在我脸上“啾”地轻轻一吻。

  “啊--”我尚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陶斯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只见他气急败坏地飞奔过来,口里骂着:“安东尼你这小人,居然敢偷跑!”

  然后把我用力拉过去,在我脸颊上重重一吻,依旧丝毫不懂怜惜。

  “来不及了,陶斯你输啦!是我先吻到的!”安东尼拍着手哈哈大笑。

  这两个混蛋,竟然把我当成赌注!我一手一拐子撞在两人的肋骨上,痛得他们哇哇叫。大人们都跑出来看这场闹剧,三对父母,看着爱儿爱女们戏耍,都笑得十分开心。

  而他,静静地倚在门旁,看着我和陶斯、安东尼打打闹闹。

  我的眼和他的眼再次对个正着,心神竟自激荡不已,一股奇异的情绪在我体内流转一遭,让我又热又冷。

  他忽然笑了,嘴角照例只扬起一边,哭得落落寡欢,那种笑容好似在看小猫小狗打架玩耍般,充满了无奈与宠爱。所以我也笑了,拉着安东尼和陶斯的手臂,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恬……”陶斯难得看我笑得如此夸张,都有点诧异起来。

  “你还好吧?”安东尼问。

  “我当然没事!”我擦擦眼角的泪水,对那群看热闹的大人说:“你们不是泡茶泡的好好,怎么都跑出来了?”

  “今儿个星光月色好,不如咱们来个月下小酌吧!”安妈这么一说,大人们纷纷附和,起身去张罗东西。

  我仍坐回秋千架上,一晃一晃,看着高眺的安徽人,眼睛离不开他。

  陶斯、安东尼在我身边坐下,一高一低地荡起来。

  “征人叔叔还是像以前一样好看!”安东尼衷心赞道。

  “是啊!而且还越发英挺了呢!”陶斯接着说。

  “你们以前见过他?”我深感诧异。

  “对啊,征人叔叔可是我们的偶像!”陶斯回答。

  “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句话让他们静默下来,秋千架停在我身边。

  我站起身来,往安徽人身边走去,仰望着他说:“你刚刚没回答我,我以前见过你的,是不是?”

  不知是否看错了,他的眼神忽尔流露悲伤的神色,淡淡的,没注意看几乎要错过。

  他张口欲言,妈妈却在这时叫我:“甜甜,过来吃烤肉。”

  我有些奇怪,妈妈似乎刻意不让我亲近他。

  烤肉香阵阵传来,月下小酌变成啖肉大会,真是佩服那几位爸爸妈妈杀风景的能力。

  “去吧。”他轻轻说着,眼光温柔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都要痛起来了。

  ***

  老实说,我极度不愿想起开学发生的事,但是既然那害的本姑娘在一开学就重病卧床,不得已还是得说说。

  那天,带着愉快心情面对未来璀璨高中生涯的我,半点儿也没料到如此美丽的梦想竟会毁在两个败类手上。

  这两个败类,也不用猜,就是陶斯和安东尼。

  例行的开学典礼,当我忍完早上一堆长官师长们的口水熬炖后,以为接下来的社团活动会有多么令人振奋,没想到首先上演的,却是一场因为职位交接而差点被蛋洗的批斗会。

  上一届学生会的正副会长,是陶斯与安东尼。他们升上三年级后,原本应由二年级的学弟妹接任,但半路杀出了“伊莎贝尔”这对双胞胎兄妹。因为父亲是家长会长,母亲是学校董事,权力熏天的他们就因此而入主学生会。不满的人非常之多,原本二年级想拱陶斯和安东尼继续出来执掌,却被他们两人婉拒了。

  当时礼堂里的情形可说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不过当伊莎贝尔兄妹开始分发甜点和背包后,大伙儿又开始觉得直接让一年级的新生当会长也是不错的,至少福利优厚啊!唉,人都是现实的,有的吃又有的拿,没人会去管当头头的是谁。

  我也是吃得很乐那种,校园的政治斗争一向不入我眼,别妨碍到我就是了,典型“死道友不死贫道”。

  南生原本也反对这种一手遮天的行径,但她却因为抵挡不过蛋糕的诱惑而彻底投降,简直没原则到了极点,难怪我俩那样合拍。

  我和南生那时才初相识,几乎可说一见面就倾盖如故。第一眼的印象对我来说决定一切,仿佛我有种奇特的预知能力,感应的到这人磁场与我合不合,就此决定以后能不能顺利交往。

  但我和陶斯与安东尼明明磁场不合啊!为什么老是赶不走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偏偏他们却喜欢和我挤一条路走。

  唉,无怪乎我的过往那样坎坷,原来全是他们两人在闹妖作怪!

  社团介绍的时候,轮到花艺社上台,身为社长的安东尼特地露了一手自创的“一星斜月流”的插法,又简称“心流”,弄得在场的女孩子们个个跃跃欲试,纷纷上台试着插花。

  南生附在我耳上轻轻地说:“安东尼那家伙分明是来卖美色的!”

  是啊,他从头到尾常着像天使般的笑容,眼睛电着在场所有的女孩,看到我时,还偷偷眨了一只眼睛向我暗示一下。我看不懂他的暗示,打算装死混过,没想到他竟拿起麦克风来说:“舔甜,记得待会儿要填入社的单子唷!”

  全场的焦点瞬间集中在我身上,人人开始议论纷纷,女生们更是把怨怼的目光毫不客气丢来。

  当时我脑中空白一片,断断续续闪着两个字:毁了--毁了--

  等我回复意识,第一件事就是想上台砍了那小子来泄愤!

  我双手环胸瞪视着台上满脸无辜的安东尼,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如何算帐。

  唉,哪里想得到事情还末结束呢!原本最后才要上场的武术社,因为陶斯听了安东尼的宣言后,狂奔上台,顺便把整团的团员也带了上去。他光溜溜的大脚往安东尼一踹,安东尼机警地跳开。

  陶斯抢过麦克风,大声吼着:“恬恬你别听他的,你只能进武术社,总清楚了吗?”

  陶斯的声音浑厚响亮,其实不用麦克风全场就可听清楚。他这么一吼,整座礼堂都为之震动,灰尘乱飞。

  我又再次成为目光焦点,这次众女的怨恨度已高达百分百,简直可以将我烧死。压力将我一寸一寸往下压,我渐渐缩到椅子底下去,直到听见众人又一阵惊叹,发现箭靶已不在我身上,这才像土拨鼠般慢慢将头钻出来,往台上瞧去。

  原来花艺社和武术社形成两方即将火并的人马,彼此剑拔弩张。花艺社里喜爱花花草草的男男女女,把花朵当武器,严阵以待;武术社高大威猛的社员们,现出自己最擅长的拳法刀法剑法,跃跃欲试。

  安东尼拿着几茎玫瑰的姿态,宛若凌风仙子;掏斯摆出八极拳的架势,好似不败战神。一场恶斗转瞬间要展开,众人皆屏息等待。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南生忽然叫战起来:“打!快打!最好拼个你死我活,谁赢了田恬就花落谁家!”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南生!我立时下了决定,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说:“你们尽管打好了!反正我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社团,你们爱打就打吧!”

  说完,我逃出会场,无视于陶斯和安东尼的呼唤。经过人群时,我听到有人说:“她就是田恬?陶斯和安东尼老挂在嘴上的就是她?”

  “烂死了,居然让陶斯和安东尼为她打架……”

  “原来现在连丑女都可以成为祸水了……”

  我一口气跑到操场上,对着蔚蓝的晴空狂喊:“妈妈--妈妈--妈妈啊--”喊完之后,我谁也不恨了,静静接受我的命运。

  眼前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块方帕,水蓝色,洗得非常干净。

  “拿去吧!”有人柔声说。

  我抬头一看,那人竟然是刚刚成为校园新贵的钱贝尔!

  “我又没有哭!”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捡这时候出场,凑什么趣啊?

  “咦?一般女孩于碰到这种事都会哭的啊!”他的口气好像没哭的我根木是个怪胎。

  我凝视着他,近距离将他仔细看个清楚。他戴着重度眼镜,蒙蒙胧胧雾成一片,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身材娇小瘦弱,几乎和我一般高。

  这人居然会是学生会会长?我有点不敢相信。老实说,比起他出色的妹子来,他简直平淡无奇得紧,能坐上会长宝座,的确是靠关系。

  他是怎样的人我无法一眼认出,不过光看他好心送上手帕来的份上,我倒不会像对他妹子一样,一接近就不舒服。

  “你真的不加入任何社团吗?那多可惜……”他惋惜说着。

  我也觉得可惜,但话已经在全校师生面前说出口,毫无转寰余地。

  “不如这样吧!你来学生会,可以学到很多喔!”他的态度诚挚非常。

  我却敬谢不敏,加入学生会,那不是要和钱伊莎朝夕相对吗?我可不会白痴到这样来苦毒自己,除非我已厌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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