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他吗?”
她皱眉思忖片刻。“那不一样。”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她憨然反问,又让一切回到原点。
呵……傻里傻气的雨朵呵!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腻她娇憨的模样,真的是中毒太深了。
“傻瓜,就算不放心我,也该对自己有信心啊。”
“信心?哪里有卖这种东西?黎说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包不包括信心?”
唉,他自认才疏学浅,无法充当解惑的名师,决定跳过这个问题不答。
“相信我,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你。”话才说完,他忍不住张嘴打了大大的呵欠。
确定她会乖乖偎在他怀里,村上隆史调整睡姿,闭上双眼。
“真的?”
“真的……”意识逐渐远扬。
“没骗我?”
“没骗你……”安心之后,浓浓的睡意如浪潮向村上隆史袭去。
“可是——”
“没有可是呼……”阵亡。
耳畔传来细微鼾声,雨朵才知道枕边人已沉沉睡去,引颈抬眸,确定他真的睡熟。
他睡着了,那谁来回答她满腹疑问?微恼地瞪视熟睡的狼狈脸孔,才想起他刚说自己五天没睡了。
他为自己担心到睡不着,她应该有罪恶感、觉得他好可怜才对,可她竟然想笑。
这几天,他是为了她才睡不安枕……愈想,唇角上扬的弧度愈高。啊,原来她也很坏心哪。
“呼……呼……”
呵,他睡觉会打呼呢!她为这发现感到惊喜。
过了十分钟,静静看着他睡颜的雨朵开始觉得无聊。
想下床,偏偏被抱得紧紧的,不能动弹。
那、那只好自言自语,自己娱乐自己了。
“雷茵说她爱你,还说她爱你很久了。”
不说会内疚,说了会伤心,雨朵的小脑袋所想得到最好的方法,就是趁他睡觉的时候说。
一样是说,只是他听不见,不能怪她,对吧。
然后,她会把雷茵的话忘掉,不会再想起来。“你不能让她爱,也不能爱她,知道吗?”
“呼……”鼾声持续着。
“爱我,只爱我,也只让我爱,好不好?”
软软爱语,字字真心,可惜男主角睡得像猪那么热,浑然无所觉。
若醒来后发现自己错过佳人的告白,想必村上隆史会猛捶心肝、淌下英雄泪吧?
真睡着了吗?
“呼……呼……”
是真的睡着了。
叮咚!
门诊室旁的灯示随着声响跳到下一号。
雷菌以酒精消毒刚替病患触诊的双手俊,埋首于之前的病历,并末抬头。
“你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心。”熟悉的声音响起。
“心有毛病应该去挂心脏科,找骨科没有意义。”
“中国人有句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来找我的心药。”村上隆史自动坐下来。“雷茵,我想跟你谈谈。”
“在门诊时间?”来找她算帐吗?早料到的事。
“再过一分钟就是午休时间,我看过你的排班,下午没有门诊,而我正好是你今天最后一个病人。”
“你只要有心,想做什么都能成功。”家世渊远、背景优渥,“天之骄子”四个字简直是为他创设的。“真羡慕你,要什么有什么。”
“你不也是。”
不,至少有一样东西她要不到,或者该说她曾经拥有,后来却失去了,而且再也要不回来。
他的心,她要不回来。
“其实我也料到你会来找我。等我一下。”雷茵转身花了几分钟交代护士处理善后,才又看向他。“到我办公室,我们边走边谈。”步出门诊室。
“也好。”他跟在后头。
“她都跟你说了吧?”她猜测,像雨朵那样柔弱的女人,能派得上用场的武器大概只有哭诉撒娇、搬弄是非了。
“说什么?”
“别装傻,她一定万般委屈地窝在你怀里,跟你哭诉我对她又抓又打的。”
“雨朵是不可能哭闹的。”她只会把旁人逼得快捉狂。“雷茵,你真的这么做了?”
“她怎么说就怎么着,反正你只会相信她说的。”
“问题是,她什么都没说。”一句认真的“忘了”,让他连问都不必问。
如果她说忘了就是真的忘了,怎么逼她也想不起来,这种差劲到家的记忆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雷茵冷冷一哼,摆明了不信。“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何来的对错?雷茵,就算已经不是情人,你也应该还记得我的为人,而我也知道你的,你不是这种人。”
“呵,原来我在你心里的评价这么高。”雷茵打开办公室门,走了进去。
村上隆史跟着进去。“我对你的评价一向很高,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很理智,从不会感情用事。”
“但是遇上了感情,”她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白雾。“还能不感情用事吗?”
拾手欲吸第二口,却被村上隆史抢先一步把烟截走。
“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烟味。”
他定定端详她黯然的脸庞,缓缓舒了一口气,重申:“雨朵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谎。”
“是真的,我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我要答案,你跟雨朵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
“吵架,我跟她吵架。”
墨眸写满不敢置信。
他的雨朵会跟人吵架?
“恕我无法想像雨朵和人吵架的样子。”那比台湾六月天下大雪还诡异。
“我跟她还打了起来。”
打?!一样教他无法想像,错愕地张大嘴。
“你不相信?”
“我……难以置信。”
“那你以为呢?你不笨,用用你的逻辑思考能力去推想啊。”
村上隆史正经八百地瞧着她,像在看诊似的,好半晌,才抿起笑纹,“我所能推想到的不多。大概是你想跟她做正常人的沟通,却被她无厘头的对话逼急,而雨朵想走,你却执意要把话说完,之后发生小小的拉扯,然后——”他指指她领口。“雨朵不小心扯开你的领口,露出你配戴的十字架,之后就发生那件事了。”
雷茵闻言,双眸瞪得像铜铃般大。
“我说对了?”
“……她很奇怪。”一个人就这么平空消失,如今回想起来,不是自己眼花就是疯了。“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她?”
他但笑不语,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你也变得不正常了。”简直是疯狂!
村上隆史神色一整。“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我们未知的,正常与不正常是相对且共存的,且是以一般大众为取向所画出的界线,到底是不是最正确的,答案至今没有人敢拍胸脯保证。”
搓搓手臂,雷茵苦笑不已,“真不习惯摘去玩世不恭面具的你,我还以为你认真的表情,只能在手术台上看得到。”
“我也想要认真地过日子啊。”他笑。“让你失望了?”
“还好。”雷茵皱皱鼻,转身背对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帮我跟她说声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明白事情的经过后,村上隆史准备离开。临行前,不忘回头要求:“这件事希望你能替我保密,别让人知道。”
雷茵回答时仍然背对着他。“我说出去只会被人当成疯子。”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啊,笨。
“谢谢。”他离开,轻轻关上门。
雷茵吁了口气,走到办公柜前,取出她和村上隆史的合照。
富良野的景色应该如旧吧?可惜人事已非了。
坚强如她,就算知道两人的感情已经没有复合的机会,还是哭不出来。
“啊,对了!”正对办公柜的门突然打开,露出村上隆史俊朗的睑。
“赫!”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雷茵吓得僵在原地。
“忘记告诉你—件事。”
“什、什么?”她转身,慌张地将照片藏在身后。
村上隆史似乎没有发现,自顾自地说话:“即使你故意在我面前抽烟,说些挑衅的话,也改变不了我对你的好印象,雷茵。”
“什么?”
顽皮地眨眨眼,村上隆史用着一贯潇洒的神色笑谵道:“我还是欣赏你,还是把你视为我在台湾的好友、难得的好哥儿们。所以,哪天得空到门本,别忘记找我,我一定尽导游的义务全程作陪。”
“参观日本墓园吗?”她笑。这个男人就是能做到让人无法讨厌他。
他也跟着笑了,放心地挥手离去。
雷茵低头看着手上的照片。
是该把它放进相簿,让这段感情成为回忆的时候了。
第八章
离开雷茵的办公室后,村上隆史的心情很是轻松。
一来是解开心中的疑惑,二来是厘清雷茵对他的感情。
他真的不知道雷茵对他并没有忘情,如果知道,对她的态度定会不同,至少会比较疏离,不让她误解。
他认为这样比较不伤人,然而,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只能说感情事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转眼间,他已走到妇产科,在去找雷茵之前,他先将雨朵安排在这儿做产检,并叮嘱护士看紧她。
只是,充当牢头的护士显然很不尽职。
“不是已经接走了吗?”护士A说。
“接走?我现在才准备来接她啊。”
“可是……”护士A一脸上色,转头问同事。
“席拉小姐说她口渴,想喝点东西。”护士B说。
这下村上隆史心里有底了。“离你们最近、又有番茄汁出没的地方是哪里?”
番茄汁?出没?瞧他说得好像匪谍就在你身边一样。
两人觉得古怪,但村上隆史凝重的脸色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楼上的老人病房。”护士A说:“因为现在电视大肆报导说茄红素能防癌、抗老化,所以楼上的婆婆们订了好几箱番茄汁……”
村上隆史不等护士小姐把话说完,便冲上了楼。
果不其然,在找到第六间病房时,终于看见心上人笑意盈盈、如众星拱月般坐在一群老人围成圆圈的中心。
老人家们七嘴八占地争相发言,可倘若仔细看那被围在中央的佳人,会发现她其实笑得迷离梦幻,有种对身边事物茫然不解的困惑。
村上隆史因为紧张担心而飙高的血压,总算降了下来。
“雨朵。”总有—天会被她吓死。
“啊。”如梦初醒,望见熟悉的人影,雨朵开心地漾起绝丽笑颜,殊不知此举迷倒的不单只有心上人,还有一票或男或女的老人家。
年轻真好啊……老人们莫不在心中感叹。
迷离的视线总算找到可以锁定的焦点,雨朵顺着老人们让出的路走向他。“你跑到哪儿去了?害我找不到。”
说得好像迷路的人是他一样。村上隆史闻言,不禁莞莆一笑,“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是我找到你。”偎靠在他怀里的小女人固执己见。
他也不争辩,心知肚明想扭转她脑袋瓜里的想法比登天还难。
“小俩口感情很好啊……”小俩口的浓情蜜意被苍老的声音打断。“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要谈点恋爱才不枉青春年少。”
“您是哪位?”
“这位伯伯对我很好。”基于“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谢谢你”的心态,雨朵笑着说:“他请我喝番茄汁。”
老人家拉起她的手轻拍,眼里充满追忆与疼宠。“你真像我老婆年轻时的模样……”
这种表情——村上隆史迳自归类为“垂涎”!
有没有搞错……竟然敢垂涎他的雨朵……
老人家似乎意犹末尽,还想摸上美人的俏脸蛋,可惜村上隆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搂进怀里,谁也不准越雷池半步。
“小气巴拉的年轻人!”被识破企图的老人家抿嘴哼道。
“总比好色成性的老年人好。”他说,醋意酸酸。
“你……”老人家眯眼打量,下了结论:“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像……小俩口四东目光直射,频频打量说谎不打草稿的老人家。
那张历经岁月的老脸,实在让人无从想像起年轻时候的模样。
“你八十了对不对?”雨朵很好奇。
“什么话!”老人家听了直跳脚。“我才六十六!大顺之年!”
六十六……小俩口这会儿是面面相觑了。
“你六十六岁的时候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雨朵严肃地问。
“什么叫‘这个样子’……”他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无视老人家的抗议,村上隆史摸摸自己的脸,开始担心起来。
不能怪他,眼前这位老人家脸上的皱纹多且深得足以夹死蚊子,而且后背佝偻、身高缩水到不超过一百六。
如果这位宣称年方六十六的老人家所言不假,无怪乎他会开始担心起自己三十六年后的样子。
光想像就觉得很恐怖。
“没关系,就算你变成那个样子,我还是会爱你,真的。”雨朵浑然不觉自己说出近似告白的话,窝在他舒适的臂弯里甜笑着。
甜言蜜语自然而然地渗入他心扉,心底的不安全让她消弭殆尽。
原以为她只是习惯他、依赖他,所以任由他主导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雨朵也会说爱了呵?
村上隆史又欣喜又自得,承诺道:“我也是。”
“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是?”
“就算你变成那个样子,我也依然爱你。”
“我也会?”她指着老人家的脸,俏颜皱成小苦瓜。“你是说……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完全忽略了重点,只在意自己也会变老。
村上隆史旁若无人地俯首亲吻她香甜的唇,低低笑了出来:“别说得好像你不会老似的。”
他向黎忘恩查证过了,她体内吸血鬼的血统已经淡到除了偶尔会无意识地瞬间移动外,几乎与一般人无异。
只是偏好红色的天性仍在,这就是她为什么独钟番茄汁的原因。
“那……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变成那个样子,你还会只爱我—个吗?”她怯怯地问,怕得到让自己伤心的答案。
“会。你变老,我也会跟着变老,大家都一样:但是,我爱你的心不会变。”
那就好。雨朵放心地吁口气,经过一个早上的产检程序,累积下来的疲惫逐渐起了作用。
“累了?”
“嗯。”她揉眼,动作稚气得像个孩子。
“我们回去?”
“你会陪我睡吗?”近来已经习惯自己的床上有他,他是她最好的抱枕。
“会。”说出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但连续在那张风格特殊的床上睡了一整个礼拜,他真的挺能适应的。
谁教她只认定那张床,他也只好舍命陪佳人睡那张“有盖子的床”了。
小俩口甜甜蜜蜜地离去,甚至忘记挥手向一群看戏的老人家告别。
而那位宣称老婆年轻时和雨朵一模一样的老人家,在原地气得大喘特喘。
“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真真真的气死他了!
“老张嗳,小心你的血压啊……”同房老友好心地提醒。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