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众人如蚊蚋般低鸣称呼她,而一边的李乐正愁容满面怔着。
“哥哥,你怎么了?为何尚未出师就一副灰心丧志的模样?如果让爹看到了,他多伤心。”
“我……”我有苦衷啊!他低下脸,像泄了气的皮球。
“哥哥,难道你不想爹好起来吗?难道你忍心看着百戏门的声望毁于一旦吗?哥哥,我求求你振作一点好吗?”她简直快急哭了,怎么搞的?大伙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胜负未定,她绝不会认输。
“纹蝉,”他低着头,“不是哥哥不振作,实在是……实在是实力相差悬殊啊!”他坦白告知。
她闻声退了一步,她万万没想到哥哥居然会这么软弱,如此一来,今日的龙珠还抢什么?摆明的就是拱手将龙珠送给对方,她慌了,心中一股怒气霎时进出,只见她拿起金笔递至哥哥面前高声道:“哥,你快为狮头点睛!”
李乐望着金笔犹豫半天。
“哥,快点啊!”她执意将笔置于他的掌心。
众人看李乐颤抖的双手,仅存的一点信心霎时全降至冰点。
场面冷得似一道寒风直直吹进纹蝉的心坎底,但是她不甘心,更不愿意放弃,一个箭步奔至战鼓旁,拿起两根鼓棒硬是将鼓面敲得咚咚作响。
这样的举动着实感动部分弟子,于是有人大喊,“点睛!点睛!”
其余弟子见状亦跟着呐喊。
纹蝉将战鼓敲得更加吃紧,好似她此时的心跳一般,众人的目光全投注在李乐手上的金笔,只见笔头缓缓朝着主狮头的双眼移动,正当要点睛时,突然狮头自己缓缓的移开了,众人皆惊异的睁大眼,骇然地倒退好几步。
在大家屏住呼吸惶恐的凝视下,从狮头底竟伸出两只脚,并一跃起的往屋顶上飞去。
众人吓得瞠目结舌,直指着那头狮尖嚷,“我们的狮子?!狮子跑了!”
任谁都知道未点睛的主狮头要是被移动,可是极为不祥的预兆,不但会败下阵,就连舞狮人也会轻者受伤,重者惨死,众人原本就已没啥斗志,如此一来更加忧心。
当然,会在此时拿主狮头开玩笑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傻子,李老仙可真会挑时间撒野。
纹蝉震惊得摔了鼓棒,心痛的不发一语往房里走去。
真的无计可施了,连主狮头都被爹拿来玩,她还能用什么话去说服大家振作?爹都疯成这样了!
输就输吧!她颓丧地在桌前呆呆坐下,怔怔地对着空气凝望,输了,薛谭就得娶胡艳,想及此,眼泪就不争气地悄悄落下来。
她僵着纤瘦的身子,小声地啜泣,为了爹、为了百戏门,这段日子她承担许多压力,她一直不敢说一声累,在众人面前一直强作坚强,但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厅内,是以终于忍不住偷偷掉泪。
***
时至巳时,胡汉街早已挤满人潮,而梨园客栈里更是座无虚席,大家的话题全在抢龙珠上打转。
此时,薛谭与杨枝柳闲坐在三楼阳台上,左看胡旋府,右眺百戏门,并俯望着龙珠,位置之佳可将战况尽收眼帘;桌面上放着一壶好酒且添了几样小菜,两人侃侃而谈。
“谭儿,酒还是少喝点好。”杨枝柳用手绢抿抿嘴角。
“不碍事,我喝的乃是药酒。”语毕,薛谭又喝了一口。
“药酒?你哪来的药酒?”
“自个儿酿的。”
“你这孩子,咱们梨园客栈的酒可说是远近驰名,不知有多少人不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上门喝干娘酿的酒,怎么你不但不趁此机会喝,还自个儿酿酒?你真是的!”她听了有些下不了台,觉得薛谭太不给她面子了。
“干娘,这药酒喝多了不但不伤身,而且还有益身心健康。”他倒了一杯。
“干娘你尝尝。”他心细如发,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于是笑着说好话给她斟酒。
“是吗?”她半信半疑地轻轻啜了一口。
哇!好酒!喝下去可真是通体舒畅啊!这孩子竟会酿出这样奇特的酒,酒味浓但不呛,滑入喉咙之后,胸口奇妙地竟似被人熨过一般暖和起来,血液好似窜流得更舒畅,整个身子登时温热起来,好似有一股神力蕴在体内蓄势待发。
这……她心底暗暗困惑,偷偷揣测酒里的成份,却喝不出来。
“干娘,怎么样啊?”薛谭笑问。
她咳了两声说道:“马马虎虎,还可以。”这小子不简单,改天要套出这酒的配方好酿来卖,她暗暗盘算着。
“喔?”马马虎虎?他笑了。
“虽然这酒比起我酿的还差那么一点,不过,我现在可渴得很,姑且再斟上一杯。”
“是。”他窃笑斟酒。“干娘,依你之见今日一战哪家的胜算较大?”
“要说胜算当然是胡旋府,我知道你是打算帮百戏门的,可是有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老天爷自有他的主张,要是事情真如预测那样的话,谭儿,你可别让我难做人,就顺天意娶艳儿吧!”她说得俨然一副真的是薛谭的亲生父母,可决定他的婚姻大事。
“哈哈哈!”薛谭大笑。
“你笑什么?”她疑惑地盯着他。
他自负地道:“胡旋府与百戏门今日一战押注比例为一比五,众人均认为胡旋府会赢,但是我就偏偏押百戏门会赢。”
“什么?!你押了百戏门?!”
“没错,我将所有的家当全押下去。”他笑兮兮道,“对了,我顺便交代负责的执事,替你将这间客栈也押了。”
“什么?!”这可是她的老本啊!她大惊失色地慌了起来,“你……你……你开玩笑的吧?我认你做干儿子可不代表将祖产一并奉上,你老实说,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薛谭瞄她一眼,镇定地喝口酒,“我不说谎话,押了就是押了,为了报答你认我做干儿子,我当然要押。”
“哎呀!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呢?”她急得吼他,“报答我?我看你是陷害我吧!白痴也知道要押胡旋府,你、你、你……”她指着薛谭,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怪我没法子帮你说服胡老放水,你怪我没尽力帮你摆脱胡艳好让你安心娶纹蝉是不?一定是这样!”
“干娘请放心,孩儿有自信会赢!”他笑咪咪地向她拱手。
真要气死了!她凶嚷,“我看你八成是想娶纹蝉想疯了,才会将我的老本也赌下去!”
此时小三拿着一炷香走上前。
“时辰已到,请杨老板鸣炮。”他将香交给杨枝柳。
“待会儿再骂你!”说完,她起身走至阳台栏杆前。
众人吆喝声此起彼落,两家狮队已蓄势待发地端在门前。
杨枝柳举起香朝炮芯一点,心中暗自饮泣……喔,我的客栈难道就要随芯火一般也跟着飞了?
只见两道光点从梨园客栈同时燃起,鞭炮声夹杂在鼎沸的人声中,众人纷纷让出道路依在两旁,所有视线全盯着那两道火光循序往胡旋府及百戏门烧过去,接着炮声隆隆火花四射,一团烟雾熏花众人的眼。
胡老爷领军的胡旋府狮队率先迈开步伐,八只狮子跟在乐队后头围成一个圆形,胡老爷顶着王狮头在圆圈中央发号施令,支持胡旋府的民众纷纷击掌吆喝,队伍朝向梨园客栈迈进。
另一边由李乐率队的狮群一出门,其中一只狮子就跌个狗吃屎,其余狮子见状赶紧将其扶起,众人一看嘘声不断,就连百戏门自家的乐队奏起音乐的声量都比胡旋府小许多,纹蝉一看马上冲出人群,将指挥的棒子抢过,干脆由她来主控乐队,为此声势方得以维持下去,待软脚狮站起后队伍才又向前。
“干娘,你看,是纹蝉!”薛谭兴奋地从椅子跳起倚在栏杆上。他不计形象又呼又叫,“纹蝉,纹蝉!”他孩子似的拚命朝她挥手。
“看到啦!我还看见我的银子全长了翅膀啦!”一旁的杨枝柳冷淡回应。下那么大的注买个会跌跤的狮子,是人心里都会淌血,她正为她的银子伤心。
薛谭脸上无法掩盖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看见纹蝉如此费心地为他们俩的婚事努力,他实在感动不已,于是激动地挥起双手大喊,“纹蝉,加油!”
“要死啦!”杨枝柳双眼瞪大将他抓回椅子上,“抢龙珠可是咱们主办,你这样难道不怕人家说闲话?”
“干娘……”他才没想这么多,他只看见纹蝉的用心。
“你别叫我,要是今日输掉这问客栈,我看你怎么跟我交代!”她气得瞪眼。
经过一阵的示威步行,两家狮队已逐渐步入交战区。
胡艳一见纹蝉英姿焕发指挥乐队,她心有不甘,一个箭步也奔向乐队抢了指挥棒子大喝,“我来!”
两家乐队率先碰头,胡艳马上赏给纹蝉几十个白眼,并秀起她拿手的胡璇舞,裙摆霎时飞舞狂旋,腰肢随着节奏摇摆,手上的指挥棒子抛至半空转身接住,俐落的身手极具挑衅地在纹蝉面前放肆。
众人看得出神之际,纹蝉不慌不忙地从袖口甩出两段彩带,在空中画出千姿百态的花朵,双脚踩着莲花步,一副天仙下凡的模样,霎时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
胡艳一怒之下,突然举起指挥棒子就往纹蝉脑门摔去,没料到她竟敢这般野蛮,纹蝉来不及接招,以为剧痛会跟着来临,却见那指挥棒子不知被什么击中,突然换了方向飞击至一旁胡旋府的狮队身上。
“哎呀!”胡旋府的队员痛嚷,“小姐,你抓好棒子呀,痛死我了!”
纹蝉抬头,看见薛谭冲着她眨眨眼,她回报灿烂的笑容,一定是他使了功夫助她。
胡艳也抬头,看见薛谭和纹蝉两人眉来眼去,她气得大喝,“你们使诈,薛谭帮你们,不公平!”
纹蝉反应很快,立即顶道:“胡大小姐,你自己学艺不精掉了指挥棒子怎么能怪到薛谭身上?”
“我学艺不精?我是故意要砸你才……”
“喔——”百戏门的人全听见而一手指向胡艳,“原来是你使诈!好卑鄙!”
“我、我……你们、你们……”胡艳涨红一张脸羞愤极了。
“既然你使诈,就请你离开狮阵。”这是规矩,主事的裁判请胡艳离开。
胡艳抬头看看薛谭再恨恨的盯住纹蝉,她咬牙切齿道:“很好,你们一起欺负我,给我记着!”她握紧双拳气呼呼地推开狮群离开。
乐队退于一旁助战,双方狮群绕着龙珠架台对峙盘旋,十五只狮子踩着十五种步伐,耀武扬威的模样着实令人胆寒,众人纷纷退避三舍,生怕不注意而被波及。
此时擂鼓三响,众人的心跳随着鼓声大幅震动,双方开始抢龙珠。
李乐自知此战不能硬拚只能智取,于是率领六只狮子一鼓作气登上架子,三步并两步飞至第二层木架。
胡老爷见状即时下令,只见八只猛狮似蛟龙穿云蹬地飞天,恍若八道烟雾冲向天际,双方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胡老爷喊出震天狮吼一跃飞进战场,每下一足全踩在百戏门的狮头上,百戏门狮队腹背受敌做生死战,胡旋府狮队轮番上阵让对方来个措手不及,李乐拚命想保住自家狮队,然而却大势已去,只见一只只狮子全往地面上摔去。
“啊——”杨枝柳悲呼着,“完了!我辛辛苦苦所经营的梨园客栈完啦!你这臭小子!你害死我了!呜……”
啪,薛谭忽然奋力敲了一下桌子,“你放心,你客栈真输了,我的头摘了赠你。”说着他转身下楼。
“喂!我要你的头干么?你去哪?”
此时百戏门仅余李乐一人,他攀上第三层楼,不过情势对他而言相当不利,因为此时他正被胡旋府的八头猛狮包围着,他冷静地环顾四周,而对手也凝视着他,情势之危可说是四面楚歌。
胡老爷打算趁胜追击,于是举起主狮头向天大叫三响,八卦阵法随即布开,将李乐紧紧包围住使他进退不得,胡老爷洋洋得意地发号施令,只见八头狮子如恶虎扑羊般同时扑向李乐。
高台下的纹蝉心中一惊,指挥棒子突然坠地,乐队霎时停住,万念俱灰的念头旋即夺去她的思绪,泪水不自觉地落下,见那几头狮子凶猛的扑向哥哥,她害怕地屏住呼吸。
李乐背水一战,以一抵八,狮头狮身几乎已体无完肤,然而他却执意抗战到底。
第六章
百戏门内,李老仙完全不知他的儿子正陷入危机里,他兀自逍遥地坐在门槛上,手里的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有人在他背后说话——
“李老仙。”
“啥?什么仙?”他转过身子看见一名蒙面白衣男子伫立在他身后,“你叫我吗?”
“是啊。”薛谭双手抱胸傲然道,“你很无聊吗?”
李老仙猛点头,“是啊,人都不知道跑去哪了?狮子也不见了,我没得玩,好惨哪!”他可怜兮兮的说着。
“那……”薛谭蹲下身,“我们来玩游戏。”
“游戏?”李老仙乐得大叫猛拍手,“好啊好啊!”
“首先,”他掏出一条银色链子,炼底是一颗圆型坠子,“你注意这个坠子,盯紧它,它会跟你说故事……”
“是吗?”李老仙惊讶地两只眼睛死命盯紧那坠子,坠子晃到右,他的眼珠子也跟着晃到右;坠子晃到左,他也跟着盯到左,渐渐的,他的头晕了、眼花了,神志开始模糊,他听见有人隐约地跟他说话。
“你是最厉害的狮阵领队,你武功高强、技压群雄,抢龙珠每次都赢,从没输过,连柳妹都崇拜你,而胡老爷的狮队只要见到你就腿软,因为你一出马龙珠绝对抢到手,你太厉害了,你简直是神仙……你是谁?”
“我是神仙,我最厉害。”李老仙怔怔地说着。
***
“果然是一条好汉!”胡老爷见李乐一人硬是死撑,不禁被他的精神所感动,然而两军交战最忌仁慈,于是他把心一横整头狮子旋转腾上,重重地给李乐致命的一击,只见李乐被踹上半空与狮头分开随即往下坠落。
纹蝉一看整个人快要晕过去。
“啊!乐儿这次不死也仅剩半条命了!”杨枝柳害怕的用手绢遮住双眼。
“别怕。”薛谭回到座位。
“人都被踢开了难道还有什么法子挽救得了?”
“干娘,你看。”
还看什么啊?这么残忍的画面她可不愿目睹,于是将手绢捂得更紧。
“我——来——也!”巷尾突然进出一声巨喝,众人的视线全被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