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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情泪  第9页    作者:裴意

  庭雪抬起头来,看着天际一弯明月,月光冰凉,仿佛有着说不出口的冷冷悲哀。这别离的伤痛,来得如此迅速,令人猝不及防,怕此后千山万水魂梦凄凉,无人为伴,只有明月相随了。

  “一切已成定局,不甘心又能如何?当初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后果就须自己负责,就算被弃,也无话可说!”庭雪凄凉地说,仰看满天星斗,都成落泪。

  玄煜喑哑无言。被弃?他另娶是真,却未曾想过弃她而去啊,可是在庭雪眼中,他终究成了负心人。她虽说不恕不恨,却不可能没有丝毫怨怼吧!但他的苦,又有谁知?那欲碎还绝的心,该向谁诉说?

  红樱、白樱落满一地,他俯身捡拾,落花盈手,片片都是飘零的心。“我娶了永欣公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怎么做吗?”庭雪唇角勾出一抹凄美决绝的微笑,素白的容颜在月光映照下有种慑人的灵秘与幽美。

  “我,要离开你!”

  第六章

  凤阙内满殿飘香。千树银花于黑夜中灿烂发光,笙箫沸天,龙灯满路飘舞。

  龙凤喜烛高烧,珠帘尽埢,十二对宫灯照耀寝殿,映得一片辉煌。

  翠羽碧玉帐中,永欣公主凤冠霞帔,盛装艳服,端坐绣床上。她未戴红头巾,而是以以凤冠上所镶垂的百缕黄金丝覆面。但见她眼睫低垂,霞生双靥,在烛光映照中,更显得仪态万千,美艳不可方物。

  鸳鸯枕,凤凰被,连根双株海棠树。她从覆面的黄金丝缕中偷觑出去,只觉寝殿内的摆设样样都象征着比翼心,连理意。处处都充满了大婚的喜悦与春色,她又羞又喜又怯,只觉恍惚身在一场最绮丽欢愉的美梦之中。

  自从在南烜见到玄煜之后,她就遗落了自己的一颗芳心。日思夜想都是玄煜那邪魅至极的俊美容貌与难以捉摸的清贵神采。只是听闻他痴恋庭雪郡主欲狂,她只能黯然心伤的回国,原以为今生再与玄煜无缘,岂料雍王叛变、玄煜亡国,他在现实的考量下答应了联姻之议。她不在乎玄煜是什么心态允了这桩婚事,只要能够嫁给玄煜和他厮守一生,她就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

  只是他怎么还不来揭下自己的凤冠啊?永欣公主从黄金丝缕的空隙间偷觑着那坐在桌前,始终背对着她的挺拔身影。自他进了洞房,在喜事嬷嬷和宫女的引领下,与她吃了甜枣儿、子孙饽饽之后,他就始终不发一言。喜事嬷嬷带着宫女退出凤阙之前,还暗示他要尽快除下公主的凤冠、把握良宵,他也置若罔闻,只是坐在桌前,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始终未朝她的方向望上一眼。

  阙外凤箫悠扬喧天,阙内却是一片寂静。永欣公主看着爆了又懪的灯花双结,心中怦跳狂烧,不明白此刻沈甸在胸口的,是喜意还是怒气?他打算就这般独坐喝酒,度过洞房花烛夜吗?丢下独坐喜床,顶着沉重凤冠的她,不睬她也不……圆房?

  抑下满腔委屈,逼回盈眶的泪水,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驸马,你可否替本宫摘下凤冠?这凤冠重沉沉的,压得本宫难受呢。”

  像是没料到新娘竟会主动开口说话,还要求他摘除凤冠,玄煜怔了一怔,半晌后才道:“玄煜理当为公主除下凤冠的,是玄煜疏忽了,请公主莫怪!”

  放下手中的酒杯,玄煜走过来替永欣公主拿下了凤冠,两人今夜总算面对面的瞧见了对方。

  望着玄煜那瘦削许多,却愈显清俊华美的魅惑容颜,她不禁怦然心跳,娇羞地低下了头去。

  玄煜静静注视着这在今夜成为他正妻的尊贵女子,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瞧清楚了她的模样。昔日弘徽殿廊前偷窥,太后引见,他都未曾正眼瞧过她。讵料这从未入他眼、进他心的女子却占据了他正妃的位置,注定要和他牵绊一生。命运果真是难以预料地无法安排啊!

  眼见玄煜只注视了她一会儿,便又走回桌前斟酒狂饮,永欣不禁愕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他也漠视她漠视得太彻底了吧?她是尊贵无比的北垚公主,自幼金枝玉叶,一呼百诺,何曾受过这般的冷落?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气闷,决心争取自己夫婿的重视。

  永欣笑盈盈地走向玄煜,取过他手中的酒壶,软言娇语地道:“酒会伤身呢,驸马还是别喝过量了吧!须知复国大业、弑亲血仇,全在驸马一人身上呢!”

  玄煜抬起头来,看着轻颦浅笑、燆憨无奈的永欣公主,心中一阵恍惚。想起在有梅有用的清夜,总有一抹清灵飘逸的倩影伴在他身边,煮酒烹茶、吟花赋月,温馨欢乐更胜神仙眷侣。而今……只留他独自影伤,身畔虽有佳人相伴,却不是他要的那一个啊!

  永欣看着他雪玉般冰火相融的眸,心中不禁一紧。那是一双多么美丽却又多么绝望的眼啊!他眼中的凄绝与苍凉紧紧攫住了她,教她既不舍又心痛。她伸手轻抚他紧蹙的肩,想拂平他眉间的忧郁。

  “驸马,你是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呢?”永欣轻轻柔柔地说。“真希望我能够让你开心,永远都不要再皱起眉头。”

  玄煜眼光复杂地望着面前这美丽又柔情似水的女子,心中一痛。她是这么美好又这么温柔的女子啊,怀着难以言喻的愧疚,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合卺酒还没喝呢!”他端起桌上酒壶,在台卺杯中斟满了酒。

  永欣见他神态温柔,不再如先前一般冷淡,心中十分欢喜,她羞答答地接过杯子,和玄煜交伓喝了这甜得醉人的酒,只觉恍如置身美梦之中。

  “虽然先前我们在南烜曾见过面,但几乎完全不认识对方。”玄煜温柔地替她斟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你愿不愿意说些你的事给我听,好让我多了解你一些呢?”

  永欣又羞又喜地喝下了他亲手喂的酒,呢喃道:“该说些什么好呢?我自幼生长深宫之中,日子过得平淡无奇,铁定是不如你生活多彩多姿的。”

  “亡国丧亲的生活也算得上是多彩多姿吗?那我宁可同你的日子一般平淡无奇。”玄煜再斟了一杯酒喂她喝下。“随便你说些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让我想想!”永欣娇态可掬地偏过头,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但一思考就觉头昏脑胀,醉意全涌了上来。“哎,我头晕晕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呢!”

  “那就别想了,来,再暍一杯吧!酒与久同音,希望咱们能够长长久久。”玄煜亲热地再喂她喝了一杯酒。

  永欣乖顺地喝下了酒,但只喝了半伓,便觉酒液全涌上喉头,她挥手推开酒杯。“不行,我喝不下了,好难受啊……”

  “难道你不希望咱们能够天长地久吗?乖,把这杯酒喝完。”玄煜温柔地诱哄着她喝完杯中的酒。

  永欣勉强喝下,只觉脑中轰上一股热潮,眼皮渐渐沉重。身子娇软无力地瘫在玄煜怀中。

  眼见永欣不胜酒力地软倒在他怀里,玄煜眼光深邃难解,他拍了拍永欣的面颊,试着唤醒她。“永欣,醒醒,咱们还没圆房呢。”

  永欣咕哝了一声,极力想清醒过来,酒力却渐渐发作,她昏沉沈地睡了过去。

  玄煜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抱起酒醉的永欣,走向绣床。

  他将永欣放在绣床之上,缓缓解开了永欣腰间系着的衣带,脱掉她身上的霞帔嫁服,褪下她的香罗裙。看着一丝不挂的永欣,香艳美丽的胴体宛如海棠初绽,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欲火,他分开永欣修长圆润的双腿,目光变得更幽邃。

  定定看了一会儿沉睡的永欣,确定她不会醒来之后,他取出怀中的乌篆菱形匕首,往自己手臂上一划,让鲜血滴落在她双腿之间,鲜血在她腿间和被单上都沾染了点点血迹。

  看着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圆房”证据,他满意地拉过鸳鸯被,盖住永欣赤裸的身子,转身离开凤阙。

   

   ★  ★  ★

   

  细雨乍歇。樱花染上一轮月影,梨树沾着丝丝雨露,宛如佳人清泪。

  玄煜走进自己原先居住的崇光殿,在殿前轮值把守的玄阳十八骑见主子在大喜之夜居然没留在新房,心中大感惊诧。但身为下属,他们极懂分寸地没开口询问,只是恭敬地向玄煜躬身行礼。

  玄煜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轻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今夜有我守着她,你们全去歇息吧!”

  玄阳十八骑面面相觑,见主子执意如此,只好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玄煜走进殿内寝室,只见庭雪坐在案前,双手支颐,对着晃动的烛火呆呆出神。

  她坐在那儿,在明亮的月光和深夜的暗影之中,就像是一尊艳得没有灵魂、美得教人心碎的白玉雕像。

  “你在想些什么呢?古人常说,世事千金易买,唯独难买玉人心事。”玄煜悠悠道。“我愿用一生来买你现在心中所思。”

  听到他的声音,庭雪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显是没有料到他竟会在大婚之夜出现在这儿,但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要知道我现在心中所思吗?那还不容易,我早说过了,我——要——离——开——你!”

  玄煜身子一震,咬紧唇不吭声,眸中燃起一股狂野决绝的烈火。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她语如冰霜,冷冷地问。

  “我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放你走。”玄煜语气也转冷硬了,毫无转圜余地道。“想离开我吗?除非我死!”

  “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庭雪终于回过头来了,清艳绝伦的容光在月色映照下更显秀逸出尘。她轻叹了一口长气,缓缓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缘分已尽,除了生离或死别,并无第三种结局。”

  自那日庭雪说出要离开玄煜的话来之后,便被玄煜软禁在崇光殿中,日夜派玄阳十八骑轮值严密看守,让她毫无逃脱的机会。

  “留不住你的心?你的心,已经不是我的了吗?”他伸手轻抚庭雪清瘦却越见绝美的面庞,柔声道:“何必欺骗自己呢?就因为你一心一意都在我身上,所以你才忍受不了我娶别的女人为妻,你觉得那是背叛——可是庭雪,你回头想想,一切都是你父王造成的啊!你自己也说过,大过在你父王!既然过错是在你父王,又有什么理由要让我们两人来承担难以弥补的憾恨呢?”

  “欠债子还。是我父王作的孽,与我做的又百什么差别?”她清冷地道。“我是仇人之女,你当真能毫无芥蒂、问心无愧地与我在一起?如果你真能忘了仇恨,又何必因为执意要报血仇而娶永欣公主为妻?你娶了北垚公主,得北垚兵力臂助,一旦你复国成功,杀了我父王讨回血债,成了我的杀父仇人,你以为我还可能和你在一起?”

  她抬头望着玄煜,眸清如水,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明白吗?阻隔在我们两人之间的,不是永欣公主,也不是你的负心另娶,而是仇恨——永远也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你错了,我从来不当你是仇人之女。当你以死相搏,逼迫雍王让我们全身而退之际,你就已经断了和雍王之间的父女关系!”玄煜沉声道。“还记得吗?当日你在新月小榭的梅林之中,拿着匕首架在自己颈间,你说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和我同生共死。你知道那一刻我受到了多么大的震撼吗?是直到那一瞬间,我才真正了解到‘生死相许’这句话的涵义。也就是在那一日,我们将命交给了彼此,我早在心中立下的誓言——生要同枕,死要同食;今生今世,生死不离!”

  清亮的泪珠,滑落庭雪清灵绝美的面颊,她别过脸去,不让玄煜看见她满面泪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更不需要你为了感激而以生死相许。”她幽冷地道。“当日梅林中的情景,我早忘了,你又何须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忘得了吗?你真忘得了?而你竟以为我对你的情感是感激?”玄煜神色愠怒。“就算当日在梅林中你没以死相护,我对你的心也丝毫不会改变。对我而言,你不是雍王之女,你只是江庭雪,一个我所深爱的女子。我不管你是谁,更不在乎你的身分,我只知道这一生,你是我唯一想要执手偕老的女子!”

  执手偕老?庭雪心中一片凄楚,她望着玄煜,却无法说出心中的悲哀——早在你决定娶永欣公主之时,就注定了我们分离的命运。你当真以为北垚墐帝会让我和你继续相守吗?我不能看着你为了我而触怒墐帝,惹来杀身之祸啊!离开你,是为了保住你——怎么你不懂呢?

  “执手偕老?就在今日,你和另一个女子拜了堂、成了亲,她才是你该执手偕老的人!”庭雪强抑心痛,神情冰冷地道。“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之夜。你不去陪着你的新娘,却来守着我这个仇人之女做什么?”

  一抹烈焰跃上文煜的双眸,他脸上出现一种决绝的狂野神色。

  “洞房花烛之夜?是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笑得邪魅,眸色变得闱沈,闪着不容动摇错认的炙人和决心。“我便是来过我的洞房花烛夜啊!你是我唯一的爱侣,这洞房花烛之夜,我不和你过,却又和谁过去?”

  庭雪一愣,还来不及弄明白他的意思,已被玄煜一把抱起,走向内室的朱樱流苏帐。

  被丢到床上的庭雪,正挣扎着要从重重香暖罗被中起身,却见玄煜已动手解开罗衣锦带,脱下身上的新郎红袍,并用脚勾过屏风,掩住房内春色。

  庭雪睁大水灵双眸望着玄煜,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大惊失色地缩回床恻,颤声道:“你……别胡来……”

  “胡来吗?我早该这么做了!”玄煜脱光身上衣物,裸着阳刚且修长的身躯逼向庭雪。“我早该让我们彼此相属,你才不会一天到晚想离我而去。”

  庭雪缩着身子躲避他的靠近,强作镇定地道:“就算是你强占了我的身子,我还是会离开你!”

  “是吗?庭雪,你这么说就太让我伤心了。我们是如此相爱,你怎会用‘强占’这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同欢共悦的事呢?”他邪笑着捉住了庭云的足踝,慢吞吞地褪下她的明珰素袜,露出她一双滑若凝脂的雪足。

  庭雪挣扎着想将足踝抽回,却扯不过他的力道。

  “记得吗?你给我绣巾那日,急得连鞋也没穿便冲出来找我。”他掌住她不足一握的莲足,轻抚逗弄着。“那时,我也如同现在一般握着你的足踝,那天清晨,你几乎就要成为我的人,而且是那么地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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