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骂我的话,我全记下了,要是你敢撒手不管县务,我就治你一个弃官潜逃,侮辱皇室子弟的重罪,不只是你,连你的家人都一并入罪!”
“你不讲理!”赵玉娇尖声抗议。“公器私用。”
“岂有此理,我还没治你打人的罪,你倒又有一缸子话说了!”未雍达露出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他对眼前的人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又岂会轻易的放他走?
“一缸子话?我才说两句耶!”赵玉娇不知死活的顶回去。
“你还说!?记住你的身分,师爷!”
“我不想当你的师爷,你不能强迫我!”
“是吗?”他邪肆的眯起凤眼,仔细察看赵玉娇脸上每一个微细的表情变化。
“你在看什么?”她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我在看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想想该用什么方法治你才好。”朱雍达不怀好意的凑近她。“你喜欢夹棍、钉床,还是五马分尸?”
赵玉娇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说:“我都不喜欢。”
“那把你跟蟑螂、老鼠关在一起,当它们的食物,好不好?”他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小师爷像个小姑娘,忍不住拿姑娘家最害怕的东西吓他。
赵玉娇果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眼眶里泪花乱窜,再也强悍不起来了。
看她一副害怕的模样,朱雍达更得寸进尺的掐掐她的脸,享受那光滑柔嫩的美好触感。
当他不安分的大手缓缓往下滑时,赵玉娇连忙拉回涣散的神志,尖叫一声滚向轿子的另一头。
“卑鄙、无耻、下流、肮脏、没人品的鼠辈!”
行进中的轿子突地停住,不一会儿,轿外便响起管家必恭必敬的声音,“赵府已到,请侯爷下轿!”
“嗯!知道了!”
“这么快?”该死,只顾着和他拌嘴,竟然忘了想脱身的办法,这下该如何是好!?她懊恼的瞪向罪魁祸首。
“小东西,咱们走吧!”
朱雍达拎起赵玉娇,预备下轿,可她死命的挣扎,攀住轿内的木条和他抵抗。
“不要!你自己去,我不去!”
“都到人家府里了,这样大声嚷嚷的成何体统?看看外头,人家正在等着哪!”
她从轿子的小窗往外看去,只见所有人排成两排,恭迎逍遥侯大驾光临,而在最前头跪迎的正是她爹啊!
“你不下轿也成,那就治赵举人一个……招待不周之罪吧!”
“有这种罪?”她半信半疑的噘起红唇。“你太过分啦!人家又没得罪你!”
“怎么没有?小师爷不肯下轿,一定是这户人家有不对劲的地方……嗯!不如来个飞鸽传书,调吏部尚书来重问赵举人一家吧!”
他是认真的吗?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侯爷而言,他的快乐是不是比他人的生命来得重要?
赵玉娇无法摸清他的真正意图,更加不敢冒险和他斗法,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扳开他的手,一语不发的就要跳下轿。
“等等,”朱雍达叫住她,而后躺回轿内柔软的锦榻上,懒洋洋的瞧着一头冷汗的小师爷。“咱们不下轿了,调动吏部搞得轰轰烈烈的,比参加一场无聊的晚宴好玩多了!”
“怎么可以?我……你……”她结结巴巴的语不成句。
“怎么不可以?一个小小的师爷都敢骑在侯爷头顶上了,我又为何不能调动兵马,调查赵举人‘阴谋造反’的证据呢?”
“阴谋造反!?我——”她将到口的“爹”字吞回去,立刻转移话题,“你不能随随便便的诬赖人,赵举人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怎么能强行栽赃呢?”
“不需要栽赃啊!只要弄个入狱待审,让他们尝尝狱中滋味就挺吓人的了,不是吗?小东西。”
惨了!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结论——她得罪逍遥侯了!人家要把她整得死去活来、水深火热的。赵玉娇暗叫不妙。
“你是在质疑我罗?”他睨着她。
“小的不敢。”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接着开始拍马屁,“您英明睿智,又有气度,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您更大智大慧的人了,您的人品如此高尚,我又怎么可能质疑您呢?”
“哈、哈,哈!字字带刺,你骂人的功夫可真高竿。”哼!别以为随便灌两句迷汤,他就会被骗得晕头转向,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可是见多了,而且,他还是个中好手呢!
“既然如此,咱们明眼人不说暗话,你倒是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愿意下轿,不找赵家人的麻烦?”赵玉娇直言不讳。
“这样吧!你就先当我的小厮,伺候大爷我满意后,再来谈谈该怎么弥补你的出言不逊。”
呵!讲得好像他有多委屈似的,事实上,委屈的人是她耶!
她真是招谁惹谁了?爱玩果真玩出问题来了!
“不要!?那好,起——”
她的小手连忙捂住他的口,“好啦!你要我当你的什么都行,只要你别草菅人命!”
“呵!崇高啊!竟然肯为不相干的人出卖自由?小师爷,你伟大的情操真教人……作恶,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不等赵玉娇反应过来,他已经下令打帘落轿,长腿一伸便立于赵宅迎宾的前院里。
“还不下来?要我请人吗?”朱雍达声落,大轿内便走出一名畏畏缩缩,手持襦袖遮面的人。
赵家所有人看见,都觉得此人的体态像一个人——
“小师爷,你又不是个大姑娘,干嘛学人家忸怩作态的?快把袖子放下!”朱雍达暴喝道,见他没有放下袖子的意思,干脆亲自为他服务——
“哇!”她灵活的大眼对上父亲惊愕的眼,这时,她反应极快的阻挡朱雍达和赵家人目光接触。
她朝父亲挤眉弄眼,暗示父亲不要泄漏她的身分。
“在下褚、玉、樵,是县老爷的弟弟,同时也是县衙师爷,咱们有过数面之缘,赵老爷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而且印象深刻!”赵老爷咬牙回答。
随着一干人进入厅堂,赵玉娇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完了!这下子连她爹也被她惹毛啦!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难道,这真的是天老爷给她的报应!?
第二章 真真假假
昨宵月露高楼,
今朝烟雨孤舟,
除是无身方了,
有身长有闲愁。
——刘克庄.清平乐
清风徐徐吹来,丝竹乐声悠悠飘荡。
在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夜里,耳听弦曲,眼观天空上的点点繁星,再加上美食当前,合该是个极其惬意、把酒言欢的美好餐宴。
无奈不论作陪的文人雅士如何努力的炒热气氛,赵府的晚宴始终像是蒙上一层阴影似的,教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主人的心不在焉,贵客逍遥候的呵欠连连,和蜷缩着身子避免引人注目的“小师爷”,更让这个晚宴充满诡谲不安的气氛。
朱雍达在打了不知第几百个呵欠后,便打断在座文人那些言不及义的话,并有意无意的闲聊到京城近日判决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之事。
会场霎时变成冰窖,除了朱雍达以外,每个人的脸上都罩上一层冷霜。
朱雍达恍若不察,叙述完毕后还要众人发表意见。
“赵老爷,依你之见,像这等伤风败俗的姑娘,只关个八年是不是太轻了?”
“呃……这……”赵老爷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哦!你也觉得判得太轻了。”朱雍达点点头,自动替他回答。“她的家人知情却不加以阻止,还让她参加科考,分明是想鱼目混珠,败坏朝廷纲纪,而这家人居心叵测,最后却只被判了十年徒刑和流放边疆,皇上实在是太仁慈了。”
“关个十年、八年后年华老去,这对一名姑娘而言已是最大的惩罚,更何况还有一家子陪她受苦,这份煎熬只怕是旁人无法了解的——”
“哦?小师爷,听你这么说,你是觉得判重了!?”
赵玉娇只不过是“喃喃自语”大声了点,众人全都惊骇的看着她,而朱雍达瞅着她的眼神更是教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人家会易装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法治也讲情理啊!若是情有可原,也是应该对她法外施恩的。”在父亲不赞同的目光中,赵玉娇仍勇于表达意见,只是声音越来越微弱。
“瞧瞧咱们这位小师爷,颇有乃兄悲天悯人的胸怀呢!要不是兄弟俩同是朱颜玉面,活像个大姑娘似的,我还当赵州出了一对女扮男装的兄弟档咧!”朱雍达咧开一口白牙,森森笑道。
“玉……玉樵公子!”赵老爷皮笑肉不笑的呼唤爱女,以严肃的表情暗示她别乱说话。“你年纪轻,不懂法治之事,别胡乱开口。”
赵老爷的话反而引起朱雍达的不快,他冷笑一声道:“哈!这点赵老爷倒是甭操心了,在我代理县太爷的这大半年里,我还想借助小师爷‘与众不同’的意见,来为赵州尽点棉薄之力呢!”
“大半年!?”赵玉娇和赵老爷同声惊呼。
“是啊!也可能更久,褚良光这小子不热中仕途,你是最最清楚不过了,毕竟他是你大哥,不是吗?”他笑得无邪。
“褚……我是说大哥,他并非不爱做官,只是……只是……”天哪!谎言如滚雪球越滚越大,她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形容自己和褚良光之间的“兄弟情”了啦!
“只是,良光生性孤僻,不爱与人应酬交际,又贪财怕死——”朱雍达故意污蔑褚良光。
“才不是!”赵玉娇大声打断朱雍达的话,可和他含笑的凤眼一接触,她才发现自己已落入他的陷阱。
“什么?我没听见!”他故意将耳朵凑进赵玉娇的小嘴前。
赵玉娇被朱雍达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连忙闪躲,一个不小心,眼看就要跌坐于地,朱雍达连忙用铁臂揽抱住她的身子。
听见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响,赵玉娇羞得索性把头埋到双膝间,再也不肯抬起脸。
“咱们这小师爷护卫兄长的精神真教人感动,是不是啊?赵老爷。”
“啊?是……是……是啊!”赵老爷连忙回答。
“奇怪!这里流行口吃吗?怎么大伙儿说话都含糊不清的,一句话得分好几个段落说完。”朱雍达还舍不得放开赵玉娇,若有意似无意的轻抚她的玉肌。
“你别太过分了!”赵玉娇用只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道。
“呵!你才说过要当我的小厮的,马上又顶嘴了。”朱雍达也悄声道。
两人过度暧昧的姿势惹得赵老爷一阵呛咳。
“你伤风了?”不待他答话,朱雍达又自动主张道:“这样吧!你下去休息,叫你的子女来代替你招待本侯爷,本侯爷不会见怪的。”
“呃!这……”赵老爷忍不住赏了女儿一记白眼,这才言不由衷的答道:“我没有儿子,只有一名难登大雅之堂的丫头,但丫头生性愚鲁,不敢让她随意抛头露面。”
“赵老爷,你这位闺女几岁?可许过人家?”
“这……”赵老爷急得满头大汗的。
“赵小姐今年刚满十九,明年春天便要嫁人啦!”看不惯父亲吞吞吐吐的模样,赵玉娇忍不住开口。“赵小姐的婚事赵老爷自有打算,侯爷您又何必多此一问?”
“师爷,你怎么会如此了解赵家的事?”朱雍达别有含义的问。
“我……我可是县衙的师爷耶!和地方百姓自然……自然要熟络些,这全是因为公务需要。”她努力挺直腰杆。
“好收取贿赂,是不是?”朱雍达仍是一派的悠闲。
“胡说八道!我褚家兄弟俩向来公正廉洁、刚正不阿——”赵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又教人打断了。
“好啦!开开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啊?你跟良光性子还真像呢!真不愧是一家人。”朱雍达主动熄火。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我——”赵玉娇还想辩驳。
“师爷!侯爷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赵老爷连忙使一个眼神叫女儿住口,以免事情越闹越大。
赵玉娇气得一张小脸涨成猪肝色,却也听话的不再争辩。
一直冷眼旁观的朱雍达尽管满腹疑惑,却仍不动声色的笑着。
“赵老爷,不劳你替我解释,这小师爷虽然不驯,但本侯爷自信还有调教人的功夫。”不管小师爷和赵家真正的关系为何?他就是不喜欢别人接管他的乐趣——他已经把褚玉樵当成他的所有物。
“侯爷要亲自调教……师爷!?”赵老爷惊骇不已。
朱雍达皱起两道浓眉,沉声道:“怎么,你怀疑本侯爷的能力?”
“不,属下不敢怀疑侯爷的能力,只是……侯爷公务繁忙,怎有时间——”赵老爷试图替女儿脱身……可惜没用!
“是啊!所以,小师爷更应该珍惜自己的好运道,能让本侯爷亲自调教可是一件殊荣。”朱雍达驳回赵老爷未出口的话。
瞥见小师爷兀自在那儿嘀嘀咕咕的,朱雍达俊脸一沉,威风凛凛的斥道:“这是本侯爷教你的第一课——还不谢恩!”
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让她即使想反抗也没力。
于是,她垂首胡乱行礼,而他竟然把她当成宠物一般,爱抚的拍拍她的后脑勺,就这样,她的怒气逐渐高涨。
“师、爷!”赵老爷连忙再提醒女儿,赵玉娇只好把满腔的怒火化成两颗大白眼抛向朱雍达。
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他们的贱命全操之在“师爷”能不能讨侯爷的欢心上头啊!
这时,已操控全场气氛的朱雍达又开口了,“赵老爷何不请小姐出来一见,这大半年同住一个屋檐下,若是本侯爷不小心唐突了佳人,恐怕不太好吧!?”
“不……可……这……我……”趟老爷语无伦次兼汗流浃背。
“不可?你是不欢迎本侯爷借住府上呢?还是不让本侯爷见赵小姐?”朱雍达问。
“不、不,不!侯爷肯委屈住在赵府,赵某深感荣幸,欢迎之至……”
“本侯爷可没多大耐心听那些废话!”他最讨厌那些虚伪的言辞了。
看不惯父亲一再被欺凌,赵玉娇又跳出来和朱雍达杠上了。“侯爷,您的态度实在令人无法苟同,就算是皇帝也该讲讲道理吧!”
朱雍达睨了她一眼,“哦!那你倒是说个道理来听听。”
“要借住别人家,至少该先跟主人打声招呼,让主人有所准备,以免招待不周,这是当一名客人基本的礼仪啊!”赵玉娇振振有词的说。“您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岂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朱雍达闻言,冷眼看向赵老爷,“怎么?难道你没收到本侯爷的书信,交代本侯爷要到府上‘叨扰’吗?”
“啊?”赵老爷惊诧得张大嘴,无声的喘息着。叨扰不是指“这一餐”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