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他露出罕有的一丝笑容。
红豆这下可神气了。
“那是当然啦!我爹可是天下第-神医,我是他老人家的女儿,当然是见识广博啰!偷偷告诉你……”她凑到他面前,小声道:“我的医术恐怕已经超越我爹了,只不过顾虑他老人家的面子,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哪儿跑来这么一个胡吹大气不打草稿的小姑娘?不过倒是有趣得繄。
“喔!是吗?你爹是哪一位名医?”他难得有和人说话的兴致,尤其对象还是位天真的小姑娘。
她水灵灵的乌眸滴溜溜的一转,“我不告诉你。”
“怎么?怕我拆穿你?”
“才不是呢!”她皱皱可爱的小鼻子,娇俏的说:“我这回是偷溜下山的,要是让爹知道我的去处,我铁定要倒大楣,所以我不说。对了!”她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他淡淡一笑,“楚青云,小姑娘,你呢?”
他没说明“楚青云”这三个字的主人光是跺跺脚,就足以使半边天下翻天覆地。东海“沧浪岛”乃是天下四方霸土之一,闻者莫不丧胆,只是沧浪岛在东海海面上,不知为何他不在自个儿的地盘上。
红豆有些迟疑的回道:“你……你叫我红豆就行了。”她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天下的名医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要是告诉你我的姓,岂不是让你得知我的来历了!”
她的嗓音娇娇嫩嫩、清脆悦耳,好似一串串的音符,听来令人好不舒畅。
“你觉得身子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青云暗中运息,全身经脉畅通,并无不妥之处,除了脚上的伤以外,其它情况正常。一听闻她如此问道,他下禁兴起一丝玩味,想要逗逗她。
“你不是说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吗?那应该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才是,怎么会问起我来?”
“这.....”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索性强辩:“我又不足你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还有哪儿不舒服?我当然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啦!我问的是你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对!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喽!”
红豆骄傲的昂起头来,“那还用说!”正巧看到灰暗的天色,她这才想起原来的目的。
她连忙说道:“喂!楚青云,你家在哪呢?我扶你回去吧!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再晚就摸不到路了。”既然他人在这儿,想必家也离不了多远,不趁机叨扰一晚怎厅?好歹也比在山洞里窝一晚来得强。
至于另一个隐隐约约的因素她不想深究,也不想去厘清。
是了,他这么晚没有回去,应真他们想必担心不已。
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后,他身边的人老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待,操心这操心那,嘴里虽然不说,但眼中担忧的神色却骗不了人,他都快以为往昔叱叱江湖的两大护卫,转行当奶娘去了。
楚青云嘴角泛起苦笑,这三年来他是怎么过的?恐怕他的消沉让兄弟们失望透顶了吧!
但他实在提不起争霸江湖的雄心壮志来,那五年带着兄弟们开山辟地、披荆斩棘的斗志,一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情已不见踪影,仿佛随同往事如烟逝去,留下的只是他的躯体。
这些年来,他把一切都看开了。是他的终究是他的,不是他的,怎么强留也留下住。恨只恨他当初不懂珍惜,才会换来今日的苦果。
“我住的地方就在那个方向,”他手指向西方,“距离此地大概有几里路。”他试图起身,红豆用她小巧的肩膀助他一臂之力。
只不过是简单的起身动作,就已使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全身虚浮,没几分力气可使,右腿的伤处在使力下仍然隐隐作痛。
“你身上的毒性刚袪除,难免有些虚脱,回去好好睡-觉,隔天醒来就没事了。”红豆安慰道。
“希望如此。”楚青云苦笑。
她的肩膀好小,相形之下他的手掌就显得巨大。一阵若有似无、属于少女的芳香沁入他的鼻里,好不诱人、他的心突地-跳,连忙别过头去,与她接触的部分顿时热了一起来。
“喂!你怎么不说话?”红豆娇喘连连的问。
她一个弱小女子,要承担他大半的重量,也实在是难为了些。何况楚青云的身形高壮,与她相比,足足高出她好大-截,她的双眼只能平视他的胸口,换句话说,她所承受的压力颇大。
不待他开口,红豆又接下去喃喃抱怨:“喂!你晓不晓得你很重呐!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害我使需吃奶的力气,眼前也不如还有多少的路要走,四周又乌漆抹黑的,要是因此迷了路我可不饶你,好歹我原本可以在山洞将就过上一夜的。”
楚青云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丫头人小鬼大,竟然怪起他来。
“错不了的,我在这里住了三年。别说张着眼睛,就算闭起眼睛也不会迷路。”
红豆闻言暗自嘀咕,“真这么厉害怎不闭着眼走?吹牛!”
“倒是你,一个小姑娘来这荒山野岭作啥?”
啊!要说吗?红豆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保留这个秘密。“绛珠草”价值连城,她又不知他的为人,万一这个家伙想要独吞她发现的灵草,那她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做了亏本生意?不成不成,她怎么也不能说实话。
“四处游山玩水嘛!不知不觉就逛到这儿来了。”她不经意的回道,而后皱起眉头,“还有……别小姑娘小姑娘的叫,我今年都十八岁了。”她不满的抗议,“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个扎着辫子的小丫头呢!”
喔!楚青云挑起眉,他的心思何等敏锐、江湖经验又何等丰富,只一过眼就知道她有所保留,不过他不打算和她计较。
“那么我应该叫你什么?”他虚心求教。
红豆对他不耻下问的态度很满意,大刺刺的挥一挥手。
“叫我红豆就得了,喂!楚青云,你家还要多久才到啊?我走得脚都快起泡了,哎呀……”红豆没注意到地面凹个洞,一脚踩了个空,楚青云眼明手快的一把揽住她,让她免于跌跤,摔个狗吃屎。
红豆还来不及哀悼她的倒霉运,便感觉到楚青云将她拥在胸前,属于他的男人味道将她整个人包围住,他的胸膛宽阔,结实弹性的肌肉像裹层绒布的钢铁,蕴藏无穷的力量。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红豆脸蛋泛红,像三月的桃花,她赶忙一把推开他,慌忙地整理稍嫌凌乱的乌丝。
“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她答道,不敢抬头看他,心口怦怦直跳。
怎么啥事都叫他结占全了?她第一次依偎的男人是他,第一次碰到她唇的人也是他。思及此,不免又回想起那羞人的一刻,顿时脸红得简直像快着火似的,可恨那个人还茫然不知。
“公子……是您吗?”一道提着灯笼的人影迅速向他们移来,没多久就伫立在他们眼前,提灯的大汉放心的吁了口气。
“您总算回来了,中野和我正打算派出人手去找您呢!”
紧跟他身后又有数道人影,飞掠的速度不慢,看来都是好手。
楚青云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我会走丢吗?”
大汉欲言又止,终于垂首没有应声。
楚青云也知道这些属下的想法,所以并未多言,转头正想将红豆介绍给大家认识,谁知她竟躲到他身后去了。
楚青云拉拉她,“小姑娘……”随即想起她不爱这个称呼,改口道:“红豆姑娘,你躲在我背后干什么?还不快出来!”
红豆怯怯的从池背后伸出头来,看到十数道目光紧盯着她,心中-慌连忙又缩回头去,双手捉紧他的腰,片刻也不敢松手。
“他们……他们……是谁?”她小心的咽了口口水。
太可怕,哪有人长那么高大的,简直像人熊似的,她恐怕还没有他们的肚脐眼那么高,要是他们一拳打下来,她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
楚青云闻言不禁失笑,“他们是我的兄弟。”这个姑娘也真怪,对他毫不畏惧,反而怕起应真和葛中野这两个贴身护卫来,岂不是本末倒置?
“是吗?你肯定?没有骗我?”红豆以比乌龟还慢的速度,从他身后灵出俏脸来,闪闪躲躲的活像宵小。看起来眼前这些人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能苟同,-个个脸色似乎有些发青。谁叫他们个个满脸横肉、目如铜铃?任谁见到都会吓一跳的嘛!
“应真、中野,见过红豆姑娘,她方才救了我一命。”
眼前数人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从发青的面孔倏地转为崇敬的神色,全数单膝跪下,抱拳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红豆吓得张大嘴,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救了太子殿下还是……需要向她行这么大的礼?他……到底是何身分?
楚青云嘴角微微一扯,“别骇着红豆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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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在“云天山庄”的客房中睡了一夜,自从下山以来,从没这么安稳的睡过,这还是第一次。
一路上从宿处走来,遇到的僮仆均对她恭敬行礼,好象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分似的,如果不是昨夜凑巧救了楚青云,她也不会受到这么礼遇的对待。
既然没有人限制她的行动,反正她也无事可做,在庄内逛逛应该不犯法吧!
看来这坐山庄颇有历史,有些地方都已现出斑驳的痕迹,不过倒是保养得很好,损坏处也修葺得很完善,有些地方还经过扩建,显见近几年来人丁增加下少。
她随步走来,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都有可观之处,尤其巧妙地利用曲曲折折的回廊和修竹摇曳的掩映下连接各处,颇具巧思。
红豆走到一座月洞门前,门扉紧紧关闭。她觉得有些奇怪,沿路走来都不曾遇过这种情形,难道这儿是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的重地吗?红豆试图推开门扉,却发现它并没有上锁。怪了!既然没有上锁,那关注门干什么?
她举步走进,发现这儿的布置比起其它处更见幽雅,有一大片的荷花池,可惜开花季节已过,只余几朵残荷互相争奇斗艳,但见凄凉、池中有座小小的亭台,上头挂着一串风铃,风-吹拂便铃铃作响,非常清脆。
-把琴闲置于几上,其上尘上堆积,看来很久没有清扫过了。红豆觉得奇怪,这儿的僮仆看来都很勤奋,为何会将这个地方弃置不理?
红豆正伸手想拨弄那琴弦……
“别碰它!”
蓦然一声震天的大喝,吓得红豆身子颤动,她回头望向来人,放心的吁口大气。
“原来是你!”
本来萧索、毫无生气的脸宠不再,代之而起的是狂怒的神色,脸-跳动的肌肉清晰可见。
“你怎么进来的?”他迸出连串的冰珠子。
红豆没想到只是进来看看这园子而已,他会这么生气,与昨晚的他判若两人。
“我……随处逛逛……看到这儿的门没有锁……就进来瞧……瞧……如果你不高兴……那我离开好了……”她期期艾艾的回答。
红豆边说边退,眼眶都已有些泛红。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斥责过她,连她亲爹也不曾,旁人更别说了,全当她如珠如宝一般呵护,没想到出门就遇到这种待遇。
果真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
楚青云见她面灵受伤的神色,心中顿时泛起下忍的情绪。
他有些吃惊,这种感觉太陌生了,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睽违这种感觉多久了?恐怕长久忘记它的存在了吧!
“抱歉!”他干涩的说道:“我的语气不好,吓到你了。‘沉香阁’是云天山庄的禁区,旁人不得擅入的。”
“哦……”她嗫嚅的说:“我不晓得……门没上锁也没写……所以我就……”
他打断她的解释,“你是客人,自然不知这里的规矩……”他转身背向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你现在马上离开好吗?”
红豆勉强露出笑容,“当然!我这就走……抱歉闯进你的地方,我做事总是这么莽莽撞撞、没头没脑的,你别见怪!”说完,她即转身欲离去。
“红豆姑娘!”楚青云又叫住她。
她站住没有回头。
他踌躇半晌,才说道:“刚才我无意间话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基于无法解释的理由,他不想让这位姑娘对他产生负面的情绪,更不想伤她的心--不论是有意或无意。
“怎么会?是我没有分寸,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红豆故作轻快的道。
楚青云见她婀娜的背影离去,轻轻的阖上那扇门,“沉香阁”这片独属于他的天地又恢复宁静,再也不会有不相干的人闯进来。
但是这样好吗?这门关闭了三年,难道就这么永远的紧闭下去?
他不知道,他的心也不知道,唯有命运了解这一切!
第三章
那一年他十三岁。
自幼,他爹就要求他文治武功两途并进,所以练武和读书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课,年纪虽小但已隐然有大将之风。
这一天他练完武,正要回书斋去读书,沿途经过一棵大树下时,听到细小如蚊蚋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他抬头望去,大树枝叶浓密,又正值盛夏,鸟叫虫鸣声不绝于耳,楚青云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哥哥……”从枝叶中探出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那双水盈盈的大眼充满泪水,鼻头红红的,看来刚哭过的样了。
“小哥哥……救命……素儿被困在树上下不来.....”
楚青云再仔细一看,小女娃儿不知何故爬到树上去,可能不会下来,双手双脚紧捉住树干不放,也不知被困多久了。
“你是谁?怎会在我家的园子里?”楚青云不禁好奇问道。
这女娃不是庄内的小孩--他肯定。光看她一身浅蓝衣裙,颈间挂着-条长命金锁片,无形中流露而出的娇贵气质,就晓得她的出身不低。
问题是---她怎会在这里出现?
小女孩的嗓音清脆,带有浓厚的鼻音。
“是爹爹带我来的……我-个人无聊,就到花园来放风筝,谁晓得玩着玩着……风筝卡在树枝上下不来了,我想爬上树拿,却怎么也构不着,我又不知道要怎么下去……”她伸手抹抹眼泪,又忙不迭的抱回树干,好似怕一个不留神便会掉下去似的。
在离地更高处,果然看见风筝在枝桠间摇来晃去,足足高过她一个头有余,难怪她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