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婆沙,别谢我,你要谢就谢神吧!我对医术根本不懂,还好希儿小姐懂,不然,像你今天这种难产,耶难耆婆又不在家,只怕你们母子……”
“舍蒂!”希儿出声示意舍蒂别再说下去,“今天是须婆沙的孩子诞生之日,你别说些扫兴的话。”希儿摸摸围在身上和脸上的布巾,确定舍蒂已经包好,“我们回去吧,免得耶难耆婆回来见不到人,心里头担忧。”
“嗯!”舍蒂将收好的医篮套进左手手肘,右手扶着希儿左手手肘,边走到外头边说,“须婆沙,你好好休息,我们到外头唤你的丈夫进来照顾你。”
“谢谢你们。”须婆沙强睁困了的眼睛,对她们告别及道谢。
“希儿小姐,须婆沙快睡着了。”舍蒂小声对希儿说。
希儿用纤指在唇上比了比,才轻声说:“小声点,门小心阖上。”
“是。”
舍蒂真的想轻手轻脚完成希儿的指示,但她没想到,她们人才站到门外,便被人团团围住。
“喂!你们俩谁是耆婆?”一名身穿战抱的将军,一手指着她们,一手抓着鞭子,直视舍蒂问。
“呃……呃……”舍蒂吓得说不出话,身子直发抖。
希儿感受到舍蒂的紧张,她轻拍舍蒂的右手,侧身靠近舍蒂低问:“什么人?”
“是……是阿律耶将军。”
“将军?”希儿皱眉反问。她确定答案后,沉思一会儿才回答:“不知将军大人找耆婆有什么事?”
阿律耶看着眼前被布巾包得看不到脸的女人,听到她的问话,原想斥责她见到将军,居然敢无礼到不下跪拜见;但他想起公主的病正急着找耆婆,奉皇上的命令找耶难耆婆,没想到耶难耆婆不仅不在家,家里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附近的奴隶向他禀告,耶难耆婆来这里帮人接生。
“耶难耆婆呢?”
“耶难耆婆到山里为公主找药草,过午以后会回到城里。”希儿实话实说。
“哦?那你们谁为这家女人接生?”
对于阿律耶的问题,在场不管任何人都沉默以对。
“不说话。”阿律耶盯着包布巾的女人,直觉认为孩子是她帮忙接生,但不了解为什么这些奴隶都不指认她。“好,既然敢违抗我;来人啊……将这些奴隶……”
“将军大人,你别动怒,听我说,这里没有耆婆,孩子是我帮忙接生的没错,我是耶难耆婆的家人,因为略懂医术,所以代耆婆来这儿帮须婆沙接生。”希儿不知眼前情况如何,她从阿律耶将军的话中,听出他的怒意,连忙解释。
“果然是你,那好。”阿律耶看着希儿唯一露在布巾外的明亮眼睛,认为她的眼睛很好看,但他没看出希儿的眼睛看不见。
“你马上跟我回宫为公主治病。”阿律耶说完话,立即回到马车上离去,仅留下一些士兵与进退两难的希儿和舍蒂,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 ※ ※
“希儿小姐,我看我们还是跟那些大人说,请他们先让我们回耶难耆婆家,你认为这样好不好?”舍蒂扶着希儿,两人被迫坐上阿律耶将军派来的马车上。
希儿沉默地摇摇头,她知道要这些士兵先放她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现在所能想和做的事,是如何在皇宫里不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分。
“舍蒂,待会儿到达皇宫,你一定要紧跟在我身边,帮我注意好布巾,让他们知道我是个瞎子无所谓,若被发现我不是你们国家的子民,恐怕会为耶难耆婆招来祸事。”
“我知道。”舍蒂慎重地点头,“真希望迦延懂得到耶难耆婆家里等他回来,好通知他赶来皇宫救我们。”她祈求地说着。
希儿赞同地点点头,“希望在他来之前,我们也能平安无事的度过。”
当摇晃的马车停住之后,舍蒂先下马车扶希儿下来。当舍蒂抬头看矗立在眼前富丽、宏伟的皇宫,不禁发出赞叹。她边扶着希儿走上宫门前的阶梯,边对希儿说明眼前的一切。
希儿能体会舍蒂的惊艳,她在中原虽无阶级,但生活自由自在,不过在中原像她这种平民百姓,一辈子也难有机会到皇宫里走一趟,更何况这个有奴隶的国家,制度分明又严厉,愈是低下阶级的人愈没基本人性尊严,难怪舍蒂对眼前的一切如此赞叹。
“阿律耶将军!”
这呼声打断希儿的思绪,她感觉到原本扶住她手肘的舍蒂忽然放开她,令她顿感不安地低呼一声,“舍蒂?”
阿律耶对于希儿的行为也感到奇怪,就算她是一位耆婆,身分地位依旧比他低下,稍早在街上她不对他行礼也罢。现在来到皇宫,大家都对他跪下行礼,为何独独她不下跪。
他皱眉地走到她眼前,看她茫然望着前方,好像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
舍蒂既担心又无奈地看着阿律耶的脚,她想暗示希儿小姐,又怕被斥责无礼。
希儿隐约觉得自己被人注视,对于四周突然寂静下来,令她深感不安,她迟疑地伸出双手,缓缓地在空气中探索。
她是个瞎子!阿律耶震惊的发现。没想到她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竟然看不到。难怪她会如此无视他的存在。
“起来。”阿律耶低声怒喝。他见舍蒂依旧不动地跪在地下,道:“还不起来扶她跟我到公主的寝宫。”语毕,立刻转身离去。
舍蒂听令后匆匆起身,“是!”她立刻牵引希儿跟在阿律耶的身后到公主的寝宫。
希儿不太明白周围的环境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阿律耶将军已经发现她是个瞎子。她让舍蒂带领前进,直到她到达目的地时,才推开舍蒂快速地走到公主的身边。
希儿知道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也觉得很奇怪,明明看不见东西,为何有时候可以感觉到那一些事情,尤其是缠绕在病人身上的阴灵与灾难的预兆。
她一走进公主的寝室,便发现那一团阴冷的灵气,团团围绕在一个孱弱的身体上,虽然附近没有无常的出现,但痛苦孱弱的身体已被那些怨灵纠缠到快没有生气了。
她必须救这个人,希儿不理会在床边的人草阻挠,直直往前走去。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一名卫士向前拉住希儿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向前。
希儿奋力地推开那双阻档的手。
“你想对公主做什么?你是何人?”正在为公主治疗的宫廷耆婆起身阻止希儿。
阿律耶一进寝宫便向坐在一旁的日暗王行礼,禀明耶难耆婆和希儿的事,当他开口阻止那团混乱时,希儿却挣脱那些人,坐到床边直接用整个人抱住公主的身子。
大部分的人都对她的行为和肤色感动震惊,两名卫士立刻上前想将她抓开。
“住手!”
卫士听到日暗王的喝令,停住行动,听令退开。
舍蒂从希儿推开她后,就处于惊吓的状态,当她看到希儿身上的布巾被人扯开后,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
“不要怕,握住我的双手,让我的力量引导你……”
刚才太过惊讶她的身分,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等讶异过后,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这样真能医治玉耶的病吗?日暗王不语,目光阴鸷且疑惑地注视着希儿。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在沉闷的气氛中,看着公主的脸色由苍白逐渐转回红嫩,气息也由短促回复到平缓。
“告!耶难耆婆晋见。”
“回来了,该是时候了!”立在日暗王身边的年轻祭司轻声冷道。
“召!”
“是。”
耶难来到公主的寝宫前,探头看到里面的情形,心里无奈地叹气,他所担心害怕会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了,不知该如何对皇上解释。
“希儿!”
突然,希儿听见有人呼唤她,她感受手中的人身体不再冰冷,便松开手坐直身子回应叫她的人。
“耶难耆婆吗?”
耶难看着坐直身子的伊人,白晰的肤色和娟秀细致的五官,是多么不同于他们啊!唉!怎么办?皇上、祭司和眼前这些人都不是瞎子,他们怎会分辨不出彼此的差异呢?
日暗王见希儿起身回应耶难耆婆的叫唤,也起身走到希儿面前,他沉默地等她行动。
希儿一直等待耶难耆婆的回话,久候不到回音,心想或许是刚才那些人又去阻挠耶难耆婆,在确定手中的人儿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危急,便松手起身。
“舍蒂,耶难耆婆呢?”希儿一起身站直,便感觉到昏眩。
她探吸一口气稳住,抬脚探探前面的路,小心地走下床,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层床阶,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当她又往前走一步时,一阵令人窒息的气流向她直压而来。
希儿顿步,举起双手轻挥,并缓缓挪动莲步,双手触摸到刚硬的身子,马上被人狠狠箍紧。突如其来的疼痛和脑中的昏眩相互冲激,令她痛呼一声后,随即昏了过去。
一旁的众人,在她的身子倒进他们皇上的怀里前,听到她低喊:“你是谁?”
第三章
日暗王侧身半坐半躺靠在宽敞的宫椅上,身旁躺着昏睡的希儿。这把宫椅是公主寝室里的,给公主斜躺着与人谈话,或是皇上来探视公主时用的。
“拿酒来。”日暗王一边冷眼看耶难耆婆为公主治病,一边用手玩弄希儿的乌黑直发,他在等待耶难耆婆的解释。
“皇上。”一名宫中女奴,为日暗王端来酒也带来口讯,“旃兰小姐在宫外请求服侍皇上。”
“旃兰?”日暗王疑惑地反问,旃兰一向不与玉耶亲近,为什么今天会想进来这儿服侍他。“告诉她,公主尚未清醒,要她自己先回去休息。”
“皇上,您今日要在这儿用午膳吗?”祭司弯身在日暗王的耳边提醒。
午膳?原来已经中午了。“嗯!”日暗王眼波快速转过身旁动也不动的希儿,然后右手一挥,“下去。”
祭司明白皇上的命令,立即示意房内其他不相干的人退下,同时交代奴隶将皇上的午膳端来。
“祭司!”
“是!”祭司恭敬地在房门前回话,他看奴隶衔令而去,边走回日暗王的身旁,边观察耶难耆婆为公主诊疗,他知道皇上的耐性在今早已经用完了。
“依你所见,这奴隶是何方的人?”
“回皇上,祭司学浅,尚未见过这样的异族人。”祭司看一眼希儿。他听到她对公主呼唤的声音,她是谁?为什么有这样的能力,祭司在心里疑惑地猜想。
虽然同是乌丝,但她的肌肤如天山白雪;五官虽不似他们深却柔美,看她微翘的双睫,日暗王想起希儿明亮的乌眸。“她是个瞎子。”
“是的。”祭司老实回答,“虽然她能睁着眼睛看向四周,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一个睁眼的瞎子。”日暗王略带嘲讽地说。“耶难耆婆的运气显然不错。”
祭司听了皇上的话,面无表情。
“旃兰回去了吗?”
“刚才祭司已请旃兰小姐先回房用膳。”
“无聊!”日暗王来回看着耶难和希儿,最后好奇地伸手轻抚希儿微红的粉颊。
真细!没想到这个苍白的女奴,肌肤会如此细嫩,跟旃兰的感觉完全不同。日暗王倾身更靠近希儿,仔细观察她的容貌。
“皇上。”
日暗王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公主的情形如何?”
“回皇上,公主的病情已经平缓,关于心脏的疾病,臣无法一次医治痊愈,不过臣已从天山寻回一些药草,相信对公主的身体有很大的助益。”
“你还没找到方法?”日暗王蹙眉低问。
“请皇上恕臣无能。”耶难羞愧地低头请罪。
日暗王对于耶难耆婆的回话不悦地抿一抿嘴,他无怪罪之意。玉耶的病从小就有,宫廷耆婆多年来也无法医好,十年前的国难更加重她的病情,他平反叔叔的叛乱后,广召全国名医来为她医治,也只有耶难耆婆一人能查出玉耶的病源和心脏有关,但这几年他试过各种方法,仍无法医好玉耶的身体。
日暗王抬头看向沉睡在咫尺远的玉耶,她是他唯一的妹妹,父王和母后死后,两人相依为命度过叔父引发的叛乱,他不愿眼睁睁地看玉耶还这么年轻,就舍他随父母而去,只是她的病……唉!
“耆婆,方才你尚未入宫前,公主的病情忽然好转,原因是不是与这个女奴有关?”日暗王想起玉耶这次发病后的情形与以往不同。
“回皇上,公主这次的病情会平缓得这么快速,确实是希儿的功劳。”耶难耆婆抬头看一眼还在休息的希儿,“禀皇上,臣是到天山采药时,无意间救到希儿,当时她全身有严重的撞伤,所以臣留希儿在家休养身体。在这段期间,有一次女奴舍蒂因犯错遭到鞭打,家人将她送到臣那儿,臣立刻为女奴诊治,却发现她气已断,便要求他们将女奴带回,这时希儿从房里走到女奴的身边,并俯卧在她身上不愿离开,尽管女奴的家人伤心地想将希儿从女奴身上拉走,希儿依旧紧紧地抱住女奴的身体,直到臣过去要将希儿带离开时,发现原先认为死了的女奴,居然已能呼吸。臣从这时才发现,希儿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她可以让人在生命危急之时暂时保命,同时臣得知她略懂一些医术,所以……”
“所以,你就偷偷地把她留在身边,而没有向奴隶官实报。”日暗王挥手要来一杯酒,啜一口后从杯沿看着耶难。
“请皇上……”
“耆婆,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对我说。”
耶难对于日暗王的不耐烦,心里感到惶恐,但他从日暗王的语气中发现,显然日暗王并没有怪罪他隐瞒希儿的事。耶难耆婆在心里偷偷地庆幸,他吞吞口水润润喉,打算将希儿来到这里的一切,以及她留下来的原因,一一对日暗王详细禀明。
“你说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日暗王听完耆婆的禀明,提出这个问题。
“是……的……皇上。”
“那她可有告诉你,她来自何方?”日暗王好奇地问。
“最初臣也问过希儿这个问题,但她不懂我们的语言,臣也听不懂她的话,所以……”
“她不会说我们的话?”日暗强烈质疑耶难所说的话,刚才他明明听到她说话。
“呃……臣是说她刚到此地时不会说我们的话,后来她答应留在臣的家里休养,也明白她来到一个与生长环境完全不同的国度,就开始学习我们的语言,臣教她说话的过程中,知道她是来自天山另一边的国家,住的地方叫中原,国号为宋,民风虽然保守,但没有奴隶这个阶级的人民,因此……”
“因此,她不承认自己是个女奴。”日暗王不悦地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