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贤每打她一下,她就更觉罪咎,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毁了一个良善女子的幸福。她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打过,但这次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虽然被掌掴的是Cynthia,但哭的是淑贤。
淑贤已经被仇恨所侵蚀,她现在于Cynthia身上所发泄的,只是火山一角的溶岩。疲累的她终于不支倒地,歇斯底里地叫嚷:“为什么?”
“淑贤,全是我不好,不是成德的错。”被掌搁得满脸通红的Cynthia解释,“请你别要跟他离婚。”
淑贤在远远的梳妆镜子里瞟到自己一面憔悴时,完全失去理智,她不断的掌搁自己:“为什么我长得这样平凡?”
Cynthia试图制止淑贤,但却被她的蛮力推开。
“别碰我!”淑贤狰狞的看着Cynthia,“好姊妹,狐狸精,别再想骗我的感情!”她从手袋里取出Cynthia所赠的珍珠链,以浑身的力度掷向Cynthia。“把我老公还给我啊!”
珠链断了,珍珠散在地上乱滚。
从前,Cynthia担心淑贤知道事情之后会自杀,她绝对没有想到以往弱不禁风的淑贤,为了仇恨可以变成如此面目狰狞。
“是你教我的,”淑贤临走前睥着Cynthia说,“我不会悲惨地接受!”
Cynthia不敢把发生过的事情告之丈夫,当徐医生看见妻子脸上的伤痕时,Cynthia编了一个在街上摔倒的故事,但当然不能令徐医生信服。
“你不是说过人可以有秘密的吗?”Cynthia尴尬地东张西望。
“但你现在有的不是秘密,而是伤痕!”徐医生着紧妻子,“不是成德虐打你吧!”
“不是他!”然后,Cynthia受不了压力,抱着丈夫嚎啕大哭,“请你不要逼我说出来吧!”
徐医生深明大义:“但你这个样子实在令我担心。”
“是淑贤,是她打我。”Cynthia和盘托出,“她知道了。”
徐医生明白一切。
“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好朋友!”Cynthia不断自责,“我令一个良善的女人变成疯妇。”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徐医生尽力安慰妻子。“来!先让我为你疗伤。”
徐医生耿耿于怀地想着解决方法,但他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被解决的。
三日之后,在徐医生上班后,Cynthia接到成德的电话。
“我是成德。”成德呢喃地,“我们可以谈谈吗?”
“是你。”Cynthia着紧地,“你还要致电给我?”
“是关于淑贤的。”
“我知道,她三天前来过找我。”Cynthia茫然地忆述,“她当时很激动。”
“但她已经失踪了三天,我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成德就更迷惘。
“外面到处也是炸弹,她可以跑到哪里去?”Cynthia努力地想。
“她离开你之前说过什么?”成德着急地。
“她说她不会悲惨地接受。”Cynthia揣测,“我想她不会做傻事吧!”
“傻事?”成德一直避免想那些令他最担心的事。
“我想既然她如此说,应该不会自杀吧!”Cynthia说出成德的担忧。
“如果她再来找你,请你尽量留住她。”
“我会了。”Cynthia歉意地,“成德,真对不起。”
“这句话怎会是你说的?”成德没有因为妻子的离家出走而减少对Cynthia的迷恋。
男人是可以左边脑袋在后悔,右边脑袋在明知故犯。
“淑贤要求离婚,我不知她是说真还是说假。”成德告诉Cynthia。
“别想最糟的!”Cynthia安慰。
“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最糟的。”成德无奈地。
“对不起,我令你做了一些后悔的事。”Cynthia惭愧地。
“男人会沮丧,但对这种事我们是没所谓后悔不后悔。”
“你没有罪咎吗?”
“我不知由哪一晚开始变得麻木,不怕说谎,也不怕寂寞。”成德苦笑,“男人是不会多愁善感的。”
Cynthia对成德冷漠的态度感到惊讶。
罪,会在人的心灵起不同的变化;有些人会内疚,然而有些人会变得麻木。往往是在犯罪之后,才能看到一个人的真本性。
淑贤终于出现,但她并不是回家,而是闯上了徐医生的医务所。
这三天她一直躲在大屿山的宝莲寺,在反复的思量中,她的情绪平伏了很多,她知道从前她使用的泄愤方式是大错特错的。
“淑贤,你怎会来了?”徐医生有点意外,“我们都在担心你。”
“善恶到头终有报。”花枝招展的淑贤笑意盈盈,“你知道什么叫报应吗?”
“我不相信报应。”徐医生觉得淑贤的态度有点反常,“淑贤,我送你回家吧!”他站起身脱下医生白袍。
“徐医生,你知道你太太和我丈夫有染的事吗?”淑贤悻悻然地捉着徐医生的手腕,“你知道在丙午年初七那个晚上,他们在我的大床上鬼混吗?”
徐医生假装镇定:“我想你误会了他们。”
“你还在袒护Cynthia?”淑贤凝神数秒,然后不愠不火地,“她对你不忠,你不恼她吗?”
“我……”徐医生嗫嚅。
“你是男人,你应该比我更气愤才是。”淑贤从手袋拿出粉盒,一边补妆,一边问,“徐医生,你觉得我今天怎样?”
“很漂亮。”徐医生只可以这样回答。
“你知吗?”淑贤柔情似水的望向徐医生,“我向成德要求离婚,我也掌掴你的太太,其实全是错误的泄愤和报复方法。在大屿山三天,我终于悟出一个道理,最好的报应就是以牙还牙。”
徐医生不懂得反应。
淑贤解开长衫的颈喉钮,沿着一条无形的曲线一粒一粒的解下去。“我不会离婚,这只会便宜了那两个贱人,对吗?我绝不会让他俩这么轻易便双宿双栖,想了三天我终于想到一种摆平的方法。”
“淑贤,你不要这样。”徐医生不敢碰她,就更不知怎阻止她把衣服脱下。“你受了太大打击,行为有一点反常。”
“我知道。”淑贤脱下长裤,也脱下乳罩,“所以你更要掌握这个机会,如果我恢复正常便不会和你亲热了。”她嘴角泛起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你是医生!你应该看过不少乳房,告诉我,我这一对是否很差劲。”
徐医生回避着。
“看吧!我请你看吧!”淑贤娇柔地,“不要令我变成没有男人要的女人,可以吗?”
徐医生拾起椅上的长袍,用它裹住淑贤的身子,但这一举反而令她变得更主动,淑贤一手执在徐医生的裤裆。
“男人不是喜欢淫妇的吗?”淑贤不断色诱,“我不够淫吗?”
“你是好女人,别作贱自己!”徐医生不忍见淑贤自甘堕落。
“让我们彻彻底底的复仇吧!”淑贤激动地。
徐医生从自己的裤裆拉开淑贤的手:“这样是于事无补的!”
“来!给我一点反应吧!”淑贤生硬的抱住徐医生,不停吻在他脸上。
“我是性无能的!”徐医生重复,“我是性无能的,你怎样吻我也不会有反应。”
淑贤晴天霹雳:“你是骗我的!”
“我无能。所以我不相信报应,我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我却不能……”徐医生惆怅地,“每天只是努力地挽救人们的生命,但我自己的生命呢?”
“不会吧!”淑贤锁紧眉心,“你是一个好人。”
“我和你也是好人。”徐医生伤感地,“那就做一个贯彻始终、循规蹈矩的好人吧!”
“来!”淑贤再投怀送抱,“吻我!试试看,也许我可以帮你。”
徐医生再次用他的白袍裹着淑贤的身体:“是没有用的!怎样试也没有作用!”
淑贤很同情徐医生,她的泪水掉在医生袍上。“为什么天要这样戏弄好人?”
“听我解释。”徐医生强调,“我知道这是难以置信的,但成德和Cynthia是我撮成的,请你原谅他们。”
“但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淑贤一脸狐疑,只觉众叛亲离。
“因为我爱Cynthia。”硬咽的徐医生不能再说下去。
“原来你也不是好人。”淑贤推开徐医生,“罪魁祸首,同流合污。”
“淑贤,”徐医生解释,“我是男人,其实我比你更痛苦。”
“是你自己种的罪孽!你当然要自己负责。”淑贤变得喜怒无常。“是自作自受啊!”
她匆匆穿回衣服准备离去,但徐医生把她压在椅上。虽然她不停地反抗,但还是不敌男人的力气。
“你这样的情神状态,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离开。”徐医生说。
淑贤歇斯底里地哭叫。
两位护士听到淑贤的尖叫声,因此也跑进来把她按住,直至徐医生为她注射了镇静剂,淑贤便乖乖的卧在椅上。
徐医生看着满脸泪痕的淑贤,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的确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女人的感受,他低估了这女子的感性。
成德来把她接回家。
虽然她再没有离家出走,也没有再提出离婚,但有时她终日不怿,有时候又乐极忘形。
徐医生为她检查之后,开了一些抗抑郁药和一些镇静剂给她交替服用,抑郁时她自己会吃,但兴奋时候则要成德强迫地用水灌进她的嘴里。
淑贤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变了另两个人,她的情况时好时坏,情绪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循环。
成德只好请母亲来照顾妻子。
一天,成德放工回家,还未入屋便听到家里传出木鱼声。淑贤念念有词:“只要日间敲经念佛,夜里就不会有狼嗥,也没有狐狸精。”
成德母亲见淑贤变成一个半痴半呆的人,也觉心酸:“我的儿子,到底你干了什么事令家嫂变成这个样子?”
终于,淑贤的失神唤醒了成德一点点的理智,他开始感到罪咎。但觉得罪咎的不只是成德,从前Cynthia与徐医生也没想过他们的罪孽会令淑贤陷入不能自拔的痛楚。
有些破损是人没法弥补的,特别是心理上的。
“我当然不想她住在精神病院,也不想人们用那些ECT来电她的脑袋。”成德忧心地,“但她好像没有好转。”
徐医生分析:“如果淑贤不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事,基本上还可以留在家。”
“她何时才回复原来的性格。”成德问。
“对不起,我也不能肯定。”徐医生自责地,“我只可以告诉你,她患的是Bipolar的Manic-Depression。”
Manic-Depression是狂躁抑郁症,亦即是精神病的一种。患者会受到情绪困扰,除着起伏的循环而时喜时悲。兴奋的时候需要服食镇静剂,而抑郁的时候则需要服食抗抑郁药。
淑贤的病况尚未算是最严重的。
成德惋叹地环顾自己的家。
“你怪我吗?”徐医生把手重重的搭在成德肩上。
“是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会承担。”成德苦笑,“其实我也不清楚搞成这个样子是谁的错。”
大家站在淑贤的床边沉默了一会。
“Cynthia托我问候你。”徐医生说。
听到这个名字,成德心里再泛起涟漪。
恋爱是不能被逻辑所解释的,更何况是迷恋。
听到这个名字,熟睡中的淑贤眼球一转。
“这里有一樽新的镇静剂和一樽抗抑郁药,是给淑贤的,但你记紧收好,不要让她伸手可及,情绪有问题的人真说不定。”徐医生把药交给成德后便离去。
成德也想过向淑贤赎罪,但他又觉得为时已晚。
这个晚上,他趁淑贤入睡了,跪在她的床前忏悔。“淑贤,你可以变回以前一样吗?”成德望着熟睡中的妻子,发觉她瘦得连眼睛也眢了,他流出一滴眼泪。“我不介意一世内疚,也不担心一世寂寞,亦不会理会什么报应。但我只想你回复正常。即使到时你会向我破口大骂,甚至决意和我一刀两断。”
但淑贤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成德在淑贤额上深情一吻,然后悄悄关上灯,离开睡房。
缓缓地,他在沙发入睡了。
翌日早上,他被煮食的气味唤醒,成德的嗅觉一向也很灵的,是牛肉粥的香味。
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红色的珠被。
淑贤在厨房弄早餐。
成德惊喜地:“淑贤。”
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丈夫,回眸一笑。
晚上,淑贤还主动要求和丈夫亲热。
夜半,成德已经入梦,但他却感到下体有一阵暖暖湿湿的感觉,然后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享受着妻子给他的温柔款待。
淑贤正跪在床前热情地用她的小嘴来取悦丈夫。
“淑贤,你不要……”成德口是心非,他再被动物性所占据。
女的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没有理会男的,更没有说话。
“你在做什么?”成德愚蠢地发问。
“我们在makelove。”淑贤爬到床上,压在丈夫之上。
他们在一种很古怪的气氛里亲热。
但事隔数天,淑贤又会陷入抑郁状态,眼光呆滞,整天敲经念佛。
成德母亲有见新抱的异常行为,心里也慌起来:“你猜淑贤是否被邪灵附体?要找个道士回来驱鬼吗?”
“妈,你别迷信吧!”成德已经没有心清向其他人解释,如果淑贤体内有邪灵,那个邪灵就是成德的罪。
但母亲总有自己的主意,她趁儿子上班时,请了一个道士来开坛捉鬼,天灵灵、地灵灵的在淑贤面前乱挥桃木剑,吓得她魂飞魄散,只是嚷着:“我不是鬼啊!”
可是,没有人信她。
一脸怔忡的她不停地哭泣,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能,她无法逃出这场精神虐待。
被吓了一整个下午,她终于不支倒地。
道士告诉成德母亲邪灵已被他捉了,以后家宅安宁。
成德回家,见妻子睡得像尸体一样,他不敢打扰。对于母亲请了道士来捉鬼的事,他毫不知情。
早上,成德醒来只见淑贤倚在窗栏。
“淑贤,你饿吗?”
她望着窗外:“快下雨了,你别忘记带伞子。”
“知道了。”成德知道妻子的情绪快堕至最底线,只要多待一两天便能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