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双足已无法动弹,但我并不放弃,爸妈为我买了轮椅,我就以此代步上学。
钱贝尔看到我这样,蹲在我身前痛哭,还以为这都是他造成的。
“田恬,对不起……”
他听我的话舍去眼镜不戴,去配了副隐形眼镜,俊俏的面容更令他大受欢迎,更何况原本他就是学生会长,据说抽屉每天都被情书塞满,和陶斯、安东尼并称三大帅哥。
“唉,这不是你的错。”我自己也病得莫名其妙。
“毕竟你是为了救我,害你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
“我都说了这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再次强调。
“田恬你放心!我会负起一切责任的。”他望着我眼睛闪闪发光说道。
这世上就是有人怎么说也听不进耳朵里去,唉!从此我的桌上常放着他送我的小花和小礼物,羡煞班上所有女生。
我一律原封不动退还,钱贝尔只是默默收回去不跟我多说什么,照例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我,我都装作没看见。
钱伊莎和何南生照例每天打打闹闹,陶斯、安东尼忙着准备考试没空理我,我他不想理他们。
而他,我一心悬念的他,该是忙着准备和楚霓的订婚典礼,已经许久不见人影了。
至今我仍有不真实的感觉,过往与现在,他对我到底……他说过他爱我,可是他就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了,那些话回想起来就有点虚假的感觉。
订了婚,随时可以毁婚,可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某天下午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那时我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练习用轮椅。
手还能动,我不至于像废人一样得躺在床上等死,可是我知道,很快地我连手部不能动了……
“我有话跟你说。”
楚霓,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楚霓,风姿绰约地站在我前面,眼睛睨着我。
她是那样的漂亮,就外型来说十足配得上他,可是陶斯、安东尼仍然不满意,他们说,重点是他要喜欢才成……
“请说。”我挺直背脊,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我们的订婚宴,你会来吧?”她双手交握胸前,态度并不和善。
“如果身体的状况许可。”我这样说,心中揣测她的来意为何。
“订婚之后,我们要到国外举行婚礼……他跟你说了吗?”她坐在树下凉椅上,俏脸微抬打量着我的反应。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我和他又没关系。”话虽这样说,我心中的痛楚却逐渐扩大。“你今天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妹妹说,我根本看不清楚事实真相。”她漂亮的眼睛眯着看我。
“你妹妹?”怎么扯出这个不相干的人来?
“我有个双胞胎妹妹,我叫楚霓,她叫楚裳,从小她就比我聪明、比我优秀……”她叹了口气,美人叹气,怎么听都美。“她说征人心里根本没有我……”
“这点你自己不早就清楚了吗?”莫非连摆在眼前的事实她都不看不听?
“我想,即使现在他心里没有我,将来只要我努力,渐渐地,他终究会把我放到心里去的!”她仿佛在说服自己。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我推着轮椅想进室内,但她拦住了我。
“我一定得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甩甩头。“总之我不会放开他的,永远不会!”
她是那么坚决,坚决的让我有点折服。
凭她的外貌与气质,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何苦苦死守着他不放呢?莫非,她也深爱着他?
想到这点,我的内脏几乎要痉挛起来,我比起她来又如何呢?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他的谁……”
“我也不知道……”她的纤手按在额上,一脸痛苦。“我只知道我非来跟你说说不可,他对你十分特别……”
我望向天边的夕阳,一天又快过去了,我又向死期迈进了一步。
如果我死了,那他会如何呢?我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答案我自己心里十分清楚。
就因为知道,所以我很害怕。
那时我终于明白自己原来那么在乎他,明白我看重他基于看重我自己。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应该全面为他着想吗?希望他幸福快乐,不忍他孤苦寂寞……我闭上眼,麻痹的感觉从下半身窜上来,如果连心也僵住不动,我是否不能再有爱的感觉?
“如果……”要说出这话对我来说艰难无比,但我还是说了。“你认为努力就能得到你所想要,那么就去努力吧!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就要一直陪伴他,永远不要离弃他……”
我也不想离开他,没什么能将我俩分开,除了死亡。
“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她这种说法,好像我是将死之人在托孤给她做的。
托孤?如果他知道我这样消极,大概会很生气吧?可我又能怎样?前途生死皆未卜,要我怎么乐观奋斗?毕竟我才十七岁……
虽然只有短短十七年,因为他的存在让我觉得此生不虚。
认识了他,我这辈子第没白活了。
楚霓走后,我仿佛想开了般,独自一人静坐,直到暮色消失。
然后他来了,踏着渐浓的夜色,像个精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温暖的双臂圈住我的肩膀,他将脸埋在我的颈窝中。
“田恬,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他的唇贴着我的肌肤说。
我浑身颤抖,唯有被他碰触时,我才能有感觉。
“死不死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老早就有觉悟,人都会死的!对你来说我的死活非常重要吗?”我全身紧绷,拒绝他的碰触。
他的手骤然一收,将我拥进他的胸怀。
“田恬,我不能没有你!”
“不……”我猛烈摇头。“这么多年了,你没有我不是过的好好的?”
“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可是内心呢?我的寂寞你知道吗?”他望着我的眼睛说。
“每个人,都是寂寞的!”泪水已经盈满眶中。
“可是跟你在一起不会,跟你在一起,我非常非常开心!”
他的感觉和我一样,看到他,总有股说不出的喜悦从心底泉涌而出,滋润我孤寂干枯的心灵。
“我……知道你为了救我才和楚霓订婚……”我咬咬唇。“可是你不知道,我宁可死也不愿她拥有你一刻一分一秒!现在你知道我是多么善妒的女人了吧?这样的我会令你日后无穷困扰,劝你还是……”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吻住了,仰着头,根本无力拒绝他的入侵。
“你的嫉妒令我非常高兴!”他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喜悦。“我一直担心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我。”
“我只有比以前更加喜欢你!”我缕着他的颈项。“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不会往一起,你又要再次离开我了……”
“我答应你,”他吻吻我的额头。“绝不放你一人孤孤单单!”
“这是约定啃!”我认真地说:“如果你真要离开,别再让我忘了你,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再也不会了……”
隔了十年,他又一次和我打下契约。
***
“田恬!托你的福,今天又可以饱餐一顿了!”南生开心地推着我的轮椅往安家跑。
“为什么?”我的双手已渐渐不灵活,推不动轮椅。
“呵呵,安东尼今天大展身手,下厨料理给你吃啦!”
果然,从不下厨的安东尼弄出一桌精致的菜色,看得南生和陶斯口水直流。
“舔甜,自从你病了后就吃得少了,”安东尼亲自帮我夹菜。“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你不是只煮给心爱的人吃吗?何必为我破例?”我哽咽瞪着眼前诱人的食物。
“随你怎么想都成,总之吃吃看吧!”他知道我双手不便给,拿着筷子汤匙一口一口喂我吃。
原本吃得唏哩呼噜的陶斯和南生都停下箸来,楞楞地看着。
东坡肉、三鲜锅巴、扬州干丝、蜜汁火腿、梅干扣肉、无锡排骨、沙锅鱼头、荷叶粉蒸肉、蟹粉狮子头……都是我最喜欢的江浙菜!我边吃边流泪。
“怎么?不好吃吗?”安东尼问。
“不……”我摇头。“很好吃,你们安家人的手艺果然个个精湛!”
“你还是希望吃征人叔叔亲手做的菜吧?”安东尼轻轻说道。
“不……”我再度摇头,若着他说:“你特地为我作菜,我很开心!”
“开心就多吃一点吧!”安东尼避开我的目光。
我再望向陶斯与南生,他们也齐齐避开,我知道他们不想露出可怜我的表情,所以不敢看我。
一瞬间,我好像隐约明白某事,可是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心里很悲伤。
“我只煮给心爱的人吃。”安东尼曾这样说过。
“如果我爱你,你愿意接受吗?”南生这样开过我。
“你说我没资格管你,但如果我喜欢你呢……”陶斯也这样说过。
再想起天天送我礼物,天天被我退回的钱贝尔,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不管他们的态度真真假假令人难以捉摸,事实真相我自己心里明白。
有他们的鼎力支持与热诚陪伴,为何我还是觉得孤寂呢?难道我是一个不知足的人吗?也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是他?
或许是因为我在很早已前就认定那个人,心中的缺口唯他能填补,他人不许涉足一步。
即使是我至亲的好友南生、陶斯、安东尼……
***
他订婚那天,妈妈把我打扮得格外出色,当然头发剪了她无法再帮我绑成小甜甜头,我知道她一定很想这么做。
“甜甜,你身体还可以吧?”妈妈担忧地问。
其实我现在双手已经动不了,连点头都非常困难,但为了不让她担心,我还是硬挤出笑容来。
“妈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我微笑发问。
“唉,以前只要一扯上他就没好事,所以才那么排斥他,可是毕竟还是得靠他才能救你的命……”妈妈咬咬唇,忽然说道:“其实我自己明白,终有一天他会带走你的,就因为这样,所以我讨厌他,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妈妈!”我惊讶地说。
“有些事你不知道,当年他就曾经说过,你如果不跟他走的话,将活不过十岁!而我偏偏不信,你就跟小甜甜一样活泼可爱,怎么可能会短命!结果真的像他所说,你的病一发不可收拾,有段时间我甚至怀疑你的病是他带来的,所以我非常恨他。”
“妈妈……”想起妈妈哀求着他救治我的画面,我不禁热泪盈眶。“之前他救过我,现在还是得靠他来救,所以妈妈,别再厌恶他了好吗?”
妈妈握住我的手,含着眼泪说:“总之我会祝福他和楚家小姐百年好合,所以甜甜……你也答应妈妈,一定要长命百岁哦?”
“妈妈……”我想说出心事,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吞回去,她希望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和他的事只会带给她困扰,还是别说了吧!
妈妈居然一开始就觉得他会带走我,难道这就是母亲的直觉吗?
订婚宴在某个五星级饭店,非常隆重盛大,大概跟楚霓的家世背景有关,不仅政治、金融、教育、宗教等各方的知名人物齐聚一堂,订婚喜讯还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上,楚霓似乎有意搞得人尽皆知。
安东尼和陶斯穿得既帅气又正式,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南生也打扮得很漂亮,我们充当陶斯和安东尼的女伴,他们还埋怨半天哩!
两个女伴里一个真实身分是男生,一个是半身不遂的残废,莫怪这两个小子满脸不乐意。
订婚典礼开始,我看见久违的他,站在远方,伴着艳冠群芳的末婚妻。
“AL……AL……”
我在心中呼唤他,明知他听不见,却无法克制自己。
“不要……不要弃我而去……”
几个有头脸的人物上台致词,说着什么佳偶天成之类的逢迎话,订婚仪式即将展开。
突然,一阵巨大的痛楚从背脊侵袭到我头上来。
“唔……”我呻吟着,最后竟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我整个人摔到地上去,身边的人惊慌地扶起我,之后是一阵混乱,我的视觉和听觉渐渐消失,意识渐渐蒙眬。
可是我知道他正向我奔来,抛下他的未婚妻,向我奔来。
他毕竟听到了我的呼唤。
仿佛感觉他抱住了我……
仿佛看见他一脸焦灼痛心的神色……
仿佛听见他叫陶斯、安东尼过来我身边……
陶斯和安东尼握住我的手,另一只各拿着一颗萤萤发绿的夜明珠。
“田恬,过往恩怨,一笔勾消,夺命血咒,如同此珠。”
他们在我耳旁喃喃念着,然后那两颗珠子竟然裂开来,化为灰尘粉末。
最后,我连他们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意识如高空弹跳般直线下坠。
“田恬,别死!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奇怪的是,这句话我竟然听得清清楚楚,或者这是来自他心底的声音。
我,不想死,我不能放下他离开,他会哭的:这就是我昏厥前,最后的想法。
***
无尽黑暗中,我听见他叫我的声音,可是我看不见他的人。
“AL,你在哪?”我多想再见见他。
“你的痛根已除,再也不会复发了。”他的声音犹如叹息,非常好听。
“跟你以前带我到乐园的情况不同吗?”
“是的,这次你真的痊愈了。”
“告诉我,乐园究竟是什么?”我这样问他。
“乐园……是我们一直以来居住的地方。”他这样回答。
“一直以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吗?”我想看他,可是眼前仍旧一片黑。
“是的,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叹息。
“可是,乐园已毁,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黯然说道。
“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这世上哪里都是乐园。”他诚挚地说。
“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在一起也很久了?”突然一阵有感而发。
“答案你都知道。”
“唉,你还是要我自己想?”我嘟起嘴来。
“总有一天你会完全想起来的,不需要我告诉你。”他的话语里有着浓浓愁思。
“AL,,你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正如他所说,我一向都是知道的。
他静默不语。
“不论分合几次,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的是不是?”我忍不住哽咽。
“你是我最终的归宿。”他轻轻这样说。
“那么,请让我记得你,别再抹消我的记忆。”
“即使你会痛苦?”他的话语带着沉痛。
“即使痛苦,也胜过把你遗忘。”
我听到他的呼吸一紧,随即跟着一叹。
“再见了……”他跟我道别。
“AL……”我还是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伸出手狂乱摸索,却仍寻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