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殁生悠哉地走在大街上,嘴里还哼着小曲,显然心情很愉快。
牟易男忍不住问:“你是怎为了,为什么心情这么好?”真是奇怪,他要请客心情还这么好,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样子,难不成是吃错药了?
“心情好还需要理由吗?”他在一家卖首饰的摊子前停下,仔细的挑选着。
“你要买给谁?”这下她更觉得奇怪了。谁能让他花钱买这些不实用的东西?
他拿起一支银簪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问:“你说这支簪子好不好看?送给你如何?”
牟易男怫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总得打扮打扮,老穿男装能看吗?”他丝毫不介意她的怒气,依旧笑容满面。
“哼!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她忿忿地拂袖离去。
“你说自己是男人就会变男人吗?”他将簪子?给老板,举步追了上去。
见他追上来,她瞪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看他。
“小男,你别生气嘛,我不过是开开玩笑。”真要他买那簪子,他还舍不得花钱呢。
她侧头想骂他,却听见有人大喊。
“让开!让开!”
只见一队人马从街口狂奔而来,撞倒了好几个摊子,惹得行人匆匆闪避。
为首的少年手持马鞭,不停的挥鞭催促坐骑加速,丝毫不顾他人的安危,而他身后的随从则大声斥喝着要人让路。
时殁生立刻拉了牟易男往后退,免得他们奔来时闪避不及。
突然,一颗球滚到路上,跟着一个小男孩从路旁窜出──“小心!”
顾不得马队已到眼前,牟易男立刻扑上前抱住小男孩往旁边滚,惊险的逃过一劫。
她怒极地放开小男孩,抓了怀中的银梭往前一丢──银梭正中那少年的坐骑,它吃痛嘶鸣,人立起来,少年一时大意,没有控好缰绳,竟从马上摔落,他的随从们赶紧勒住马,着急地下马察看他的状况。
“你有没有怎么样?”时殁生伸手拉起牟易男。
“没事。”她甩开他的手,冲向那落马的少年。
时殁生见状,也跟了上去。
那少年的一个随从大声怒喝:“你们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
时殁生听到那随从的声音,微微皱眉。这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加上面白无须,看来像个太监。那少年到底是谁?为什么身边会有太监跟着?
他正想叫牟易男别冲动,她已经先一步发作了。
只见她双眉倒竖,大声怒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竟然在大街上纵马狂奔,丝毫不顾别人的性命安全!”
“我就是王法。”那少年已被扶起,在随从的簇拥下傲然来到她面前。
少年趾高气昂的模样令她的怒火更加高涨,她一把推开先前斥?她的人,双手握拳逼近那少年。
“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不能纵马伤人!”
眼见牟易男气冲冲地走上前,少年的随从们立刻往前站了两步,摆出戒备的姿态。
“大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大声喝斥她,“你竟敢对十殿下如此无礼!侮慢皇亲可是要杀头的,你不知道吗?还不快快滚开!”
“十殿下?十殿下有什么了不起?十殿下就可以胡作非?
吗?”她忿忿地指着少年,“你应该向街上所有的人道歉!”
早已听闻十皇子霸道跋扈,今天亲眼目睹,证实了传言不假。
十皇子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她,“要本殿下道歉?真是天大的笑话,本殿下高兴怎样就怎样,谁敢管我?”他的眼光扫过周围的人群,“有谁不服就站出来呀!”
他这么一说,原本聚集的人群立刻一哄而散,谁也不敢再多向他瞥上一眼。
“瞧,没有人不服嘛。”十皇子得意地笑了。
“你!”牟易男气到了极点,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去,却被时殁生拉住。
“小男,你就别管了。”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教训这个恶霸的小鬼!”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一拳朝十皇子挥去──刷刷刷,三柄长剑出鞘,三名侍卫一起挺剑刺向她。
她利落的闪过,旋身踢掉一名侍卫的长剑,跟着足尖一点,长剑挑起,她顺势握住,反身格挡自背后袭来的攻势。
那失了长剑的侍卫不敢怠忽职守,立刻又加入战局。
看出牟易男的武功对付那三个侍卫绰绰有余,时殁生便轻轻松松的在旁边观战,拍手叫好。
“左边左边……对!刺他!”
“小心右边!小心……砍下去!砍哪!”
“后面有人……踢!”
他就这样又叫又嚷的,好象在看戏一般。
牟易男看他袖手旁观,心中有气,却没空和他唆,只能将对时殁生和十皇子的怒气全发泄在那些侍卫身上,出手毫不客气,三两下就将他们都打倒了。
她丢下剑,转头瞪着十皇子。“你承不承认自己有错?”
十皇子不理她,只看了看那三个侍卫,冷哼一声,“一群没用的家伙。”他对身旁的一名随从吩咐:“回去以后将他们革职查办。”
“遵命。”那人躬身领命。
三名侍卫一听,连忙跪地恳求,“殿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十皇子置若罔闻,傲慢的昂起头睨视牟易男,“本殿下今天心情好,你既然打赢了他们,这次就饶了你的冲撞之罪,还不退下!”
“你……你这个狂妄的小子!”她气得想冲到他面前,却被其它侍卫挡住,逼不得已只好动手推开那些人,一边大声斥?:“你不道歉也就罢了,还随意责罚部属!他们是?你做事,你失了威风就要罚他们吗?有本事你就和我过招!”
“好,本殿下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十皇子立刻命令?侍卫退下,然后脱下外袍丢给一旁的随从,大喝:“拿剑来。”
一名随从恭恭敬敬的奉剑给他,又拣了一把剑递给牟易男。
她伸手要接,身子却突然一僵,动弹不得,连开口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殁生走到前方。
“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我朋友是开玩笑的,您别当真。”时殁生陪着笑脸,拱手作揖。
听他这么说,她气得眼中直要喷出火,却又无法行动,只能瞪着他的背影。
十皇子身旁的随从也乘势低声提醒:“殿下,太子殿下和东平侯他们昨天都到洛阳了,您……还是算了吧。”他怕事情闹大,赶紧?出太子和东平侯来,祈求主子能改变主意,否则若主子受了伤,他的下场绝对凄惨。
十皇子想了一会儿,跃上马不屑地斜睨他们,“无知小民,这一次就算了。滚吧!”他立刻下令队伍前进,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时殁生也不生气,嘻皮笑脸的摆出个慢走的手势,看着他们离开。等他们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时,他才解开牟易男身上的穴道。
她不甘心地想要追上去,却被他拉住。
“小男,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所谓‘民不与官斗’,你硬是要管这件事的话,对自己也没好处,何必呢?”
牟易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忿忿地瞪着他,“你是说就让那个十皇子为所欲为、横行霸道吗?”她逼近他,眼中闪烁着怒火,“路见不平我就要管,谁在乎有没有好处!如果做什么事都要有好处,那天下会成什么样子?!”
时殁生对她的愤怒只觉得好笑,他耸了耸肩,“你还真是爱管闲事。这世间多少不平事,你管得完吗?”
“能做一件是一件。”她的语气坚定而自信。
“你太天真了。”时殁生颇不以为然。
“是你太自私了。”她甩头就走。
“小男!”他匆匆跟上,与她并肩而行,“你就算生气也不该对我发作,这次又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她侧头瞪了他一眼,“刚刚我和人动手时,你竟然在旁边闲着,还拍手叫好!后来又拦着我,不让我教训他。我不只气他,我更气你!”她越想越气,步伐不由得加快许多。
“话不能这样说。”他也加快步伐,“我是看你对付他们绰绰有余才没出手,拦住你是怕你惹麻烦。我是?你好,你怎么还怪我?”
“哼!”
见她不理,他突然嘿笑了一声,调侃她道:“亏你老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度量这么小,怎么配称大丈夫。”
“谁说我度量小?”她停步转身,昂首挺胸看着他,“我已经不气了。”虽然她真的很生气,可是绝对不落人话柄,说她不是大丈夫。
“你不生气了?”他故作怀疑地看着她,“可是你一点笑容都没有,哪像已经不气了的样子。”
闻言,她硬装出笑容,“你瞧,我这不是在笑吗?”该死的王八蛋!该死的时殁生!
“真的耶!”他笑嘻嘻地看着她,“既然你不气,那我们就照先前说的,到酒楼吃点好吃的。”哎,她真是太好拐了,一下子就上当;不过就因为她个性很直,逗起来才有乐趣可言。
她勉强扯动嘴角,“走吧。”乌龟王八蛋,本公子绝对要把你吃垮,以消我心头之恨!
他笑着拍拍她的肩,愉快的往前走。
嘿嘿,美酒佳肴,我来喽!
***
望云楼号称天下第一酒楼,建构精巧而富丽,美酒佳肴更不在话下,当然价钱也是出名的贵,即使是最便宜的芹菜炒蛋都要花上五两银子,一般人根本无缘踏进一步。然而正因为它贵,达官贵人们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权势,争相在望云楼宴客饮食,藉此彰显自己的高人一等。所以望云楼不但未因价钱昂贵而门可罗雀,反而越来越有名,进而在北方的各个大城另有据点,但仍以洛阳的望云楼最众人称道。
“你确定要在望云楼吃?”牟易男讶然地看着时殁生。虽然她想让他花上一笔银子以消气,但是望云楼可不比一般酒褛,她怕时殁生付帐时会翻脸。
“当然。”他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要吃就要吃最好的。”他向来善待自己,更懂得享受。
“到时候你可别心疼。”是他自找的,她就不客气了。
“放心吧。”时殁生还是毫不在意地微笑着。
刚进门,望云楼的小二就殷勤的迎上前。
时殁生要了三楼最好的包厢,命小二送上店里最有名的好菜,当然更少不了望云楼独门酿造的琥珀蜜梨酿。
牟易男坐在窗边,俯视着底下的大街,随口问他:“你今天怎么转性了?”他点的那些酒菜加起来起码要五、六百两,而且他又要了包厢,结帐时恐怕不只这个价码。
他只嘿嘿笑了几声,不答话。
她回过头来望着他,又问:“在下面坐不也挺好的,何必要包厢呢?只有我们俩怪冷清的。”她觉得热闹一点,吃起饭来才有意思。
“有美人作陪,我还是自己欣赏的好。”他支着下巴对她微笑。
“你又在胡说什么:”她皱起眉头,“你要我说几次,我是男人。”
“我有说你是美人吗?”时殁生露出无辜的笑容,指着挂在墙上的仕女图,“美人在那里啊。”
牟易男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却不能说什么。
“我先出去走走。”她霍地站起,不悦的走出房间。
只听见时殁生在她身后喊着:“别晃太久,免得饭菜被我给吃光喽。”
***
在望云楼的院子里闲逛了一会儿,清雅的景色让牟易男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于是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了三楼的包厢。
还未推开门,她便从门缝中见到时殁生站在窗口,一副很专心的样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一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情,缓缓地推开门,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声响,然后慢慢地走到他背后,手掌往他肩上拍落──时殁生原本专注在自己的思绪里,惊觉有人靠近,他瞬间旋身捉住那人攻向他肩膀的手──“噢!”她吃痛大叫,“时殁生,放开我啦!”
“是你!”他松手放开她,冷然道:“不要再有下次!”
她抚着手腕,怔怔地望着他脸上阴冷的表情,不相信他会有那样的眼神和语气,心底却泛起一丝惧意──?他眼中的杀气。
眨了眨眼再看他时,他又是笑容满面,好似刚刚的阴冷只是她的错觉。
“被我吓到了吧。”他得意的微笑,“想吓我没那么容易的。”
她猛地回过神,捶了下他的肩,“你搞什么呀!”原来是在吓她。
“谁教你躲在背后想吓我。”他笑嘻嘻的坐回座位,“菜来了,快吃吧。”
他拿起筷子,拚命地往碗里挟了一堆菜,带着满意的笑容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赞美。
牟易男却只是盯着他,没有动筷。
发觉她一口也没吃,他疑惑地问:“怎么,你不喜欢这些菜吗?”
“不是。”她连忙拿起筷子,挟了一块醋溜肉片塞进嘴里。
看来他好象还是原来的样子……时殁生笑问:“好吃吧?”
她点点头,畅快地享用美食。
“小男。”他替她倒了杯琥珀蜜梨酿,看似不经意地提醒她,“你下次可别在我背后出招喔。”
她低声嘀咕:“我又不想再被你吓一次。”
“什么?”
“没事,我说菜很好吃。”她装出微笑,想起他刚刚专注的模样,好奇地问:“你刚刚是在想什么,还是见到了什么?瞧你好专心的看着外面。”
“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觉得他很像我认识的人。”他随口回答,然后倒了杯酒,凑近酒杯嗅闻着酒香,连声赞美:“好酒!真是好酒!”
牟易男对他的回答也只是听听而已,又低头继续吃她的饭,没注意到他放下酒杯,眼光直飘向窗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从窗口望过去是另一家酒楼的房间,和这间包厢正好相对,所以时殁生可以清楚的见到那间房里有一名黑衣男子。
那名男子的出现让他想起过去──他从来不愿回忆的过去。他相信那人也发现他了,但是除非必要,他绝不会来找他,就像他不想见到他一样。
他将思绪调回眼前,又恢复了惯有的笑容。
“你吃完了吗?”望着已经见底的盘子,他微微一笑,“看来是吃完了。”
她吞下最后一口饭,抬起头。“好啦,你去付帐吧。”
“付什么帐?”他耸耸肩,“我没带银子出来。”他虽然答应请客,可是没说要付帐。
“时殁生──”怒吼声响彻望云楼。
第三章
狂风夹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肆虐,鹅毛般的雪片在风中乱舞。
地上早已积满厚厚的白雪,但是风雪却像是永远下不停似的,越来越大。
荒野雪夜,风声是寂静中唯一的点缀。
远远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狂暴的风雪似乎无法阻碍他的前进,他如箭般快速地飞掠过荒野,只留下浅浅的一抹痕?,但随即被大雪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