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到目前为止,有没有遇过堪称难题的小说?
在写这本书之前,我会说没有;但在这之后,有了。
如何去描写—个没有存在感的男主角?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我。
遇上聂骉,我这个做娘的算是俯首称臣,认输了。
以往,我笔下的男主角总是多金、总是俊帅、总是冷酷、总是会为女主角融化冰山一角,显露些许人性,将之保护在巨大的羽翼下,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要不,就是开朗,但依然出色、依然多金、依然能为女主角挡风遮雨。
他们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和明显,他们的能力是这么卓越超群——当然,这也是许许多多小说作品的基本架构。
之所以推出聂骉,是因为我发现这样略带不安、没有自信、凡事自我设限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偶尔,也该让老实、没自信又近乎“无三小路用”的人出线,让女主角照顾他、小心保护才是。
所以,代决定先出卖这位聂家后代,让这位老是惨白着睑、阴阳怪气的老实男上场,和大家一起迎接鬼月的来临。
九十二年度是个多变且忙碌的一年,还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呢!所以,想看万能事务所内仅存的俊男美女(真的是硕果仅存的两大俊男美女)的故事呢,就乖乖的等,不要催哦。
按下来,就是关于回信的事——
我曾经说过,对于读友们的来信,我会一一回覆,至今,这个约定一直没有误过,最多就是迟了很久……(尴尬)
会守着这个约定,是因为自己也曾身为一名读者,也曾写信给喜欢的作者却未能收到回信,心情惨淡了许久;所以,我百分之一百能了解读者们写信前来的勇气,和渴望有回音、与作者互动交流的心情。
这份心情及勇气,多年来我始终小心翼翼珍惜着,珍惜每一封来信所夹带的真心,无论是褒是贬,我一样看重。
至今七年的写作时间,藉由通信认识了不少读友,有的甚至从国三通信以她升大学!(天!有种我快做阿嬷的错觉!)
六、七年的交情,不能说不深;然而,随着踏入社会、随着读友的来信日渐积成一堆小山、随着对自己的要求愈来愈高,我不得不跟大家说,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一一回信了……
今后,读友们的来信,晨希会先整理归纳,一致性的问题,咱们摊开来在书中谈;私人性的话题,就私下解决吧。
希望各位姑娘小姐们见谅,可怜晨希一下吧!让我以维持自己写作水准的努力来回覆每一封鼓励与指教的信件好吗?
祝大家,鬼月快乐。
楔子
这是一个雨天。
这是一个抬头仰望无星墨黑的夜幕,会觉有万箭直落的大雨天。
雨泠泠作响,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更是淅沥哗啦地让熟睡者嫌吵。
空荡荡不能容车通行的巷道,偶尔两、三只遭雨淋的小猫凄叫声伴和其中,再加上几声似狼嚎的野狗吠叫,在这时刻分外让人觉得——
诡异。
两道人影在这雨天并行,经过一处大型垃圾集散地,往温暖的家徐行。
“亲爱的……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后头。”深夜相偕外出采买消夜的新婚夫妻,胆小的妻子抱住丈夫手臂,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往后看。
“你想太多了,哪有什么。”男人回头瞄了眼,“行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身为老公、身为男人,自当保护娇弱可爱的老婆,男人屈臂露出值得信任的二头肌。“就算有坏人,我也会为你打跑他的。”
“老公。”做妻子的深受感动,侧抱住丈夫结实的腰身,依偎而行。
但——背脊还是发寒。
“老公……我真的觉得后面有东西在跟着我们耶。”
“亲爱的老婆,你真的想太多了。”可爱又黏人的老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这样吧,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回头确认后面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有东西,怎么样?”
“我……可不可以不要?”
“一切有我,相信我。”就着昏黄路灯,男人侧首深情地望着妻子,想像自己是八点档某剧的男主角,感性地说:“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放心把一切交给我,我的臂膀就是你的港湾。”
夫唱妇随,做妻子的立刻意乱情迷,傻傻点了头。
“好,那我要数了——一、二、三!”
夫妻俩倏地转身!
四只眼睛同时迎上一袭幽幽浮动的青芒,那青芒之中看不见实物,只是模糊地描摹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这、这个、这个是——
“鬼……鬼啊!”丈夫二话不说,事实上也说不了更多,一臂勾起妻子拔脚狂奔。
一路上尖叫连连,终至渐行渐远,增添深夜雨纷纷的诡谲。
那青芒忽明忽暗,仿佛叹息似的,缓缓飘向路灯旁的大型垃圾集散地,消失在其中。
雨,依旧滂沱下着。
不知又经过多少时间,踩水的脚步声再度响了起来,由远至近。青芒再一次自黑压压一片的大型垃圾集散地某处,像泡泡般缓缓冒出,
脚步声啪啦啪啦踩过地面水洼,来到此处停住,就着路灯在堆积不少杂物的小山中摸索,弓起的背形成另—道黑影映射在墙面上。
忽地,那人动作稍停,似乎定嫌路灯太暗,从口袋摸出某种东西,答一声射出一道小光芒,然俊又继续扫巡。
如泡泡般凸出地面的青芒,慢慢地凝聚出人形轮廓,极缓地接近那忙碌的黑影。
它等了好些天,都没有机会碰到一个人,如今总算……嘿嘿……
黑影继续忙着找东西,完全没察觉到身后向自己逼近的危机。
一个活人哪!活生生的人哪!青芒跃动着,似是十分欣喜,最后停在黑影身边,只是——
没反应!
那忽而弯下、忽而挺直的身影好似没察觉,继续自己的搜寻大业。
青芒转而飘到那人面前——
还是没反应。
就在这时,黑影发出嘿嘿嘿的诡笑,青芒反倒吓了一跳似的忽然一暗。
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终结在黑影挺直背脊的瞬间,烙在墙上的影子显现出那人两手正抓握着什么不明物体。
满意地点点头,那人循来时路离开,青芒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拉着走,瞬间消失无踪。
第二天,住在附近的居民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那条巷子闹鬼啊!
再过两个多月,正是农历六月底、七月初,恰好——
鬼门将开……
第一章
繁华台北城,人情百样尝,有最光鲜亮丽、象征进步文明的高楼大厦,也免不了有藏污纳垢的暗巷、颓圮荒废的旧建筑,被“危楼勿进”的黄色警告线围成苍凉的萧索。
然而,在这台北城里某条街道某巷某弄的某栋危楼,里头并非如外表所见,那般寂寥无生气。
甚至,热闹过了头,
在历经近年来几次大地震之后,这栋位于台北市一隅、紧邻隔壁美轮美奂新大厦的危楼,便以堪称奇迹的姿态微微倾科。
更称得上奇迹的是,里头还住了不少人。
有胆子住里头钻的人,首先得要有勇气爬上与九十度直角仅相差十三点三八度的倾斜楼悌,若是一不小心踩了个空,可能会卡在钢条中。
小心翼翼爬上二楼,会发现一块“万能事务所”字样的招牌,顺利进入之后,会看见五张办公桌,通常只有其中一张后头会坐着人,埋头苦干不晓得在忙什么,时而发出嘿嘿诡笑。
今日,趁着周六一大早,难得所有人都在,“危楼”住户共计八口余人——此“余”系指未出世的胎儿,齐聚一堂,开起住户大会,
“这栋公寓不能再住人了。”住户之一——村上怜一最先发难。
接下来,在一阵不算热络的讨论当中,事务所大老板兼本会主席的黎忘恩回头,唤了声在沙发上坐不到一会儿、又飘回办公桌后埋头苦干的瘦高男人。
众人视线同时转向那正好抬起的苍白俊颜,脸上明显有着数夜未曾合眼的疲惫。
被这么多人盯着,聂骉咽咽口水,不大习惯。
黎忘恩发问:“你说,这栋公寓会不会倒?”
舔舔浮紫的唇,他嗫嚅道:“……还不会倒。”
她点点头,满意的视线环绕众人一圈。
“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村上怜一眉头打结。太言简意赅的说明,根本于事无补。转头向聂骉,“我要理由,聂骉。”受不了他过于直线的脑袋。
理由?聂骉脑袋慢慢消化这个讯息,点头。
经过一分多钟的归纳整理,才又开口:“这栋公寓建材良好、钢筋扎实,每根梁柱捆上超出一般住宅标准数的优良精钢,能承受与直角相差二十四点四九度的倾角,况且,地下室主要梁柱并没有出现任何损毁外露,如果要分级,它属于台北市政府标准下的低度危楼,因此——”
“长话短说,聂。”黎忘恩感觉两侧太阳穴泛疼。
长话短说,聂骉再努力想了半天。
“……不会倒。”
这样……够短了吧?不安的黑瞳扫过睑色难看的同居人们,嘴唇干涩地抿了抿。
他他、他说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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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三耳拼成一个“聂”宁;骉,三马凑出一个“骉”字。
“聂骉”这个名字,正好道尽了主人与众不同的脾性,喜好拼拼凑凑,但又有别于一般人对“拼拼凑凑”的定义,他喜欢拼凑不知将会呈现什么状态的各种物品,从“无”中生出“有”来,好比纸片、好比机械零件,将到手的各式零件拼凑出完全不同的风貌、赋予全新的功能,向来能让他乐此不疲。
长久下来,累积一身的修缮功夫,老旧的公寓维修自然落在他身上,而向来物尽其用的老板黎忘恩,更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十分具有功能性的手下,三不五时便将他外派到附近小吃店及商家,利用免费修缮的劳动服务抵免赊款。
“辛苦啦,来来来,我下了碗面给你吃。”老吕面店掌门人——老吕,笑呵呵地招呼蹲在水冷式直立型大冷气机前的免费技工。
聂骉仍低着头。“快好了。”把操纵面板装回去就行了。
“先休息一下,面摆太久会糊掉,糊掉就不好吃了。”
闻言,聂骉立刻站起来,移身到冒着热气的汤面前,青翠葱花配上油葱,再加上精心熬煮的汤头,即便只是一碗阳春面,也十分可口诱人。
热雾染上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薄唇牵起满足的弧度,举起筷子郑重其事地准备进食。
和事务所配给的科学面为伍太久,就连最简单的阳春面也能感动聂骉,觉得世界真美好。
天可怜见,先天不足加上后天营养失调、运动量稀少,白白糟蹋聂骉生来俊雅的容貌,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瘦猴子。
老吕见他如此严肃看重自家店里的招牌阳春面,感动之余,再奉送卤蛋一颗。“来来,请你吃卤蛋,我的卤汁可是精心调配的,人人都说赞啦!”
“谢……谢老吕,呼噜噜……”香气再度扑鼻,聂骉想起自己从早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跟黎小姐说一声,今天修这台中古冷气抵上个礼拜欠的面钱,总共是四百六十五块钱、今天这一碗呢是我请你,不算钱。”
“谢谢,呼噜噜……”吃得可认真了。
“小子,你结婚了没啊?”客少人稀,老吕索性坐在对桌闲聊起来。“还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都没。”言简意赅。
“那——我家女儿阿玲做你女朋友好不好?我看你平常跟我女儿有说有笑的,好像处得很不错。”
聂骉苦笑,不知道要怎么说明,跟他女儿有说有笑的其实不是他,而是……瞥了眼身旁空荡荡的椅子,他苦笑。
“你不觉得我女儿长得很漂亮吗?水里游的鱼看了会沉、天上飞的鸟看了也会掉下来,下是我老吕自夸,我女儿真的长得给它美到冒泡,很多人追哩。”
有这么一个什么玩意都会修的女婿,以后就不用花钱找水电工了。老吕心下算盘打得劈哩啪啦响。
再说,这小伙子有一技之长在身,虽然瘦了点、像只猴子,倒也还算长得不错,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将来女儿嫁给他也不怕没饭吃。
“不、不用了。”苍白的脸困窘地红了起来,他咬唇。“我吃完了,修、修冷气。”忽然间被问及私事,聂骉浑身不自在地蹲回冷气前。
“愣小子,我是看你做人老实,你知道吗?现在年轻人都一副痞子样,像巷子口贾家那个小儿子,成天在身上挂一堆铁环,走起路来叮哩当啷响,好像怕人不知道他来了一样——”
叮哩当啷……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伯!”贾痞子一进门就哇啦哇啦直吆喝:“你知不知道隔壁巷子闹鬼啊?”
爱听八卦的老吕迎了上去。“哦!你是说放大型垃圾的那里对吧?这个我有听对门阿花说过,好像是半个月以前,刚搬到隔壁巷子的新婚夫妻,晚上出门时看到鬼……”
“对啊对啊!”贾痞子抢着说:“我刚经过,好多人围在那边看热闹,说是里长伯请人来抓鬼——”
“请师公哦?”
“对啊,现在在作法,很热闹哩!还有乩童,女的哦,真猛,拿一根狼牙棒拚命住背上打,好像真的三太子附身,怎么打都打不痛。”贾痞子佩服得很。
“时机歹歹,现在连女人都出来做乩童了,唉……”老吕感叹。幸奸女儿还算争气,在大公司上班,每个月领几万块的薪水,算是不错了。
“我还听我妈说,那个见鬼的太太生了一场病,一直呜呜……有鬼……有鬼……地叫哩。”贾痞子从喉咙里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喘息声。“听说后来有请人来收惊,不过没什么用,上个礼拜搬走了。”
“真的有鬼哦?”老吕挑高了眉,颇有兴趣。
“谁知道,不过我们这个里的人现在都不太敢走那条巷子了,所以里长伯才请人来抓鬼啊。上次听说有不知道的人走进去,结果听到有人在后头‘先生’、‘先生’地直喊,可是他回头看,什么都没有,你说吓不吓人?后来那个人回到家,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一千块,说是被鬼借了钱,吓得跑到行天宫求关老爷保佑哩。”
“嗯嗯……”老吕连连点头,沉迷在八卦消息中不可自拔。
仍忙着修缮的聂骉,自然也听见两人谈的怪事。
上个礼拜有人见鬼?
真奇怪不是?他上个礼拜也曾走过他们说的那条巷子,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
而之所以去,是为了到大型垃圾集散地找看看有没有合用的零件——他一向能在那儿找到许多还能用、却被浪费丢弃的各式生活用品。
一千块……记得好像有那么一天,他看见走在前面的路人口袋里掉出一千元,捡起来想叫住那个人,可是对方不知为什么愈走愈快,害他追着追着一不小心跌倒,整个人趴在地上,最后只好把那一千块钱带回去交给黎忘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