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同去了最常去的那家小吃店,聊不到几句就见君启扬进门。胡晶瑶开心地朝他挥手。
君启扬在她身边坐下,看看她,再看看侯灿玉,笑问:“你们来得真早。什么时候开始对补习班的课这么认真了?”
“你也来得比平常早啊!”胡晶瑶忽然想起,问侯灿玉说:“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喔……想跟你要底片加洗。底片在你那里吧?”侯灿玉状似勉强地问。
就为这件小事?胡晶瑶刚要点头,君启扬便插嘴问:“你要哪一张?我有多的可以给你。”
“喔,不用!我自己洗就可以。”侯灿玉怔了下才笑道。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比以往拘谨,却寻不出怪味的源头。平常君启扬在朋友面前会维持形象,但今天他的手不知偷偷爬上她的腰多少次,侯灿玉都视而不见,大概是怕尴尬吧!
话锋一转,提起胡亮华,侯灿玉说:
“上次我们对你姊姊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她有生气吗?替我向她道个歉,下次请她一起吃饭。”
“道歉什么?你又没错,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陈豪生。”胡晶瑶奇怪地说。
话题围着胡亮华绕,侯灿玉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对她特别有兴趣。
不!不像有兴趣的样子,而是……他像是故意扯些不相干的话题。
“你姊姊?怎么没介绍给我认识?”君启扬故意吃醋地又插嘴。
“咦?你想转移目标?要不要我在姊姊面前替你说好话?”胡晶瑶斜睨着他,浓情蜜意在他们之间流转,无视侯灿玉的炯炯目光。
这怪异气氛一直延漫至补习班。
君启扬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就在老师转过身写黑板的空档,将她一扯入怀,压在长椅上便吻。
胡晶瑶只挣扎一下便告放弃。有课桌挡住,他们又仗着坐在后排,这一吻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嗯哼!”老师咳一声,似警告也有些看戏的意味。
睁眼乍见数颗头颅横过来,嘴里啧啧赞叹,胡晶瑶一惊,猛地推开君启扬跳坐起来!
完了!补习班是她最后一块净土,除情敌外,有关她的无聊议论差不多都平息了,这下她死定了!
前方丁莲虹与尤冠如气红了眼,陈豪生跟骆家尧一副“你们疯了”的表情;然
而君启扬朝她微笑的脸上似无悔意,甚至还向他们挑挑眉,一脸满足。
什么嘛!胡晶摇头埋得低低的,气鼓鼓地想着要怎么跟君启扬算这笔帐!
正当此时,她不经意抬头,当她在侯灿玉脸上发现与丁莲虹一模一样的神色,胡晶瑶怔住了!骤然明白钓鱼台上那枝国旗是必须插上的,对某人来说,这一吻也是必要的。
她想她弄懂今晚侯灿玉若有似无的暧昧是为了什么了……还有!更早以前……
在未被事前告知的情形下成了“钓鱼台”,让胡晶瑶大感不快;但机关已经触动,她又宁愿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第七章
君启扬回想和侯灿玉认识、相知的历程,打从国一起,宛如昨天的事。
初时他讶异竟有另一人的气质与自己神似,兴趣、思想又相仿,仿佛产生共振波幅;现在,这共振波幅也让他们爱上同一个女孩。
至于骆家尧和陈豪生,上国中刚开始都对成为班代的君启扬不怎么服气。骆、陈两人身后各有一批拥护者,加上侯灿玉,四人不但争全班第一,也争全年级第一,很难没有敌对意识,但全靠侯灿玉才化敌为友。
“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大家交交朋友有什么不好?你们是看不起君启扬,还是怕被君启扬比下去?”侯灿玉半讥半玩笑地说服了他们。
同性之间的竞争往往比异性之间激烈,多亏侯灿玉将彼此的敌意化作良性竞争,之后几人若有摩擦,也都靠他居中润滑。
这么出色的四个男孩结为莫逆,一举一动更引人注目。后来他们发觉这还有个好处——
同进同出的他们让异性少了许多机会。
男孩们眼高于顶,总认为没女孩子能匹配他们,一一拒绝又嫌麻烦,釜底抽薪的方法是交个女友。可是,交四个跟交一个,当然是后者省事;那么,谁要牺牲?
照例谁遇的“麻烦”较大,谁负责应付,其他人冒充竞争者,四人共用一个盾牌。后来升上一中这和尚学校,“麻烦”骤减,他们自然而然地收手;然而补习班风波不断,胡晶瑶又引起君启扬的兴趣,他们于是重启游戏。
提案由侯灿玉企画,君欧扬执行,两人对女孩子的品味又差不多,难怪要酿成遗憾。
“侯灿玉,你明明知道她是君启扬的女朋友!”陈豪生指责道。
“你这么做,太不够朋友了吧?”骆家尧也质疑。
四个男孩这次聚在侯家和室,不是为了读书,他们多年的友谊正面临考验。
“是我促成君启扬的好事,结果他占了先机,瞒着我们真的去追求胡晶瑶,这又算什么好朋友?”侯灿玉目光炯炯地梭巡他们。“还有,你们不也一向不赞成他们在一起吗?”
陈豪生与骆家尧对看一眼,然后同时又望向君启场。
他们刚开始是认为胡晶瑶配不上他,所以支持侯灿玉的计划,找来李曼媛。但璞玉终究是要发亮的——一样读二女中,李曼媛被他们这群人看得甚轻;胡晶瑶不亢不卑的气势则自成一格,一种微妙的平衡存在他们之间,相信大家都发觉了。
“所以你把李曼媛扯进来,是为你自己?”君启扬一动念问。
“对!”侯灿玉坦率承认。“本来我以为胡晶瑶不是你杯中的茶,可是看你愈来愈沉迷,我也好奇起来,慢慢观察下来,就产生兴趣了!难道就只你能喜欢她、追求她,我就不行?!”
李曼媛这着棋够狠,差点整死君启扬!不管他对这“前车之鉴”冷淡或亲切,一样理外不是人。要不是他肯拉下脸来解释,恐怕早就气跑了胡晶瑶。
接收到君启扬的责备目光,侯灿玉毫无愧疚地回视他说:
“如果你早点坦白,大家还可以公平竞争;现在你们打得火热,我要求个公平的开头都没有!到底是谁不够朋友?”
“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大家还是朋友!”骆家尧忙不迭作和事老。“既然胡晶瑶已经是君启扬的,朋友就别跟朋友争了嘛!”
扮白脸一向是侯灿玉的角色,骆家尧的功力就差得多了!
场面顿时静寂下来,静得让骆家尧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君启扬终于道歉:
“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坦白,也没注意到你的心情。”他不该忽略侯灿玉的城府,等发觉不对了,再莽撞地“宣示主权”,他是不够朋友。“可是,要我退让是不可能的,你如果想公平竞争,那就来吧!这一次,我发誓不耍手段。”
闻言侯灿玉面色有些复杂,他久久不语。几人屏息看着他,不晓得该说什么。
考虑之后,侯灿玉终于露出微笑说:
“算了!反正她对我没兴趣,这么难应付的女孩子,你自己慢慢应付吧!将来吃了苦,别来找我哭诉,小心我幸灾乐祸。”
“是啊!不过就一个女生嘛!”陈豪生连忙插嘴。“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什么要为了她翻脸?我们玩这个游戏,不都一直玩得很顺手吗?”
“对嘛,就当是一场‘示范赛’,没什么好争的啦!”骆家尧也说。
这片乌云一化开,几人顿时都轻松起来。侯灿玉拍拍君启扬,默契又回到他们之间。
“真想不到我们对女孩子的品味差不多。”侯灿玉微笑。
“这表示我们受彼此的影响很大。”君启扬低思。
两人怔怔对里,无限感慨。
陈豪生则拉着路家尧继续他们的军棋棋局。
“看我的!吃你这一颗。”
“嘿!你的连长想吃我营长?就像拿‘丁莲虹’来杀‘胡晶瑶’,你认为会赢吗?我吃!”骆家尧回击说。
陈豪生槌胸顿足。
“可恶!你真贼!我以为那顶多是‘李曼媛’,你扮猪吃老虎,”害他以为只是步兵小卒仔一支!气死了!
“‘李曼媛’这一着棋还不够狠吗?差点害我追不到胡晶瑶!”君欧扬也忍不住插嘴抱怨,他为此吃足苦头。
“谁教‘胡晶瑶’才是一颗真正扮猪吃老虎的棋呢!”侯灿玉恢复一贯的谈笑自若说:“上杀‘丁莲虹’跟‘尤冠如’,下宰‘李曼媛’,她的等级我们根本一开始就弄错了。”连他都被迷惑了!
“我们会挑上胡晶瑶,照惯例是因为她上不到总司令水准,下不到步兵的程度,不上不下,最容易挑起敌人厮杀的情绪。”骆家尧玩笑着说:“不过现在看来,她根本是一颗地雷,谁踩中了谁死!我们的两大总司令不就差点打起来了吗?要不要扫扫地雷?不然让她拔了旗,这次的游戏就失败了!”
君启扬听他愈说愈不像话,警告道:“你在她面前记得管好嘴巴,刚才那些话可不要让她听到。”
“知道!大情圣,不会让你漏气啦!”
国中时为了应付无数仰慕他们的女孩子,他们设计一个游戏,就像下这盘军棋。
他们从一群狂蜂浪蝶当中挑个条件不上不下的,对落选者来说,条件好的不服气,条件差的更是跃跃欲试,然后以一对多,任这群蜂蝶自相残杀去!结果验证了女孩子的器量都狭小,作梦空间却无限宽广,很容易内哄——丁莲虹和尤冠如就是最好的例子。
至于被挑上的,多半存有灰姑娘情结,百依百顺,很好操控——最成功的例子就是李曼媛。由于必须以一挡百,筋疲力竭之后,当然可以轻易被换掉。
胡晶瑶却是个例外。
她的等级一路上窜,有直杀总司令的态势;最后终于让她攻城掠地,拔下军旗,君启扬兵败如山倒。
“你们跟她们约了几点?”侯灿玉忽然问。
今天是第二次段考完的第一个周日,不念书,所以他们约了讨论去哪儿玩;男孩们提早到来,一同仲裁君启扬和侯灿玉争风吃醋的问题。
“约好三点,她们一向很准时。”骆家尧抬眼看钟,才两点五兮。
“是啊!我们是很准时。”和室外飘来一个声音说。“跟你们这四大总司令约好了,谁敢迟到呢?”
四人一怔,和室的门被推开了,走入一脸苍白的李曼媛和唇角讽笑的胡晶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君启扬,他从她话里意识到刚才的谈话被听去不少。由于熟稔,侯家任她们自行出入,事情就那么不巧!
“你们怎这么早?”君启扬小心地问。
“本来约三点,后来又改时间,是骆家尧记错了!不过,刚好让我听到一场精采的棋赛转播。”胡晶瑶看也不看他,气定神闲地走近矮几跪坐下,观察那盘棋说:“嗯,我看看……步兵、工兵、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师长……总司令?嗯,谁来告诉我,丁莲虹、尤冠如、李曼媛……她们是哪几颗棋?我这颗地雷又要摆哪里比较好?你们四大总司令有那么容易被我炸死吗?”
她有个正在当兵的哥哥,耳濡目染,一下就能搞懂这游戏规则。男孩们不防这个意外,齐齐感到震惊,以君启扬最是慌乱。
“晶瑶,刚才的话……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他焦躁地说。
“玩玩嘛!下棋而已,当然是开玩笑了!”她抬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是永远的猎人。我还以为害你们翻脸,心里很过意不去,没想到你们玩得满开心嘛!”
她听去的肯定不少,偏偏她的逻辑能力又快了一般人不知多少倍……君启扬浑身发汗!
“晶瑶!不是这样!我……也许刚开始我是有点……不太认真,可是……我确实是被你吸引,现在也真的很喜欢你,那些玩笑话不是我真正的意思!”他急着解释,以往不轻易出口的甜言蜜语,现在被迫在众人面前大放送。
“是啊、是啊!”骆家尧自认闯祸,也帮腔说:“刚才只是开玩笑,我们几个私下讲话都是百无禁忌的,不是真的把你当成取笑的对象,你不要误会了!”
“哦?误会?”胡晶瑶嗤笑。“两位几天前还追着我跑,一转眼就握手言和,这场戏演得真精采!害我以为最近真的走了桃花运,好得意呢!”
“那是因为我决定要退出,成全你们。”侯灿玉也温声说:“我很后悔没抢先认识你……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对你很认真,认真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是吗?从认识开始,我被你们当成什么了?你们一直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姊姊,嫌我书读不好,配不上君启扬,不是吗?”她梭巡每一人,最后目光停在君启扬身上:“而你呢?从来没制止他们过!朋友比较重要嘛!何况我只是颗棋子,何必太认真?”
君启扬恨透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出言为她辩解几句,他焦急地说:
“谁说你配不上?你对我的意义早就不只是那样了!我承认以前是有点介意,也承认我自私骄傲、喜欢体面的女朋友,所以一直希望你能跟上来,这样我们交往的阻力比较小,大家也容易接受你,他们现在不也知道你的实力了吗?不过,现在就算你想维持现状也无所谓,我对你的感情早就超过那些!我真的已经不在乎
了!真的!”
“我不必从步兵升到总司令了?”胡晶瑶冷嘲热讽,又侧头问:“曼媛,人家当你是不上不下的棋子,你被挑中的理由是不够出色,可以引起一团厮杀,如果是你,你有什么感想?”
她竟完全搞懂了他们的游戏!君启扬暗暗叫苦,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昏昏然中,只见李曼媛静静低头道:
“我本来就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瞧她一副被卖了还替他们数钞票的样子,胡晶瑶大感荒谬,镇定的面具终于挂不住。她歇斯底里地笑了:
“这样玩弄别人,还让人家心甘情愿被玩?”她一脸憾恨地摇头。“你们真可怕!我到底走了什么霉运?!为什么会认识你们这种人!君启扬,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对你来说,我大概是个好玩的玩具、有利的棋子,如果我再争气一点,就可以别在你胸口当一枚勋章了吧?……我何必喜欢你?!我疯了才会喜欢你!”
“晶瑶……”君启扬说不出请求原谅的话。
“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喜欢了!”陈豪生受不了她的语气,反饥道:“喜欢君启扬的多的是!没人来求你喜欢!君启扬,你干嘛那么低声下气?你干脆……”
君启扬与侯灿玉同时射出凌厉的目刃,连骆家尧都听不下去地叱喝他:“闭嘴!你不要火上加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