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边的凯利尔漫不经心看着这一幕。这个角度很好,进退得宜,他可以将全场的动静尽收眼前。
“来杯酒吧,先生。”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随着一只长形冰凉管状物抵住他的背,凯利尔为之一僵。
“喏!”一只淡红晶亮的酒杯真的递到他眼前。
真主!凯利尔暗地里松了口气。“你吓到我了。”他当真接过那杯酒,但是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他是偶尔会浅尝小酌,但不在工作时。
“在找我?”和屋中其他女人一样打扮的金佳晃到他身边,稚气的脸半映入黑暗中。
凯利尔数日前就开始想办法跟她联络,奈何均没回音。“你是怎么进来——”真笨,自己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如果高兴,就算是多克玛巴照样来去无阻,他真的该庆幸她并不与他为敌。
金佳仍漾着无辜的笑。“对不起啦,我有事出国去了,三个小时前别人才告诉我你在找我。”她的视线移向“大君”及冷魅衣。“找我有什么事?”真好,她一向爱看俊男美女在一起的画面,养眼嘛!
凯利尔开始叙述之前在多克玛巴发生的事,他多说一句,金佳的俏脸就拉长一分。
“会变色的胎记?”和蔼可亲的眼光逐渐被肃杀之气取代。
“你知道?”凯利尔从未见过金佳风云为之变色的模样。
“是不是有点像豹的花纹?”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
“那是什么?”
“‘魔鬼之令’。”
第八章
正当冷魅衣这对欢喜冤家在斗嘴时,主人索密斯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大君’。”
冷魅衣倏然住嘴,下意识地往“大君”怀里靠。
“什么事?”辛注意到索密斯手中的东西,眼睛为之一亮。那是一柄匕首,剑鞘是泛锈的铁灰。索密斯献宝似地抽出剑锋,寒光映亮每个人的眼。
“好!”他不禁低声喝采。索密斯就是有兴趣搜集一些骨董武器;雷曾提过他有一间房间专门供作收藏。
“不错吧,这是我最近才到手的。”索密斯沾沾自喜,两个大男人都没注意冷魅衣娇容惨白。
“你没事吧?”怎么脸色一下变得这么难看,出门时她还好好的啊!拟于假扮的身分及公开场合,他的关心也只能表露得点到为止。
冷魅衣点点头,凤眸低垂。
辛怜爱地搂搂她。她柔顺的模样不再是一簇火焰,像只嘤咛的小猫。
“我可是到中国去买这把匕首的哦!”索密斯滔滔不绝地献宝。“中国人把这种匕首取名‘鱼肠’,是匕首中的上品。听说古时有一个叫秦始皇的暴君,就曾差点死在这种匕首下。”
辛在手掌上掂掂分量。“满轻的。”
“这样才携带方便,原理跟现在的掌心雷一样。”
“嗯。”那种迷你小枪?有道理。能把钢铁打造得如此轻薄如纸,却又锐利如火的确不简单。
“索密斯殿下,书房有您的电话。”一名著白色制服的佣人必恭必敬上前。
“好。”索密斯对辛笑笑。“等我一下。”他匆匆起身,跟着佣人离开。
* * *
“‘魔鬼之令’顾名思义,就是魔鬼的指令。”金佳口吻平淡,却更添悚然意味。“你知道魔鬼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是哪一点吗?”
故意的!明知道他很不爱浪费口水说话,金佳却老爱跟他玩文字游戏,而且很不幸他也发现自己有逐渐热中的倾向。“因为他和阿拉作对?”
“非也,非也。”
“因为他吃猪肉?”
“啧啧啧啧,NONONO。”金佳似乎玩兴来了,举出手摇起一根指头。
“金佳!”
“噢。”她乖乖的,知道凯利尔在警告她他的耐心已告盘底。
“‘魔鬼之令’是什么?”
“--魔鬼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是别人不知道他在哪里,无从对抗。‘魔鬼之令’可以说是近一千五百多年前流传下来的法术--交换躯体的换魂术,施行于人及兽身上。”
“人及兽?”
“嗯。”金佳点点头。“一千五百多年前的统治者有一次前往非洲攻打时,带回这项法术。施法者通常自行豢养猛兽,然后找来牺牲者,将听令的兽魂换到那人身上,以一道植于人脑中的命令控制其身心,以行刺于人。”
“行刺?”凯利尔脸色微微一变。
“从古代起就一直有这种说法。那些刺客有些是本身无心之人。他们之前被人下过这项法术,直到命令在脑中发作时会不由自主攻击被指定的对象,事后没有半点记忆。”
“傀儡?”
“而且后面有人在拉操控线。”金佳同意他的联想。“你说她身上有一块会变色的胎记,而且还是一夕之间多出来,那也许就是被施过法的标记。”金佳见他一副马上要冲过去的架势,急忙按住他。“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有什么动静再谈。”
“好吧!”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以静制动,以不变克万变。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身手一向颇具信心。
* * *
一切准备就绪了。男人由夹板的秘室中往孔外窥伺,手无意识拨弄垂放胸口前的笛子,阴森且得意地看向“大君”,以及那个女人。轻轻拿起笛,他将它放到唇上。
宴会已经达到高潮,在席间献舞的舞娘充分运用肢体语言发挥最大的诱惑力,尽情展现在“大君”眼前。
无聊。冷魅衣没好气地窝到角落,这种宴会根本是纯为男人设的,一点也不好玩。
“大君”果然被舞娘的表演吸引,和其他在场的男人一样牢牢盯着她。舞娘更加卖力摇臀款摆,丰胸在半透明的丝罩下跳动起伏。
有什么好看的!胸部那么大走起路不会有困难啊!冷魅衣没好气地想着。
“夫人需不需要饮料?”侍女捧着托盘经过询问。
“谢谢。”她瞄了一眼,选了杯红葡萄酒,浅尝一口。
“不客气。”
舞娘轻撩一条蓝绿纱缎,半里雪腴的肚皮,形成媚绝的挑逗。
好累……她打了一个呵欠,揉揉已袭上一丝惺忪的睡眼,她浑然不知那捧着托盘的女侍已悄然退下,并被一名男子拦下。
“她喝下去了,大人。”女侍禀告。“而且她还正好选分量最浓的那杯酒。”她窄小的眼溜过贪心的期待。“呃,我的报酬……”
“很好。”那么镇定剂会很快产生效果。托基眯起眼搜寻凯利尔的身影……在那里,嗯,这家伙也很懂得摸鱼,偷懒享受温柔乡。
很久以前他就看凯利尔不顺眼了,什么“大君的影子”,论身手他才是最顶端的,姜是老的才会辣不是吗?像那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凭的是哪一点被公认为最佳保镖?
托基示意这名女侍随他悄悄离开大厅。
他在干什么?凯利尔眯着眼看托基的一举一动,拿起对讲机说:“林,你在吗?”
“是。”外面的部下声音清晰传来。
“你来换里面的班。”他简洁下令,收好对讲机转身就走。托基那人有问题,他必须跟过去看看。
“小心点。”金佳对他如风似卷冲出去的背影喊。
还真的被托基说中。躲在夹墙中的男人有些讶异地想着。
又喝下一口酒,冷魅衣终于忍不下呵欠,嘤咛地伸伸懒腰,她随手将杯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打算憩憩精神。
就是现在!在秘室中的男人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他高兴地想大叫!方才托基先行要女侍让冷魅衣喝下特殊调方的镇定剂,会使人体在相当短暂时间内无法动弹,而他在这三、四分钟内下“魔鬼之令”时,她发作的征兆便不会让人发现。
反正脑子痛一痛又不会死人。
他可不希望她还没完成任务就明目张胆地被发现,功亏一篑。
* * *
收缩性的痉娈所产生的痛如线似丝地扣紧她全身意识,继而往脑门直冲而上,夺走她最后清晰的思绪。
杀了他。
她的眼皮跳动一下,全身像被灌了银铅似难受。
杀了雷.莱恩.巴亚斯。
她想站起来,却连一根小脚趾也挪不动。
杀了他……
好痛,谁来救救她……
凤眸缓慢张开,墨晶的眼珠不复见她原本灵活狂野的风采,取而代之的是空白的杀机。她依然瘫卧在原处,却不再困懒,而是出狩前的全神贯注。
她想抬起自己的手臂,却一骨碌就跳起来站好。
舞娘煽人的表演随着音乐即将结束,男人们的注意力已有些分散。
坐在“大君”身边的男人不知在跟他讲什么笑话,惹出他一串大笑。
冷魅衣一步步趋近目标,随手抓取索密斯方才留下的匕首,刃面的寒光映入她的瞳底。
辛听到步近他的细碎声响,反射性侧过身回头——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凌寒的刃光已当头罩下。
* * *
凯利尔莫名地打个寒颤。
托基的身手着实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才一瞬间,他竟挟着那名女侍不见了踪影。
浓荫的树梢发出叶子拍打的飒飒风响,不寻常的骚动转移他的注意重心,正想移过去查看,一样事物从半空中掉落。
就算凯利尔受过冷酷血腥的训练,也不禁为之动容。
方才那名女侍显然已了无气息——因为她整颗头颅是被人反扭至后,与背脊同向!
“他妈的!”凯利尔喃喃。杀人灭口?托基究竟想封住什么消息?凯利尔乍然省悟,急忙转身欲往屋子冲去。
太迟了。
背脊骤袭的凉意令他不假思索往地上一扑,贯穿他胸口的线状痛楚如火蔓烧全身神经。他中弹了!
凯利尔欲爬起身,一团黑影张牙舞爪朝他袭来。凯利尔反射地抬起手臂欲挡,闪亮的刀锋插入仅离他颈脖0.一公分的泥地中。
托基很快拔出小刀再刺,这次刺入凯利尔的手臂,血如泉涌。
凯利尔心知不妙。“你做什么?”他奋力想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刀锋在托基手中流利的一转,凯利尔一鼓作气抓住托基的手腕,猛然使力,抬膝将他踹开。
“可恶!”冷不防受袭的托基敏捷地腾身翻起,再次扑来。
“你想分个高下是吧,嗯?”凯利尔知道自己该立刻止血,否则会损及性命。他调整着自己的呼息,只手紧按胸口,企图减少血液的流失。
他眯起眼,弓起的身形如月,蓄势待发如虎。
托基认为自己占定优势了!毕竟,对方已然见血,且伤得不轻。嘴边泛出得意的笑,啊,他好喜欢“猎人”的快感,尤其是凯利尔如此美丽的猎物。
他向主人提出这项周详的突袭计划时,就一直迫不及待等着这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像杀戮这般有趣。
凯利尔节节闪过对方的刀锋,突然省悟这竟是对方的调虎离山计。在屋中的“大君”也许正危在旦夕,而他却该死地被这疯子困在外头。
“托基!”凯利尔再次挂彩时,喊着敌手的名。“为什么要这么作?”
托基眼中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不为什么。我的主人杀了那个杂种‘大君’,我杀了你,我们都会很开心,都可以称霸土耳其。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凯利尔心下一凛。他原先还认为只是私怨,没想到真的牵连到“大君”的安危。“你们不可能会成功的!”
“哈!”托基杀过来的招数再次被凯利尔化解,托基一时不察,差一点跌个踉跄。
“里面那个人不是‘大君’!”凯利尔身形一矮一冲,切到敌人未设防的右侧,迅速欺到前方。
“什么?”托基方错愕的一抬头,凯利尔一鼓作气集中力量揍向对方的鼻梁,清楚可闻骨头破碎的响声。
碎骨刺入他的脑中,托基在两秒内就死了。
* * *
刹那间,血花四溅,有些喷上她的脸颊,震惊每个人的心灵,有些女人已放声尖叫,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暗中守备的侍卫在她成功的刺下第一刀,未及补第二力时抓住她。冷魅衣硬不松放手中短刃,亦无法挣脱束缚,情急之下低头张口咬住侍卫的手,牙齿深深嵌入其皮肉,守卫发出疼痛的叫声,猛然用她一巴掌。
她发出嘶气的咆吼声,由于手中的武器已被夺走,她索性张开徒手攻击,凶狠的扑向“大君”。
辛痛得无法吸气,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日本的鱼有多可怜,居然是这样活生生被吃掉。冷魅衣用牙齿生生咬住他的身体,血液从她唇下流出。辛按着腹部不停流血的部位,无法说出任何话。
冷魅衣又想扑上去,这回旁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一人架一边,合力将她扯下来。
“‘大君’!”凯利尔满脸惨白,根本没法及时赶回来护在主子身边,却及时看到冷魅衣被制住的镜头,全身这才为之一懈。
“你来晚了,那个女人哎呀,你的伤是怎么回事?”金佳不禁脸色大变,立刻挪到他身前检查子弹对他所造成的伤害。她随手扯摘身上的丝巾,以最快的速度绑起他受伤的部位。“这只能挡一下下,你必须把子弹拿出来,快叫医生来!”她从未见过伤得如此严重的人居然还能站立,凯利尔早该昏迷不醒才是。
凯利尔根本没在听她说话。“‘大君’受伤了。”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挣脱金佳的绊留,他想冲上去,可是眼前突然一黑,双膝一软昏了过去。
“哎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宴会的主人索密斯赶了过来。
辛吃力地对他一笑。“我想……”依然维持客气的音调,但语气间的疼痛却更为深切。“你最好打电话叫救护车……”
* * *
失败了!男人气得全身发抖。真是搞不懂,阿拉为何一直在庇佑那个杂种?
托基死了,他的尸体幸而是先由自己人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眼睁睁看着冷魅衣失风被捕时,气得将笛哨扯下摔碎,没有用的东西!
火焰般的怒气燃成一股破坏的欲望,他像无理取闹的小孩,抓起东西就摔,大至花瓶小至笔枝,都难以幸免。
宴会当然是草草的收场,“大君”在一连人马护送下返回多克玛巴,且立即召?br> 蚋憟舠炩E。至于冷魅衣则被关了起来,完全丧失利用价值!
托基呢,任务也失败了;死得好!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凯利尔因伤势过重高烧不醒,只要将他解决,就没有人知道是他在幕后主使……一股怨气愈想愈旺,咬牙切齿的动作令他整张表情全扭曲起来。
“主人……啊,失礼了。”一名女侍捧着茶盘急忙收住欲入踏的脚步。糟糕!主人在闹性子了。
“过来!”男人立即绽颜而笑,那种见猎心喜的表情比方才的怒态更骇人,女侍哆嗦着靠近他,捧上淡香的茶杯。如果她有得选,她宁可待在一个脾气暴躁的主子身边,也不想伺候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