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她怎会对他笑?“即使我的修行再怎么够,你也不可能对我笑的,不是吗?”
“见到你这样子,连一直恨你的陆蝉都怪我无情,她要我放你走,让时间冲淡一切!但——怎能呢?舍不得让你走。我夹在两边的仇恨之间,几乎快窒息了,教教我该怎么办?”陆官雍握紧她的手,低着头,他真心祈求!能得到沐荞的原谅。
柳沐荞动容地也跟着低下头,轻轻靠着陆官雍。
“你在同情我吗?”他起身为她梳了髻,保持笑容。
“这样你等会儿也不会弄湿头发了。我多么不希望你知道以前的事情,那样我就能一直利用你的善良。”
“公子,热水为您准备好了。”店小二在外面喊道。
“知道了。”陆官雍拿起为她准备干净的衣物,放在她手上,“去吧!”
柳沐荞接过衣服,静静地走出房间,在背对陆官雍的刹那,她掉泪了。能晓得他是真心爱着自己,那她真是了无遗憾。
不愿正视柳沐荞的心,是因为他的私心全给了她,所以希望她也能以此回报。
这次破例带女性,也是为柳沐荞。因为想带柳沐荞上杭州,白染妘才得以同行。
直觉告诉他,杭州也许有着他们的转机——他期待着。
※※※
清晨,树林间,单余净立在一处观天,发觉天象有异,便静默闭眼。
阵阵清新的梅香缓缓而降,“籁音尊者。”一名清秀面容姣好的男子跪在单余净身后。
“梅澈!你的气色好多了。”单余净转身。
“多谢尊者的关心,请问尊者召唤梅澈有何吩咐?”
“保护一名人间女子柳沐荞,我不希望有任何东西带走她。”
梅澈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尊者,是青菊吗?”
“别问,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是,那么,梅澈先离开了。”带着清香,梅澈像阵风般地消失。
忽地,像风一样轻的声音围绕在单余净身边,轻而小,恍若女声,单余净不动如天。
“只要是你想保护的事物,我都会不计一切代价将之毁去!”
“你这是何苦呢?青菊——”声音一落,单余净的身影旋即不见。
※※※
冷风呼啸而过,寒冬的脚步逐渐逼近,封胜镖局一行人停在一条大河之前,河宽不见对岸、长不知源头,称之为大河也不为过。
陆官雍往河边一站,刘齐在他身后自责地说:“爷,昨个儿明明没有这条河,我真的没看见啊!”昨日黄昏,天色虽暗,但他也是带着火把出门,怎会有没看见的道理。
张生调侃道:“刘大哥,你的眼睛是不是被女鬼迷住了?”他的话让众人大笑。
“这又不是什么大困难,再找别条路不就成了。”白染妘出来替刘齐解围。
陆官雍回头,“我们走吧!”深不见底的河川,没有渡船是绝对过不了岸。
“爷,你看,好像起雾了。”有人指着天空说。
“真的有呢,刚刚怎么没瞧见?而且愈来愈浓了。”
“沐荞!”陆官雍察觉有异,很快地握住柳沐荞的手。
白染妘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浓雾中格外骇人,“梅澈,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打退堂鼓吗?我排行虽然最小,能力却不输你们任何一个人。”
“青菊,别牵扯局外人,放了那位姑娘。”一阵梅花香扑鼻。
“是吗?”青菊声音停下,一股青色之气渐渐凝聚接近柳沐荞,旋即扫地入水中。
陆官雍想伸手抓住她,强大的力量猛地直扑向他,“沐荞!”最后他喊了声,昏死过去。
梅澈想救他们,白染妘却挡在他身前,“梅澈,你只要敢下去,我就让这个女人死在你面前,温柔的你舍得牵连不相干的人吗?”附在白染妘身上的青菊淡淡地说,在她眼中,人命不值得一提。
“青菊!”
“别喊我的名字,他让你单独前来对付我,难不成你的身体已经好到可以和我对峙了?”冷冷的声音带了嘲讽的笑。
“青菊,几百年了,你仍然这么极端!”
“少跟我说教,”白染妘的身体突然往后倒,扑通一声落入水中,“这个女人我还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青菊的声音缭绕在上空,跟着浓雾散去,天空渐渐回复到原本的平静,一点也不像有起雾的感觉。
梅澈无法见死不救,叹一口气后潜入水中,阵阵梅香散布在河边,传来悠悠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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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你没事吧?”
“沐荞!”陆官雍激烈地喊道,伸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他站起来,勉强地走到河边。
“爷,小心!”张生想上前搀扶,陆官雍示意不要。
陆官雍望着深不可测的河底,那么……不是幻觉了,他真的失去了柳沐荞,救了她两次,却在第三次——握着拳,指甲嵌入皮肤中,血液顺着皮肤渗出。
为何他没能拉住她的手呢?
不该带她出来的,如果知道会有这样的事,他宁死也不会带她出来。
看着倒在一旁的白染妘仍昏迷中,他清楚不该怪她,那并非她的过错,而是自己的执着,
“爷,我们先回客栈吧!”有人说。
“你们先去。”陆官雍的命令不容人置喙。他怎能在此时离开水边,他要等。
刘齐上前说:“爷,恐怕柳姑娘是凶多吉少了。”
陆官雍回头,面色凝重地狠狠瞪着刘齐,他的怒气逐渐上升到他不能控制的地步了。
“走。”他冷冷地说。陆官雍面无表情地转身,举起左手,一道长长地伤口呈现在他眼前,那是他为了救沐荞而被那道气体所伤,可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沐荞——”他悲恸地喊着她的名字,每喊一声,心便痛一次。
“爷,我们快请人来帮我们找柳姑娘吧,”
“不必!”陆官雍明白那人是有心要掳走沐荞,所以绝非他们这些不常人所能寻获。
“爷?”众人皆不懂陆官雍的用意。
陆官雍起身,穿上外衣,“你们继续赶路吧,封胜不能对白老爷失信,顺便送白染妘上杭州,你们不用陪我了。”
“可是,爷。”刘齐还想说什么,却让陆官雍打断。
“这……好吧!爷,那您是想回泉州吗?”
“不,我要留在这里,直到她出现为止。”
沐荞一定还活着!一定——他如此深信。
“去!”陆官雍下了最后的命令,刘齐一行人只得离开。
立在河边,寒风冷冽,即使阳光暖煦,还是抵挡不了刺骨的空气,陆官雍只身一人站在河边,倾听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
“沐荞,我们真的缘浅吗?”他向着滔滔的河水询问,河水又怎会回答他的问题。
一仰天,他朗声道:“上天为鉴,我陆官雍必在此地等候柳沐荞力出现,他一日不现身,我一日不离开,愿永生守候此地。”
不!他绝不信他们缘浅,两代的恩怨情仇都能让他们再度相遇,所以他深信他们一定会再相聚!
“沐荞,我虽误信我们到了杭州会有所改变,但我不在乎再信这么一次,你是活着的,对不对?”陆官雍坚定地直视前方,心中的信念愈来愈强烈,他觉得他的沐荞仍活着。
“现在,我将你的自由还你,不是要你离开我,无论你在何处,总有一天我们必定会再见面。下次相逢时,不会再背负仇恨,我们两不相欠,我仍是那个深爱着你的陆官雍,而你只是柳沐荞。”
陆官雍心中的思念化为誓言,顺风而过——此刻他的心中,仇恨不再。
第十章
一个月后。
单余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陆官雍的房屋前。陆官壅见到单余净后并没多大惊讶。
“你好!”单余净淡淡地开口。
陆官雍点了头,由他的面容得知他应该也晓得他的徒弟“失踪”一事。单余净眉间露出淡淡的忧愁。
“为何不救她?”提到此,他少见的怒气再次缓缓上升。
“缘已尽,我不该做太多。”单余净的神情冷淡,像是不关他的事情一般。
陆官雍眉一皱,十分不悦道:“那还来找我做什么?”一转身,他正要朝屋内走去。
“因为你和她的缘尚未尽。”
这句话让陆官雍停住脚步,回头,以眼神示意要单余净再重复一次。
“你们的缘分未尽。你是她命定的贵人,所以只能由你去救她。”
“她在哪里?”莫名的兴奋感充斥着陆官雍全身,他的沐荞果然没死。
“还想杀她吗?”
陆官雍摇了摇头。
“即使她变了样,你也想见她?”
“当然,告诉我她在哪里?”陆官雍以最坚定的口吻说。现在的他只想见她,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她的劫数就快到了,我无法救她,所以希望你能待在她身边。如果要你付出生命才能救她,你还愿意见她吗?”
“她在哪里?”
单余净微笑,伸手指着一方,“一直朝北走,你就能见到她。”
陆官雍转过了身,迈着坚定不移的脚步,朝着单余净指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的爱人。
“这样如何呢?”单余净忽然一说,身边并没有任何人,像是在对空气说着。
“当然,这是约定,我很满意——籁音尊者。”青菊的声音接了口。
单余净叹口气,头朝天,“青菊,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没有回答,青菊早没了声音。
倏地,单余净的白色身影也消失在河边。
※※※
照着单余净的指示,陆官雍一路北上,穿过了建宁城门、市集,终于停在一间客栈前,直直望着前方一个女子的背影,那是他怎么也忘不了的熟悉身影。女子背对着他,仰着头望天,双手交握放在身后,那模样像是在等人。
会是她吗?
陆官雍既兴奋又紧张地迈步向前,在离女子半步之距停下,他很快地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双手围住她,确定了是她,他终于找到他的沐荞了!
女子像是不怕他的样子,身子只是缩了缩,竟也不大声叫,就任由陆官雍搂住,倒是路上的人不停地指指点点。
“沐荞,好了……你是谁啊?”一名瘦弱的女子由药铺步出,满脸惊讶。
听到声音,陆官雍抬了头,定定地看着那名娇弱的女子,手也没放开的打算。
“沐荞,他是谁?你认识他吗?”余观秋问道。
柳沐荞在陆官雍的禁锢下回身,眼睛眨了眨,出现疑惑的表情,随即她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你还让他抱着,还不快过来!”
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小脸,他是如此深爱着,她却说不认识他。
“你还生我的气吗?”他搂住柳沐荞的腰,状似亲密。
“生气?敢问公子,沐荞认识你吗?”柳沐荞以陌生语气反问。
柳沐荞一副完全不知情的表情,使陆官雍想起单余净刚与他说过的话,“变了样”就指这个吗?
“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他收紧了双臂,深怕她再消失似的。
柳沐荞感觉到疼,却无反抗之意,连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对一个刚见面的男人,她居然全无敌意,难不成他们真的曾经见过,只是她忘了?
“对不起。”她想了好一会儿后,仍是茫然一片,于是她道了歉,虽不认识,但眼前的男人并没有令她讨厌,甚至还挺喜欢他的拥抱。
“公子,她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不快放手。”余观秋本不想插手,但是她担心家里另外一个耐心不够会跑出来找人。
陆官雍的视线好不容易离开柳沐荞,道:“你是沐荞什么人?如何找到她的?”
“我是她师父,至于我如何找到她的——很抱歉,恕不奉告。”事实上,她也不清楚柳沐荞打那来,只记得那天师父忽然抱来柳沐荞要她医治,她照做便是。
“是你救了她?”陆官雍问余观秋,眼睛却放在柳沐荞身上。
“是,有何指教?”余观秋猜想他便是师父提到的陆官雍了。若真是如此,那师父真是愈来愈厉害了,连他何时找来都情得一清二楚。
“多谢你救了沐荞,我是他的夫婿,我要带走她。”毫不客气,是陆官雍一贯的命令式,沐荞是他的,他不须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余观秋不喜与人争辩,她说:“阁下是陆官雍吧!既然沐荞是你的妻子,你自然有带走她的权利,但沐荞已不认识你,你不觉得应该先问问她的意思?”
经她一提,陆官雍又将注意力放在柳沐荞脸上,他发现她的表情有种奇异的疏离感。
“沐荞,你有话要说吗?”
柳沐荞伸手轻轻隔开他们之间亲密的距离,不悦道:“公子,也许沐荞真是你的发妻,但你对我的态度似乎很自我,让我不禁想问,为何我失忆时你不在我身边,也许是我讨厌你所以才离开的。”
陆官雍的神情在瞬间显得十分痛苦,因为柳沐荞的话正中他的要害,已失忆的她才是真正没有过去包袱的人,对她来说,陆官雍什么也不是了。
陆官雍脸上的变化很快地落入柳沐荞眼底,她清楚自己的话伤了他,那……该是事实了。
读出她心中所想,陆官雍笑道:“并非如你所想,沐荞,你是爱着我的,而是……”接下来的答案,升官雍难以回答,便用意外作结尾。
“我真的爱你吗?”自从她苏醒后,便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感,总觉得有种东西让她遗忘了,一个月的徒劳无功,终于在陆官雍的出现填补了她心中的那个缺口,被他楼着的那一刻,她真得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也许她真爱着他,只是发生了意外。
“当然,我不想再失去你。”他轻轻拨正她的青丝,露出白皙的前额,他叹息,在她额前留下一个蜻蜓点水式的吻。
柳沐荞也闭起眼睛认真地感受,一种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别离开我。”陆官雍轻声道,柔情似水地将柳沐荞包围着。
那双眼闪着一种充满忧伤的期望,柳沐荞实在不忍心拒绝,况且师父好似也认识他,那么他们更真有可能是夫妻了。既是夫妻,怎摆脱得了“情”字?
“沐荞,你不能离开山上,你忘了吗?”
余观秋的提醒,才让柳沐荞想起,单师父曾对她说过她无法在山下生活,这……柳沐荞顿时陷入两难。
“她为何不能在山下住?”他问余观秋。
“山下的肮脏会要了她的命,她求我带她下山已是万般困难,若你要她同你一起过活,你能负起全部责任吗?”
“她怎么了?”他想弄清楚沐荞有什么问题。
柳沐荞抢下话,“我的身体最近不好,山上稀薄的空气对我比较有益,所以……我暂时不适合跟你一道,希望你见谅。”
陆官雍笑了笑,“既然你不能下山,那我上山陪你好了。”他假装相信柳沐荞的话。
余观秋顿了顿,率先走在前头,“决定好了!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