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根本是一头未出闸的猛虎,武林中人眼睛都瞎了吗?怎么会以为寒君策功夫不济?
难怪爹要她特别小心他!
虽然她此行的另一项重要任务,便是将寒武城现今的情势以及所有底细调查清楚,并回报给爹,好让爹有机会统御寒武城。但是在看到寒君策的第一眼之后,她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定了这个夫婿。
“看来令尊对寒某颇多盛赞呀!”他又轻笑。
被他俊美无俦的笑容所吸引,程嫣一时之间难以呼息,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说好说,是城主绝尘丰姿令人难以忘怀,只怕那些赞誉还不够形容于你。”
寒君策望着她低下头,双颊微微绯红的模样,眸光中闪过一抹冷意。
“承蒙姑娘看得起在下,既然姑娘也无异议,那么婚事必须尽快进行。”他转头朝仆役总管开口:“总管,加速筹划婚宴事宜,发帖给武林各大门派,半个月后举行婚礼。”
“那……那么快?”程嫣难掩惊讶。
时间如此匆促,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伺机调查寒武城内的机密啊!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然要快,望姑娘原谅寒某的唐突。”
有礼的客套底下却是不容更改的命令,程嫣望着寒君策脸上和煦的笑意,背脊突生一股寒冷。
她连忙别开头,这才看见站在寒君策侧后方,始终低着头的荧阙。
“你就是剑卫吗?抬起头来。”
既然寒君策已经下令婚事进行,那么她在城内的地位也等于正式确定,她当然可以对属下摆出城主夫人的架子。
荧阙依言抬头,看着程嫣美丽倨傲的脸,心中泛起疑惑。
怎么觉得她的神韵似曾相识?
“果然如传言所说,生得国色天香!”程嫣咬牙。
武林大会之后就曾听说关于剑卫的传言,她还当是别人说得太过夸张,如今一见,她才发现自己向来自傲的容貌竟被狠狠地比了下去!
“程姑娘过誉了。”荧阙低声开口。
“程姑娘?剑卫该改口称我为夫人了吧?”程嫣瞪着荧阙,蓄意给她下马威。“是不是过誉,我也不跟你客套,只愿你不要是‘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之辈就好了!”
荧阙听闻她酸溜溜的恐吓,并不答腔,仍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倒是旁边围观的人们脸色都沉了下来,气氛一时僵凝,但是专注于瞪视荧阙的程嫣显然毫无所觉。
“好了。”寒君策收起折扇,那声响震散僵持的气氛,“程姑娘方自许昌赶来,想必也累了。总管,带程姑娘到西阁客房歇息,顺便指派仆婢帮忙打理这几车物品。刀卫,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刀卫朝寒君策和荧阙行礼之后便立即离开,看都没看程嫣一眼。
“看来寒武城内的下属都需要再多加管教!”程嫣看着刀卫的背影,咬牙开口。
寒君策对她的怒骂不置可否,只是仍笑着对她说道:“晚上我将于百鸣厅为程姑娘设洗尘宴,请程姑娘务必赏光。”
程嫣看寒君策转身欲走,连忙叫住他:“等等!你不陪我吗?”
“自有总管为姑娘带路。”
“那我要剑卫来服侍我!”她刁蛮要求。
“剑卫只听命于我。”寒君策立刻驳回。
程嫣一听到他的拒绝,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她虽然骄纵,可也不笨,懂得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认清:她脚下所站的,是寒武城的土地,是属于别人的领域,不属于程刀门。
所以,她若真的想施展属于城主夫人的威势,必须得等到地位完全稳固之后;也就是说:必须得到寒君策的认可,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所以,她势必要先得到寒君策的心!
那个剑卫,也许是她最大的阻碍……
☆ ☆ ☆
“银杏,你看我这身装扮,美不美呢?”程嫣满意地审视铜镜中盛装过后的自己,却还是故意问身旁的婢女这种明显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程姑娘容姿清丽,已是世间少见。”银杏帮程嫣插上最后一根玉簪,退离身子恭敬说道。
“比起剑卫呢?”她故意刁难。
“奴婢从未看过剑卫姑娘盛装后的模样。”银杏避重就轻。
“你这奴婢倒很伶俐是不?”程嫣眯起眼,“告诉我,城主和剑卫的关系如何?”
“奴婢只知刀剑双卫共同保护城主安全。”
“废话!这事儿武林中谁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她瞪着银杏,明白问再多也得不到答案。
没关系,忍一时之气,等大婚后自然有方法可以整治这些下人!
昨晚设在百鸣厅的筵席,虽然名义上是为她洗尘,但在她看来,恐怕是要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才是真的。
所有的人都和这个叫银杏的婢女一样,对她只是勉强维持礼节虚应,其它事情不只一问三不知,更有甚者,她连最基本的笑容都得不到,根本就是蓄意将她孤立!
寒君策明明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管,只会端着浅笑问她桌上佳肴合不合胃口。
而刀剑双卫就站在寒君策身后两侧,整个筵席间一语不发,也没有吃任何东西。
也许双卫对于寒君策来说真的只是下属而已,没有其它意义或关系。但若自己的夫君身边有个具有倾国倾城之姿的下属随时跟随,恐怕是任何为人妻者都无法容忍的。
“城主呢?”闭了闭眼,压下满心不满后,她才又开口问。
“回姑娘,城主现在正于百鸣厅中议事。”
“哦?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奴婢奉劝姑娘最好别去,城主议事时不喜欢其它人打扰。”
“其它人?”她的语调倏地沉下。“我将成为寒君策之妻、名正言顺的城主夫人,城内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在我耐性尽失以前,你给我退下!”
“奴婢遵命。”银杏听话地转身离开。
程嫣看着银杏疾走而去的轻盈背影,眉头缓缓皱起。
连个丫头都有功夫底子,这寒武城果真不简单。
想起昨日所见那几名武训的挺拔身影,看来城内的确卧虎藏龙。
爹若想入主寒武城,力取势必难占优势,不如促成双方合作……
主意既定,她举步前往百鸣厅。
第六章
“帖子都已经誊写好了吗?”百鸣厅内,寒君策问着下属。
“回城主,已经誊写完毕,只等发派人员送出,可是……”
“可是什么?”
“大皇子已经在江南之地招募兵马,准备伺机揭竿而起,皇城内正为此事烦恼不已。皇太后日日召集权臣谋求应对之策,可说已经忙到焦头烂额,无暇再管其它事情了。那么要给皇城的这张喜帖,究竟是送还是不送好呢?”
“既然如此,就别送了。”
“可是当今圣上曾经帮助过我们寒武城,而城主的婚礼是武林大事,不送帖子又似乎显得失礼。”
“本城主并不想收朝廷这份礼。”寒君策冷冷地开口,并抛给刀卫一个眼神,刀卫立即衔令离开。
“是,那属下马上去分派人手。”
“要所有人尽快行事,五日之后,我要全武林都知道我寒君策将与程嫣完婚。若没有其它事情禀报,就都退下吧。”
百鸣厅外,程嫣正靠在花窗旁,专注地侧耳倾听里面的讨论。
不想收朝廷这份礼?
这句话实在值得玩味。难道真如最近江湖上的传言所说:寒武城和当今朝廷已经闹翻了?
听到寒君策遣退下属的命令,程嫣也转身想离开原处,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高壮身形给吓了一大跳。
“无声无息出现,你是想吓死人吗?!”为了掩饰心虚,程嫣连忙开口斥责。
“不知道程姑娘来此何事?”
“我来,只是因为想见自己的夫婿,难道这也需要向你通报?”
“既然姑娘想见城主,何妨直接进入?”刀卫看了她刻意装扮的面容一眼,而后便转身先行走入百鸣厅。
这个刀卫,懂不懂什么叫做尊卑之分?实在是太藐视人了!
程嫣气愤地跟在刀卫后头,在欲跨入大厅门坎的同时,恰与由厅内走出,准备去执行职务的人们一一错身而过。
“站住!”她迅速喝叱。
所有人闻言都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糟糕!她并不是刻意来耀武扬威的,方才只是因为一时气不过,才会不经思索地……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气太过强硬,她连忙缓下语调,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好歹我也将是名正言顺的城主夫人,要求下属该有应行的礼节不为过吧?”
所有人皱起眉头,而程嫣则是一脸傲气地高扬下巴,站在原处。
她绝对不能示弱……
“程姑娘说得对,的确是我城失了礼数,还不快向夫人揖礼赔罪!”寒君策在主位上开口,话中带有警告。
“属下知错,请夫人见谅!”所有人连忙一揖。
“算了,都下去吧。”程嫣心花怒放,掩饰不住满脸的得意。
寒君策的命令,也等于是确立了她在城中的地位,叫她怎能不开心?
“不知道程姑娘来找寒某有事吗?”
“没事,只是突然很想见你。”她换上一脸柔笑,款款举步朝寒君策走去。
偌大的百鸣厅中,现在只剩下四人:寒君策坐在主位,眉眼含笑;刀剑双卫站立两旁,面无表情;而程嫣则已经走到主位下方,在心下思索着情势。
“程姑娘的心意,真是令寒某受宠若惊。”他俊目扫视程嫣全身上下,神态闲散,脸上则是带着赞许的笑容。“蛾眉淡扫,颊生芙蓉,姑娘容姿本即过人,今日这般盛装打扮,更是艳丽到令人无法逼视呀!”
“哪里,是夫君不嫌弃。”受到寒君策的称赞,程嫣喜形于色。
看来她要得到他的心,应该不会太难……
绽放光辨的双眸在看到静静站在寒君策身旁的荧阙时,迅速掠过一抹阴沉。
听说寒君策从不让人近身,既然她是他认可的妻子,自然是例外,她倒要给剑卫一个下马威!
“本城主向来有话直说,不打诳语。”
“唉呀,那是妾身得罪了,妾身不应该怀疑夫君的眼光。”她朝主位走去,面色含春,语气甜腻,但凌厉的眼神却有一瞬间投向荧阙,“若夫君喜爱,往后妾身天天为夫君精心装扮如何?”
荧阙冷淡地回望程嫣这个带有警告意味的瞪视,手缓缓握紧剑柄。
她应该出手吗?荧阙望着愈走愈近的程嫣,心底迟疑。
寒君策见状,向刀卫使了一个眼神,刀卫会意,迅速折下身旁精雕瓷瓶中的花叶,朝斜侧方飙射而出。
夸耀、握剑、迟疑、命令、射叶,所有动作,都在一瞬之间发生。
当程嫣因为感受到面前突来的气劲而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之时,额上已经多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程嫣慢慢伸手,抚向额头上的伤痕,而后楞楞看着细白指尖上的血渍,脑袋里仍是不愿置信的错愕。
“君策?”
“连本城主贴身护卫都不能直呼的名字,我有准你唤出口吗?”寒君策笑容尽收,轻轻开口。
“这……”程嫣脸色倏地刷白。
他话语中浓浓的不善,以及眉眼间的冷然沉怒,都让她吓着了。
“刀卫,贵客身体不适,送她回房休息。”他突然下令。
“是。”
刀卫走向面无血色的程嫣,在下阶梯时,脸带同情地看了荧阙一眼。
荧阙垂下墨黑眼睫,一语不发。
主人神色间的阴沉,是双卫未曾见过的,而他气怒的对象,很显然是针对她。
在刀卫和程嫣走出百鸣厅后,寒君策抬起一直弓放于椅侧扶把的手,姿态依旧看似闲散悠然,但转手之间的强大气劲,却将远有二十匹宝马身长之遥的沉重木门阖上落闩。
厅内光度骤降,就好像在昭告他一时心绪或情势一般。
“荧阙,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沉默一会儿,寒君策突然开口问道。
“荧阙忠诚之心,天地可表。”
“哦?是吗?”他笑着摇头,“我的护卫,竟然开始会对我说谎了。”
“荧阙对主人从无贰心。”她淡色的双瞳坚定地回视他。
“那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妄想近我之身的任何人,你都可以格杀勿论?”他原本刻意淡然的语调突然急转为冷沉。
她闻言浑身一震!“但……她不久之后将和主人成亲。”
他化指如鹰勾,将荧阙扫立到他身前。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话,还是在违抗我的命令?”
“属……属下知罪。”他的指节几乎嵌进她的臂膀,令她吃痛地蹙眉,却丝毫不敢反抗,只能忍痛咬牙开口:“荧阙绝不再犯,请主人责罚。”
“我现在重申最后一次:妄想近我之身的任何人,你都可格杀勿论,即使那人是我的妻子亦然。”他看着她蹙眉吃痛的模样,蓦地松开手劲,表情仍旧阴森,还有极少见的狂怒,“好好拾回你原有的聪颖,别再让我失望了!”
“属下遵命。”
他单手将她挥开,虽然心底不悦,手劲却仍维持刚柔适中,不至于伤害到她。
“我要到练功房,记住你的护卫职责。”
她在他迈步前行的同时,迅速双膝点地,跪下低喊:“荧阙有错,不该擅作主张而违逆主人之意,恳请主人责罚。”
他沉默半晌,而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她低声问道:“真的自愿领罚?”
“请主人成全。”
“那好,你就这样跪到日落,等到用晚膳之时才准起身。”
她错愕地眨了下眼,很意外听到这么轻微的惩罚。
现在离日落之时,已经不到两个时辰了呀!
记得过去主人执行过最轻的惩罚,是要她和刀卫扎马步蹲站二天,不准吃喝任何东西。
小时候受罚,通常是因为功夫未能达到主人所设的标准;往后受罚,则主要是因为任务未能顺利达成。
虽则近年来由于双卫没有再出过差错,因而不再领罚,但是随着年岁愈长、功体愈强,则相对的罚刑愈重是一定的,怎么现在却只要她罚跪到日落?
“荧阙,你愈来愈难维持住沉静了吗?”寒君策双手交握于后,头也不回,冷冷问道。
“是属下历练不足,让心绪乱了思虑。”
“你之所以会心乱的原因,可是因为本城主?”
“荧阙定当改进。”
“不需要。”他的语气依旧冷寒,却也添入了些许笑意,“是本城主近来行为与往常殊异,让你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我不怪你。但本城主只准你的心为我而乱,切记不可让其它人影响你的情绪,明白吗?”
“是。”
“你只有‘是’这个应诺可用吗?”
她抿了下双唇,而后才带些迟疑地开口:“荧阙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