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报复吗?”管依彤讷讷的问。
“我不知道,任允桀的成长背景造成他冷傲且毫不容情的独断个性与作风,掠夺式的手段也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堆积出他的王国。他还是全球五百大首富榜上有名的人物,不过这五百大还包括阿拉伯的石油大亨、各国皇室以及金融钜子、黑手党等等有着家族支持的大人物,由此算来,单打独斗的任允桀是个极大异数,也难怪他会引人侧目了。”
“他既然这么有钱,不需要侵占管氏企业吧?”
段轩昂面有难色。“老实说,是管叔叔生意失败欠下一笔宠大债务,不得已才将名下企业全移转到任煌抵债,其实不是任允桀侵占管氏企业。”
“我爸到底欠了多少钱?”
“我只能说所有管氏集团全贴进去,还是不能弥补欠债。”
“是吗?”
“不过,近年来因为亚洲四小龙及中国大陆的消费能力大增,任允桀打算将集团的触角伸到亚洲来,并做多角化的经营,接掌‘管氏’及其原有市场对他而言并不算吃亏,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和他洽谈相关的合作事宜。”汤雁眉的手肘撞了不太老实的段轩昂一下后补充。
听了这些话后,管依彤已经能够理出大部分的轮廓了。
结婚至今,任允桀的讥诮和自大完全有了合理的解释,他本就不该对她低声下气的,应该卑躬曲膝的人是她才对,他对她的种种在当时的她看来是不知感恩的,但现在,却变成了他的宽宏大量与不愿计较。
剩下的就是任允桀为甚么要骗她,骗她说他是“管氏”的员工,为了少奋斗二十年才和她结婚。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依彤,别再卷进这些无谓的是非中,你斗不过李中升那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里的。”
段轩昂以为管依彤还和李中升在一起,今天来也是劝她打消和任允桀对立的念头,于情于理,她肯定处于失势的一方。
“我根本不想和谁争和谁斗。”管依彤无奈的叹了口气。
很多事她都是身不由己的。连爱上任允桀也是。
“依彤,我虽和任允桀没有极深的交情,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从没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我想,他会和你结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千万不能妄自菲薄。”
相较于段轩昂的悲观,汤雁眉就比较乐观了。她想到任允桀在希尔顿失控的那一天,她是不知道冷漠如任允桀一旦爱上人会是甚么样子,但她很肯定,管依彤在他的心里是特别的。
“对了,我和雁眉在近日内就会回美国。”
“为甚么这么急?在台湾多玩几天不好吗?”
“我们得回去准备婚礼的事。”段轩昂对这件事是迫不及待的。
“真的?真是恭喜你们了!”
“这是我在美国的地址,有空可以来找我玩,我和雁眉会很欢迎你的。”身为邻家大哥,段轩昂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
俗话说:“人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就是这种情形吧?管依彤看着不请自来的孙若妍想。
为甚么这些人总是不放过她?李中升那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是,孙若妍也是。她甚么都不要,只想安静过日子,为甚么他们却不放过她?
“你来找我做甚么?”管依彤连杯白开水都懒得请,瞧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大概是来示威的。
主人不招呼,没关系,孙若妍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后,还颐指气使的吩咐萍嫂她要的饮料,然后,自顾自地打量起“彤宫”来了。
“这房子还不错,就是布置得太素了,我搬进来之后得好好装潢一下。”
“这房子是小姐的,你凭甚么搬进来?”萍嫂很不客气的回嘴,重重的将咖啡放在桌上。
“凭我是下一任的任太太。”孙若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让我提醒你,‘现任’的任太太是我家小姐,她是绝不会卸任的。”
“你这个老妈子倒挺忠心护主的嘛!你知道吗?管依彤充其量不过是允桀‘买’回来的老婆,随时可以退货的。”
“买来的老婆?”管依彤问。
“没错,你老爸生意失败没钱还,只好拿你抵账。我呢!就是看不惯你那自以为是的倨傲,才‘好心’告诉你这些真相。”这可是孙若妍等了好久的机会,老是屈居下风的她终能扳回一城,花钱请侦探还真是值得,她等着看管依彤崩溃的样子。
“这话你是从哪听来的?”
孙若妍的话正敲中了管依彤心中疑虑。这下任允桀娶她为妻的谜团也解开了,难怪她父亲在临死前一直求她原谅,原来是要她原谅他将女儿拿去抵债的事。
真傻啊!
“当然是允桀告诉我的。”
大白的真相残酷得几乎让管依彤招架不住。
“萍嫂,送客。”她得在崩溃前将孙若妍送走。
“我话说完后自己会走的,考虑一下你的未来,免得将来允桀休妻时难堪。”还是没看到管依彤失控的她,不甘心的站起身。
萍嫂送走孙若妍后,回头来对管依彤说:“小姐,你不要听她胡说。”
“这事我自有分寸。”
是该做个了断的时侯了。
***
拖着一身疲惫回家的管依彤,一开门就看到铁青着脸坐在客厅的任允桀。
“你去哪里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下午不是有个会要开吗?”
“心血来潮想听你的声音,打电话回来萍嫂说你不在家,去哪里了?”任允桀才不承认他打电话是为了查勤。
他那日渐加深的不安全感,逼得他愈来愈神经质了。
管依彤无力地摇头,她苍白的脸色在白色灯光映衬下显得更死白了。
“你怎么了?”
“身体有点不舒服,没事的。”她拂开他的手,拒绝了他的温柔,也防止自己的再一次沉陷。
在已经决定离开他的当口,是不该放任自己的感情再度沉沦,付出的感情愈多,她的痛也愈深。
“现在连让我碰你都不肯?你的心到底还在不在我这里?”任允桀为她的心不在焉而发火。
管依彤一句话也没说,抓起任允桀的手,将一分文件放在他手上。
“这是甚么?”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完名盖好章了。”
知道所有真相后,管依彤再也无法待在任允桀身边,面对他的种种“报复”手段,“任太太”这三个字对她而言,不再是光荣的勋章,而是悲惨的烙印。
她在孙若妍走后便去找律师拟离婚证书,证书的内容很简单,她声明放弃一切权利,将所有的东西无条件留给任允桀,这一切本就是他的,不是吗?
等到心愿化成白纸黑字的文件后,很可笑的,她竟连翻开的勇气都没有,她想趁勇气还没消失前将这件事办好。
“离婚协议书?”任允桀缓缓地问,而握着离婚协议书的手,紧得像要将它撕成两半似的。
“是的。”管依彤痛苦的闭上眼。
“你想离开我,好跟段轩昂那个臭小子在一起?”
这一阵子任允桀过的是提心吊胆的日子,害怕有一天回家就看不到管依彤了,夜里常醒来好几次,甚至睁眼到天明,就只为了确定她仍完好的在他怀里。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不是的,我和段大哥之间--”
“不准!”任允桀气得将离婚协议书撕成碎片。“我绝不准你离开我!你也休想逃开我,不只这辈子,连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任允桀说完,便狂猛地袭上她的唇。
自暴自弃的任允桀,一心只想要让管依彤也尝到他所受的痛苦,痴恋奉上的真心却被对方狠踹在脚下的痛苦。
既然他活在炼狱里,他也不让她好过。
任允桀硬是抹去渐浮上心头的温柔,换上防护的盾牌,任自己的心冷硬,不管在他怀里挣扎的管依彤,一迳地残忍以对。
他更恨脱开不了管依彤蛊惑的自己。
“不,不要!”管依彤拚命想逃出他的怀抱,强忍的泪再也忍不住。
如果这是他处罚、报复她的方式,的确是够残酷、够彻底的了。
“该死的!”任允桀低声诅咒,看到她脸上的泪后,诅咒声更大了。
报复性的惩罚后,换来的却是他椎心的痛苦。
该死的!他到底是中了甚么邪?他的一切从见到管依彤后就完全走样了,再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便无法自抑地被她吸引。明知道她骄纵、任性、自大又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仍是不顾一切的纵身在这场明知是输家的痴恋中。
为了得到她,他打破了无以计数的原则,为她扛下一切,就只为让她有个安稳的依靠。
但他又得到了甚么?
他只要求她的柔顺回应,只要她的笑为他而绽,这一点点渺小的要求也无法实现,现在她竟要离他而去?
“该死的!”伴随着这次低吼的是任允桀捶上墙壁的轰然声。
再回到管依彤身边的他,脸上已没有肃杀报复之气,紧绷的肌肉虽仍传达着他的余怒,但他的动作不再是狂暴、失去理智的状态,突发的脾气已经控制住了。
任允桀的吻似有着抛开一切的决心,更像要祛除心中阴影,辗转且有力的。
“允桀,我--”
任允桀的吻本已游移到管依彤的耳后,但她开口的那一刹那,却又突然袭上她的唇,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不让她有机会开口说要离开他。
“唉!”重挫的深叹更揉进他无垠的悔。
管依彤被任允桀的强烈占有给骇住了,更为他在她体内点燃的炙猛欲念而慌乱,想逃开却又无力。
久久--
管依彤终于在耗尽体力后入睡。
“我从不想伤害你,真的。”任允桀心疼地轻抚着带着泪痕入睡的娇颜。
第八章
管依彤在规律的起伏中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任允桀的怀中。而他,像有甚么烦心的事困扰着,连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皱。
横在她腰上的手紧得像是怕她会趁他在睡梦中逃掉似的。
现在才凌晨三点多,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经过昨天晚上,管依彤不认为自己能承受任允桀的报复而不心碎。离开,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虽然心痛,却是让她解脱的方法。
管依彤轻轻地挪移身子,想离开任允桀的怀抱,没想到他的手却缩得更紧,试了几次还是一样,每次只会让自己被困得更紧。
管依彤挫败的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枕头硬塞到两人之间,再小心翼翼地捧着任允桀的手放到枕头上。
下了床的她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挑了几件样式较简朴的旧衣服塞在包包里,将所有的证件也全丢进去。打开永远饱满的皮包,从二十多张的千元纸钞中抽出二张,里面的金卡、提款卡她却是一张都没带。
她知道任允桀为了报复自不会轻易答应离婚,早准备了好几分离婚协议书备用,将其中一分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极不舍的拿下手上的结婚戒指,将它和协议书放在一起。
想留下些只字片语,提起笔的同时又犹豫了。她该写些甚么?写她的感情?抱歉替他带来的困扰?还是祝福他和孙若妍?心中纵有百转纠结的情绪未了,但写了又能改变甚么?
颓然放下笔,转而望向安睡在床上的人,再一次深深地凝望,将他的轮廓烙印在脑海里。
管依彤幽幽的叹了口气。“再见了,我的爱。”
然后,轻轻转身,关上房门。
***
离开家的管依彤只想尽快逃开台北,逃开任允桀所在的都市,要往哪里去却是毫无头绪的。
抬头看着公共汽车站上那似熟悉又陌生的地名。既然,到哪里都无昕谓,一无所有的她也不须太在乎去处,随便挑了个看起来顺眼的地名,搭车直往南奔。
管依彤下车后才知道糟糕、茫然地看着小车站上稀稀落落的人潮,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何处。
“小姐,你等人吗?”
管依彤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女人;她穿着一件连身式的宽松碎花衣裙,及肩的长发随意用条丝带束在身后。是个极有风情的女人,她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暖。
“你在跟我说话吗?”管依彤望望四周后,不确定的问。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当然是和你说话喽!”
“我不认识你啊!”
“我叫颜雨棠,你瞧,现在不就认识我了?对了,你叫甚么名字?”
她的热情真教管依彤有点招架不住。
“呃,我--”不知如何是好的管依彤慌乱的拿起包包就想离开。
“等等,别走!”颜雨棠及时拉住她。“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管依彤逃开的动作是停了下来,但却迟疑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你一定是从台北来的吧?找人吗?”
“我不是来找人的。”她摇头。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倒像是仓皇逃家的女儿或是妻子,决定落脚处了吗?”
管依彤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决定落脚处?”
这话却换来颜雨棠的大笑,是很没形象的那种仰天大笑,笑得管依彤的脸都红了,却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你真是单纯得可爱,我很喜欢你,你要是没决定住的地方,要不要到我工作的花圃来?”
“工作?”管依彤听了眼睛都亮了起来,只要有工作,她不但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存钱还给任允桀。
“是啊,就是有些累。”颜雨棠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别以为种花这工作挺诗意的,其实还是免不了日晒雨淋的劳动,不过老板管吃、管住,还有薪水也不错,年终还有分红。”
“累一点无所谓,只要能有地方住就行了。”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甚么名字呢!”
“我叫管依彤。”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老板待会儿就来,你先陪我在这里等一下。”
“你不是老板?”管依彤惊讶的叫了出来。
那她为甚么有权力决定员工的录用与否?
“当然不是!”
“可是,万一老板要是不满你的决定,那怎么办?”
管依彤突然想起从前的自己;她还不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任意裁换公司员工?这一定给父亲带来不少困扰,可是他却甚么话都没说。唉!仓皇离家的她竟然忘了上父亲的坟前告别,他一定会觉得她这个女儿很不孝吧?
“放心好了,我说东,他绝不敢说西的。”颜雨棠拍着胸脯保证,说完对着一个四处张望的魁梧男子大叫:“磊刚,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