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情报”显示,他身边没有保镳,莲花跑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太好了!
她倏如飞豹向车子冲去,车身与她的身体一擦撞,她便如蹦弹出去之雪球,弹滚了好几圈,最后“痛苦”地瘫在雪地里,就一动也不动。
同时间,猛力煞车声响起,车内人原有的三分酒意也在弹指间乍醒。
他撞到人了!不作他想,旋即推开车门,朝那一团蜷缩黑影走近……每踏一步,一股不安便袭心而来。
在纽约常有一些疯汉为了诈财,会假装被撞而向驾驶索取高额赔偿金,这个人该不是也打着这个主意吧?!
心念及此,他立即打住脚步,仅以鞋尖顶了顶对方,“喂,喂!你还好吗?”口气森寒更胜冬雪。
这么没爱心?用脚踢她?好!那她索性就装死。
霍紫苑打定主意,一动也不动,悄悄地将短笛揣进雪衣中。
死了?纪斐然心头一惊,人也跟着蹲了下来,翻开他——
好一个丑八怪!他还没见过什么人比“他”更丑,而且还臭气熏天!
这个人打哪冒出来的?垃圾堆吗?基于道义,他嫌恶地揭开那人的雪衣往胸口听去……咚咚咚的心跳速如战鼓。
没死!
他吁了口气,忿忿道,“算你命大!”他一把将这个脏人托了起来,将对方扛进他的后车座,“让你上我的车,之后不知要用多少的芳香剂除臭。”
敢嫌她?
这是伪装!不懂就别乱放话!
倒是他没事把头靠在她前胸作啥?吃人家豆腐还敢骂人家臭!有钱人家的公子没一个好东西!待会儿非给他点颜色瞧瞧。
纪斐然实在无法将“他”和女人联想在一起,女人合该是香泽怡人,所以当他往她胸前靠去,自然不查那一团柔软是女人最魅惑人心的酥胸,只当它是塞成团状的衣服;更由于对她的“气味”不敢苟同,一心只想将她送往最近的医院就走人,因此他连眼皮子也懒得再掀一下。
然而轻视、疏忽,就是给对手还击的机会!
霍紫苑不疾不徐地从雪衣中抽出竹笛,在纪斐然等候红绿灯号志转换的空档,对着他的颈子吹气……
咻——中的!
一支七公分长的细尖针,不偏不倚地射在他脖子上,她开始默数,一,二……七秒!
“咚!”纪斐然当场昏厥,斜躺在驾驶座前。
霍紫苑从容地从后座走到前座,将他推向旁边的座位,开起他的莲花跑车消失在闇黑的纽约街头。
***
一栋外观不甚起眼的宅院,车库的门闸这时精准地在霍紫苑的莲花跑车到达时,打了开来。
年约六旬的瘦老者向他们走去,不发一言便与紫苑合力将纪斐然抬进屋内,随即车库门被关上,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一切恢复平静。
热闹吊诡的事,就在这间医疗设备完善的建筑物内展开……
“针筒!”老汉冷静地对霍紫苑说着。
她安静地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递上了针筒。
“你下了多少剂量的麻醉剂?”他依旧面无表情。
“十毫升。”她已摘下肮脏的毛帽,神色自若地按住纪斐然手腕上静脉的位置。
“快!他可能快醒了。”老汉又道。
“好!”
只听见仪器叮叮咚咚地响着,使偌大冰冷的手术室更显森冷。
他俩不知纪斐然是偏头痛的患者,长期一直服用止痛药,以致他对麻醉剂的抵抗力较强,不一会儿,他便在仪器的声响声中缓缓醒来……
才一睁眼,迷蒙地仰见一张他曾经嫌恶的脸——
这个丑八怪,原来不是男人!但却是个比男人好不到哪去的丑女人。
她在干什么?
老汉眼尖地睇见纪斐然似清醒过来,倏地偏过头,似乎不打算让他看见自己的真面目,接着急吼道,“再注射两毫克的麻醉剂!”
“是!”霍紫苑立时抓起早已备妥的针剂,往纪斐然臂上刺去,有些不忍地低喃,“只怪你不该醒得那么快。”
不消十秒,纪斐然再度陷入昏迷,但脑中却已牢牢记住那张丑透了的脸。他发誓,只要他醒过来,就算翻遍整个纽约,也要将她给揪出来!
在确定纪斐然完全昏迷后,老汉这才转过脸,继续从他身上抽取血清样本。
这些年来,经验教会他,伟大的医学发现是靠不断的研究和实验,而减少失败的不二法门,就是采样“高等”的实验品。
想当然尔,纪斐然就是这次实验中的高级实验品。
老汉那张原本阴霾的脸,这才有了笑意。
半小时后,他脱下手术服,从西装口袋取出一张支票交给霍紫苑,“这是你该得的。从此你我路归路、桥归桥,谁也没见过谁。”
她目光迷离地接过支票,接着转头端视着纪斐然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心头竟莫名地抽痛……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不关你的事。”他说得风轻云淡。
“哦——”她缓缓地走向门边,“那要不要我送他回出事的地点?”这一刻,她对纪斐然的感觉宛如走入迷宫,弯弯曲曲、不知所以,却又进退不得……
男人如他,该是多么的骄傲!富有、英俊、冷静,而对女人……
他该是致命的吸引力吧?!
老汉打断她的忧戚,“我不会毁了实体实验物的。”他现在不会杀了纪斐然,直到……
听了他的保证,霍紫苑一颗悬在心头的巨石,这才放下。
她对天起誓,以后绝不做这种绑架人的事,即使是为了学费也不可以!
窗外的雪越积越深,感恩节的脚步已渐行渐远,讽刺的是,她因他有了学费而感恩。
那他呢?
他会感恩这个烂透了的倒楣日吗?
第二章
西元二000年纽约市
酷暑的六月天,大太阳向地面张开了血盆大口,整个纽约街头热气蒸腾,连狗都把舌头吐出来纳凉。
霍紫苑自从三年前得了一笔“不义之财”,便以二十二岁的“低龄”,顺利攻读完分子生物学博士学位,虽然她的指导教授有意留她担任教职,但她却没兴趣。所以目前她和全美所有的毕业生一样,找工作就是当务之急了。
握着手中的纽约时报,她有些气馁。
已经毕业一个半月了,从毕业之前就开始寄履历表,对方只要一见到她的资历,便立即约见她;但一见面后,就石沉大海。这样一来一回的,面试已经不下二十个老板,得到的答案全一样——
“我们觉得你不适合。”可真正落选的原因,问也问不出来。
咬着热狗,她坐在中央公园的树荫下仰天长叹,想她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班毕业的资优生,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情何以堪啊!
突然,厚实而沉重黑框眼镜下方的眼瞳,因报纸的人事消息而发亮、闪烁——
世纪分子生物研究中心,征才——
需要:研究助理一名
年龄:不限
性别:不限
条件:
1.分子生物学硕、博士班毕业
2.对遗传工程有极大热忱
3.仪表佳
福利:
1.年薪十二万美金
2.保险、旅游……
霍紫苑盯着这份迟来的恩赐,整个人像中了乐透大奖般地大叫,“我的机会来了!”她兴奋地将热狗往空中一抛……
咚地,直体坠落,立刻引来游民捡个正着,当着她面不嫌脏的一口咬下。
她的心情好极了!一条热狗算什么?
她立刻从牛仔裤中将剩下的二十元美钞,塞进那脏兮兮的老人手中,“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太阳霎时在她头顶镀上一圈金粉,照得她一身粗简的身姿水灵粲亮,犹似天使下凡。
***
世纪分子生物研究中心,位于曼哈顿市中心区,璀璨王朝集团的黑色大楼中。
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连?霍紫苑好奇地想着。
管他的!反正这是有钱人玩的花样,毕竟漂亮的门面总能吸引人才来应征。
其实,这是原因之一。事实上这家世纪分子生物研究中心,是纪斐然创立的,为了一圆他对遗传工程学的兴趣,三年来,他将在钻石企业上所获利的百分之八十,几乎全转投资于此。
因为他相信,人类的生活品质越高,对于“永生”的渴望就越深,因而成立了世纪分子生物研究中心。
霍紫苑刻意着了一套雪白套装,并将如云青丝梳成光洁俐落的发髻,足蹬两寸白鞋,唯一不变的是长年配戴的厚重黑框眼镜,使这一身干练俐爽的造型,一下子老了十岁,活脱脱像英国寄宿学校校监的尖冷嘴脸,但她却毫不在意。
可当她信心十足地走进世纪大楼的电梯门时,赫然愣住了——
大厅挤满了美女,而且还是那种只有在画报或是荧幕上才有的金发、碧眼、丰胸的大美女。
如果不是她确定这里写着六十六楼的数字,她会以为自己走进一间应征模特儿的试片场,
“请问——”她那一口漂亮的英文及一身“独特”的穿着,立刻引起接待小姐及其他应征者的好奇眼光。
“你好。”大公司的接待人员就是与众不同,尽管对霍紫苑的穿着不敢苟同,却仍挂着笑容。
“这里是世纪分子生物研究中心吧?”霍紫苑咽了口唾液,浑身不自在·
“是的。”接待员不疾不徐的应对。
“我是霍紫苑,我来应征。”这话一出,立刻让大厅这窝子的超级美女瞪大了眼,仿佛视她为外星人。
“哦,请稍待。”接待员面不改色地翻着纪录。
不一会儿工夫,霍紫苑就听见宪宪牢牢的批判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只丑小鸭,一定是来应征小妹或是工友什么的。”一名棕发的高个女子,刻薄地说着,
“瞧,连这里扫地的太太都打扮的比她年轻,你看她的眼镜……啧啧!纽约还有这种古董吗?早该被丢入熔炉化成灰烬才对。真是丢纽约人的脸!”另一个丰胸性感的女孩讽笑道,还故意瞅了霍紫苑一眼。
“她一定不是纽约客!可能是由中国大陆偷渡上岸的非法移民。”
士可忍,孰不可忍!
霍紫苑顶着一张气涨的脸走近她们,怒目横视着这两个棕眼与碧眼的女孩,并以流利的英语反击。
“你们尖酸刻薄的批评,我已经听见了。不妨告诉你们,我是道道地地的纽约人,从我的祖父开始,我们就在这块土地上生长,我的信念与纽约的精神一样——在这块土地上,人人平等。
如果你们要说我这张脸是东方人的,是的,这点不容改变!我也不冀盼它改变,因为我以它为荣!它有着中国人的耐力与美德,也有美国建国最重要的精神——人人平等,不因种族、肤色而有影响。”她字字铿锵地说道。
一番话,听得这两个女孩脸色一阵惨白。
“如果我再听见你们批判我的身分,我可以向纽约法院提出人权控诉。”霍紫苑言之凿凿地补了一句。
“哼!”她二人不知死活地一鼻子同出气。
她决定再下一张狠牌,“你们知道吗?这家研究中心正是中国人开的!中国人!和我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可是你们却为了高薪而来中国人的公司应征,有何权利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其实她根本不知这公司是谁开的,更没有想到会是三年前被她以迷药迷昏了的纪斐然所创立,她这么唬弄,只是想令她们难堪罢了。
那两个嚣张的女孩立即闭上了嘴,因为她们就是为了这家公司的大老板而来的。
霍紫苑终于相信——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了。
一旁的几张东方脸孔,同仇敌忾地为霍紫苑鼓着掌。
理直气壮的霍紫苑在向接待小姐颔首后,决定到洗手间打理一下仪容。
转过身的同时,她似乎感觉到背后传来热腾腾的评断波光。
难道她的仪表真的很……糟吗?
不!不会的!她有双黑榴石般的晶瞳,秾纤合度的身姿及乳酪般的皮肤,及许多人倾羡如光缎的青丝……只是……她将它们藏了起来。
美丽不该用在挑逗男人上面,她坚持所有的赏心悦目,都该为自己。
纽约男人的爱情太过廉价,她不希罕!
分子生物学教会她一件事——所有生物的表相,都会随着时间退化、老化……除非“复制”。
然而,可以复制“皮相”,皮相下的思想、情爱可以复制吗?
不可能!至今的医学还不能做到这一步。
所以,她霍紫苑最珍贵之处,就在于皮相下的心智与某些她认为正确的坚持!
***
霍紫苑一走进化妆间,讶然听见这群美女,大多是为了该公司钻石级的幕后老板而来应试。
难怪个个衣香鬓影、涂脂抹粉的,活像是要去参加选美比赛!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她唯一关心的,是要如何获得这份年薪十二万美金的工作。
十分钟过去,眼前如浪潮般的女人争先恐后地霸住化妆台,还没能空出一个位让她打理仪容,耐心耗尽的她,心灯登时一亮——
何不到男生厕所?
念头一起,霍紫苑旋即踏出化妆间,往男生厕所走去——
心虚的她刻意吹了声口哨,缓缓推开门:“厕所有人在吗?”
其实,她这么做是为了安全,假如没人在里面,当然可以大而化之的使用它;若是有人,她只好另想其他方法。
果然如她所愿——没人!
她从皮包中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往厕所的木门贴了去——
“故障!维修中。”她吐了吐舌,狡猾地走进男生厕所。
望着自己的仪容,秀发仍旧光缎整洁,套装笔挺俐落,刻意掩饰她修长的身材与曲线,在在显示她是个不靠容貌与体态取胜的最佳研究员。
真不知先前那两个美国佬,为何说她不是纽约人?哼!狗眼看人低!
就在她怒责她们的同时,门外那张临时贴上的纸条竟被碰落,厕所门也就在这时被推开,
门外的冷面男子乍见霍紫苑眼一眯,和他遽冷的容颜一样寒冽透骨的语调,缓缓响起,“你为什么在男厕所?”
“我……我……”她一时语塞。
“是你的眼镜度数不够,还是你有特别癖好喜欢上男人厕所?”他进出讥讽声,鄙夷的目光,仿佛直指她是不守妇德的女人。
“可恶!”她倏地反击。瞧他说得正气凛然,也不怕老天爷听不下去,劈下一道雷来轰昏他?!
“这话该由我说吧!我给你三秒钟,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他喝令道。
霍紫苑心头一紧,这家公司是与她犯冲不成,一进门就被两个女人嘲弄讽刺;这会儿借用个男厕所,又被这个冷汉一个钉子一个洞的,戳得鼻青脸肿!
她本想回嘴,炮轰他个祖宗八代,却在对上他峻厉的眉宇、悍戾的双眼时,猛地冷抽了口气。
老天!他、他……不就是……三年前,她用竹笛迷昏的那个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