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回到家里,意外见到段君平端坐在客厅沙发上。
“段大哥!?”晓瑭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今天怎么有空呀?爸妈呢?怎么让你
一个人坐在这里?”为了保持“距离”,自始至终晓瑭都唤他为“段大哥”。
“喔!方伯伯他们出去了。听说你有一些英文文法上的问题,方伯伯要我来帮你看
看!”
堂堂大学教授,面对专家、学生时的口若悬河,这会儿到了晓瑭面前,却是吞吞又
吐吐。
“哦!”这个老爸又在玩什么花样?可是,爸爸毕竟是爸爸,又不好拆他的台。“
谢谢你,已经解决了,真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在心中已把他归类为方爸朋友的晓瑭,脱下外衣,正欲登上楼梯。
“晓瑭!”段君平热切地唤住她。
晓瑭回过头,只感觉到他灿亮眼眸中的期待。
“有事吗?”
段君平胀红着脸,好像极为困难地说:“我可不可以……和你谈一谈?”
晓瑭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一个转念。也好,跟他谈个清楚,免得误人青春。
于是,她踅身,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当然可以呀!谈什么?”
面对晓瑭的落落大方,段君平不禁恼恨自己起来。
“我……我……你……”
“噗哧!”一声,晓瑭忍不住笑出来,“什么我啊你的,段大哥,我们是从小一起
长大的好朋友,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嘛!”
“我爸妈很喜欢你,而且两家父母一直希望……希望……”段
君平吞了一下口水,有些腼腆地:“希望我们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段大哥!”晓瑭有些不忍,可是,此时不说,尚待何时?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也只能说很抱歉;因为,在你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
非常要好的男朋友。你的条件这么好,不必为了我而耽误了自己。”
晓瑭一口气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两只眼睛却不敢直视他。
“可是,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人。难道你忘了,你要当‘王妈妈’,将来要嫁给我
,一起开家糖果屋的?”
“段大哥!”晓瑭竟有些不耐。“我真的很抱歉!说实在的,今天就算没有黎文,
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没有什么,人都会长大,都会变的呀!”
晓瑭告诉自己,绝不能给他一点误导,让他兴起一线生机。
当段君平意识到真的大势已去时,不禁一阵阵地黯然神伤。
目送段君平离去的背影,晓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种不忍之情油然而生……就在
此时,电话铃声突然大作。
“喂!”
“晓……瑭?”
“肥肥!?”晓瑭十分兴奋。
“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晓瑭不禁大笑,“你的声音举世无双!谁会听不出来呀!”
“讨厌!喂,跟你……说,下星期日晚……上有没……‘有空’?”
“你都说啦‘有空’呀!”
“死……相!”
“喂,究竟什么事呀?”
“你知……道我那……个舅妈啊,一直……要帮我……介……绍男朋友,你是知道
……我的,见……到男生,口吃就……更厉害,所以想找你……作陪,顺……便帮我鉴
……定一下。”
“哈!你终于红鸾星动了?”晓瑭兴奋地大叫:“身为好友,当然是义不容辞啰!
更何况又可以混吃混喝,何乐而不为?”
约好时间、地点,晓瑭挂上了电话,她的心充满了喜悦,因为,肥肥终于从阴郁中
破茧而出了。
※※※
经过刻意的妆扮,身形较往昔消瘦一些些的肥肥,因着相亲的娇羞,倒还凭添几分
从未显现的妩媚。
男主角是一家巧克力工厂的小开,一如他的名宇“海和”般满脸的敦厚老实。不算
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深度镜片后的眼睛,虽小可是却诚恳笃定;再加上阔
嘴、大耳,和肥肥配在一起,倒还真是登对。
“斐斐,”在外人面前,绝对不可以叫她“肥肥”,这是肥肥百般叮咛的。“对不
起,今晚黎文要来,所以,我只能待到七点半。”因为爱情的滋润,晓瑭的双颊酡红。
“今……天并不……是你们……鹊桥相……会的……日子呀?”肥肥可是一点儿也
不含糊。
“昨天半夜,他才临时来电话告诉我,连我爸都不知道。”
“喔!原来是……夜半私……会情郎呀!”
“少乱讲!”晓瑭嗔怪着。眼光转向肥肥的舅妈与巧克力小开,“舅妈,真对不起
,不能陪你们大久。李先生,斐斐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朋友,希望你们的友情能‘开花
结果’。”
突然被点到名,李海和先是一惊,接着是一脸和气地笑着。
“方……小姐,真……谢谢……你。”
天啊!难怪打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坐在那儿静默不语,除了点头,就是微笑,原
来……哈!这下可好,“大哥莫说二哥哥,两个哥哥差不多”,这桩姻缘配得还真妙呢
!
数月未见,黎文虽然少了那分飞扬跳脱的年少稚气,可是却增添了一分英气。
两人在车站前对视许久。在街灯的照射下,晓瑭显得娇美无比。
数月的煎熬,此刻终于获得舒解。
两人都因兴奋而显得有些羞赧。
考入一家外商公司担任信息管理师的黎文,已放弃继续深造的打算,决定全心投入
工作,以获得晋升的机会。
黎文把旅行袋背在肩上,誊出手搂住晓瑭,两人紧紧依偎着朝李玲月南门路的空屋
走去。
才刚踏进门,黎文便扔下肩上的背包,迫不及待地拥住晓瑭。
狂暴又霸道的吻,如急时雨般地落下,低沈的喘息和起伏急骤的心跳,使晓瑭整个
人酥软在他的怀抱中。
“晓瑭……我的晓瑭,你这个小魔女,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黎文粗喘着,喑哑地在她耳畔咕哝。
晓瑭醺然欲醉。
黎文轻含她细小的耳垂,摩挲着她如丝的秀发。他的吻,不断地落在她细嫩白晢的
颈项及柔软湿润的唇上。
晓瑭偎在他的怀里,一种快要窒息的亢奋袭来。
“我好想你……好想你……”
黎文的呼吸急促,吮吻狂烈,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剥除她的衣物。
晓瑭的情欲被点燃,竟有一种以一夜缠绵,来换取千万相思的冲动。
黎文把她抱至木板床上,为了怕伤及她的细嫩肌肤,便脱下自己的毛衣垫在下面,
而后开始循序地揭去她的衣物。
当晓瑭裸裎在他面前时,黎文燥热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多美的身体啊!晶莹剔透,宛如一尊圣洁、华丽的艺术品。
他温热的手轻抚她每一寸肌肤,抚过她纤细的腰,滑向她弧度优美的臀部。
她的身躯因着亢奋,而泛起一阵颤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不,不可以!”
黎文忽然抬起埋在晓瑭酥胸中的脸,粗嘎地喝止自己,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压抑。
“我说过,”黎文喑哑着嗓音。“不可以伤害你;我要等到新婚那一夜才……拥有
你。”
晓瑭缓缓地睁开眼,仍漫着情欲的双瞳迷迷蒙蒙。
黎文不由自主地再度倾身抱住她,用力地吸吮她的朱唇……忽地,像想起什么似地
,晓瑭遽然跳起--“几点了?”
翻下身,就着窗外微弱的灯光,晓瑭看看腕上的表。接着,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
蚁般,又跳又嚷:“糟了,怎么会那么晚了呢?我的裙子……哎哟!我完了啦!喔!黎
文,你什么时候回去?”
黎文边套上毛衣,边回答:“送你回去后,我就赶搭夜车回台北,因为我只请了半
天假。”
看到晓瑭掩上门扉后,黎文这才无限眷恋地转身离去。
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但见客厅灯火通明,一家老小竟全都端坐在客厅里。
晓瑭心虚地打了声招呼,正想若无其事地登上楼,冷不防--“相亲怎么相到这么
晚啊?难不成还送人家入洞房了?”方爸的口气,充满了怀疑。
“是啊!丫头,你究竟上哪儿去了?快把我们给急死了。斐斐来过电话,吱吱唔唔
地,像瞒着什么似地。”方妈也忍不住责备了。
这个死肥肥,明知我是私会黎文,偏偏还要打电话来,分明想害死我!?晓瑭在心
中暗骂。
一抬眼,却瞥见方爸正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眼中净是狐疑。
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电视的恩巧,则不时抿嘴窃笑,眼底饶是兴味。
晓瑭借口回房沐浴,赶紧远离了这一片阴阳怪气。
潜至浴室,揽镜细看。
天啊!难怪大家要露出那副匪夷所思的怪表情。原来,那两片原本就红横的唇,因
着激烈的狂吻,而渗出血丝,哦,怪不得有点咸咸的血腥味。
想到自己这副情痴模样,在他们眼前曝了光,晓瑭不禁羞红了脸。
第九章
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补习班回来,正想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
上一觉时,却见方爸气急败坏地跳到面前。
“你回来得正好!从现在开始,不准再和黎文来往。”
“有话慢慢说嘛!”方妈在一旁打着圆场。“你这么没头没脑地劈头就骂,丫头根
本就还搞不清怎么一回事呢。”
方爸不理会,继续吼着:“今天周叔叔来过,你知道他带来什么消息吗?”
晓瑭张大眼睛,大惑不解。“什么消息?难不成方爸又要披上战袍,重返军涯?”
“少跟我胡扯!”方爸声色俱厉。“难怪我愈看黎文愈不顺眼。原来,他真的是金
玉其外,败絮其中。”
“爸,你在说什么呀?”听到老爸这么口无遮拦地损黎文,晓瑭不由得急怒攻心。
“人家在台北好端端地,招你惹你了呀?”
看到宝贝女儿有些动怒,方爸不由得稍微和缓。“上星期我托周叔叔去调查他的身
家。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早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和一个女同学同居了。”
晓瑭乍听,不禁哑然失笑。“爸,您是去哪找来的胡涂情报员呀?”
“难道你连周叔叔都信不过吗?”
“问题是周叔叔托的人可靠吗?你也不查证,就这么暴跳如雷,甚至盖棺论定?”
“怎么不可靠?人家与他无冤无仇,干嘛要陷害他。”方爸仍一口咬定黎文的不清
白。
眼见有理说不清,晓瑭无奈,只好据实以告。“爸,你知道什么叫同居吗?同居都
做此件事么,你知道吗?”
方爸理直气壮:“笑话,你以为你老爸没读过书呀!同居就是一男一女同住一室啊
!”
“住在一起做些什么呢?老实告诉你,黎文认识我的时候,单纯得连打KISS都
不会。你以为同居是这么容易的呀?”
“你再给我强辞夺理!”方爸有些恼羞成怒。
“好了,好了,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方妈拍拍方爸的背。
“小心你的心脏。”
“心脏?她最好把我给气死!我死了,她就好称心如意了。”
“爸,你讲讲理好不好?”
晓瑭皱着眉,泪盈于睫。从小到大,爸爸从来不曾大着嗓门和她说过话,更遑论如
此的重话了。
“唉!枉我把你养了这么大!”方爸颓丧地坐到沙发上。“二十几年来,一直把你
捧在手心里,让你学这学那,极力培养你的气质,总希望长大后,能嫁个好人家……唉
!你是鬼迷心窍了是不?
放着一个大学教授不要,偏偏要跟一个和别人同居过的人……”
“爸--”晓瑭厉声。“你不要血口喷人,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不可以
这样污辱他!”
被争吵声搅得无法成眠的逸伦,披上睡袍下楼来。
“爸,小妹说的也有道理。哪有同居的人,连Kiss都不会。您也是过来人呀!
难道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见逸伦也这么帮腔,方爸面子有些挂不住。“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周叔叔这
么一把年纪,难道会骗我吗?”
“爸--”晓瑭厉声。“如果你再扭曲事实,一味地为反对而反对,我就--”晓
瑭咬着下唇,眼眶一热。
“你就怎么样?”
“我就--死给你看!”
“哇!你在威胁我!?”方爸气得青筋暴露,双手不住地颤抖。
逸伦见状,赶紧过去拍拂方爸的背,并以目示意晓瑭噤口。
“爸,别生那么大的气,没有人怀疑周叔叔,不过!也许他的情报有误也说不定呀
!”
“是嘛!瞧你,事情也没弄清楚,就乱发脾气。”方妈怪罪完,遂转身对着泪眼涟
涟的晓瑭,“好了,好了,没事了!”
见宝贝女儿哀凄的模样,方爸有些心疼,口气也随着和缓。
“好吧!就算他是清白,可是,谁敢保证他对丫头是真心的?”
“他遵照你的规定,按时南下,不就可以证明了吗?”逸伦耐着性子。
黎文的不屈不挠,再加上晓瑭的忠贞不二,方爸颇有大势已去之慨。
“好,既然你这么死心眼,那么就教他父母来提亲。”
“提亲?”晓瑭瞪大眼睛。
方妈也是一脸的惊愕。“我看你真是愈老愈胡涂了。黎文才刚踏入社会,毫无经济
基础,教他拿什么来娶晓瑭啊?”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有诚意就来,否则拉倒。”
“你真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方妈一脸的气结。
方爸则是心中暗喜。
没有经济基础最好,只要他一气馁,岂不正好成就了门当户对的“段方之喜”。
眼前又浮现段君平的影子。女婿!多动人的名词呀!方爸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
※※※
“晓瑭,我马上下台南……我要离家……”
深夜十一点,电话蓦然响起,黎文语音哽咽。
原来,当黎文向父母提及提亲事宜时,所得的反应亦同。他们认为起码应等他事业
有一个基础后,才来论迎娶;可是,深怕会因此而失去晓瑭的黎文,却抵死不从,因此
,双方起了争执。
“晓瑭,”电话由黎柏彦接过去,“事情是这样的……。”
黎柏彦婉转地表达心意,一旁却传来黎文任性地反驳与坚持。
慢慢放下了电话。她不敢告诉爸妈,因为,她知道方爸心中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好长一段时间,黎文以无言作为抗议。
不忍见爱子如此抑郁寡欢,黎氏夫妇几经研商,只好让步,准备南下提亲。
当消息传来,方爸这会儿可是方寸大乱,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了。
原本只想吓唬一下那个傻小子,好让其知难而退;孰料,对方竟来真的。
这下如何是好?
唉!君无戏言,他方某人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岂可为这女大不中留的丫
头片子,而自毁英名!?
“唉!真是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呀!”
离提亲的日子愈近,方爸的哀叹声愈浓,常见他独自一人,在大厅里踱着方步;此
时他心中最难割舍的就是品貌端正、学富五车、名士风流的段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