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贴心的言语,端端心头安妥了些,向慎思福了一福,便转身走入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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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端翻来覆去,一直不能入梦,脑海中所现的净是沙滩上慎思紧搂着她的那一幕--他火热的颊炙着她的脸,也熨烫着她的心;口中所呼出的气息,温柔地搔刮着她敏感的耳垂;壮实的胸膛,让人感觉有如磐石一般的可靠;他的斯文,他的粗鲁、他的幽默、他的体贴,如同一首旋律动人的乐曲,一音一韵都有着自然狂放的情致。
并不是没有接触过其他男子,虽然居处僻壤,然不远的一个小市镇中也有好几个和她算是青悔竹马的儿时玩伴,但她对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也未曾加以措意,可是……
可是这海神送来的异乡游子,怎会和她过去所认识的男子都不一样呢?他的一举一动都若有似无地牵动着她脉搏的跳动,即使与他斗嘴争吵,心中居然也是感到无限的喜乐。
她不了解为何心中仍然维持着当时的悸动,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拥抱吗?还是对他有了感情?
若果真如此,那么当他抱着自己时,为何还要将他推开呢?是因为两人只认识了一天,故对他不信任?还是基于少女的矜持,不愿意如此轻易地解放自己?抑或是担心他只是出现在她生命路程中那道雨后彩虹,很快就会离去?
纷纷乱乱的念头杂遝而来,每一个念头对她来说都是道无解的难题,她勉力的让自己不再去想,可是这些难解的问题总在她精神稍一松懈,便又如同雨后春笋般一个个自动冒出。
辗转反侧直至中夜,仍是无法安眠,她索性睁开双眼,望着一片漆黑的室内,聆听屋外海风呼呼吹过的声音,静静地等待曙光的到来。
突然间,海风刮来一声凄绝的惨叫,有如临死的狼嚎,在阗寂的黑夜里听来令人毛骨悚然,她仔细分辨其声,竟是来自于爹爹的房间,急忙跳下床去,随手披了一件外衣,飞快跑向爹爹的卧房。
经过前屋时,长板凳上也没了慎思的踪影,她心知不妙,担心慎思会为了逼问出血罂粟的下落而对她爹下毒手,立刻加快脚步,才踏进她爹的房门,就看见慎思那宽阔的背影,正挡在爹爹的卧床之前,而爹爹则是平躺在床上,两眼翻白,脸色发黑,嘴角还汩汩地流着血,看上去生死未卜。
“休伤了我爹!”她大喊一声,人随声起,一招“西施浣纱”,拍向慎思背心正中的神道穴--
慎思忽闻耳后风声有异,不及转身,左手横腰回到身后,平贴于背,挡了她这招,随即翻掌为抓,握住端端的手。
“端端姑娘,你误会了……”他回过身来,匆忙想解释,但端端却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
她的右手被慎思抓住,急切一抽,却没抽出来,又接着一招“昭君出塞”,飞起右脚,袭向慎思膝盖关节处,岂料她快慎思更快,他右脚微微提起,脚尖正好对着端端的足底,如果她这一脚踢的实在,倒是将自己足底的涌泉穴暴露给对方。
这时她救父心切,眼看连下两招致命招,都被慎思轻易化解,左手立即伸入怀内,取出贴身而藏的分水蛾眉刺,施展家传的点穴心法,招招不离慎思身上的几处大穴,无奈他的武功实在高出她太多,任凭她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仍未能伤到慎思分毫。
此时慎思心底却是暗暗叫苦,他原是睡在前屋,忽听得院子附近有不寻常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人摸进了屋内,正想跳起身来探个究竟,就听到秦老汉的一声惨叫,他也不过早了端端几步进房,就见到秦老汉已然中毒躺在床上,才俯身想察看他的伤势,竟被端端误认为凶手,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几次出言想解释,端端却是恍若未闻,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虽然以他的武功来对付端端,还是行有余力,但他深知真正的凶手一定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随时都可能会出手,届时自己会不会有危险,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凶手是针对秦家父女而来,那么端端便可能会受到伤害。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为了保护端端的安全,迫不得已,只好点了她的穴道。
端端一被制住,手上的娥眉刺也“当”一声掉到地上,全身动弹不得,不过她的哑穴并没有被封,她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辜慎思,你真是狼子野心,我们父女俩给你食物,还让你借宿,没想到你居然只因为我爹不肯将血罂粟的线索告诉你,就下此毒手,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端端姑娘,你听我说……”他急于说明目前两人正身处险境,敌人随时都有可能趁机偷袭。
端端根本不肯冷静听他的话,“我不要听,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有胆你连我也一起杀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知道若是不把真凶揪出来,那么他这一辈子就永远成了端端的杀父仇人,他不甘心就此含冤莫白,又缺乏洗脱他罪名的证据,不得已,只好再点了她的哑穴,道了声“得罪了”,便将她横抱起来。
第四章
端端眼睁睁地看着他点了自己的穴道,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又见他将自己抱起,只能张着一双美目瞪着他,眼中带着七分的愤怒,以及三分的恐惧。
没想到慎思只是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秦老汉身旁,然后对她说道:“端端姑娘,真凶另有其人,眼前我虽无线索,但我一定会为你爹报仇的。”
他拉过秦老汉身上的被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她躺在爹爹的身旁,凝神一听,却听不见她爹的呼吸声,这时才确定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被害死了,心里又悲又怒,一口气换不上来,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慎思一见到她忽然失去知觉,也是一惊,赶紧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是绵而不绝,心下略慰,于是用力掐了她的人中,不久,便听见端端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端端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慎思魁梧的身影,距她不过二尺,不由得双眼圆睁、怒目而视,恨不得跳起来将他碎尸万段,但慎思仍是满脸真诚的望着她,眼光中找不出丝毫虚伪。
慎思见她口唇欲动,似乎有话要说,虽知她想说的不外乎是一些责骂他的言语,又担心她憋着满腹的怨气伤了身子,还是出手拍开了她的哑穴。
“你……你……你真的杀了我爹!”几个时辰前还流连在旖旎美梦之中,如今她那满心怀想的男子,居然成了她的杀父仇人,她根本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慎思还想开口再作解释,突然听见一声轻响,一件细小的微物破空而来,他转身伸出右手,两指一夹,原来是一根两头尖锐、发着乌光的细针。
“哈哈哈……”一声刺耳笑声自窗外传来,那声音听起来犹如地狱里的鬼哭,教人不禁毛骨悚然。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子,仿佛足不点地的飘入房内,慎思下意识用身躯挡住了端端,正欲质问,夹着细针的两指陡然感到一阵麻痒,顷刻问,整只右手手掌完全不听使唤。
“毒针!”他惊叫一声,手臂一甩,将细针直插在地上,但那阵麻痒却慢慢地沿着手上的经络朝心脏而去,他心知已着了对方的道儿,却不顾自己的安危,反过身去,以左手迅速解开端端身上的穴道,口中大喊:“端端姑娘,你快走,这里有我挡着!”
端端虽没看清来人的长相,却也被那骇人的笑声给惊住了,之后慎思每个动作都看在她的眼里,她这才相信慎思对她实在是没有恶意,而这位天外飞来的不速之客,或许便是真正的杀父仇人!对于慎思如此奋不顾身地保护她,她心中不免感到愧疚,更懊悔为何没听他的解释,以至于让慎思中了对方的毒针。
这些念头在她心中飞转而过,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跳过身前的慎思,她飞快地俯身拾起地上的娥眉剌,纵身往来人扑去。
慎思从敌人发射暗器的手劲,便已得知对方的功力并不在他之下,一个箭步冲到端端面前,阻止她形同自杀的行动。
“端端姑娘,你不是她的对手,你快走吧!报仇并不急在一时。”
他平时看来虽是粗犷豪迈,但也不是一味的有勇无谋,衡量眼前的情势,自己虽有把握拦住对方,却不敢保证能保护端端不受毒针的暗算,眼看这毒针的毒性如此剧烈,自己不过是伸手接过,便已半个身子麻痒难当,想必秦老汉也是中了此针的荼毒,现下除了制住此人,还真想不出其他法子可以救命了。
但端端哪会听他的话,此时她心里唯有为父报仇一念,即使知道慎思所言非虚,也不愿就此退却,她沉声说道:“辜大哥,我爹一定是这个人杀的,你走开,我一定要替我爹报仇!”
他面对着敌人,将身体挡在端端与对方之间,生怕端端躲不过那迅捷的毒针,眼睛不离对方的两只手,“端端姑娘,你的仇我会帮你报,你还是快走吧!”
“不用再你推我让了,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冷传出。 来人将长发往后一甩,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来,那是一张叫人看了一辈子都会作恶梦的脸!
那脸色宛若枯黄的树干,脸上皮肤也找不出任何一处是光洁无痕的,慎思只看了一眼,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是你!”端端从慎思身后望去,发出一声惊叫,“是你杀了我娘!你就是那个让我娘和我中毒的女人!”
来人一愕,定神瞧了端端一眼,随即大笑,“不错,连你爹也是我杀的,原来你就是晋如宣那个贱人的女儿,那年你中了我的毒针,竟还能活到现在?我找了你们十年,没想到你们居然跑到这荒岛上躲起来。”
“不准你骂我娘!”端端怒火冲天,那人的话让她的思绪又回到十年前,娘惨死的情景历历在目,对她当时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而现在,连爹爹也离她而去了,“你为什么要杀我娘和我爹?你对我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哼!你那无情的爹没告诉你吗?好,今天我就说给你知道,也让你死的瞑目些!”那女人目露凶光,牙关咬得吱吱嘎响。
端瑞将身子探出慎思背后,希望能听得仔细点,但慎思仍专注地盯着敌人的一毕一动,稍微挪了位置,还是将端端护在身后。
“放心,你们还有些时辰可活,事情没说完我是不会动手的。”对方察觉慎思的意图,脸上一副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十五年前,武林中谁不知道我‘孔雀公主’孔嘉的名号,当时追求我的人遍及五湖四海各大门派,你那个丧尽天良的爹也是其中之一……”
“你胡说,我爹这辈子只爱我娘一人!”端端大声抗议。
“是不是胡说,待你到了地狱问你爹,就会知道了。”孔嘉对端端的反应嗤之以鼻,又接着说道:“也怪我自己有眼无珠,全天下那么多俊杰,我只对你爹青睐有加,原已论及婚嫁,却在我们要拜堂的前一个月,晋如宣这个贱婢主动投怀送抱,色诱了他!”
“你竟敢这样说我娘!我饶不了你!”端端再也忍不住了,奋力推开挡在身前的慎思,一手持着娥眉刺朝孔嘉刺了过去。
慎思一个踉跄,跌开数步,立即又飞身过去,拉住端端的右手,“端端姑娘,这女人碰不得!”
端端被他拉得往后退了数尺,表情一愣,开口问道:“为什么碰不得?”
“她全身上下都是毒,即使你刺伤了她,毒性也可能会随着兵刀反蚀自己。”他着急地解释着。
他在端端与孔嘉对话时,就看出对方衣衫边缘隐隐泛着青光,显示她身上布满了剧毒,所以才会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真是好眼力!你这么聪明,杀了倒是有点可惜。”孔嘉对慎思啧啧称赞,转头又对端端说道:“你一定不知道吧!你娘本来就是我身旁使唤的婢女,要不是如此,她又怎会有机会勾引上你爹呢?我为了挽回你爹的心,不惜自毁容貌,变成今天这个怪样,还对他发誓永远不会爱上别人,但你爹竟带着你娘远走高飞,扔下我独自一人忍受世间所有人的耻笑。从那一刻起,我就对天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们全家!现在你爹已死,你就下地狱去陪他吧!”
她的声调愈来愈凄厉,话才说完,眼中杀机乍现,右手无声地朝着瑞瑞摆动了一下。
“小心!”
慎思早在一旁专注地瞧着她,却没想到她出手居然如此之快,心头一凛,一声虎吼,危急中也不及省思,左唧飞起,将身旁一张藤桌踢到端端跟前,“笃、笃、笃”三声轻响,孔嘉所发射的三支毒针尽数被藤桌接了过去。
孔嘉没想到她向来百发百中的毒针竟被这少年轻易化解了,脸色一变,枯黄里暗暗蕴着紫青,面目更加狰狞凶狠。
“好小子!你竟敢为她出头?让我先杀了你!”她十指箕张,指甲净是黑色,猛然往慎思喉咙插去。
此时慎思的右半身已全然没有知觉,眼看毒气即将侵人心脏,但他不傀是武功高手,膝盖不弯,两足足尖一运劲,人已腾在半空,躲过了孔嘉致命的一击,接着左手五指连点,封住右半身的几处大穴,暂时阻止毒气攻心,左手再一个盘旋,让衣袖裹住手掌,奋力往敌人的天灵盖击去。
慎思手掌末到,掌风已炙得孔嘉脸上肌肤灼然生疼,这时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个看来不起眼的少年,一个前翻,身子滚倒在地,末及站稳,三支毒针又是连发射出。
突然间一个庞然大物横空而来,将那三支毒针又接了过去,原来是端端眼看慎思已处劣势,迅速将方才慎思救她的藤桌又掷了过来,恰好挡在慎思与孔嘉之间。
慎思一看机不可失,身躯在空中一扭,左脚仃藤桌用力一踹,所幸这古藤性本坚韧,受了他这一脚没有碎裂,朝着孔嘉直飞了过去。
孔嘉微一疏神,硕大的藤桌已是迎面而来,不及闪躲,只好双掌一挺,将藤桌猛地推开。
“哎哟!”只听见孔嘉一个惊呼,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软倒在地,双手使劲往怀里伸采,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来,口中却喑哑地喊着:“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