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羸了!”
她露出诡计得逞的得意笑容,而戚比翊却因她的意外之举而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中了她的苦肉计。
“说好比实力的……”他难免有些不甘。
“没错呀!武力加上智力等于实力。”她又偏起她的歪理,喜孜孜地告诉他:“这叫作‘兵不厌诈’,懂吗?”
他无奈地把剑收回鞘,难掩落寞地抱膝坐于草地。
她收起剑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才轻悄悄地移步到他身边,跪坐在一旁。
“你生气了吗?”她轻声问着,半撒娇地扯着他的衣袖晃荡。“我向你赔不是,你这个大君子就不要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嘛!”
“我不是在跟你生气,只是对于自己总拿你没辙有些懊恼。
他不再抱膝,转身面向她,轻扳着她的双肩靠向自己,将额头抵着她的。
“不要拿你的聪明来对付我的痴心好吗?”
“比翊……”她又有罪恶感了。
他叹口气,“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我必须回京了。”他凄苦的说。
这句话如火药般在她心田炸开。
是啊!她差点忘了,他曾说过他是京城人士,在父亲的同意下出外游历半年以增广见闻,最终还是得回京城的。
“噢!”她不想露出柔弱可怜的模样留他。“那么保重,后会有期。”
“保──”他快气疯了!“这算什么?你是在跟我赌气,还是真想呕死我啊?你就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舍,叫我留下来吗?”
她反问:“我要你留下你就真的会留下吗?”
“这……”
“不行,对吧?”她早知道答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反正我们注定要分手的。”
最后这句话教戚比翊听得揪心不已,“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说过我会娶你为妻,我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难道你到现在还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她摇摇头,站起身,眺望着前方说:“时间会改变很多事,就算你守信回来,也许到时我也不能跟你相见了。”
“我不准这种情形发生!”
蓦然,戚比翊起身将她紧紧搂在怀。
“你以为我三番两次追问你的住处,想要拜访你兄嫂的原因是什么?”他闭上眼,下颔抵靠她发上。“我就是想在离开此地前亲自去向你大哥提亲,让他将你许配给我,这样我才能安心回京,否则往后的每一天我都要担心他会不会把你另许他人,可是你为什么就是坚持不告诉我呢?你让我恨不得直接将你绑回京成亲算了!”
她沉沉地叹了一声。“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的道歉,而是──”他都不晓得该怎么说了,“你说你父母双亡,与以打猎维生的大哥和大嫂相依为命,既然如此,让我跟他们见上一面又何妨呢?况且你哥哥和我们年龄相近,应该能体谅我未央媒人便上门亲自提亲的苦衷才是──”
“别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夏夜侬转身反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厚实的胸膛里。
“我有我的苦衷,现在我真的还不能带你去见我兄长,别再逼我了!”
她的声音好似再受一点刺激便要哭了,戚比翊至此也只好继续顺着她的意思,不再强求。
“那么,你至少也该答应我几件事,好让我安心吧?”他退而求其次。
她昂首看他,“什么事?”
“不准移情别恋,不可以答应别人的亲事,要乖乖等我回来。”他爱怜地揉抚着她柔细的长发,“我最迟在下个月十五日就会回来,到时我会在磨坊外等你,不见不散。”
“嗯!但是如果下雨,你可别又在外头淋成了落汤鸡!”她叮咛着。
“对了,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戚比翊轻轻将她推离了些,好让她能正视他双眸。
“什么事?”他正经的神情让她也跟着情绪紧绷。
他双手轻扣住她双臂,诚恳地说:“其实我对你撒了个谎。还记得上回你突然问我家世,我告诉你我爹是在京里从事珠宝买卖的事吗?”
这件事她当然记得,她根本不在意戚比翊的家世背景,只是她有心上人的秘密被嫂嫂看穿,非得要她去问明对方的身世后“回报”不可。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得不在他反问时编出一个自己出身猎户的谎言相瞒,但是……
“你说了什么谎?”她一直没有怀疑过他所说的一切。
“其实,我爹并不是什么珠宝商……”他决定在回京前据实以告:“他是‘南阳王’,而我便是南阳王府的小王爷,这才是我的真实身分。”
小王爷……
晶灿的眸无限迷惘地望着他,红梅般的唇瓣几度欲言又止。
“骗人……”她一再摇头,无法置信。“你怎么会是个小王爷……”
戚比翊捧住她的头,“是真的,我本来一开始就要对你说实话,但是你曾说你不跟为官者交往,于是我退缩了,虽然我不知道王爷在你眼中算不算是个官,可为了不让你一开始就拒绝我,我只好说自己是个平民百姓──”
“过分……你好过分!”
夏夜侬拉下他的手,往后退离他三步,脸色苍白似雪。
“为什么?既然你是个小王爷,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她紧握双拳,指甲都陷进了掌心中。“明知自己的身分不可能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为什么还要对我苦苦纠缠?难道只是为了好玩?只是要证明这世上没有你戚比翊追求不到的女子?”
这些罪名他可担待不起,更不想遭她如此误解。
他急忙解释,“我对你从头到尾全是真心,没有半点虚情假意,我──”
“我不听!我再也不要听你这个大骗子说的话了!”
她捂住双耳,转身拔腿就跑,根本不听他任何解释。
“夜侬!”
戚比翊知道自己如果不及时留住她,只怕这辈子都休想再见佳人一面了,于是立刻飞奔向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拖进自己怀中──
“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她真的气炸了。
他反而抱得更紧,“要是我就这么让你离开,那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你──”
满腹的心酸、委屈让她未语已先哽咽,泪水像断了线的琉璃珠,一颗颗地直往下落。
“别哭,夜侬,别哭……”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更没想到自己会惹得她哭得泪如雨下,让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出生王室。
“别哭了,傻丫头,我是真的爱你呀!”不管她怎抗拒,他依然细细地吻她眼角的泪滴。“你要是不做王妃,我这个小王爷就得去敲木鱼当和尚了,我是真的要娶你,而且非娶你不可!”
现在的她脑子一团混乱,自己的心上人一下子从珠宝商的独子变成小王爷,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变成天与地,终身相守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别再说了,反正我和你是──”
戚比翊没再给她继续往下说的机会,顺势将唇由她的脸颊滑向她的唇。
微带灼热的唇瓣缓缓熨烫着她的樱唇,反覆不断地吮吻、摩挲、轻啄着,温暖的气息因着唇齿而一缕缕地送入了她口中,传进了她心肺。
她的胸口没来由地起了一阵慌,心跳急遽跳动,一阵天旋地转让她的思绪散乱如一阵风,什么主意全没了。
头一次,她发觉嘴巴除了吃东西之外,还有这样的“用途”。
两唇相接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全傻了,直到如今她还有些神智迷乱,那两瓣火热仍在她唇上游移,他的舌尖如火般在她口中烧灼,让她全身紧绷、身体不地燥热起来,连力气都一点、一滴地消散。
戚比翊意乱情迷地品尝着她唇内的甜蜜,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在她柔若无骨的背脊上摩挲着,阵阵的欲望在他体内勃发,让他巴不得此刻便能与她合为一体。
但是理智终于还是制止了他,教他缓缓地由这个热吻中抽身,睁开眼看看她艳胜桃李的绯红娇颜。
“我爱你,没有人能阻止我要和你终身相守的决心。”他双手捧着她红嫩似桃的绝美脸蛋,说着:“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她将额抵靠在他胸前轻喘着气,伸出双手紧紧将他抱满怀。
女山贼与小王爷?怎么也没有一丝共结连理的可能啊!
无声的泪水再度悄悄滑下她双颊,就算戚比翊是真心爱她,他的家人也绝不会允许他娶个出身山贼世家的女子为妃的。
下月十五,她是不得不失约了。
第四章
初回府,戚比翊还在为王府外张灯结彩的喜庆布置纳闷万分,直至进府拜见过父王,才知道原来府内双喜临门。
第一喜是父王的小妾近日刚产下一子,他又添了个弟弟;第二喜则是皇上在游赏御花园时看上了正与仪凤公主同行的二姊,宣其入宫服侍。
但是,对于与他是双生子的二姊被召进宫这件事,戚比翊是忧喜参半,不怎么高兴。
“这大概是我们姊弟俩最后一次乘风赏月了吧?”
在进宫前夕,戚絮萤与戚比翊两姊弟在王府花园凉亭内饮茶谈心,她突然有感而发地叹了一声。
他也紧跟着长叹,“唉!如果当天你没有应仪凤公主所邀,或者不逛到御花园去就好了!”
“这就叫做凡事由天定。”她其实早已看开了,“虽然我期盼的是能和自己钟爱的男子厮守一生,但要男人不娶个三妻四妾还真是件难事,你们男人总是见异思迁,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世上只有没钱讨第二个老婆的男人,没有专情于一个女子的男人。”
“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戚比翊颇有自信的说:“我就能一辈子只专情于一个女人。”
“别夸口了,改天若摆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在你眼前,只怕你一妻、一妾,任何一个也舍不得放过。”
“不,我已经立了誓,绝不再为其他女子动心。”
戚絮萤凤眉一挑,嗅出了怪异。
“立了誓?”她琢磨了一下便悟通了,“好啊!你该不会是在外头和哪个姑娘私订终身了吧!”
他原本就无意隐瞒,便也老实招供了。
“嗯!我的确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而且还开口向她求了亲。”
“天哪!你好大的胆子!”她看看四周,还好没有其他人在场,而她也立刻拿起玉杯移坐到他隔壁石椅上。
“父王若知道了可是会大发雷霆的,他这个人最注重礼教、规矩了,私订终身这种事可是犯了他的大忌呢!”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我知道,但我如果无法娶得夜侬为妻,我一定会抱憾终身的,而且,我再也无法爱上其他女子了,无论父王答应与否,我都非娶她为妻不可。”
他坚决的神情与笃定的语气让戚絮萤深感意外,也更加好奇起那位名叫夜侬的姑娘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她这个智勇兼备、才貌出众,一向视美人为无物的双胞胎弟弟动心,还誓言非她不娶?想必是位不凡的女子吧?
她用手拄着下颔盯着他瞧,露出极有兴趣的眼神。
“她是位怎样的姑娘?你和她又是如何结识的?”
提起和夏夜侬相识、相恋、到相许的经过,他眼底、眉梢,全是沉醉。
戚絮萤专心倾听,大略晓得那位聪明、美丽,还拥有一身好功夫的夏姑娘是如何掳获这少男心了,但是……
“她说她是猎户出身?”戚絮萤思忖了一会儿,“普通的猎户养得出这么能文能武、冰雪聪明的姑娘吗?除非她的父母是隐居世外的高人,能亲自教授她这些,否则这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他从未怀疑过夏夜侬所说的话。
戚絮萤说:“如果她只是跟兄、嫂同住的山野村姑,那么你已经表明身分又承诺要娶她,有天大的好机可以嫁入王室,她又为什么对自己的住处守口如瓶,坚持不让你去见她兄、嫂呢?总之,我觉得那位夏姑娘并不简单,可能还有些事瞒着你喔!”
被她这么一说,他显得有些沮丧。“她说过她有苦衷,不过我们已经约好这月十五要再相见,届时她就会带我去见她兄、嫂了。”
她推算了一下时间,“那你不就得在三天后启程了”
“嗯。”
“你才回来没几天又要出远门,只怕父王不会答应吧?”她担忧的说。
他点点头,“我打算等你进宫后便向父王说明我和夜侬之间的事,相信只要我坚持,父王终究还是成全我,答应这桩婚事的,也许我这回去见夜侬还顺道带人上门提亲呢!”
她喝了口茶,想了想。“我觉得不妥,纵便父王最终会因为迫于你的决心而点头允亲,但他极可能在盛怒之下先将你软禁,万一你赶不上十五之约,那位夏姑娘或许会以为你毁约背信,再也不见你了。”
他如梦初醒般地拍了下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
她了解地告诉他,“因为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点他不得不承认,“二姊,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看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戚絮萤帮他想了个主意。
“外公的祭日也快到了,你就托词要去扫墓,顺道探视外婆和大舅,这么一来,你绕道去见夏姑娘也无妨,多花的时间就说是外婆留你小住几日,反正自娘死后,父王和搬至远地的娘的家人早已疏于联络,不可能去求证的。”
“嗯!这个主意不错!”他也觉得可行。
戚絮萤一再提醒他。“这回你可得问出夏姑娘的住处再回来向父王提起娶妻之事,我希望你能亲自到她家看看,确定她的真实身分后再决定是否真要娶她为妻,别太冲动。”
“真实身分?”他站起身,倚着亭柱看向月下莲花池。“她在我心目中宛如白莲,无论她是何出身我都不在乎,我这辈子娶定她了。”
“我还真是羡慕那位夜侬姑娘呢!”戚絮萤轻移莲步到他身旁,“如果也有个男子痴心若你,要我抗旨与他私奔我都愿意。”
他微笑说:“或许皇上会因你而改变,为你痴心哟!”
戚絮萤先是叹了口气,继而朝他扮了个鬼脸──
“别作梦了!”
***
望了一夜圆月,沾了一身灵气,耳听着公鸡啼叫,眼看着月落日升,可期盼中的身影仍旧未出现在磨坊前。
戚比翊替心上人编了千百个迟到的理由,从白昼等到黑夜,如今又是全新的一天,十五已经过了,她终究还是没来。
为什么?
是家里临时出了急事还是她病了?或着是她在赴约途中遇上了什么意外?
天哪!他脑子里不全是会令他犯心绞痛的可能,太折磨人了!
“对了,我曾告诉她这回同样会住在‘高朋客栈’,她会不会早差人去客栈知会我她无法赴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