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打紧的,以目前情势看来,还撑得上一阵子哦……”心口突传来一阵绞痛使古奇弘手抚胸口,顾不得话未说完。
“奇弘,你怎么了?”
古奇弘一张俊脸瞬间惨白如纸,额际直冒冷汗,忽然眼前一片黑暗,使他没能听到父亲急切的呼喊声。
“奇弘——”
古青永急忙扶住他摇晃欲坠的身子,呼喝,“来人!快来人啊!”
霎时,藏书阁里一阵惊慌混乱,没一会儿人去楼空,只余书香阵阵。
* * *
凌霄楼四周松柏环绕,屋宇傲视方圆十里,立于顶层,几可与日月相对,故有“凌霄”之名。
平日凌霄楼甚为清静,只有少主古奇弘一人独居,或来往执事两、三人,然今日楼内人群熙来攘往却一片沉静。若依日子推算,今日本该是古奇弘就任领主大典,应该洋溢欢乐气氛才是,但此时凌霄楼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如何?”
“禀领主,少主他身中奇毒,老臣无能为力,仅能暂护住少主心脉。”
古青永长吁了口气,屏退城堡里资历最深的医官,“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他走近床畔探视长子。
昨日奇弘还胸怀大志地畅谈治国理念,才一日之隔生龙活虎的他却己……“唉!怎么会这样?”
望着双目紧合、血色全无的长子,虚龄已六十有三的古青永,神情更显得苍老,才一日的光景他似乎又老了许多,额际的皱纹也更深了。
“老爷,奇弘他……”纪妃面露忧色地走近卧榻。
“唉!只能暂保不死。”古青永不忍见爱子生命渐逝的模样,转身走向窗棂。
“怎么会?”纪妃轻蹙秀眉,视线停在奄奄一息的古奇弘身上。
她自怀里掏出一只香包,“奇弘,纪姨帮你求了平安符,你可要如我所求的快快地好起来。”
纪妃替古奇弘戴上平安符,并将它塞入他的衣衫内。
“唉!怎么会这样?今日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纪妃轻叹了口气走向古青永,“老爷,你可有法子救奇弘?”
古青永看了眼纪妃,摇头道:“只能靠老天爷保佑了,城堡里的医官们奋战了一日一夜,就是解不了奇弘身上的毒。”
‘这该如何是好……’纪妃眼底突冈遇一道亮光,‘有了!’
‘你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古青永急忙同道。
‘老爷,既然医官们皆束手无策,不如我们贴出公告,寻求其他医者或许会有高人出现。’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这个方法可行了。’古青永立即招来孰事交瓣此事。
一朵笑靥缓缓地浮上纪妃脸庞,使她年轻了不少,完全瞧不出她是芳龄已有四十的妇人。
‘娘,大哥他不会有事吧?’
陪在纪妃身旁的古奇扬见母亲面有喜色,终于打破沉默,问出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就看奇弘的命了。’纪妃轻拍他的屑,“奇扬,不要垂头丧气的,和你大哥说说话替他打气,助他度过此劫。’
‘嗯。’
古奇扬走向卧榻,握住古奇弘的手,在他耳畔低声鼓励着,由衷希望自己最崇拜的大哥,能再度睁开双眸如往常般地看着自己。
凌霄楼外突起冷风飕飕,然而却吹不散卧榻上这对同父异母兄弟间的真挚亲情。
* * *
朵城,硕大的字被刻在城门之上,纯熟的刻功让这两字更显气势雄伟。
“朵城……娘为何命我进城来?”
安玟冰仰望城门之上的石刻文字,双眸凝视了许久,才举步朝城门走去。
“奇怪,怎么会这样呢?”她不解地低喃。心想她这一路行来沿途所见,家家户户莫不欢天喜地,等着迎接新、旧任领主交接大典这日的来临。
她自语着,“怎么城里的百姓反而是个个愁眉苦脸,好似遇上了难题?”
安玟冰心中甚为不解,往另一条街道行去,又观察了几户人家。
她看见人人皆拧着两道眉、苦着一张脸,不是摇头叹气就是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就连店家、小贩们也失去他们该有的活力,无心招揽生意。
“究竟发生了何事?难不成是城中百姓们不喜欢新任领主?不可能呀!”
从她沿途听来的传言林林总总归纳起来,新任领主古奇弘的风评不坏呀!她摇了摇头继续走着。
“咦?怎么都不见和我穿相同服饰的人?”她低首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袍服,又抬头看了看来往行人的服饰。
“嗯!城里的百姓真赶得上流行。爹曾说过城里人穿的这种服饰是外来的款式,好像才来岛上三十年。”她抿了抿唇,心想再过个几年,大概连城外较偏避的地方,也会被这股外来风给同化了吧!
若非城里的人,个个心有所思无暇理会她,自己大概会被当成异类遭人指点。她低首摸了摸自身的袍服心想。
一辆马车急急自她身后的街道一端奔来,安玟冰并未察觉身后有异,仍低首抚衣地想着死去的双亲。
“啊——”路旁的一位少女发出尖叫声。
突响起的尖叫声拉回了安玟冰的警觉心,她迅速转身朝身后望去。
只见两匹高大俊马的马蹄就要朝她踩来,但此刻她的双脚却有如千斤重般,任她想移也移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蹄离她愈来愈接近……
一阵剧烈疼痛自她左膝蔓延开来,她下意识摸了摸疼痛之处,才察觉到自己正跌坐在地面上。
“小兄弟,你还好吧?”
温和的询问声音自地上方传来,仰首望去,慧黠的她立即知道就是眼前这位温文儒雅的男子救了她。
她抚了抚左膝,利用右脚的力量站起来。
“小心!”
“谢谢。”安玟冰婉拒对方的扶持,站稳后立即向对方行礼,并道:“这位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应该的。有没有伤到哪?”
“没有,谢谢你。”她语气干稳,再度道谢。
“没事就好。”男子语毕也随着逐渐散去的围观人群离去。
还好那人拉她一把,否则……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欲弯腰拾起掉落在地面的包袱,却看见散落在包袱上的花白棉絮,使她心头一惊,急忙检视自己的衣服。
“娘,你亲手缝的衣服……”望着被扯破的衣袖,她鼻头一酸,不由得红了眼眶。
安玟冰胡乱拭去眼角的湿润,不禁暗自责怪刚才的那位救命恩人,不该如此用力拉扯她的衣袖。
“可是若非那个人,此刻我大慨也已命丧马蹄之下,唉!要怪该怪那辆马车的主人,难道连这种罔顾人命的霸道驾车方式,也蔚为风气了吗?”
一个想法突闪过她脑海,“咦?难不成和我先前遇到的状况一样?”自她遵从娘的指示前往城里,这一路上,不是差点儿被推落水,就是差点儿被高处落下的东西击中,现在又差点命丧马蹄下。
“这趟路走得真不平安,娘怎会叫我到这里呢?”她实在想不通。
前方的一块招牌吸引了安玟冰的视线,她背着包袱,一拐一拐地朝那家布庄走去。
“咦,怎么没人?”
布庄里怎会连个伙计都没瞧见,“喂!有人在吗?”安玟冰拐着脚朝里头喊了喊,就是不见任何人影。
“奇怪?人都跑哪去了?”
她正打算放弃,迎面却来了一个人。
“这位公子,你是要来买布的是吗?”布庄的老板连忙笑咪眯地招呼。
“嗯。”
“来,里面请。不好意思,刚刚急着跑去看公告。咦?小狗子怎么也跑去了?这小子……”布庄老板叨念的同时,他略微发福的身子已俐落地闪进柜台内。
“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
“嗯。”安玟冰没理会老板打量的眼神,双眸净是往台面上的布匹瞧。
“我这里货色齐全,看你是要绫、罗、绸、绢、素纱我这里都有。你瞧瞧这块绸料,很适合做袍衫哦,也可以做罩甲。”老板连忙取下了一匹今天才刚到的新货…
“老板,你这里有和我这件袍服相同料子的布吗?”她比了比自己的衣服。
“这种白袍的布料现在比较少人穿了,我得进仓库里找一找。’
“有劳你了。”
一会儿,安玟冰见老板捧着一匹布从里头出来,她瞧了眼那匹布料的颜色,不由得宽了心。
“公子,这年头人人都改穿盘领衣,很少人会想做禅衣了。你真要这块布料吗…它只能做禅衣哦!”老板将布料递过去,好心地提醒她。
“嗯,我就要这块布料。’她摸了摸那块布又间:“老板,你这里有卖现成的衣服吗?”
“衣服?是你要穿的吗?”
“嗯。”她颔首答道。
“有是有,可是……只有当下流行的款式,没有像你这会儿穿的这种禅衣。”
“没关系,入境随俗吧!”她想了想,“老板,就帮我拿两套白色的盘领衣,顺便帮我包下这块布料。”
“好,我马上拿。”
才一会儿工夫,安玟冰已换上盘领衣,头戴方巾,外表的打扮已和城里的文人大致相同。她小心收好换下的衣物,才走出内室。
“哎呀!公子,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果真不同凡响,让你文质彬彬的气质完全展现……”老板一瞧见从内室走出来的安玟冰,连忙上前夸赞一番。
安玟冰唇角轻轻牵动了一下,“老板,请问今天是新领主就任大典的日子吗?”她打算弄清楚心中的疑问。
原本笑眯了眼的布庄老板一听她这么问,脸立即垮了下来,眉头也瞬间拢了起来。
“唉!也难怪,公子你是外地来的,这消息大概还没传到城外吧?”老板吁了口气又道:“原本今天是新领主就任的大喜之日,谁知道准备就任的古少主昨天突然病倒了,听说连城堡里的医官们对他的病情都束手无策。”
“嗄?有这种事!”她震惊过后,又间:“那现在呢?古少主的状况如何?”
老板摇头道:“听说人还昏迷不醒,唉!真不幸,希望那张公告能为古少主带来一线生机。”
“公告?什么公告?”
“就是我刚才跑去瞧的公告。领主贴出公告,打算广邀所有医者为古少主寻求良方。”他叹气低喃,“希望来得及才好。”
“有这种事……”安玟冰咬了咬唇,心中浮起了一个决定。她向布庄老板问明贴公告的地方后,脚步刻不容缓地朝贴公告之处走去。
第二章
走!快走,不要回头。
娘为何会在信中如此写?她真要放下一切,就这样走了吗?顿时失去双亲的打击让安玟冰六神无主,仅能紧抱着包袱,凭藉着母亲留下的信,依信中指示离开久居的家园。
这样对吗?爹娘没能入土为安可以吗?“不,不行!我不能走,至少要办好爹、娘的后事我才能离开。娘,原谅女儿,我不能……”她停下脚步,激动地摇头抗拒母亲在信里的指示。
“不行,娘,我走得不安心呀!原谅我,原谅女儿不能遵从你的遗言。”安玟冰用力咬着下唇,猛然转身回头……
“啊——”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令她倒抽了口气。
只见红红火光自窗子窜出,火舌正袭向屋子四周。
不到一刻钟,她自幼生长的家园已溶入熊熊大火中,她双亲的尸首、她的生活点滴全然消逝……
“不——”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自心底散开,使安玟冰倏然远离那场梦魇惊醒过来。
映入眼底的陌生环境,让她神智逐渐清醒,“这里是……”一段鲜活的记忆突跳入她的脑海。“对了,我已经在城堡内了。”
昨日她看过城里的公告后,立即依公告指示进入城堡应试,历经重重关卡,终于通过各个医官的测试,得以替古少主医病。
她步下床榻,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天都快亮了。”
安玟冰迅速更衣,着装完毕后,忍不住自包袱里取出一封信。
“爹、娘,到底是谁杀了你们?”她再度将信中的内容逐字细看推敲。
这封信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天她遵照母亲的遗言,自米缸里取出包袱。她原以为包袱里会有杀害她双亲的凶手的线索,没想到包袱里只有两套男子的服饰、一些盘缠及一封信——一封母亲亲笔写的信。
“见此信速离。”她边念指尖边轻轻画过信封上的字迹。
那天,当她看到信封上这五个字时,一股冲动让她抱着包袱立即冲出家门。
刚走出家门没几步她就停住,才赶紧取出信封里的信细看。
她念出信里的第一行字,“走!快走,不要回头。”
当时她一见到母亲用如此急切的字眼要她离开,向来听话的她不由得边看信边移动脚步。
当她看完信后,才警觉自己离家已有段距离。就在她打算折返将父母的尸首安葬,再遵照母亲的遗言离开时,没想到她才回头,却瞧见远方的家园已陷入一片火海。
“是娘预做的安排吗?”她将信纸贴近心口喃道。
她隐约知道母亲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小时候也曾见过母亲驭火的功夫。她不曾开口问母亲为何会这些本事,只略知就是因为母亲有这些本事,父亲才会带着母亲在山里居住下来。
她伤心地自问着,“若娘早顶知会有这么一天,为何不离开,好避开那一劫呢?”
她又看了看信里的内容念道:“务必进城来,非到生命存亡关头,勿用异能,切记!”异能?是指娘教我的本事吗?
安玟冰自幼由父亲教授医术,而母亲则教她女红及一些奇特知识——一种与“咒”有关的知识。
“异能?可是娘不是曾说,只有在我遇上我命定的夫君时,她教我的东西才会产生效用?”她低首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心想娘既要她打扮成男子,她又怎会有夫君,又怎动用得了异能呢?
她实在不了解母亲的安排。从小到大,她只要是离开家门,无论是上山采药或随父亲到镇上去,母亲一律要她身着男装,所以这次母亲在包袱裹放上两套男装她尚可理解,她不了解的是,为何母亲会要她进城来,而且信末还提到异能一事?更奇怪的是,母亲为何会在最后设下了火咒,烧了他们的家?
“娘是怕我不肯进城或者是,怕仇人对我不利?而仇人又是谁?是和娘临终提到的小心红发有关吗?”
安玟冰轻蹙秀眉陷入苦思,浑然不觉窗棂已透进曦阳,窗外蓝空已清晰可见。
“叩、叩!”
“安大夫,帮你送早点来了。”门外传来仆役的呼唤声。
“哦,来了。”她迅速将手中的信放入包袱,开门让门外的人进来。
“安大夫,请用早点,晚一点儿会有人带你到凌霄楼。”仆役将餐点放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