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开口的时候,牟易男的心更加沉重,却只能静静听下去,等待着她最害怕的结果。
“你愿意娶我吗?”
“什么?!”她一愣,原已跌到谷底的心瞬间高昂,却又怕自己听错了。
他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娶我吗?”
她愣愣地望着他,喜悦充满胸臆,一时间却无法反应。
“少门主,你不是欠一个少夫人吗?”他故意伸出莲花指轻轻点了下她的粉颊,然后朝她为了个媚眼,“你觉得我够不够资格呢?少门主──”
看到他那副模样,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开心,时殁生也乐得继续逗她,笨拙地装模作样。
笑过之后,水雾却在她眼中凝聚,教他登时慌了手脚。
“你怎么哭了?别哭……如果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我不在乎,真的!”虽然心中难免失落,但没有什么比让她展?还重要。
她抹去泪水,扑进他怀里,心中盈满感动。从没料到他竟愿意如此让步,只为了让她开心……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她、关心她!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她红着眼抬头看他,温柔地微笑着,“你已经说要嫁给我了,不能反悔。”
时殁生大喜过望,兴奋地抱起她,“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喜悦瞬间充塞胸臆,仿佛要炸开来似的,让他难以自制地抱着她旋转,发疯般地又笑又叫。
她含羞带怯地环着他的颈项,任由他抱着自己旋转,一颗心也随之飞扬、飞扬***
虽是深夜,言仲承的官邸里却是灯火通明,仆人来来去去地忙碌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忧虑。
而在言仲承的寝室里,他的妻儿全焦急地守在床边。
看着苍白憔悴的丈夫,巩韵慈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从接到圣旨后,他就病倒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镇日不吃不喝,有时则突然昏迷,嘴里喃着听不清的话语,就像现在一般。
“娘……娘,别哭……念衡不哭,娘也不哭。”言念衡伸出白胖的小手,笨拙地?母亲擦泪。
“念衡……”巩韵慈抱着爱子,泣不成声。
言仲承全然不知妻儿的伤心,兀自不停地喃语着。
哥哥……哥哥……***
一大早,时殁生便和牟易男携手拜访云追日,云追日早已等在大厅上,莫文谦也坐在一旁。
看他们亲密的模样,云追日知道他们的好事近了;事实上,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我们有好消息要宣布。”时殁生一脸的春风得意,以肘轻轻地碰了下牟易男。
牟易男朝他一笑,然后略带羞涩地说:“我们要成亲了,他答应……嫁给我。”
“什么?他要嫁给你?!”莫文谦一听时殁生要嫁给牟易男,差点惊讶地从椅子上跌落。这世界颠倒了吗?他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而且还发生在他的好友身上。
牟易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倒是时殁生的态度非常坦然,全然不以为意。
“恭喜。”云追日微笑着向他们道贺,顺便悄悄递了个眼神给莫文谦,让他即使有疑问也别急着开口,免得他们俩尴尬。
莫文谦接到暗示,清了清喉咙,也说了声恭喜。
“谢谢。”时殁生拉起牟易男的手,大大方方地接受祝福。
云追日走下主位,来到了他们身旁,微笑着提醒:“虽然你们决定成亲,不过别忘了还要通过牟世伯他们那关。”
“这点我们有信心。”时殁生和牟易男相视微笑,眼里充满信心,不论是什么样的阻力,他们一定都能克服。
云追日正想给予建议,却见庄里的一名管事愁眉苦睑地走进来,朝他行礼。
“李管事,你怎为了?”
“庄主,都怪小人办事不力,您上次交代下来的那笔生意恐怕要拖延些时候了。唉,都怪我,如果早点把生意谈妥,就不会延误了。”李管事颇感愧疚地说着。
云追日仍带着微笑,并未责怪李管事,只是问道:“昨天已经谈妥,为何要再拖延时日?”
“府尹大人重病在身,契约没有官印不能生效。”李管事叹了口气。
闻言,时殁生脸色丕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李管事的手,急急地追问:“你说府尹大人重病,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李管事被他的反应吓到,愣了一下才回答:“听说已经卧床三天了,大夫们全都束手无策。”
时殁生心中着急,回头对牟易男道:“小男,你回房等我,我马上回来。”语毕,他已不见人影。
云追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沉吟不语。
“我先回房等他。”虽然不知道时殁生为什么突然离开,牟易男还是照他的话回房等候。
当牟易男离开,云追日又遣走李管事以后,莫文谦立刻间出他的疑惑。
“我以为你是要帮殁生娶到老婆。”至少,当云追日告诉他诈死的计划时,他是这样认为。
“现在这样也不错。”云追日挥开手中的折扇,悠然地煽动着,“只要他们有圆满的结果,其它的都不重要。”
莫文谦心念一转,露出了微笑,“告诉我,你布这个局究竟是在设计谁?
一抹精光闪过云追日湛然的眼眸,他微微一笑,收拢折扇,以扇柄轻击一下身旁的茶几,“一切都是愿者上勾,我谁也没设计。”
“我真是服了你了。”莫文谦将手搭在云追日肩上,两人相视微笑。
***
之前只顾着小男,却忘了仲承会有的反应。
他早该想到的!时殁生内疚地想着,仲承最重情义,否则不会在清楚他身份的情况下,仍在大庭广为兄他哥哥……如果知道他的死讯,仲承如何能承受!
想着想着,时殁生已经到了言仲承的官邸。
凭着卓绝的轻功,时殁生轻易地避开了旁人,很快的找到了言仲承的居所。只见一名少妇守在昏迷的言仲承身旁,还有两个婢女立在床边,另外有个约莫两、三岁的男童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不愿让人知道他的出现,所以时殁生从窗边发射暗器封住她们的穴道,让她们暂时昏睡,然后才由窗口跃入。
望着弟弟苍白的面容,听着他的喃语,时殁生不禁悲从中来,心生凄然。
那每一声呼唤都像在鞭笞他的心,让他更愧对言仲承。
“仲承……”他握住弟弟的手,呼唤着久违的名字。
他遗忘了弟弟十八年,而后还假意行刺他,利用他达成诈死的计划……如果爹娘有灵,一定会生气吧。
“原谅我……”他不只没尽到兄长的责任,还害弟弟卧病在床。要如何才能弥补他的过失?
时殁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突然听到一声软软的童音。
“叔叔,你是爹的朋友吗?”
他吃了一惊,回过头,正对上一双好奇的乌眸。
原以为男童睡着了,所以时殁生并未封住他的穴道,怎知在他说话的同时,男童却醒了。
“你是爹的朋友吗?”见时殁生不回答,他又问了一次。
“是。”时殁生轻拍他的头,望着男童的眼光充满爱怜,“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他的侄子……那双眼睛多?像仲承呀!
男童攀着时殁生的手臂爬上床,笑咪咪地大声说:“我是念衡。”
念衡……听到这个名字,时殁生不由得一阵鼻酸。在他遗忘仲承的同时,仲承却始终牢记着他──言孟衡,这是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名字,但是仲承却念念不忘。
“叔叔,叔叔。”言念衡扯了扯时殁生的衣服,然后伸出三只白胖的手指,“叔叔,我三岁喔……不对,不对,我四岁了。”他赶紧再多伸一只手指。
耳里听着童言童语,时殁生愁绪略消,朝言念衡微微一笑。
只见言念衡伸出食指摆在嘴边,“嘘,叔叔,爹睡觉觉,不可以吵爹喔!”他在父亲身旁躺下,然后看看趴在床边的母亲,又对时殁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娘娘也睡觉觉,念衡也睡觉觉。”他拉拉时殁生的手,“叔叔睡觉觉。”
“乖,你自己睡,我不困。”
言念衡点点头,真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沉沉睡去。
见他睡着,时殁生拉过棉被盖住他的身体,轻抚着那可爱的小脸蛋;看到他,就像见到了自己和仲承的小时候。然而,逝去的岁月永远无法找回……目光再度调回言仲承脸上,看着他双颊凹陷的脸孔,愧疚又占据了时殁生的心。
原本俊朗的弟弟竟憔悴至此,一切全是他的错!
“仲承,你醒来吧,我没死,大哥没死!我求你快点醒过来!”时殁生紧握着弟弟的手,似乎想将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他。
面对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孔,时殁生恨不得能代他病倒。
小的时候,如果他病了,仲承也会跟着生病,而那时他的病就会好转,反过来也是一样。分隔了十八年,一切难道就不同了?
也许是吧,单是相貌,他们就不像从前那般相似了。儿时,他和仲承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孔,即使是爹娘也会认错,如今除了眼睛,他们的气质、相貌都差远了……仲承一身书卷气息,温文尔雅,他却历尽沧桑,沾染了满身江湖气……唯一不被时间所改变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微妙感应,让他们在分别多年后认出了彼此,只是……不该在那样的场合,不该呀!
“仲承……”时殁生更加用力握紧他的手。
仿佛听到他的呼唤一般,言仲承突然睁开眼,反握住他的手。
“哥!你没死?!”言仲承的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
“仲──”见他清醒,时殁生喜出望外,一声“仲承”便要脱口而出,却在转念间硬生生地忍住,而且还试图掰开言仲承的手。
“哥,哥──”言仲承死命地捉着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开,“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想了十八年,找了十八年,他终于见到大哥了!
“你认错人了!”时殁生忍住心中酸楚,用左手点了言仲承的麻穴,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
面对他的否认,言仲承忍不住激动地大喊:“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
时殁生不敢面对弟弟哀痛的质疑,更不敢触及他祈求的眼神,只能匆匆转身。
“是你认错了。你有大好前途,没必要硬认个杀手当哥哥。”纵使在云追日的帮忙下,皇上已经答应让他?朝廷做事以将功赎罪,然而如果皇上知道仲承是他的弟弟,是否会对仲承有成见?如果被朝臣得知,那些人又会怎么看待仲承?不行!他不能害了仲承!
言仲承激动地呐喊:“我可以辞官!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这些都不如兄弟之情!”十八年的等待盼望,眼看终于能够相聚了,没想到哥哥却不愿意……“言大人,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那天是太无聊了,所以上衙门找你玩玩,没想到你居然半路认兄长。啧,我可承受不起。”语气带着笑意,眼眶却含着泪水,幸好他背对着言仲承,不用怕被他看到。再怎样不舍,他都不许自己的声名玷污了弟弟的清誉。
“如果你不是我哥哥,那么你为何而来?”言件承紧握着双拳,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时殁生顿时哑口无言。
“你是孟衡,是我的孪生哥哥,你是,你一定是!大哥……”言仲承哽咽地呼唤他。
“我……你多保重!”时殁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承认,心一横,匆匆从窗口跃出,任呼唤声在身后逐渐散去。
***
时殁生突然离去,牟易男不免有些担心,于是等在他的房门前,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才见到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朝她走来。
“怎为了?”发现他神色不对劲,她关心地跑上前询问。
“小男……”他疲累地将头靠在她肩上,汲取她的温暖。
“你不舒服吗?”看他的模样,似乎刚经历一场激烈打斗般疲惫。
心里堆积了许多的无奈和悲伤,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将心事化作一声叹息。
牟易男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柔声劝慰:“不管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一体的,不是吗?”
抬起头,时殁生在她的脸上见到了关怀,不由得动情地拥紧她,开始诉说他和言仲承之间的事。
因为心情紊乱,所以他说得杂乱无序,但是她却很有耐心地听着,当他愧疚自责时,又柔声安慰。
许久,他终于将事情全说了出来,心情也平静许多。
他深深吸了口气,在她耳边低语:“谢谢你听我说。”
“别跟我道谢,我很高兴你肯跟我说这些。”她伸手环住他的颈项。
“你会不会觉得我……我不该那么绝情的离开?”他的语气有一丝不确定,只因言仲承的呼唤一直留在他脑海里。
“不会,我知道你是?他着想。”她可以完全理解他的心。
“不知道仲承会不会怨我……”
“他会了解的。”她松手退了一步,给他一个微笑,“等大家都忘记时殁生这个人的时候,你或许可以考虑和他相认。”
“要等到那一天,大概还要好几年吧。”他的心情好转许多,见到她微笑,也跟着露出笑容。
“那么,在那之前,你就乖乖的当我的娘子吧。”她朝他眨眨眼,故作轻佻地拧了下他的面颊。
“相公有命,奴家岂敢不从?”说着,他扭扭捏捏地伸出莲花指戳了下牟易男的胸口。
她红着脸打掉他的手,轻嗔了句“没规矩”,却又忍不住被他的模样逗笑。
一时间,庭院里洋溢着情人的笑语。尾声当牟易男带着时殁生一起回到御剑门时,牟定中和林淑颖都吃了一惊,本以为女儿要娶亲已经够离谱了,万万没料到竟然会有男人肯嫁。
两人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这个男人心怀不轨,别有企图,或许是贪图御剑门的名声,也可能是觊觎御剑门的财富,因此心里对时殁生着实有些鄙视。
等到牟易男红着脸向母亲招认时殁生就是当年躲在她房里的那个人,林淑颖态度丕变,马上对着时殁生左瞧瞧、右瞧瞧,笑得合不拢嘴,只有牟定中如坠迷雾之中,搞不清爱妻为何变了态度。
在父亲的追问下,牟易男只好将事情解释清楚。当然,她省略了时殁生因为被追捕而逃到她住所的事,也没有告诉父母时殁生的真实身份,而用云追日替他捏造的假身份北方第一帮,风帮旋风堂的精英,言孟衡──介绍他,化解了他们认为时殁生别有企图的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