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皓雪一见到镖局的小厮,早已从酒楼的窗口窜了出去。
他也许会回镖局看看吧!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个小厮逮回去。
楚皓雪正穿过一条胡同时,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楚少侠,请留步。”
楚皓雪诧异地转过身,却见到身后站着一个少林僧人,他认出是无嗔大师,正想上前招呼时,无嗔却咳了一声,咳出了血来。
“大师,您受伤了?!”楚皓雪赶紧扶住无嗔大师。
无嗔喘着气说:“楚少侠,我想请你……替我保一趟镖。”
“这事好说,我先带您回镖局疗伤。”看这情形,无嗔大师受的伤不轻。
“老衲经脉俱断,已经活不了了。”无嗔大师艰难的从袈裟里取出一个木盒。“慧空大师乃是楚少侠的方外好友……这个木盒……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交到慧空大师的手上。”
“这件事我办得到,这木盒里是……”
“救命的东西!楚大侠,老衲的镖,你……你……一定……”无嗔大师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它送到慧空大师手里。”楚皓雪神色凝重地承诺。
无嗔争着最后一口气说:“切记!一定得秘密行事。”
“这究竟是……”楚皓雪还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发现无嗔大师一说完话,便已气绝身亡。
???镖局里的小厮离开鸿运酒楼后,四处绕了绕始终找不到楚皓雪,回到镖局时天都黑了。
鲁大同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急得开口就骂:“他能去的就那几个地方,你却找不到?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找啊!?”
小厮一脸无辜,“我每找到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说少局主刚走,我有什么办法?”
其实找不到楚皓雪,早就在严如秋的意料中,她对鲁大同说:“楚大哥是故意躲着咱们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想回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鲁大同搓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走着。“这下可麻烦,艾姑娘那里要怎么交代!”
“船到桥头自然直,最坏的打算就是把订钱还给她,或者替她另外找一个镖师就好了。”说是这么说,但是要上哪儿去找一万两还人家。
正当他们说话同时,楚皓雪却回来了,他手中拎着一壶酒,一进门就朗声笑道:“你们俩都在,等我啊!?”
一见到他,鲁大同立即松了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我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你的头发本来就有一半是白的。”楚皓雪打趣道。
“鲁叔今天替你接下了一趟镖。”严如秋淡淡地说道。
楚皓雪愣了一下,马上想到鸿运酒楼里的那个女孩子。
“托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没错,叫艾馨。”鲁大同这下倒有点纳闷,少局主怎么会知道。
“人家付了一万两订钱,赶着出镖。”严如秋说道。
“我不能接这趟镖。”楚皓雪正色道。
鲁大同叫了一声,急忙道:“少局主,你可不能砸了镖局的招牌啊!”
严如秋也急了。“我们自作主张替你接这趟镖固然不对,可是镖局里欠了钱庄的银子,拖了又拖,已经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了。”
楚皓雪不疾不徐的解下腰间的玉癿。“这块玉应该足够偿还钱庄的债了,鲁叔,这交给你去处理吧!”
鲁大同一愕,有点为难,迟迟不敢接过玉癿。
严如秋板着脸道:“威震镖局曾几何时竟沦落到要靠典当东西过日子了?”
“反正这块玉带在身上也没啥用,换成银子救急,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妥。”楚皓雪潇洒的说道。
严如秋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鲁大同踌躇了半晌才说:“如果少局主坚持这么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下午才跟人家拍着胸脯保证威震镖局没问题,这会儿该如何向人家交代呢?”
“鲁叔,我不是有意为难你。”楚皓雪说着便把在路上遇见无嗔大师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两人,又继续说:“我与慧空大师相识一场,如今他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究竟无嗔大师所谓救命的东西是什么呢?”严如秋好奇的问。
楚皓雪也一直想知道无嗔大师托镖的物品是什么,因此如秋这一问,他便将怀中的木盒取了出来将之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朵纯白的莲花。他看了如秋一眼,想看她是否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天山雪莲,它生长在极寒冷的山顶,药书上说雪莲可作药引、解百毒。”严如秋不疾不徐地说着,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东西怎会出现于此。
“难道慧空大师中了毒?”鲁大同猜测道。
楚皓雪想了想,“这不无可能,只是无嗔大师既已拿到药引,为何不直接赶回少林,还来京城作啥?”
“据闻干隆和慧空大师交情颇深,若我没猜错的话,无嗔大师应是来通知干隆他已取得雪莲。”
楚皓雪点了点头,“皇宫里的太医院人才济济,并且长年研究各种解秘方,这么看来无嗔大师应是来向干隆求取处方笺的。”他随即一想,微蹙双眉:“可是……无嗔大师身上并无处方笺。”
严如秋思忖半晌,缓缓说道:“或许处方笺在另一人身上。”
“暂时先不管此事,我必须先将雪莲送上少林寺。”
“那艾姑娘的镖呢?”严如秋看着楚皓雪。
这时,鲁大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拍一下桌子,兴奋地说:“巧极了!那位艾姑娘正好也要托镖上少林寺,我们可以两件并一件。”
楚皓雪双手抱在胸前,思忖着说:“无嗔大师临终前交代这件事要秘密行事,为了避免多生枝节,还是把银子退回去吧!”
鲁大同垂着头叹了口气:“唉!这怎么开口啊?”
“这事我去处理。”楚皓雪决定自己去退还订钱,一来他不想为难鲁大同,二来他也想再去会会那位女子……她指名要他保她上少林,究竟有何居心呢?
???艾馨一直在客栈里等着威震镖局的人来通知她出发的时间。她哪儿也不敢去,只是乖乖的待在房里,原以为楚皓雪离开酒楼后很快就会有消息,没想到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一直等到天黑时都还没有动静,正当她捺不住性子,打算再跑一趟威震镖局时,店小二来敲门说有人找她。
艾馨下了楼,就见楚皓雪坐在下午坐的那个角落,状似优闲地喝着酒。
“你该不会晚上就要我跟你上路吧?”艾馨来到桌前,昂着下巴笑问着他。
“又不是私奔,干嘛摸黑上路!”楚皓雪笑笑说:“我是来把银子退还给你的。”
“为什么?”艾馨吃了一惊,她相信自己出的价码并不差。
“我已经接下另一趟镖了,所以很抱歉。”楚皓雪恭恭敬敬的将银票送到艾馨面前。
“对方出的价钱比我好吗?”艾馨不服气的问。
“对方一个子儿也没付。”
艾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意思就是说她的一万两银子抵不上人家的交情。她冷笑说:“原来跟少局主做生意不是论银两,而得攀交情。”
楚皓雪淡淡一笑,“也不尽然,只不过来历不明的镖,再多银子我也没兴趣。”
“我久仰嵩山少林寺,慕名想前去瞧瞧,难道这也要盘查祖宗八代吗?”艾馨睁大双眼,一副无辜的表情。“唉,你们这些跑江湖的管的也太多了吧?”
楚皓雪耸耸肩。“我知道你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你根本不懂什么江湖规矩。江湖中人讲的是一个义字,有时为了朋友性命都可以不要。”
那倒是,她才从皇宫里溜出来一天,哪晓得什么江湖规矩。
“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合乎你的规矩?”艾馨带点撒娇的望着楚皓雪。
楚皓雪吐了一口气,笑望着她道:“如果姑娘可以等,那么待我保完这趟镖后,定回头来接你这镖。”
“可是我的事情急迫。”艾馨开始不耐烦了,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居然一点也不买帐。她问过贺太医,依慧空大师的功力,他的毒顶多只能撑三个月,而且时间拖得越久,毒就越难解。
“姑娘,凡是到镖局托镖的人,要不就关系到价值连城的宝物,要不就是攸关性命的事,无一不紧急,无一不重要。”
其实这也正是他不想继承威震镖局的最大原因。“说了半天,你就是不肯当我的保镖。”艾馨噘起嘴道。
“艾姑娘,楚某担当不起,还是请你另外找一家镖局吧!”
楚皓雪心想,江湖上的人,谁不知他楚大少风流倜傥,要是给人知道他竟给这个丫头片子当保镖,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呵,别说他得替慧空大师送天山雪莲到少林寺,就算他每天闲闲在家品茶逗鸟,他也不能接这种当人保姆的镖啊!
艾馨不悦地睨着他,这楚皓雪的态度倒挺坚定。“此去少林路途遥远,姑娘该不会真只为了去走走看看而已吧!”楚皓雪试探地问道。
艾馨机警地盯着他,没好气地说:“你的江湖规矩包括探人口风吗?”
楚皓雪愕了一下,这丫头还真精,竟知道他想套话。罢了!
既然已退了她的镖,再探她的目的也无意义。
他客气的对艾馨说:“夜已深,在下也不便再打扰,先告辞了。日后若有缘,或许能再见面。”
“不希罕!”艾馨气呼呼地别过头不看他。
她简直快气炸了,这个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楚皓雪真是可恶,总有一天她要让这臭家伙求爷爷告奶奶的来拜托她。
艾馨回到房里,忽地俏目一转,推开了门对门外的人叫道:“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出来吧!”机伶的她早就发现有人一直跟着她,只是她也察觉此人对她没有恶意,因此才一直没拆穿。
只见一条颀长的身影从走道的暗处走了出来,那正是干隆派来暗中保护艾馨的唐逸飞。他恭敬地拱手道:“臣唐逸飞奉皇上的旨意,保护馨格格的安全。”
艾馨点点头应了一声,忽然又心生一计,她对唐逸飞说:“你去帮我查查,究竟楚皓雪保的是什众人的镖。”
唐逸飞立即回道:“是无嗔大师,他临终前托的天山雪莲。”
下午他出了紫禁城不久,就发现身受重伤的无嗔大师,他本想上前帮忙,后来因为看见楚皓雪正巧出现,他才未现身。却也因此得知,无嗔大师将天山雪莲交托到楚皓雪手上的事。
“原来是这样。”艾馨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慧空大师想要解毒,药引和处方笺是缺一不可,所以楚皓雪如果想救慧空大师,不来找她也不行!
艾馨沉吟了半晌,说道:“唐逸飞,我要你想办法让楚皓雪知道太医贺孟俯的处方笺在我手上,如果我到不了少林,他虽有天山雪莲,也救不了慧空大师。”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让楚皓雪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来求她,真是大快人心啊!她相信今晚自己作梦都会哈哈大笑哩!
第二章
俗话说救人如救火,楚皓雪平常看来虽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有要事在身的时候,他精明干练的个性就显现出来了。
这会儿,不需要严如秋和鲁大同的耳提面命,他已拿出地图,仔细研究起要上少林寺的路线及所需的时间;并且已托鲁大同去请那些已离开镖局的镖师们回来。
“楚大哥,行李都打点好了,等天一亮就可以上路。”严如秋走进楚皓雪的书房。
楚皓雪看了她一眼,笑说:“鲁叔一定很恼我,没想到威震镖局休息了这么多年,我这个少局主第一次接镖,就是个赔本生意。”
“恼你也许不至于,但他一定觉得奇怪,以你楚大少的个性,整日离不开美酒佳人,再怎么说,艾馨也称得上是个大美人,你却情愿舍了这个机会,而去帮无嗔大师送天山雪莲。”
严如秋轻笑道,还故意把楚皓雪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好几遍。
楚皓雪不以为然的挑眉说:“事情轻重缓急,咱们从小一起玩到大,难道你真以为我是那种一肚子草包的纨?子弟吗?”
“一肚子草包倒不至于,可纨?子弟不就正是你这模样吗?”严如秋抿着嘴开玩笑地道。
“我只是不喜欢保镖这种刀光剑影到处惹是非的生活。”
楚皓雪淡淡的说道,?自己辩驳着。
严如秋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威震镖局却是咱们的父亲用尽毕生心力所打下来的,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镖局能世世代代的经营下去,至少这个金字招牌不能毁在我跟你的手上。”
楚皓雪从桌上拿起平日把玩在手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上面有他自己题的两行字,他朗声念道:“不能富贵,非因宿命只缘懒。难成功名,既贪诗酒又恋花;这是我以前的想法。可是今天当我见到无嗔大师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天山雪莲交到我手中时,我忽然又觉得,保镖这工作是该有人来做的。”
严如秋闻言动容的望着他,威震镖局等了这么些年,终于把这个“既贪诗酒又恋花”的少局主给盼醒了。
“既然你想通就好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前往少林。”如秋的心里真的很开心,虽然这一趟镖是分文未取,但从此以后,楚皓雪就能成为一个真正可以倚靠的少局主,威震镖局想要重振名声也应是指日可待。
她回到自己房里后,笑容还挂在嘴角上。她推开窗,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一轮皓月挂在树梢,她心里泛起无比的喜悦,这喜悦令她兴奋得睡不着,因为至今她还怀疑这像是一场梦,说不定梦醒了,楚皓雪又会跟她说,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对酒当歌。
蓦然,一根枯枝夹着纸从窗口射了进来,严如秋吓了一跳,朝窗外张望,后院闪过一道黑影,倏地翻墙而去,她急忙打开纸条,上面却简短的写着──贺孟俯的处方笺在艾馨手上,解慧空之毒,天山雪莲与处方笺缺一不可。
严如秋既诧异又纳闷,便立即拿着纸条去找鲁大同和楚皓雪。
鲁大同听了如秋的话后也觉得奇怪。“这个人不露面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纸条射进大小姐房里呢?”
楚皓雪开玩笑地说:“可能对方是个男的,早在窗外偷窥如秋一段时间了。”
严如秋瞪了他一眼。“真是死性不改,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的无聊吗?”
“全天下的男人如果都不像我,那可就无趣了!”楚皓雪微微一笑,倒跟她抬起杠来了。
“你们别斗嘴了,还是先想想这是怎么回事吧?”鲁大同多年没随队出门了,因为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倒是比谁都紧张,于是立刻将话题拉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