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弄姿垂下头,低声说:“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从来不会瞧不起我,愿意和我做朋友,不会、不会嫌弃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我不许你这么说!”褚炫初覆上她的唇,也吻掉她眼中滑落的泪水。“你难道忘了?有我要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你!”
秦弄姿笑了,像迎风绽放的野百合。
褚炫初痴了。“我不管了!我不要叮叮姊做我的假女友,我要你明天风风光光当我的真女友!”
她大惊失色。“你、你别乱来,这样、这样会毁了你的前途。”
“可是……”
“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努力,让我以后过舒舒服服的好日子,怎么可以不守信用?”秦弄姿勉强一笑,款款劝解。
“努力?还要努力多久?难道要你一辈子躲在暗处、见不得人?”褚炫初忽然暴躁起来,完全不似平日斯文羞怯的模样。
“我、我也不知道。”秦弄姿被问住了,茫然道。“或许、或许等到你足以保护我,让媒体无法伤害我和你的时候。”
褚炫初默然,无言以对。
她见他怅然若失,心中不忍,强笑道:“其实你该高兴啊!有叮叮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给你作女朋友,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呢!”
褚炫初一愣。“你见过她?”
“我偷上船的第一天晚上,就看到她了。”秦弄姿回忆起初遇丁叮叮的情景,话声忽然变得幽远缥缈起来。“她、她就坐在船头,呆呆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柔柔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简直、简直美得不可思议……”
“她的确很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真面目,整个人都傻住了。”
秦弄姿一笑,丝毫没有嫉妒不满之意。“她一看到我,居然笑了笑,对着我招了招手,邀我坐在她身旁,陪她一起数星星……”
“你不会真的照她的话做吧?”褚炫初失笑。
“事后想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可是、可是当时,我一听到她那轻轻柔柔的嗓音,居然就情不自禁地坐到她旁边,帮着她一起数星星。”
“叮叮姊是个美人,却有些呆气,没想到连你也被她传染了……”
“她一点也不呆,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秦弄姿回头看着他,定定地说。
“喔?”
“因为她一见到我,就说出了我的名字。”
褚炫初愣住了。“想必、想必她是从韩千寻那里看过你的资料。”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我会上船来?”
“你、你是说,她深夜坐在船头,是为了等你?”褚炫初脸色变了。“她又怎么知道你会上船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如果你不来,我就得扮成炫初的女朋友;幸好你来了。’”秦弄姿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一直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却明白了。”褚炫初叹了一口气。
秦弄姿不明白地问:“你明白什么?”
“你总该知道昨天晚上,她现身party所惹出的一场风波吧?”
“当然知道。那群男人简直像疯了一样,拚了命地往她身边挤去,差点没把我吓死。”秦弄姿拍拍心口,馀悸犹存。
“叮叮姊上船之后,始终化妆扮丑,昨天又为什么会突然以真面目出现?”褚炫初一边凝思,一边问出这个问题。
“难、难道她是故意的……”
“我本来以为是她疏忽了;但她既然猜得到你会上船来,就绝不会是个这么粗心大意的人。”
“可是,她这么做又有什么用意?”
褚炫初笑了起来。“你刚才总该有听到,连韩千寻的贴身秘书陈丽贞,现在也没有把握韩千寻会不会让叮叮姊在明天的新歌发表会现身吧?”
她终于懂了,赞道:“算无遗策,她简直比诸葛亮还厉害。”
“不过,她还是算错了一步……”
“喔?哪一步?”
“韩千寻是个不轻易认输、永不放弃的男人。”褚炫初笑了起来,悠悠地说。“叮叮姊虎口拔牙,沾惹了这个男人,只怕再难抽身了……”
第六章
丁叮叮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到了海底水晶宫。
室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中不失高贵典雅;丁叮叮的视线从天花板上一对绕着众神嬉戏的小天使图案,慢慢转移到窗边、迎风而展的湖水绿帘子,然后是挂在墙壁上,一幅女人的素描——
女人的素描!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容颜和自己如此神似?
心中一惊,她尝试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衣裳的质料比云还柔、比春风还轻,裁剪成一种秀逸潇洒的姿态……
“这件衣服果然只有你能穿,果然只有你穿才好看。”话声在门边响起,苍老而徐缓,却不失威严。
丁叮叮抬头,发现是位老态龙钟的妇人。“他呢?”
“他?”老妇人一愣。
“就是和我同在一艘船上,一起被大浪卷入海中的男人。”丁叮叮急道。
老妇人笑了起来。“你一醒来,不问我这里是哪里、不问我是谁、不问这副画里的女人为何和你如此神似,就只问‘他’?”
丁叮叮脸一红,低声说:“海上遇难,如果不是到了龙宫,就是已经被救到船上,你,自然就是救我的人。画里的女人是谁,我可以不在乎;而他的生死,我却不能不关心。”
老妇人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你说的没错,海上遇难,不是到了龙宫,就是被救上了船。只可惜那个男人的运气差了些……”
她的脸色霎时化为苍白。“他、他没被救上船!?”
“我可没这么说。”
丁叮叮急了。“他、他究竟……”
老妇人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顽皮之色,让她整个人顿时年轻起来。“那男人是个笨蛋,笨蛋通常都很长命。”
“笨蛋?”丁叮叮不懂。
“茫茫大海、狂风暴雨中,一个人好不容易得救,是不是应该更珍惜自己性命?”老妇人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随手替丁叮叮拨开遮住眼帘的一缕发丝,赞道:“真美,难怪那小子会连命都不要了……”
她愈听愈糊涂,轻叹一声。“我想我也是个大笨蛋;否则,为什么一点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老妇人一笑,又帮丁叮叮拢了拢头发,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好不容易将那小子救上船,谁知,我不过说了一句玩笑话,他居然又跳回海里去了。”
“什、什么玩笑话?”丁叮叮隐隐感觉到那句话和自己必有关联。
“我只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你的女朋友被海龙王请去吃消夜了。’谁知道那小子居然想也不想,又冲回海里打算‘英雄救美’了。”老妇人语调悠悠,笑得很愉快,一点也没有良心不安的样子。“所以,他又在海里多泡了半个多钟头,整个人冻得和冰棒没两样。”
丁叮叮登时傻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情深义重,他对你可真好啊!”老妇人笑嘻嘻地说。
她闻言大窘,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刚、刚认识没多久而已……”
“一见钟情,便生死相许,更了不起了。”老妇人一本正经,只是眼中又流露出顽皮的神采。
她苦笑着转开话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咦?现在想知道我是谁了?”老妇人笑了起来。“你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实在不大高明呢!”
这下子她更尴尬了,只好搓弄着衣角,默不作声。
老妇人见她脸红得像颗大苹果,不忍心再作弄;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姓很好听,我的名字也很好听,翻译成华语,应该是‘残雪织云’的意思吧!”
“你不是台湾人?”丁叮叮一愣。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华人吗?”残雪织云反问。
丁叮叮闻言,不禁仔细端详起她来:她的肤色的确比一般东方人白,她的个头也比一般东方人略高;更特别的是,她眼珠子的颜色湛蓝若海,显得幽远而神秘。
“不像,尤其是你的眼睛,美得像海水一般,完全不像东方人。”
“我也觉得我的眼睛很漂亮呢!不过……”残雪织云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和你那亮如夜星的眸子一比,我的眼睛就和玻璃珠没两样了。”
“你过奖了。”丁叮叮浅浅一笑,淡淡地说。
残雪织云叹了一口气。“你装傻的本事,却是高明多了。”
“喔?”
“你应该明白我刚才话里的意思。”残雪织云定定注视她,缓缓地说。“你的眼眸亮如夜星、柔若秋水,也不是在一般东方女人身上能看得到的!”
“凡事总有例外。当当也说,我的眼睛和猫咪好像呢!”丁叮叮神色不变,淡淡地说。“照这么说来,我很有可能是猫咪转世投胎喔!”
残雪织云苦笑,愣愣看着她,轻叹一声。“真奇怪,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实在不像一般的女孩子……”
“做学问,我有追根究柢的好奇心;至于黄短流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残雪织云急了。“蜚短流长?我要说的事情可是关系你的身世……”
“这就是蜚短流长!”丁叮叮截断她的话,口气忽然变得很淡漠。“我是丁叮叮,我的父亲是丁知秋,大姊叫丁铃铃,还有两个妹妹当当和咚咚。”
“那你的母亲呢?”
丁叮叮默然。
残雪织云握住她的手,诚挚地说:“我要告诉你的,就是开于你亲生父母……”
“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丁知秋!”丁叮叮别过脸去,冷冷地说。
“你……”
“小时候,我家很穷,常常有一餐没一餐的;可是,只要一有好东西吃,父亲总是会先给我们几个小孩子吃。”她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好温柔。
“后来,爸爸死了,人家都欺负我们、糟蹋我们;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为什么?”
“因为,姊姊总是护着我们,怕我们饿着、怕我们冻着;为了我们,她甚至做过小偷、乞丐。”丁叮叮缓缓张开眼睛,定定地说。“姊姊为了我,甚至差点放弃得来不易的幸福。她要不是我姊姊,为什么肯为我牺牲这么多?”
残雪织云终于懂了她的意思;对丁叮叮而言,她的家人就是这些人,也只能是这些人,甚至,连血缘都不能取代。“我明白了,是我自己想岔了。”
丁叮叮笑了,笑靥如花。“我就知道你会明白。”
残雪织云默然,愣愣地看着墙上那幅女人素描,忽然开口。“我有一个故事,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丁叮叮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墙上那幅素描,良久,终于展颜一笑。“只要是故事,我都喜欢听。”
“是啊!只是故事而已。”残雪织云轻叹一声,缓缓地说。“在太平洋的某个地方,有个小岛,岛上的居民乐天知命,自给自足,生活过得无忧无虑。”
她神驰想像,不胜欣羡。“无忧无虑,就是世外桃源了。”
“可惜,两百年前,一支来自欧洲的没落贵族,占领了这个小岛。”残雪织云眼神忽然变得相当幽远,轻声说。“明主在位,这个小岛就充满蓬勃生机;若是昏君主政,这个小岛便陷入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她叹了一口气。“期待明君圣主,只怕希望会常常落空吧?”
残雪织云点了点头。“不过,二十多年前,一位新君继位,发愤图强、励精图治,将整个小岛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况;也让这个小岛变成了世界知名的观光胜地。”
丁叮叮默然;她知道故事已经渐渐进入正题。
“当时,也有许多来自台湾的观光客,而这位君主,就和其中一名台湾女子陷入了热恋。”残雪织云看着墙上那副素描,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不顾众人反对,立这名女子为后,两人度过了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
“然后呢?”丁叮叮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女子以色事人,下场通常都很悲惨。”残雪织云看着丁叮叮,轻抚她的脸颊,怅然道:“女人太美,有时不见得是件好事。”
丁叮叮懂了,轻叹一声。“是啊!红颜未老恩先断……”
“这名君主,后来又喜欢上别的女人;当他知道皇后有了身孕后,便决定杀了她……”
“为什么?”丁叮叮大惊失色。
“因为,这个岛国的规矩是以长子继位,不分男女。”残雪织云别开头去,僵着脸说。“为了让他的新欢地位巩固,他、他只能杀了皇后。”
丁叮叮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如霜。“幸好我的父亲是个温和宽厚的平凡人,不是这样的混球!”
残雪织云只能苦笑。“我知道……不,是君主的母亲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无法可想,只能派自己的贴身侍女连夜通知皇后逃出小岛,躲避君主手下的追杀。”
“结果呢?”丁叮叮急道。
残雪织云已不敢看她,闭上眼睛,缓缓地说:“皇后和侍女都、都死了,只有刚出生的小女婴逃过追杀。”
丁叮叮笑了,但眼中却有眼泪流下。“幸好、幸好只是故事而已。”
残雪织云看着她,替她拭去眼角流下的泪水,叹道:“这个君主或许是个大混球,但,对他的子民来说,他却是个好国王,可惜,他在五天前去世了。”
丁叮叮脸色一变,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残雪织云定定注视丁叮叮,表情忽然变得相当严肃,甚至带着些许哀恳之意。“国王去世的消息,对岛上居民而言,无异是晴天霹雳;因为继任的新王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浪荡子。除非……”
“除非,他们能找到当年那个幸运逃生的小女婴?”丁叮叮话中带着些许落寞讥诮。
“是!而且必须在明天新君登基前找到才行。”残雪织云眼中哀恳之意更浓。
“原来我的侥幸获救,并不是偶然?”丁叮叮别过脸去,语调幽幽。
“世上巧合的事很多,但,这件事的确不是偶然。”残雪织云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为了找到当年侥幸逃生的小女婴,国王的母亲想尽了各种办法,终于发现了一名神似皇后的少女;现在,她只希望这名少女能以苍生为念,成为岛国的第十九代君主——残雪盈香!”
“残雪盈香?是这个小女婴的本名吧?”丁叮叮喃喃自语,忽然抬头,笑问:“却不知这名神似皇后的少女是谁?”
残雪织云脸色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