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哼!客栈外头还有个探头探脑的小鬼在等着呢!
咦?爷他怎么……真令人纳闷耶!
选了个较安静的角落,两人开始用饭。店小二殷勤地送上水酒佳肴,客栈掌柜甚至还招待了他们店里头出了名的招牌菜。
“客倌,这道菜是咱们掌柜特意招待的‘生扣荷包鳝’。说起这道菜啊,在咱们常熟镇可是大大地有名呢!”
欸,招待就招待,话这么多!雷鹰瞧见主子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他赶紧摸摸腰带,准备赏些银子给吱吱喳喳的店小二,好打发他走人。
咦,钱呢?雷鹰东拍拍、西翻翻,就是找不到放着碎银的钱袋。
荃盼盼懊恼地盯着里头的两个男人。“果真是那两个大叔的。”唉!看样子她只能做个过路财神了。
她噘着嘴,闷闷地走入客栈,老大不高兴地拉开任子焰身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仍在翻找钱袋的雷鹰已经够心慌了,又见那丫头不请自来,他惊愕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至于任子焰则是挑着剑眉,满眼兴味地盯着荃盼盼。虽然表情不同,可难得地,两个男人的想法倒是有志一同。
她有没有脑袋啊?
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钱袋摆在桌上,荃盼盼索性拿起竹筷,开始夹起菜肴放入嘴里。“合该是你们欠我的!”她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继续与满桌的酒菜奋战。
本想将荃盼盼赶离客栈的店小二,见两位客倌没有赶人的意思,只好搔搔头,自动自发地闪到一旁看热闹。
原来他们的钱袋掉在路上了。雷鹰尴尬地收起钱袋,不知该拿荃盼盼如何是好。
他小心翼翼地评估主子的神情,犹豫着自己该不该有所行动。
“今晚有没有地方住?”除非必要,任子焰一天难得开口说上几句话。他嘴角微微扬起,看着眼前的娃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有股想笑的冲动。
抬头白了任子焰一眼,她又开始吞饭。“没。”拜托!连饭都没得吃了,哪来的地方住啊?
吓!爷那是什么表情?他、他是在笑吗?雷鹰一脸痴呆,可是在收到主子示意的眼神后,他急忙恢复镇定。“呃……小二,再准备一间上房。”对吧?爷的意思是这样没错吧?
“叩、叩!”手里头拎着一件适才到胡同口买的衣裳,雷鹰不耐地敲着荃盼盼的房门。
“欸,我当是谁哩!大叔。”原来是熊样的大叔啊!荃盼盼眉开眼笑地迎他进房,这两位大叔待她可比自己原本想的还要好呢!
将粗布衣裳递到她眼前,雷鹰大剌剌地开口。“呐,这衣服送你,瞧瞧你,就要和那些个乞儿没两样啦!”荃盼盼的行径真让他大开眼界,寻常人家见着了他及主子,莫不是能闪便闪,能不沾便别沾;面对捡来的、白花花的银两,哪个人不当是意外之财,就这么霸为己有算了?
“喔。”她感激地望着心目中伟大的恩人。“大叔,真的很谢谢您。”
想不到熊样的大叔,竟然比镇上那些个路人更有同情心呢!
“甭客气了,你不也帮我寻回了钱袋吗?”
“不成、不成!大叔非收我为奴不可。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好不容易碰着了好心人,说什么她都得巴着。
“啊?不不不,别开玩笑了,举手之劳嘛!”别逗了吧!“更何况,是爷他伸出援手的。”
“爷?喔,另一位大叔是吧!”想不到像天神般的大叔,心地也和天神一般好。
“对啊,他咧?怎么没同您一道来?”
“他在房里头休息。”见荃盼盼起身,雷鹰急忙唤道:“喂、喂!你去哪儿?”
“去拜见我未来的主子啊!欸,你干么拉着我啊!”
“你……唉!坐下,坐下!”雷鹰恼极了,这丫头怎么好象少了根筋似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荃盼盼。草头荃,期盼的盼,大叔您唤我盼盼便行。”
“盼盼,那你今年多大啦?”小丫头名字倒挺可爱的。
“十四。”
“啊?是个大姑娘了。”雷鹰怎么看,都觉得她像个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
“对呀,大叔,我爷爷老是说要想办法把我给嫁掉,又总是怨叹没人敢娶我啊什么的……”天知道,她从不曾见过爷爷跟谁交谈过,就连山野樵夫都不曾。
“那你爷爷呢?怎么你这么惨啊?”
“他、他……呜哇……他把我给赶出来了。”想到就伤心,荃盼盼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样啊,真是可怜。”雷鹰的豆腐心,在看见荃盼盼潸然泪下时,起了作用,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她被爷爷欺凌、流浪街头、穷苦潦倒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雷鹰独独对眼前的娃儿有着莫名的好感。
“呐!这些银两你留着。”叹了口气,雷鹰塞给荃盼盼十两银子。这丫头怎不干脆捡了钱袋走人算了?
除了碎银,他和爷身上还搁着不少银票。“这衣裳嘛……你梳洗一番后换了它,然后找个差事,好好的过活吧!”
“喔!大叔您真好。多谢!”荃盼盼感动得要命,她就知道,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叫我雷大哥吧!”让她这么大叔、大叔的直叫,都被叫老了,他才二十四岁耶!
“咦?”
“我不过才大你十岁。”他解释道。
“喔。那另一位呢?”看不出来耶!这下子她也不好意思再唤另一位“大叔”了。
“咳,他二十二岁。”
“吓!真的假的?”可是……不像啊!他诓她的吧?算了,也无所谓啦,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雷鹰点头印证自己的话语。“好了,不跟你多说了。盼盼,今后你可要好自为之喽!”拍拍她的肩,他起身回房,留下荃盼盼独自感动不已。
这回,轮到任子焰房门外响起轻微的敲击声。
“进来。”正闭目养神的任子焰,以为雷鹰处理好那丫头的事了,所以应门。
他张开眼,却见一名清丽脱俗的陌生女孩立于桌前。
任子焰冷凝着脸,不愿作声。是那丫头?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呃……大恩人,请受盼盼一拜!”荃盼盼煞有介事的揖了揖,表情更是严肃认真。
是啊,她是该感恩,感谢他饶恕她之前的无礼。任子焰嘲讽地微微勾起嘴角。“我接受,你可以走了。”
却见荃盼盼不识相的更往前一步。
“怎么,还有事?”他不悦地望着盼盼。
“对啊!本来为了要报答你们俩的恩情,我想跟在恩人身旁服侍你,可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好……”
“哦?怎么个好法?”他倒挺想知道,雷鹰做起什么样的慈善事业来了?
“咦?雷大哥没跟你提吗?”怪了,她可是洗了好久的澡哩!“他给了我一些银两,让我衣食无虞,这样我便可以慢慢地找个好差事做了。”荃盼盼说得兴起,索性拉张椅子就坐。“大恩人,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知道我的名字作什么?”
“将来我若有能力了,才好将银两还你啊!还有,你住哪儿,顺便也告诉我吧!”她单纯得--不!是笨到不会看人脸色。
“任子焰。”原本不想响应她的,但她的蠢样让他就这么说出口了。
“哇!任子焰……很难和你的人连在一块耶!”荃盼盼觉得,尧啦、云啦什么的比较适合他。好比说她的白就该叫“小白”或“阿雪”一样。“我叫做荃盼盼,你唤我盼盼吧!”用手支着脸,她又问了。“那……雷大哥的名字是?”
“雷鹰。”
“喔!挺合适的。不过,如果叫‘雷熊’就更贴切啦!”荃盼盼说出自己的想法。从小,她便爱帮花啦、草啦、动物取名字,好有趣喔!
“你……一个人?”思绪在任子焰脑海里百转千回,他颇惊讶于自己想摸清楚她脑袋瓜里头装些什么。
“对啊!我爷爷把我给赶出家门了。”拜托,可别问她为什么啊!
“你的爹娘呢?”扬起一边的英眉,他心里倒没产生什么怜悯的感觉。亲情之于他,只不过是一连串的谎言。
“他们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我爷爷说我娘身体不好,是我间接害死她的,至于我爹……”她无奈地叹口气后说道:“爷爷骂他是没用的痴情种,悲伤得无法进食,然后就饿死啦!欸,咱们别提这些了,好不好?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儿呢!”
苍天啊,如此至情至性的真爱,竟让她说得如此不堪。
任子焰的表情有些僵硬,可心情却是愉悦的,荃盼盼着实有令人发噱的本领,他颇为玩味地望着眼前的小小可人儿。
“你想找差事?”见她点头,任子焰又问:“想报恩?那就跟了我吧!”故意说的暧昧,但他深知这丫头不可能懂得他话中的涵义。
“咦?真的吗?你肯收留我?是不是包吃包住啊?”荃盼盼一双大眼晶晶亮亮的,身子趋前,直勾勾地盯着任子焰。
“嗯,外加每月给你两吊钱薪俸。”
“骗人的吧?包吃包住还有钱拿,这么好!”没干过活的荃盼盼,当真以为自己遇着了善心人士,感激得不得了。“那我要做些什么事啊?老爷。”
“暂且跟在我身边,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等回去之后再另作安排吧!”
“回哪儿呀?”
“扬州。”
第二章
扬州无痕山庄
“无痕山庄”因山为园,故基地随势起伏。全庄呈纵长形,依山势渐次升高。
庄内一景一物的安排皆错落有致,其间以曲径、回廊、云墙、石阶作联系,再加上富变化的山石池水点缀,摇曳花木掩映,人行其中,所见皆是一幅幅动态的山水长卷。
按理说,庭园建筑通常是主人思想、人格、个性的表征,可无痕山庄主人的冷心冷性,任人也无法相信,一切设计均是出自他的构思。
他,是任子焰。
庄园是七年前盖的,规模原本没有现在这么大,会在扬州落脚,是因为这儿离任子焰不堪回首的故乡很远。
“哇!熊哥,这庄园真是咱们老爷的啊?”荃盼盼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宏伟的庄园。“喂,老爷的爹很有钱是不是啊?”她将雷鹰拉近,轻声问道。
“嘘!别胡乱说话。”雷鹰敲了她一记爆栗。“还有,你非叫我熊哥不可吗?”两日前,白爷留下盼盼的惊愕中清醒后,他便无奈的发现自己被改了名。
“咦?不好吗?那阿熊怎样,还是大熊?”
“……算了、算了!就熊哥吧。”看吧!他不是没抗议,只是无效罢了。要不是爷这两天心情特好,在盼盼唤他熊哥时,嘴角甚至会微微上扬,他哪肯任盼盼这么叫他?拜托,他是霸刀雷鹰耶!
“哗!”没见过世面的荃盼盼真看傻了,这么大,打扫起来一定很累吧?还好,佣仆似乎不少。她喘了口气,放心地想着。
“爷。”总管李士先趋身向前,朝任子焰揖了揖。这个他自小看人的小主人,是他唯一的牵挂。和他感同身受的,当然还有雷鹰。
“李叔。”和李士先打了招呼,任子焰一把将荃盼盼拽到他面前。“帮这丫头安插个差事吧!”他低头看着盼盼。“尔后,就听李总管的吩咐。”
“是,老爷。”她很正经地答允。
蠢样!任子焰浅浅的笑,稍纵即逝,留下盼盼,与雷鹰步入厅堂。
跟在主子身旁的雷鹰,朝李士先使了个眼色,像是在问:“瞧见了吧?爷在偷笑。”挤眉弄眼的同时,他跟着主子大摇大摆的离开。
“丫头,你唤什么名啊?”恢复镇定的李士先问道,同时悄悄地观察起眼前的娇小娃儿。
“盼盼。总管好。”
“盼盼,呃……你会些什么?”
“嗯,我会的可多着呢!”会烧饭、会洗衣、会打扫、会针线活儿,还识得几个大字……“我什么活都能干。”她自信满满地说。
“那么,就做坑下婢如何?你会生火、煮饭吧?”前阵予刚走了个丫鬟,她正好可递补上。
“这……有没有安全点的差事啊?”她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家。毕竟她曾经烧了家里头的灶房……
“要不,上头有个过云轩,你就负责打扫那儿吧!”
“多谢总管,多谢总管!”荃盼盼感激得直冲着李士先道谢。
“别谢的太早,做不好,可是要扣饷的喔!”
接着,李士先领着盼盼沿着一旁的石阶而上,一边叮咛她待在庄里头该注意的事项。
“你怎么认识爷的?”
李总管突然冒出一句和工作不相干的问话,害盼盼差点儿给石阶绊倒。“啊!该怎么说呢?就是……”她约略说明当时的情况,还不断称赞任子焰的心地有多善良。
盼盼所说的真的是爷吗?李士先觉得好怀疑,他一定要找雷鹰搞清楚。
翌日,无痕山庄的议事厅里,聚满了任子焰旗下各个产业的管事。讨论的声浪此起彼落,活像个菜市场似的。
任子焰经营的事业很广泛,从船运、木业,到钱庄、饭馆,甚至他还是京城的凝香阁、襄阳的寄畅轩等知名妓院的幕后老板。
任子焰虽然是个正经的商人,但由于他的产业遍布许多州郡,因此开设妓院成为他收集各地情报的最佳途径。
听取完各管事的演示文稿后已过晌午,任子焰起身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还有事吗?”
“爷。”襄阳的朱管事战战兢兢地开口。“呃,与一般的商贾相比,咱们的营收和规模都算顶尖了。我也是求好心切,凭咱们的实力,若做些古玩珍宝的买卖,多和王公贵族有所往来,那么无痕山庄的势力可就更加无远弗届了。”
他挑眉看着提出建议的管事,闇沈的黑瞳闪过精光。“往后,若再有人想和王公贵族攀关系,一律赶离无痕山庄。好了,全退下吧!”
见一干人等鱼贯离开,他满意地松开了眉头。
“喂!老朱,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下好啦,待会儿大伙儿吃饭都得和着平胃散了!”迥廊上,有人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胡涂!”他怎么知道爷如此不屑权贵?还好主子没当场要他卷铺盖走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盼盼、盼盼--”
听闻叫唤,靠在树旁发呆的盼盼回过神来,只见同她一起打扫过云轩的翠儿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你没事吧?”翠儿以手背探向她的额。
“没。”她不好意思,赶紧挥动着扫帚,肚子一旦饿了,脑筋也就跟着钝了。
“呃,你怎么会想来这儿工作啊?”翠儿好奇极了。
“这儿不错啊!要不,翠儿姊你怎么也会待在这儿?”
“我?我是迫不得已才待在这儿的呀!谁让我爹签下了卖身契?”她无奈地说道。“咱们老爷的脾气可吓人啦!伺候他的下人是换了又换,还有、还有书斋里头的桃木桌啊,已经换了十几张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