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咖啡放在那儿是要给谁喝?”
“是,对不起……”什么嘛!她明明看到他打算在沙发上坐下来,以为他要在那里享用他的咖啡、她才会把咖啡放在玻璃桌上的,谁知道他会突然起身往办公桌走去?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摆到桌上,一张原本就够冷的脸现在仿佛罩上了千年不融的霜雪。
岑凯茵低着头,就像一个准备聆听训示的学生般,心情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等了很久,不见他的下一个指示,她只好自己开口问:“请问……总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他没有回答,倒是把档案夹内的纸张翻得劈啪作响。
完了!她想,他不说话代表他非常生气,但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她泡咖啡的时间太久了吗?如果是,那就太荒谬了,咖啡机煮咖啡的时问是一定的嘛,他天天喝,难道不知道这点吗?
他啪的一声将档案夹合上,文件上的字一个也进不了他的脑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岑凯茵冲着雷奥笑的面容,那抹微笑理应属于他,专属于他。
“你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吗?”
“什么?”她抬眼,发现他的眼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愤怒。
“随随便便就冲着走过来的男人笑,你一向都这样吗?”想到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得到她的微笑,他就觉得无法忍受。“按照……公司的规定,我们服务小姐……”
“私底下也这样?”他眯着眼厉声质问,完全不等她说完。
“我--”
她本来要回答的,但是想了一想,她干嘛要回答这样的问题?隐藏在文静外表下的牛脾气终于被他的阴晴不定给逼了出来。
“这好像不关总经理的事吧?”说完她立刻就后悔了,她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他一定会站起来对她咆哮吧?
他怔了一怔,忽然惊觉自己的离谱,他到底在干什么?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对她发脾气,难道就只为了她对雷奥笑?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深到想把她锁起来珍藏的地步吗?他对这个发现感到气愤,不愿承认自己的喜怒哀乐已经完全被一个女子的一举一动主宰,他懊恼地瞥过脸,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拿起咖啡,他才喝了一口就把杯子丢回咖啡盘里。
杯盘相碰的声音使得岑凯茵的肩膀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她紧张地看着一脸阴霾的他。
“太淡了,端回去重泡。”
岑凯茵闻言委屈地抿紧了唇,到底是谁刚刚说浓淡都可以的啊?
“对不起。”她低头认错,端着咖啡走了出去。
她充满委屈的背影扯痛他的心,他在门关上后终于忍不住爆出一连串低咒,气自己总让情况变糟。
第四章
岑凯茵端着咖啡站在总经理室门前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被骂的人不是那些高级主管而是她一样。
真的好恐怖喔!总经理并没有刻意扬高声音,他从头到尾都是以冷淡刻板、富批判性的讥评口吻说话,虽然他并没有骂出像白痴、低能儿那样的话,却让人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白痴、低能儿一样,完全无地自容。
如果那些高学历的主管是白痴、低能儿的话,那她这个连咖啡都泡不好的人又算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
第一杯太淡,第二杯太浓,这第三杯的命运将是如何?
高级主管们鱼贯走出,个个灰头上脸的,她几乎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灰。她清了清嗓子,虽然门是打开着的,她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黎东彦坐在皮椅里,阴郁的心情依然掌控着他,他紧紧地盯着战战兢兢走来的岑凯茵,情绪非常复杂。
他喜欢的女孩就站在自己眼前,感觉却离自己好远,他拼命想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结果却适得其反,看到自己那么严厉地对待下属,她又怎能不怕他呢?
“咖啡放桌上就奸,你出去吧。”他疲倦地道。
岑凯茵一听,整个心情都轻松了起来,只要把咖啡放好,她就可以暂时解脱了,这个仿佛还留有战争烟硝味的办公室,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但是厄运之神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反而进一步朝她伸出魔爪,当她看着翻倒的咖啡迅速濡湿桌上的文件时,心里害怕得无法形容。
天啊!她怎么闯出这样的大祸?桌上都是主管们刚送过来的报告,还有刚到的传真,她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些文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黎东彦迅速起身,避过窜流的咖啡,顺手救定一份即将被波及的文件。
“你……”
他才刚要开口问她有没有被烫到,她就突然哭了出来。
“对不起,总经理对不起……”她一边哭一边抢救文件,文件全都乱七八糟了,她怎么能犯这种错误?黎东彦很快地绕过办公桌来到她身边,伸手拿走她手上的文件,错愕地看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
“我知道我是个白痴、低能儿,连放个咖啡都放不好,对不起……”
白痴?低能儿?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骂过人啊。
“你不用骂我我也知道,我的确是很笨……”不用看也知道,总经理那严肃的眼中现在一定跳跃着杀人的光芒,他大概很想干脆掐死她吧?他为什么还不开骂?难道是在酝酿情绪?天啊!她受不了了。
“我……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笨。”他替自己辩解。
当然啦,他不可能只是觉得她笨这么简单,那些学历、经验一个比一个好的高级主管都能被他骂得像小学没有毕业一样,更何况是她。她用手背抹去泪水。
“可是你经常当众骂我……”
“这……”他语塞,能告诉她自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吗?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幼稚。
“我知道总经理为什么老是喜欢当众骂我……”
“你知道?”他突然紧张了一下,她也觉察到了吗?
“因为你讨厌我。”
“什么?”他皱眉,她是这么解读自己的行为吗?
“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可以理解,有些人就是会莫名其妙的讨厌某个人,通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想到这里,她忽然哭得更加伤心。讨厌她?她居然会以为自己讨厌她,天知道他费尽心思想要让她知道他喜欢她,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觉得有点好笑,或许他的招数真的是太特别了,他应该趁这个机会导正她的想法。
“凯茵,岑凯茵……”他一连叫了两次才让她暂时脱离悲伤的情绪,抬起头来正视他。“你看着我好吗?”
她仰望他,意外地发现那双总是严厉的眸子现在充满了她从没见过的温和,这令她困惑地皱起眉。
“我……”她的注视立刻让他的喉咙卡住,表白对他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骂人比较容易些。她万般迷惑地看着目光闪烁的他,总经理怎么了?难道是刚才把骂人的话都用光了,所以现在词穷吗?
“你说……有些人就是会莫名其妙地讨厌某个人,那……那如果是莫名其妙地喜欢某个人呢?如果是这样呢?”
“啊?”总经理怎么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为什么这样凝视着她?这跟他平常的锐利冷漠完全不同,他的眼里写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人也突然变得不那么严肃可怕。
黎东彦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双臂,将自己炽热的感情坚定地传给她。
“总经……”她低头看着他的手,下一秒钟,人已经被牢牢地拥入他怀中。他收紧双臂,将她嵌入自己怀中。
她愣愣地站在那儿任他抱着,一时间没意会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凯茵……”他的声音充满苦涩。“有的人就是会莫名其妙的喜欢某个人,我就是那种人,你能了解吗?”
她不太了解,只觉得他的胸膛还蛮温暖的,想不到一个冰冷严肃的人会有如此温暖的胸膛。
☆☆☆
黎东彦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看着玻璃柜中的钻石,这个珠宝专柜的小姐则神情专注地看着他。
太英俊了,她想,脸上浮现两团陶醉的晕红。上帝怎能创造出这么完美的男人来让世上的女人心碎呢?论家世有家世、论背景有背景、论长相有长相、论身材有身材,这么一个完美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怎能不令她垂涎三尺?听说他很严肃,做起事来一丝不苟,骂起人来毫不留情,但是……若能在这么令人心动的男人身边工作,每天让他骂一骂又有何妨呢?
黎东彦敲了敲玻璃,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个专柜小姐的魂魄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要是他的直隶部属,早就一句话轰过去了,哪还能容许她在自己眼前发呆。
“咦……嗄?您叫我?”她如梦初醒。
“不然这儿还有第二个专柜小姐吗?”他冷冰冰的提醒她。啊!太酷了。人长得俊帅、身材挺拔、声音又酷,完美!真是太完美了!
“是,说的也是……”她努力绽开最甜美的笑容,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黎东彦视若无睹的示意她将柜里其中一条钻石项链拿出来。
“总经理您的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公司目前强力促销的一条项链,我们特别聘请了港台知名的男女明星来代言,这个钻石是……”
“你戴给我看看。”他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当然,这条项链如果是戴在白皙细致的脖子上的话,那会更加出色……”她把衣领往两边拨,带点挑逗又信心十足地看着他。
他的眉毛嫌恶地微微皱起,这个专柜小姐一向都这么花痴吗?他喜欢端庄高雅、贤慧善良,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得体的女性,对于那些在人前太活泼、太外向,自以为眼前摆了架摄影机,觉得自己是个美女的人最是讨厌,因此……“这条不要。”
他的凯茵不需要这种广告商强力促销的东西,他要送给她的是有品味、设计独特的钻石,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所拥有的东西必须是最特别的。
女朋友……这三个字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温馨。
最后他挑中了一款全球限量发行的钻石项链,在包装项链时,专柜小姐忍不住问他:“请问这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吗?”“对,送给女朋友的。”他以一种满足的口吻回答。
他以为,那天的拥抱已经算是一种正武的表达,他跟岑凯茵已经取得共识,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他哪里知道岑凯茵完全不晓得自己的身分已经改变,正傻呼呼地吃着她的便当呢!
☆☆☆
总经理在三楼精品部挑选了一条钻石项链准备送给女朋友的消息,在这个全台湾最大的百货公司里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仿佛到处都可以听见类似玻璃坠地的心碎声。
黎东彦在男性部属眼中是个言语尖锐、拘谨严肃、做事说话完全看不出有私人感情的冷血动物;而在女性部属眼中,他是个优雅高贵、神秘冷峻的上司,他英俊的脸孔往往使女性轻易忘记他其实是个拥有魔鬼般性情的可怕人物。此时,黎东彦心目中的女朋友--岑凯茵,在服务组的休息室一隅,细嚼慢咽地享用她的午餐。
对余牛座来说,食物跟金钱是同等重要的,岑凯茵认为得先有一个满足的胃,才会有精神体力去努力工作,她没有奢侈的习性,唯一的嗜好就是宠爱自己的胃,也幸好她得天独厚,虽然胃口奇佳,但是身材仍然玲珑苗条,脸蛋一样娇美动人。
“女朋友!”李之仪捂着嘴,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你是说……总经理的女朋友?”
“是啊,从精品部那边传来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萧雅庄对这种流言向来不怎么相信。“他居然……有女朋友了……”李之仪的声音听来有些受创,她转向坐在桌边的岑凯茵。“是不是真的啊?”
“嗄?”她一脸状况外地抬起头。“什么?”
李之仪的表情由受创转为诧异。
“你不知道这件事?喂,我说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啊?你天天在总经理身边‘埋伏’,结果这种消息居然由三楼的精品部那边传出来,你……真是可耻!”
岑凯茵虽然被李之仪骂得一愣一愣的,但仍然继续把饭送进嘴中,对她来说,浪费食物才是可耻的。
“你不要说得好像凯茵的任务就是去八楼当间谍好吗?”萧雅庄替她抱不平。
李之仪不放过她,眼神仍然紧盯着她。
“你一点儿也不知情?难道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吗?怎么会平空就蹦出个女朋友?你不要再吃了,先回答我的话!”
她受惊地望着声音突然拔高的李之仪,不晓得这件事情有何重要性?
“那……总经理又没说,我怎么会知道?”
“这种事情怎么会要当事人亲自说呢?”她受不了地看着她,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你当然得从旁观察、细细推敲,再加上自己的分析才是啊,真是受不了你!牛牵到北京果然还是牛。”她眨眨眼,表情困惑。
“这很重要吗?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我们都得照常上班不是吗?更何况……我在八楼那么水深火热的地方,每天光是担心被他骂就担心不完了,哪还有空替你搜集八卦啊……”她缓慢又优雅地把一口饭送进嘴里咀嚼。
就算真的有八卦,她的处理原则也是只进不出,而且……冷血动物的女朋友?真是值得人深深同情的身分。
“唉,算了算了,我就知道派你去八楼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八卦对一个平凡上班族的重要性。
“对了,你最近怎么都没有找我代班了?突然想要认真工作了吗?”
“代班?”李之仪惊讶的说。
“是啊,为什么最近你都不找我代班了?”她既是抱怨又是请求地说。
“我……我可以吗?我还可以找你代班吗?”李之仪再三地问着。
“为什么不可以?”她天真地反问。“虽然我调到八楼,但是我还是隶属服务组的不是吗?公司并没有规定不能代班吧?”
“以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啦……不过,你说的对,凭什么你调到八楼我们就不可以找你代班呢?虽然你级数比我们高一点点,可那也不代表什么不是吗?”李之仪的语气由原先的谦恭转为跋扈。
对嘛!以前没有这样的例子是因为大家心中都有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八楼的小姐比她们高级一点,这其实是因为调到八楼的小姐不论资历或长相都必须是服务组中的佼佼者……但岑凯茵不是,论资历她是服务组中最浅的,论长相是服务组中最丑的,所以,为什么不能找她代班呢?岑凯茵顺着她的话讲下去。“对啊,所以你今后还是可以找我代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