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靓当然知道菁菁在顾虑什么，她拍拍她的手，小小声地道：“你快去厨房准备吧！我会做得很好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安心。
菁菁这才记起自己还身兼大厨，只好先进厨房做准备。
汤靓拎着冷水壶替三个客人倒水，“请问三位要点俗某餐？”她故意装出一口怪腔怪调的国语，假装没注意到有双锐利的眸子正好奇的盯视着她。
“程导、程导，你在看什么？”女客人嗲声嗲气的叫唤坐在她对面的男子，撒娇做作的样子和方才的“屎面”简直判若两人。“人家今晚特别请你和邦哥吃饭，你怎么不理人家嘛！”
汤靓在一旁斟水，听了鸡皮疙瘩差点掉了满桌。
程之浩微微一笑，“我在看这位小姐的打扮很特殊，口音也很特别。”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停留在汤靓身上。
汤靓一抬头，恰巧与他的目光相接。
他深邃的黑瞳闪过一道光芒，像在算计些什么似的。
其实，早在程之浩一踏进店里，汤靓就认出了他，也同时想起了早上不愉快的相处经验，所以她才眼明手快地蒙上面纱，为的就是不想再和他打照面。
“程导－一”女客人发出娇嗲的抗议声，故作不经意地将“伟大”的胸部向前倾，还不忘顺势瞪了汤靓一眼，“一个女服务生有什么好看的嘛！”
坐在程之浩身旁的李兴邦看得眼珠子差点没凸出来，他拨着一头标榜着“自然”的凌乱中长发，眯眼笑道：“梁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之浩正准备开拍一部筹备多年的大制作、大卡司的新片，好在明年问鼎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外语片，可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女主角，所以——”他意味深长地朝梁莉眨眨眼，“任何女孩都有可能被选上喔！包括你。”
得到明显暗示的梁莉感激地朝李兴邦笑了笑，随即快速地抄起方才菁菁送来的菜单，哩啪啦的点了一堆菜，想将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汤靓打发走。
“嗯……一份迷迭香鲑鱼……呃……还有俗某？”汤靓不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实在是这位“两粒”小姐点得太快，而反又口齿不清，让她来不及填单。
在梁莉恶狠狠地瞪着她的同时，程之浩突然问她，“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店里的小姐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他轻轻捞起她垂在桌沿的面纱。
汤靓连忙抢回面纱，紧张地往后退。
一身花衬衫的李兴邦见状，立刻以手肘碰碰程之浩，挤眉弄眼地道：“怎么样？看上眼了？我来帮你一把。”
行动派的李兴邦猝不及防的握住汤靓的玉手，“小姐，你想不想拍电影？”根据他以前“把美眉”的经验，只要他一亮出这个王牌，女人通常会自动坐在他身边，热切的询问有关演艺圈的一切。
此刻，他正等着温香软玉抱满怀。
但是，汤靓却很想把整壶冰水都倒在这匹色狼的头上，不过，这样太便宜他了。
她浅笑盈盈的抽回手，明眸中升起一抹戏谑的神色，“啊那个——先生真素谢谢你，偶不速合拍那个电影，不垢，你公司有没有缺那个歌星，偶唱歌粉好听，伦家都嘛说偶唱得粉像那个死掉的歌后‘郑’丽君咧！”
哼！她这口怪腔怪调的台湾国语，保证让这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倒尽胃口。
果然，李兴邦一听到她那“郑”、“邓”不分的国语，笑容和热情全冻结在脸上，他急急地说：“呃，我……我不做唱片。”
汤靓还不打算放过他，“那你有没有朋友在做那个唱片，口以介绍给偶认素、认素？”
程之浩在一旁饶富兴味的看戏，不打算替李兴邦解围。
“好像……没有。”李兴邦支吾其辞。
现在就算这蒙面女郎是个绝色美女，他也没兴趣了。一个漂亮的美女说着一口台湾国语，对他来说就像是发臭的鱼子酱，再贵都难以下咽。
“真的啦！偶唱歌粉好听，你不信啊？那偶现在就唱给你听。”汤靓玩上瘾，当真拿起桌上的汤匙，当作是麦克风唱了起来，“我心内——思慕丢人，你怎样离开阮的身边，教阮心兮微……”
她一下高八度，一下又低八度，随意的升降KEY，把一首闽南语纯情老歌唱得荒腔走板。
“不要唱了，难听死了！”梁莉尖声抗议。
汤靓满眼的笑意，嘴里却仍虚假的道歉，“对不起，你不爱听台语歌，那偶再换一首。”她作势准备发动第二波魔音攻击。 李兴邦发出一声呻吟。
“我不准你唱！”梁莉命令道。“给我闭上你的嘴！你这种恐怖的歌声，别说是出唱片，就算是付钱请我听，我也不想听！还有你这口破国语，别说是把电影，拍默片都不见得有人想用，而且，看你这副缩头缩尾的鬼样子，八成是长得很难看！”她极尽所能的批评汤靓，以出方才被抢去丰采的怨气。
汤靓不怒反笑，她眨眨露在面纱外的水灵双眼，“素啦！小贼你说得对，偶长得粉丑，不像你这么没丽口碍。”
“是美丽可爱！”梁莉受不了的纠正她。“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下巴自动调高三十度，以鼻孔看人。
“素水？”汤靓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谁。 “是‘是谁。’一句话也说不好，你们老板怎么会用你当服务生？真是怪胎！”梁莉白了她一眼，“我告诉你，我可是今年农业产销委员会选出来的水蜜桃小姐，你一定在超级市场或果菜市场看过我的人形看板，不过，那个人形看板不是按照真人比例制作，看板上的我比我本人矮了一点五公分，角度也没抓好，把我拍得稍胖了些，你现在看到我，就知道我本人比看板上漂亮多了。”
是吗？恐怕是啰唆多了。
汤靓在心底暗笑，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羡慕崇拜的忠实影迷模样，“真的是啊，你本伦比较霉耶！”原来她就是水蜜桃小姐啊！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梁莉仿佛恩赐似的递给汤靓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印有我的彩色照片，你可以拿去跟朋友炫耀，说你在这间小店遇到了我。”
“好棒喔！你真厉害！”汤靓一脸恭敬地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收入口袋。
“那当然，还用得着你说吗？没看到国际名导程之浩先生要请我把广告啊！”梁莉神气地介绍。
“国际名导？！”面纱内的红唇微张成O型。
程之浩幽默地道：“我不用给你名片吧！我想你应该不认识我，而且我也没印什么漂亮的彩色名片。”
“偶粉少看电影，也没时间看电视，所以——”汤靓困窘的为自己刚才的吃惊反应做解释。
“无所谓。”程之浩说。
原来他们刚才说问鼎奥斯卡的事都是真的，她还以为是在吹牛例！汤靓不由得对程之浩重新评价。
“你是哪里人？”程之浩感兴趣的问。
“偶……”汤靓的眼神游栘不定，“在地人。”
“哦？”程之浩提出疑问，“我住在这附近已经好几年了，怎么从没见过你？”
“偶……偶粉少出门。”汤靓说。
程之浩故作疑惑地道：“欸？大概是因为你戴着面纱的关系，拿掉了面纱，我也许‘很快’就能认出你来。”他作势要伸手去掀。
“不要！”汤靓急急闪开他的手。
看见她的过度反应，程之浩轻轻地笑了。
不会吧？难道被他认出来了？汤靓惶惶不安地移开视线。
“小妹，我们要点这些菜。”梁莉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她自动自发地填好菜单，连忙打发汤靓离开。
汤靓如获特赦的逃离程之浩灼人的目光，松口气地躲进厨房。
程之浩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她消失在厨房后的身影。
“程——导——”梁莉咬着下唇瞋道：“你怎么都不理人家，人家今天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呢！”她使出浑身解数想唤回这身价不凡的男人的注意力。
李兴邦也帮腔道：“是呀！之浩，梁莉特地为了今天早上迟到的事跟你道歉，你可别冷落了人家。再说那部广告片也还没拍好，你们可以顺便讨论拍片进度。”他是梁莉请来的说客，当然得替她说几句好话。“梁莉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是拍这支沐浴乳广告的不二人选，你可别因为她今天早上小小的迟到就不给她机会啊！”
小小的迟到？！迟到三个小时叫“小小”的迟到？！这两人是用什么太空时间计算的
程之浩觉得烦不胜烦，这个顶着什么水蜜桃小姐的头衔的女人，为了拍广告这件事已经烦了他一整天，现在竟然连他的损友李兴邦也来烦他！
不过，如果没有这两人，他也不会发现“她”竟躲在这家店内。
梁莉在桌底下踢阳李兴邦的脚。
接收到她的暗示，李兴邦又开口道：“之浩，我知道你这几天刚好有空，我请梁莉到摄影棚找你，你再给她个机会拍这支广告片，如何？”
“不必了，那支广告片我已经拍好了。”程之浩冷冷的说。
“拍好了？！”李兴邦吃惊的张大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问：“你什么时候拍好的？梁莉根本没……等等，我想起来了，罗林告诉我早上来了个冒牌的水蜜桃小姐，你该不会是把找错人拍的那段片子当成正式的广告片吧？”
“片子剪好了，配乐也配好了，你要是不信任我的专业，那你自己重拍好了。”不堪其扰的程之浩索性撂下狠话，省得他们一直来烦他。
李兴邦不敢得罪他，连忙说：“我怎会不相信你的专业，你是国际知名的导演，拍的片子怎会有问题？我会负责把你拍好的片子送到厂商手中，相信他们一定会很满意的。”为了一个梁莉而得罪程之浩，那可不聪明。
梁莉见李兴邦见风转舵，急道：“邦哥，你说要帮我——”
“抱歉，上菜！”汤靓出现的真不是时候。
“又是你！”梁莉瞪着汤靓，口气凶恶的骂道：“你是鬼呀！突然冒出来做什么？”她把气全出在汤靓身上。
“梁小姐，说话客气点。”程之浩不悦的道。
“啊不要紧啦！偶素这位小贼的影迷，偶不废生气的啦！”汤靓根本没将梁莉的“疯女乱吠”放在心上，自然也不需要其他人的仗义直言。
况且，这种没修养的女人，她三两下就能还以颜色。
“素这样的啦！”汤靓放下三人的餐点，拿着空托盘靠在桌边说道：“偶上个月到医院去检查身体，医生说偶得了那个什么……开放性肺结核啦！说是会传染，所以偶们老板娘叫偶上班一定要蒙着面纱，免得不小心传染给客人，再加上偶又感冒，鼻子过敏，常常废打喷嚏……啊－一”说着，一个喷嚏眼看就要喷出。
梁莉吓得花客失色，猛地站下起来。“肺结核？！”
她那高分贝的尖叫声异常刺耳，连在厨房内的菁菁也跑出来一深究竟。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梁莉一脸的惊恐，“我刚才还喝了你倒的开水，还跟你说了那么久的话……噢！天啊！我一定会被你传染的。”她惊惶万分的抓起皮包，起身就要离开，“程导、邦哥，我们快走！”
汤靓可没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她手一伸，挡住他们的去路，“客伦，你们还没买单，偶们老闾娘废生气的啦！”
菁菁虽不知道汤靓玩什么花样，不过，看到方才跩得二五八万的梁莉吓得惊慌失措的，她也十分配合的装出一副母夜叉脸，怒道：“我想管区警员会很乐意替我处理吃霸王餐的客人。”
梁莉恶人无胆，急忙翻找皮包丢出一张金卡，“结帐！”性命要紧，她还想留着健康的身体“捞钱”呢！
汤靓很快的替她刷卡买单，顺利的将三名“澳客”恭送出门。
“什么烂店嘛！我再也不来了。”在夺门而出前，梁莉不忘撂下狠话。
汤靓将手中的签帐单当成扇子煽凉，淡淡地回应，“还好、还好！”这种恶客如果再度光临，她也受不了。
“客人都给你吓跑了，你还说还好？”一把抽走签帐单，菁菁仔细地检视上头的金额与签名，“还好你有收到钱，要不然就亏大了。”
“亏什么，我们还赚到免费的晚餐呢！”汤靓扯下面纱，坐在座位上招手道：“快来吃饭吧！我快饿毙了，刚才还得招呼客人，真是累死我了。”
菁菁抄起桌上的一盘特餐，“这盘多出来的不能吃，等会儿还可以买给其他客人，我们吃这两盘。”她不改精打细算的性格，将多出来的一份套餐又端回厨房。
“还会有其他客人吗？”汤靓质疑。
“闭上你的乌鸦嘴，专心吃饭啦！”
第三章
吃饱喝足，汤靓和菁菁百无聊赖的支着肘对看。
果然被汤靓那张乌鸦嘴说中，在那三个“澳客”离开后，再无客人上门，生意差得连只蚊子都没经过。
“欸，菁！”汤靓纤手托腮，尽量婉转、客气的问：“‘左迪亚克’平常生意就这么……清淡啊？”
菁菁抛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嗯！虽然‘左迪亚克’开在高级住宅区里，但收入一点也不高级，不然我也不用忍痛资遣店里的厨师、酒保和服务生了。”
“这些住高级住宅区的人到底都到哪儿去消费啊？”汤靓无聊的拨弄着尚未派上用场的自制签筒。
“谁知道？”菁菁起身走向吧台，擦着己然十分晶亮的玻璃杯，又说：“不过平常最少也有四、五位客人上门，今天的生意的确是差了点。”
难道是她带衰？汤靓不由得问自己。
今天地的确是很不顺利，从早到晚状况不断，好不容易来到“左迪亚克”避难，却又遇上程之浩那挂人。
这时，门上静寂许久的铜钤突然响了起来，“叮！”
终于又有客人上门了。
汤靓喜形于色的望向门口，可才绽开的笑容却因过度意外而僵在脸上。
怎么又是他？！
“欢迎光临。”菁菁高兴的招呼。
汤靓匆匆地高举签筒遮住脸。
程之浩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他对她笑？汤靓有种不好的预感。
程之浩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招手道：“小姐，一杯‘左迪亚克’。”
菁菁沉浸于客人上门的喜悦中，也没细看来人，喜孜孜地回道：“马上来。”心想，终于来了个懂得品味好茶的客人，知道要点这风味绝佳的混合茶。
菁菁高兴的在吧台内煮茶，一边示意汤靓过去招呼客人。
汤靓伏在吧台上，小小声地说：“菁，是刚才那三个‘澳客’其中之一耶！”
“是吗？”菁菁凝神细看，果然没错！“他又来做什么？”随即捂住嘴巴，惊道：“该不会是你恶作剧的事被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