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经过这几日相处,陶儿明白苏骍称得上是位正人君子,除了细心为她上药,亲自喂她服药外,从未有任何占她便宜的举动。
“谢谢你。”陶儿不自在地道谢。
苏骍转身面对她,见她脸色红润不少,心情不自觉地跟着愉快起来,“躺了那么多天,想出去走走吗?”他突然提议。
陶儿当然想出去,待在这房间十几天,快闷死了!“可以吗?”
苏骍笑了笑,“若你愿意,我带你认识环境吧!”
说得也是。下半辈子全要在这生活,了解规矩和适应环境是当务之事。“谢谢。”她打算起身先走一步。
“等等!”他步向屏风,取下一件袍子,为她披上,“你身子未好,小心着凉。”
她愣了愣,“谢谢……”除了这句,她实在想不出适合的话语。
苏骍明白她,伸手环住她瘦小细肩,“那走吧!”
“喂!你……”陶儿想躲开。
他加重力道,“放心,我只是怕你太累,站不住。”
可是……陶儿想拒绝,却遭来肩上一紧,无奈之际,只能任由他带着离开房间。
在苏騿的带领下,陶儿了解苏府并不大,隔局很简单,除了大厅布置精致,其余堂和院并不太讲究,与财大气粗的何府完全成反比。
府里的丫鬟与下人也不多,大伙感情都不错,瞧他们边做事边愉快聊天的模样,她感到不可思议。
苏騿为陶儿介绍许多地方,沿途中,凡见着他们的丫鬟与下人们全高兴地向他们问候。陶儿因为他们口中喊着“少夫人”而愣了好久,无法相信自己的身分已有了改变,她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勉强地扯动嘴角回应。
认识不少地方后,苏骍带她来到由两座拱桥架起的一处雕刻精致、高雅大方的四方亭,鱼儿在池里优闲自在地游着,周遭岩石重重叠叠,奇形怪状,十分独特有趣。而碎石小径两旁种了许多特别花草,加上柳树陪衬,更添自然亮丽的美感。
陶儿失神地来到亭柱旁,身子微靠,欣赏一览无遗的美景。此时轻风吹拂,勾起她身后柔顺发丝,裙摆也不禁跟随轻飘着。顷刻问,她仿佛融进这自然的景色之中,虚无缥缈、若有似无的身影,恍若将要与世隔绝,就连周遭的空气也为之震慑。
苏骍无法移开视线,因为这如画般的景象令他无法开口唤她,深怕破坏了这美好气氛。这一刻,一向不拘小节、个性随性的他,竟也懂得欣赏起女人。
苏骍凝视她,瞬间对她产生一抹怜惜之心,体内的烫热因子蠢蠢欲动。他靠近她,忽地伸手抚上她的粉红面颊。
“啊!你做什么?”陶儿回神,脚步一退,拉开与他的距离,被他碰触到的面颊逐渐烫红。她不知是否因他碰触的关系,而为了不让他瞧见自己脸红,她赶忙转过身子背对他。怎么回事?不止脸颊发烫,就连她的心也狂跳起来。
虽只有一刹那的碰触,苏骍却记住了她肌肤的美好。
“对不起。”真是的,他居然情不自禁地想碰她!这下可好,原本好好的气氛和景象全让他破坏了。
陶儿不知该回应什么,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正当两人不知如何面对时,小春与小梅端着茶点来到,“少爷好、少夫人好。”
丫鬟们的到来解除了他们彼此的尴尬,苏骍忙道:“陶儿,坐下休息吧!”
陶儿轻点头,选了个位子坐下。
小春与小梅将几样小点心放好后,各自为他们倒茶。“少爷、少夫人,请用。”
陶儿从未让人服侍过,不知所措地向她们道谢,“谢谢,辛苦你们。”
小春与小梅开心地回应:“应该的,少夫人。”
苏骍明白陶儿无法适应,为了不让她不自在,他开口道:“你们下去忙吧!”
“是!”小春和小梅两人应声后,离开了四方亭。
同时,陶儿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瞧她那正襟危坐的紧张模样,苏骍微微一笑,“你别紧张,以后小春和小梅就是专门服侍你的人,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就跟她们说,或者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她们。”
陶儿望着他,一点也笑不出来。“我猜她们心里一定都在嘲笑我,明明一样都是丫鬟,如今却成了少夫人,相信她们一定很不情愿服侍我吧!”她扬起唇角,自嘲着。
苏骍眉一蹙,眼一凛,“胡说!苏府上下全是心胸宽大之人,今天就算你身为丫鬟,他们也会待你如姊妹般看待,别把这里当成何府,那种地方根本没人性。”他不容许有人批评这地方,火气不免大了点,“苏府不同,我义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若不是心甘情愿之人,绝对不可能待在这里。”
末料他竟会如此生气,陶儿反射性地急忙离位跪了下去。“对不起!陶儿错了!陶儿说错话,苏少爷,请你别生气。”
苏骍见状,咒骂自己的大意,忘了陶儿还无法适应,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以后不许让我再见到你下跪!”
“是,陶儿明白。”她低着头,不敢抬起。
噢……苏骍差点昏倒。他很快抚平情绪,冷静下来,“陶儿,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大声,忘了你一时无法适应新环境,我保证绝不再随便对你发脾气。”
陶儿吃地抬头望着他。他居然向她道歉,明明是她不对,他却向她道歉,这.....
“陶儿,我知道你在何府从未过好日子,可是现在你已经是苏府的少夫人,我希望你别对过去的身分耿耿于怀。重新开始新生活,好好对待你自己,好好看看周遭的世界,好好接触苏府里的每个人,相信你一定会过得很快乐。”苏骍劝勉她。他明白陶儿的想法,毕竟他也曾与她一样。
当他成为苏为的义子,初到苏府时,也因为没有抛开过去的卑微身分,而无法以平常心看待人。多亏义父的开导,才让他渐渐走出过去的阴霾,活得更像他自己。
陶儿一怔,对他这一席话而久久无法回神。别对过去的身分耿耿于怀,真的吗?她真的可以不在意曾是丫鬟的自己吗?她真的可以在苏府重新过日子吗?她可以活得更自由,更快乐了吗?
从未想过自己一心一意追求的东西竟然就在眼前,陶儿惊讶万分,脑海里浮现许多无法置信的种种。
心中的自我逐渐跳脱出来了。陶儿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和心思自体内一点一滴地涌上,准备伺机而动,整个人仿佛就要展翅高飞。
苏骍从她的表情多少明白,他想见到她最真实、最自然、最纯真的一面,无论她的喜、怒、哀、乐,他都想一一看到。
第一次,苏骍渴望了解一个人,也渴望拥有一个人,这股强烈的情绪乱了他的心。
彼此之间的内心正产生微妙的变化,一场错嫁之事改变了他们两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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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儿与苏骍度过一段优闲的午后,当夜幕来临时,苏骍一如往常地回到书房休息。
陶儿坐在床沿,望着烛火,心中不知该喜或该忧。
整个下午她一直在思考苏骍的话。她真的能改变吗?她真的能做自己吗?她真的能忘记自己是丫鬟的身分吗?她真的……就这样和他一直保持有名无实的夫妻吗?
陶儿陷入迷思与矛盾之中。其实她一直清楚感受到苏府与何府的截然下同,打从苏为原谅她,并且将她视为媳妇时,她心中便万分感动与感激。
原以为代替芸儿嫁到苏府,一生就注定毁了,却没想到苏府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如此好,让她真实感受到何谓家的温暖;这正是她失去双亲之后,一直想追求的东西。
当她受伤,苏骍亲自照顾她之际,她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真性。那种不用再压抑的感受她十分明白,可是她还是好怕。
怕这一切都是虚幻,怕这一切都只是在作梦,待哪天梦醒了,她该何去何从?陶儿心底好烦、好乱,一切改变来得太突然,她需要时间好好的调适心情。
还有……芸儿人究竟在哪?
忆起徐大娘死前的交代,她不禁为芸儿的下落感到忧心。
烛火逐渐燃尽时,陶儿才沉沉睡去。梦里她见到一幅幸福美好的景象,在她周围有苏为、有芸儿、有一名陌生男子,还有一直将她拥在怀里的……
苏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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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陶儿便觉全身舒畅,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脸色也红润许多。
这时,小春与小梅端着温水来到。“少夫人,早。”
“早,辛苦你们了。”陶儿起身向她们问好。
小春与小梅面露喜悦。
“少夫人,我叫小梅,让我服侍你梳洗吧!”小梅开心道。
小春则迅速到衣柜前,“少夫人,以后叫我小春就行了。我为你更衣。”
瞧她们热心和兴奋的模样,陶儿顺着她们,让她们为自己梳洗、更衣。
“对了!小梅,府里的人都知道苏少爷是苏为的义子吗?”陶儿突然想到,朝正为她梳理头发的小梅问道。
小梅笑了笑,“知道,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少爷的身分,不过少爷特别交代不许将这事透露给外人知晓,所以府外之人都不知少爷的身分。不过自从少爷和少夫人成亲之后,这事已经传遍全城了。”
“是啊!城里的人都惊讶得不得了。从那天开始,一直有许多人上门来向少爷打招呼哩!”在一旁整理床铺的小春插嘴道。
“就是啊!以前大家都认为少爷不过是老爷的一名助手,对他连正眼都不瞧,现在那些人对少爷都开始必恭必敬了。”小梅猛点头说着。
“这些都是娶了少夫人的缘故。”小春为她倒了杯茶。
陶儿接过来,轻啜口后说道:“但是……你们不都知道,其实新娘并不是我啊!”
“这我们全知道。老爷说当初确实想将那叫什么江锦芸的姑娘嫁给少爷,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江姑娘已经有喜欢的人,为了不愿嫁给少爷才逃婚,而少夫人都是为了帮她才不得不上花轿。”小梅的语气里充满敬佩之意。
此时,陶儿忽地沉思起来。
“少夫人,你真是好心,为了江姑娘,居然能做到这地步,若轮到我早吓死了。”小春皱起眉头。
“为什么?”陶儿问道。
小梅抢着回答:“因为当初少爷要娶妻一事,除了苏府里的人,根本没人知晓真相,城里的人总以为是老爷要娶妻呢!”
“就是嘛!虽然老爷人不错,但这岁数终究与咱们差距太多。少夫人,你真是勇敢啊!”小春佩服得不得了,两眼睁得又大又圆。
陶儿忍不住笑出来。真是夸张!她哪里勇敢?当时她可是抱着一死了之的念头上轿,心想若真要与苏老爷圆房,那不如让她死了还比较痛快,想不到竟成了她们心目中的女英雄。
陶儿越想越感到有趣,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少夫人笑了!少夫人终于笑了!”小梅好似发现宝,开心地直嚷。
“少夫人笑起来好漂亮,少夫人以后应该多笑。”小春也笑出来。
小梅点头,“是啊!老爷总是告诉我们,在苏府就要活得像自己,别太在意自己的身分,人生出来本就该笑着过日子。”
“嗯!没错。”
笑着过日子……陶儿讶异地望着她们。片刻,她再次扬起迷人的笑靥。
第一次,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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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儿一袭鹅黄衣裳,肩上披着丝绸薄衣来到大厅,见着苏为,微微一揖,“爹!”
苏为上前将她扶起,“别多礼,快起来。你身子好多了吗?伤口还疼吗?”他关心地问道。
“多谢爹的关心,陶儿身子已经全好了。”
苏为见她脸色红润许多,这才放心。“那就好。为了芸儿,害你差点死在何大年夫妇手上,我真是对不起你。”
“爹,你千万别这么说。都怪我自己不知好歹,你和骍少爷如此为我着想,我却还偷偷离府,才会让何老爷和何夫人抓回去,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陶儿热泪盈眶,没想到苏为竟是如此的太好人。
苏为含笑,伸手为她擦拭眼角,“哎呀!怎么哭了呢?不知情的人还当我欺负了刚过门的媳妇呢!”
他的打趣将陶儿逗笑了。“爹,你怎么糗我!”
苏为被她喊得十分窝心。“好啦!别光站着,过来坐。”
“对了,爹,不知有没有芸儿的下落?”陶儿与苏为一同坐下。
苏为朝身边的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陶儿不解地望着他。
苏为待大厅无人时才道:“陶儿,有关我的真实身分,与我有个亲生儿子和芸儿指腹为婚一事,你应该都听骍儿说过了吧!”
陶儿点头。
“这事关重大,除了骍儿没人知道,甚至是府里的下人也全然不知,我希望你也能保守这个秘密。”
瞧苏为正经的模样,陶儿也感染到紧张气氛。“爹,你放心,既然是重要之事,陶儿答应你,到死都会严守秘密。”
苏为相信了她,于是他开始将七年前遭人诬陷,差点命丧黄泉,最后又为何改名换姓逃到泉州,继而与苏骍相识的过程全盘道出。
陶儿听完大感震惊。原来苏为是朝廷通缉犯萧子为,而前不久刘太守父子遭人杀害一事,竟是他儿子萧语康所为。
事情果真不单纯,陶儿向苏为发誓绝对死守这秘密,直到真相大白的一天为止。
“陶儿,谢谢你相信我是清白的。”苏为感谢她。
她激动道:“我当然相信爹绝对是清白的。我虽然人在何府,可也听过不少有关刘太守的卑劣行为,他仗着有钱有势,作威作福,这种该死之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此刻细想,倘若不是大哥杀了刘太守,我想芸儿一定会被卖给刘太守的儿子。”
苏为错愕,“什么!你说什么?难道……”
“没错!我曾在无意间听到何老爷和何夫人商量有关芸儿的婚事,其中便出现过刘太守的名字。当时我不懂,此时想来,原来他们早想出卖芸儿。”太可怕了!芸儿好歹是他们的侄女,他们居然为了钱……陶儿简直无法置信,竟有人嗜钱到这般地步。
“可恶的何大年!”苏为脸色一变,幸好儿子杀了刘太守父子,否则芸儿岂不是……无法想像下去,他怒意燃起。
这时,苏骍来到,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义父,像那种恶人,咱们一定要给他们颜色瞧瞧。”
陶儿见到苏骍进入,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直视他。
苏为同意,“这事交给你,该怎么做,由你决定吧!”
“孩儿明白,请义父放心。”苏骍充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