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男尝过的美食不少,但江如锳的菜让他想起了乡下的老人家,那是家的味道。
“合你的胃口吗?如果煮得不好,我会改的。”他为什么一语不发?一定是菜做得不合他的意。
“很好吃。”他下了评语。
江如锳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认定自己只有这两样才华。
他下一句话却让她又揪紧了心:“不过你不用煮饭。”
“为什么?”如果不做事,那她是为什么而存在呢?
“这些事让佣人去做就好了,不然请佣人做什么?”他娶她回来,不是来做下女。
可是他很想吃她亲手做的菜,因为有家的感觉。
每天辛苦工作回家后,有甜蜜的妻子笑盈盈地迎向你、在温暖的灯光下闲话家常,是每个男人最大的幸福。
他看着江如锳,心底就会浮漾着这些前所未有过的念头。
从前他只知埋头拚命工作、追求欲乐,隔日一觉醒来,又心无旁骛地再度投入工作。
他以前从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你是我的老婆,不是佣人,这些事不用你动手。”很奇怪,对她说话,他的语气就好不起来,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你帮了我妈这么大的忙,我做点事是应该的。”她急说。
这时宋浩男不禁有丝懊恼。如果如锳永远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时时挂在嘴边,那实在太没意思了。
他不以为自己有什么错,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一向是巧取豪夺、不择手段的。
得到是得到了,但她真正属于他了吗?
“......随你。”沉吟半晌,他决定由她去,江如锳脸上的表情好象他突降隆恩,他也莫名欣悦起来:“不过,你不要做得太累,其它的工作你就别做了。”
“谢谢你。”
吃完早餐后,江如锳忍不住又要洗涤碗筷,她习惯亲力亲为。
宋浩男张口正要发话,想想又把嘴闭上了。
之后开车去医院换药,医生嘱咐要按时服药,尽量避免牵动伤口。
回途中,宋浩男看着前方,慢声说:“右转。”
多年没回来,台北的路变了许多,江如锳依照他的话右转,以为这是回宋浩男家的近路。走了一阵,愈开愈发现不对。
这方向倒像是开往她住的地方。
果然没错,到她公寓楼下时,宋浩男叫停车。
“下来吧!”
江如锳动也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上。
“为什么要到我家来?”
宋浩男的表情好似她早该知道:“我昨天说过,结婚应该让双方家长知情,今天我是专程来拜访我的丈母娘的。”
想到可能发生的冲突,江如锳的心一直发颤,她最怕见到吵架的场面。
“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她的脸色苍白。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他看出她心底的恐惧,偏偏仍是一副天塌下来,自有长人顶着的样子:“你想瞒她多久?江玄一定会跟她说的。”
至少能拖则拖啊!
江如锳手拿着钥匙,一直不能对准钥匙孔,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替她把门打开了。
江如锳暗暗祈祷着:不要在家......
显然上天没有听到她的祈愿,陈英玲听到开门声,从房间走了出来。她上午没有安排事情,下午才要到工厂巡视。
江玄昨天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地说了一句:妈妈到朋友家去,暂时不回家了。然后,就把自己关进房内,任凭她如何追问,他闭紧了嘴也不回答。
这事挂在陈英玲心上,不能释怀。如锳要住在什么样的朋友家不回来?
一见江如锳出现,悬念的心放下了,迎了上去:“你去了哪儿?也不打电话和我说一声,江玄这孩子问他又不答。”
陈英玲突然发现江如锳身后还站了一个人,一见之下,惊讶地呼叫出声:“宋董事长?”
太令人意外了!他怎么会和如锳在一起?
宋浩男率先踏前一步,伸出手去,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陈董事长,冒昧来打扰你,希望你不见怪。”
“哪儿的话,请坐。”陈英玲对这不速之客既惊且喜:“如锳,你去泡茶招待宋董事长。”
江如锳正需要有件事来冷静一下她纷乱的情绪,宋浩男却制止了:“不用忙,事实上,我和如锳有事要和您说。”
陈英玲满腹疑问全写在脸上,他和如锳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
宋浩男拥着江如锳肩膀坐下,陈英玲睁大眼睛!从不曾听说如锳和宋董事长认识,他们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了吗?
“陈董事长──呃,或许我该改称一声伯母,毕竟我们的关系即将改变。这件事没事先征得您的同意,我们就自作主张地办了,现在才来向您说,请您不要生气。”说是晚辈向长辈报告,宋浩男的态度却殊少谦谨。
这时陈英玲腹中疑问更形扩大,看看女儿,又看看宋浩男。
江如锳一脸愁虑,低头不语;宋浩男却是一派潇洒自若,她更加弄不懂其中闹什么玄虚了。
江玄本在房中睡觉,昨夜生了一晚的气,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到两、三点才倦极入梦。这时听到客厅有说话声,开门出来看个究竟。
客厅中三人听到开门声,都转头过来。江玄和宋浩男一照面,顿时无名火冒三千丈,大喊:“你来干什么?”
“小玄,不可以对客人无礼。”陈英玲斥责他。怎么回事?看样子连江玄都认识宋浩男,而且还和他大有过节,她怎么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
江玄指着静观不动的宋浩男:“他没资格来我们家。你给我出去!”这句话是对宋浩男说的。
陈英玲尴尬不已,斥说:“江玄,你太没有礼貌了。”
这个孩子今天发什么疯?
宋浩男无视气忿的江玄,剑眉一掀:“没关系,让我把来意告诉您吧!我和如锳在几天前已经结婚了,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一时之间,陈英玲以为她听错了:“什么?”
“我和如锳已经结婚了。”他重申一次,刻意亲昵地揽住江如锳肩头。
“怎么可能?如锳和你结婚了?你们几时认识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如锳,这是真的吗?”欲待不信。
宋浩男和江如锳亲密地并肩而立,面上毫无一丝笑容的江如锳距她不过两臂之遥,却有如千山万水相隔。
江如锳低垂着头,鼓不起丝毫勇气向母亲说出这个会令她心伤肠断的消息。
“没有什么好奇怪,这个小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江玄咬牙切齿,双目如欲喷火。
“江玄!”这是一声惊呼!
老天!多仇恨的眼光!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令他们彼此怨怼如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能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傻子似的混猜。”看看江玄,又看看江如锳,他们全怎么了?
“江玄?”
江玄的眼光像要把宋浩男生吞了。
这僵局该由谁来打破?一直沉默不出声的江如锳抬起头,脸色十分苍白,就连声音也在发颤,教人止不住的怜惜。
“妈──对不起,我事先没告诉你,就和浩男结婚了,请你不要生气。”
她哪是气?她是一头雾水,只想弄清楚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她不知情的秘密。
“你突然告诉我你结婚了,妈当然会吓一跳。如锳,你告诉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是责备,江如锳却止不住潸潸落下泪水:“没什么,我和浩男情投意合,所以我们......结婚了。”
这个谎话太不高明了。
“如锳──”陈英玲最心疼这个女儿。
“什么情投意合?”江玄再也忍不住,他暴跳如雷:“他这种人懂得什么叫爱情吗?他娶你是有目的的,就你傻,乖乖要听他的话。妈!你能忘得了他给你的创伤和痛苦吗?我不信!你以为你这么做,外婆会高兴吗?你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取外婆工厂能经营下去,外婆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宋浩男料得没错,鸭蛋再密也有缝,真相终于被揭发了!江如锳这些日子所积压的痛苦在这一刻全爆发出来,像是犯人终于等到行刑的日子,但不可思议的,她的心情竟是异常地平静。
“什么一生的幸福?什么工厂?”陈英玲忙着追问,隐隐察觉到不幸的气息。
“我以和宝华签约为条件,要如锳答应嫁给我。”毫不畏惧的宋浩男,不带任何感情说出他逼婚的手段。
没有!她没有听错。陈英玲很确信。
可是──怎么会?莫怪乎她满腹疑窦。如锳的生活圈子再单纯也不过,有些什么朋友她都知道。宋浩男怎么会出这种手段来胁迫如锳和他结婚?他们不认识啊!
如果她知道了那段过去,恐怕不会如此断言吧?
“为什么?”她是客气的,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处事须得留下一步余地。
“还有什么为什么?这混蛋他十三年前欺侮了妈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折磨她。我真恨,为什么我的父亲竟是他!”
字字带血的控诉,无情地震痛陈英玲的耳膜。什么?宋浩男是江玄的父亲?
那他......是那个徐浩男?
陈英玲一个箭步冲上去,扬起右手,宋浩男明知她要做什么,却是不闪不避。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之后,宋浩男脸上多了五道既红且清楚的指印,陈英玲握起拳头,往他胸前拚命捶打,恨不能将他打死。
“妈!”呆了一会儿的江如锳惊叫着,急忙拉开仿如疯虎的母亲。
“你这个混帐!欺负了我的女儿,我不能和你算完。”扑上去还要再打,被江如锳拦腰一抱阻止了。
从没有看过丧失理智的母亲,而且是为了自己,深感有负亲恩的江如锳泪水难停。
她太不孝了!
“妈,你不要这样──”
“你不能欺负我女儿,你和我签的约不算,我宁可宝华破产,也不能让你蹧蹋我的女儿,你这个禽兽!如锳,别怕,一切有妈。”
“可惜太迟了,如锳和我举行过公证结婚,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他要她是要定了。
明知江如锳并不爱他,他却甘愿放弃大好前程,坚决和李湘文退婚,弄得血刃相向。亲生儿子不认他、众人不谅解,他试问苍天,所为何来?
“如锳,妈不要什么工厂了,破产便破产吧!你别傻,妈不要你嫁给这么一个禽兽!听妈的话,你别回到他身边。”紧抓着江如锳的手,陈英玲向她索求保证。
江如锳无言以对,她──已经是浩男的妻子了。
“妈,别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工厂没了还可以再建。”江玄叫着,强烈摇动江如锳的心志。
眼见江如锳心意逐渐不坚,宋浩男心想不下猛药不行了,抢在陈英玲还要说话前,插话说:“如锳,你可以选择让你妈坐牢,或是回到我身边。”
这摆明了是威胁!除宋浩男外,三人闻言脸色大变,江如锳想不到事情如此严重;江玄则快气疯了!宋浩男竟然这么卑鄙。
他明知江如锳不可能坐视陈英玲坐牢的。
“我──”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有别条路可走吗?“我跟你回去。”
“妈!”
“如锳!”
看见至爱的人为自己忧急,江如锳心中伤痛难禁,但她必须这么做,才能保护她最爱的人。
“你们别这样,浩男不会亏待我的......”
善良的江如锳设法宽解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忧,但她实在没有半分把握未来有什么幸福可言。
自觉已经尽到责任,宋浩男伸臂揽住江如锳的腰肢,将她拥入怀里:“下个月我和如锳公开宴客,请两位务必光临。你们若是不来,如锳会很伤心的。走吧!”
半拖半抱,两人走向门边。
“别走!”踏前几步,扳过宋浩男的肩,江玄右拳挥出。
宋浩男快捷地侧头一避,放脱江如锳。江玄此举,他眉也不皱,高大挺拔的身量一站,教人呼吸为之一凛。
“闹够了吗?”就这么冷冷一句,震慑住正打算再出拳的江玄。
“江玄,不要!”
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意外,所有罪过都让她一人担起吧!
江玄垂下了手,也浇熄了那股莫以名之的仇恨之火。
“我会打电话给你们。”
拉着宋浩男离开,不再多看一眼,深怕酸楚化作热泪滚滚而下。
第九章
婚礼在宋浩男安排之下,陆续展开工作。他请来服装设计师、美容师为江如锳打理仪容,务期在当天能展现江如锳最美的一面。
百忙之中,仍要处理公事,宋浩男瘦了些,看起来却更显精神。
宋浩男和李湘文订婚的事情,象征宋、李两家企业合作情谊更进一步,商界无不知晓。但接到宋浩男的喜帖时,新娘竟然易人,众人大感惊讶。
大家纷纷猜测,李振豊在商场上出名的要面子,宋浩男居然将他的脸皮丢在地上踩,这回宋、李两家肯定要大闹风波。谁知等了半天,李振豊并没有任何行动,私底下的议论更是沸沸扬扬了。
李湘文刺伤宋浩男的事,由于宋浩男既往不咎,就这么被压了下来,外边的人谁也不知情。
李振豊算是欠了宋浩男一分情,毁婚之耻,只好作罢。心中芥蒂虽在,也不再去为难宋浩男。
江如锳和他朝夕相处,当然知道他受了刀伤。至于他怎么受的伤,宋浩男不说,她也不问。
婚礼当天,当真是宾客如流,也不知撒出了多少张喜帖,人多得头都昏了。
但大多数都是冷眼来看热闹,真心祝福这对新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宋志豪是宋浩男的父亲,理应出席担任主婚人,他却暗气宋浩男自作主张,退掉和李湘文这桩大好良缘,不肯来参加宋浩男的婚礼。在场的宾客见不到宋氏大家长的金面,纷纷在桌底下窃窃私语。
当新人一齐出现会场时,原本窃窃不已的低语声一下子全静了下来。
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高大俊挺的宋浩男身着一袭黑色礼服,乌黑的头发服顺地贴在脑上,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微笑;天生的风流潇洒,见者无不怦然心动。
站在他身畔的江如锳,则是一身象牙白的镂花长礼服,长发梳成一髻绾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项,式样简单而大方的头纱垂在裸露的双肩上,脖子上挂了一串宋浩男亲选的翡翠项练;没有华丽的装扮,但江如锳脱俗的气质和秀致的五官,令观礼者为之深深倾倒。
司仪在台上不知喃喃念着什么,江如锳紧张得听来只如一阵嗡嗡声。宾客太多了,她实在没想到这场婚礼会这么隆重。
突然,宋浩男搂住她的腰,微笑地附在她耳边说:“大家要我亲你一下呢!”脸一侧,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江如锳差点喘不过气来。
台下掌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