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跟我提起赌这个字!”一把年纪的梅良立记起他所指何事,竟欲耍赖不认帐。
椎名悠月径自说道:“这个社会养成了人性的好奇与贪婪,比起白手起家、夙夜匪懈正派经营成功的报导,他们对于向来鲜少涉猎的赌场信息肯定更有兴趣。每个人都想不劳而获,他们也希望自己能够一夜致富。”
“我和别人不一样!”梅良立的意思是他比那些领导人有看头多了。
“那你得去跟杂志社的总编辑说。”
“你当我那么渴望登上时代名人的封面啊!”这个谎言说得还真逞强。
“愿赌服输。”
原来,梅良立在椎名悠月首次跃上时代名人封面时,曾大言不惭的夸下海口,一年内时代名人绝对会主动与他联系,主动替他写一篇专访,并邀请他登上封面。如今一年的时间早过了,当初的誓言仍未实现。
那时信心满满的梅良立骄傲的撂下狠话,倘若他的预言没有成真,便永不干涉儿子的事业。而今椎名悠月就等着他履行承诺,图个耳根永远清静。
“康乃馨!”准备上楼的椎名悠月见那个傻女没有跟上,转身斥喝,“你还杵在那边做什么?上楼!”
听见儿子的吼声,梅良立这才注意到客厅还有另一个人存在。“春嫂,那个小女生是谁?”
他的表情融合了错愕与震惊,掏了掏耳朵,视线仍停驻在楼梯弯角处,一副难以消化方才景象似的。
“老爷是说乃馨吗?她是新来的工读生。”被忽视许久的春嫂,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热切的介绍。
梅良立不解的皱眉,“我们家何时说要请工读生了?”悠月不在家,他又没指示,那个女孩是怎么来的?
“上个星期亲家老太爷不是自日本拨了通电话给老爷吗?”春嫂尽责的提醒。
仔细数数,现在梅家加椎名家,挺少爷的大概只剩亲家老太爷,即是少爷的外祖父--椎名小五郎。
椎名小五郎对这个外孙可是满意、骄傲到不行,一知道他要回台湾,立刻吩咐得另聘个清洁妈妈负责打扫他的生活区域,所有费用由他支出。
“该不会那个就是清洁……妈妈吧?”
“老爷,乃馨今年才二十二,还是个妙龄少女。”她将应征当日年轻辣妹几乎踏破梅家门槛的盛况简单报告一遍。
“悠月答应用她?”梅良立不管儿子的魅力是怎样的无远弗届,他就是无 僩法相信他认识二十八年的亲生儿子会有转性的一天。
个性一向冷得教人咬牙切齿、和什么人都是冷漠往来的悠月,居然会对一个稚嫩的小女生暴躁的咆叫?!
想想他刚才暴跳如雷的对悠月又吼又叫,也不见他扯开喉咙、拉高音量回嘴:但他却恶声恶气的对她?
这不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吗?
春嫂点点头,对乃馨赞下绝口,礔哩叭啦的说:“这个女孩对少爷的喜好兴趣了解得一清二楚,个性又好……”
“那么是悠月反常了?”
天外飞来一笔,春嫂愣了一愣,脑子开始运转。
“你难道没听见刚才悠月吼她的声音吗?”女孩既然个性好,那么诡异的就是话题男主角了。
“啊!”春嫂瓼然发出一声后知后觉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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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楼,椎名悠月立即自床头矮柜上取来香烟,乃馨见着,连忙凑了过来,帮他点燃香烟。
这两天,帮忙点火几乎已经变成了她的专属工作。
“椎名先生……”乃馨观察他的表情,怯懦轻唤。
“有话快说。”椎名悠月老早便看透她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她竟能憋至现在。
刚才人在楼下,面对他与父亲的谈话,她一副欲言又止,屡次皆是一脸激亢的表情,最后却又快然地闭上嘴巴,表情之丰富,直教人傻眼。
乃馨连咽几口口水,“你……你对你爸爸的态度好奇怪……”
“你说那是谁的老爸?”
“呃……”乃馨一时应付不来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你的……”
“所以不关你的事。”椎名悠月要她打消可能对他的教训。
女人不需要对他的事参与太多意见,尤其是她。在他心中,她的存在价值就是让他每天看见她,如此而已。
他丝毫未察自己心态的前后不一--之前他曾说过不喜欢看她在眼前晃来晃去,现在却完全回异。
他的眼神和语气教人纵有满腔热情,也被冻结成冰。“喔……”可是她偏又管不住嘴巴,“可是你们是父子耶……”
一个白眼登时送了过来,乃馨接收到,立刻噤若寒蝉。
好凶喔……她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啊……
“管好你自己份内的工作,其它的别过问!”什么都想问、什么都要知道,每天蹦蹦跳跳,真不知道她的活力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与父亲的相处模式有何不妥,但经她一反应,心瞬时安静了,似在反省咀嚼。
然而,他怎样都不可能承认,自己渐渐受她影响的事实。
“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乃馨缩着脖颈,好小声、好小声的问。
“不可以!”椎名悠月很不客气、也很直接地驳回她的要求。
“求求你……”她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或是一时忘了他的名宇,竟对他撒起娇来。
耳畔回荡着甜软的音嗓,椎名悠月蓦地恍神,一颗心舒柔了许多。
“好不好?椎名先生。”
他凝睇她的眼,思绪瞬时跌回现实,“烦死人了!”低咒一声,他倏地背过身去。
每回一看见她小猫似的、可怜兮兮的圆眼睛,他就狠不下心。她让他的脾气变得莫名其妙。
“我……可以问了吗?”站在他的身后,她问得没有把握,却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翻遍每篇专访与报导都没有详细提及的身世,如果她能从他口中听到确实的内容,那该有多好啊!
就算他再怎么暴烈骇人,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但她对他的好感依然不减,属于少女的幻梦心理还是迷恋他的一切。
椎名悠月不说话,可以感觉她的气息就在身后一步之遥,为此,他的心竟突有不知原由的紧张兴奋,像个情窦初开的毛躁小子一般。
“为什么椎名先生和父亲不同姓?”吸气再吐气,乃馨费了好大一番工夫,绕了九弯十八拐之后,终于得以问出心底的疑问。
“你就要问这个?”椎名悠月转身又抛来不能谅解的瞪眼。
“我……”乃馨好无辜,他又没说不能问这个,而且她一开始就打算问这个问题,没想过其它。
“你就不会想我是从母姓吗?”直脑筋!
“啊!”她豁然开朗的大叫,“我忘了你是中日混血儿!”
“这件事早就不是新闻了吧?”
乃馨一脸惭愧,身为他的拥护者,她却连这点必备的常识也未好好记在心上,真是对不起他……
“我一时没有想到……”她越讲越是难为情。
椎名悠月睨她一眼,一副不耐的态度。
“那……”乃馨不着痕迹地悄悄退后一步,怕让他的白眼神功瞪倒在地。“为什么……你会从母姓?”
担心会惹火他,她赶紧又退了一步,而这次的动作明显得教椎名悠月一眼即看穿,因为她差点让自己的脚给绊倒,还是椎名悠月好心地伸出援手扶她一把,让她避开亲吻大地的危险。
“你躲什么?”椎名悠月霸道地箝住她纤细的腰不放,强迫她看着自己,“我就那么可怕吗?”
“不不不……”乃馨不住摇头,心慌欲泪,“一点也不……”
快快快……她快窒息了,谁来救救她呀!她不断在心里求救。
他的手……他的手靠在什么地方呀?!好象只差几个指节的距离,他就要碰着她的胸部了!
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些富有色彩的镜头,她一张脸红得像要爆炸。
“你做什么脸红?”
“有吗?”乃声双手霍地覆住双颊--哇,热呼烧烫,她的脸肯定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了!
真是丢脸!他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我可能是发烧了……对!一定是生病了……难怪我从刚才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唉,他怎能问她为什么脸红这种不负责的问题?他那样看人,哪个女人不是脸红心又跳?
“是吗?那可得赶快去看医生。”椎名悠月暗啐一声。真是蹩脚的谎言,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不用了!”乃馨连忙摇手,她的疑惑尚未获得厘清,不能如此轻易被他打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只一个问题。”
“再加一个,好不好?”她和他打商量。
“不好。”
“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嘛……”
“知道我这么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乃馨被他问愣了,呆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眼见他就要转身走人,她反射性地拉住他,脑海也在此时浮现一个完美的理由。
“因为我朋友很仰慕你……”她很欣赏自己的急中生智,不禁笑开了脸,“像上回跟你要相片,也都是她拜托我的。”
无名火自胸腔轰地蔓延,椎名悠月的表情陡地降至冰点,“不说!”
“为……什么?”他突地变脸,乃馨反应不及,惊悸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没胆子的人,见到他凶猛的一面她怕,他一恢复她较熟悉的冷酷,她又觉得不习惯……真是!
“我不想说不行吗?”他冷冷的睨她一眼,眼神隐隐约约充斥着令人不解的怨怪。
椎名悠月知道自己这会儿闹脾气的举止相当孩子气,若教别人看了,肯定要跌破眼镜;但在她面前不同。
任他再怎么怒发冲冠,她仍是不晓得他为何而发火,为此,他真的气闷。
“椎名先生……你在生气吗?”她压低头颅偷觑,提心吊胆问道。
他气疯了!恚怒的眼扫向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笑?”白痴,真的是白痴!
他真不该留她下来的!
早在第一眼看到她,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之时,他就该警觉到她是个麻烦人物了,而他却仍留下了她!
这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将他的心境描写得淋漓透彻。
那张脸、那副表情,总在挑战他向来自持的冷静沉稳。她成功地扭曲了他的原则,而他至今未知她究竟拥有怎样的魔力,又或者一切只能归咎于自己不正常的乱序?
“出去做你的事!”他恼怒吼道。
乃馨局促的站着,任他咆哮,“可是春嫂说我的工作就是整理椎名先生使用的房间和书房......”
椎名悠月眯起双眼,捺着性子问:“是不是得到答案你就走人?”
“你肯告诉我了吗?”乃馨欣喜的抬头,声音在飞扬,一对上他阴暗的表情,赶紧捂上嘴巴。
“我母亲的家族在日本算是小有名望,当初我父亲极度迷恋我母亲,为了掳获芳心,不借放下骄傲的身段,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答应头胎从母姓的条件。之后我父亲更因明白女人爱美的心理,再同意我母亲不再生育的要求,因此我家只有我这个不孝子。”椎名悠月轻描淡写说了个大概。
“哇……好美、好浪漫喔!”虽然他说得极没感情,乃馨仍沉醉在他们的故事之中,面露欣羡。
如果有个男人肯为她做那么多,她的人生便再无所求……她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身旁的男人,羞涩地怯怯窃笑。
“你用什么眼神看我?”椎名悠月斥道。她的目光令人不自在,全身起了疙瘩。
然而,挂在她唇角那抹幸福的甜笑,竟让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欢悦的涟漪;她因他父母的故事而觉得幸福,而他却因为她的笑容有了同样的感觉……这未免太荒谬了!
“没……没有啊!”她矢口否认,将心底的想望偷偷藏了起来。
做人要懂得知足,能够待在他身边,已经是她以前想都不敢乱想的美梦了,她还是不要太贪心、太不切实际,才不至于失落越大。
她还是努力享受现下拥有的幸运吧!
“我说完了,你也可以出去了!”
“好。那请椎名先生有任何的需要再叫我一声。”说罢,乃馨带着笑意蹦蹦跳跳地离开房间,徒留椎名悠月一人瞪着慢慢合上的门板生闷气。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有被利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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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嫂!春嫂……”气急败坏的叫唤自二楼随着主人飘下来。
椎名悠月踩着愤怒的步伐,迅速地下楼。“春嫂!”
“来了!来了!”春嫂一手握着锅铲、一手拿着锅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自厨房跑了出来。
“少爷,你叫得那么急,有什么事?”她三魂七魄全给吓飞了,就因为他的索命连环叫唤。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吧?”椎名悠月睇着她,满肚子无处发泄的怨气。“最近是不是我爸交代给你的工作量太多,让你压力变大,身体负荷不了,才会做出一些失策的决定?”
“没有啊……”他突兀的问题,教春嫂心生不安。她该不会要在步人中年的现下失业吧?
“那你做什么将我的相片本子拿给她看?”椎名悠月耿耿于怀这件事,万般介意乃馨那疯疯癫癫的个性。
刚才他不知哪条神经不对劲了,双脚自有意识的走去二楼走道尽头她的房间,站在门外看着她朗诵他的每篇报导,笑吟吟的模样竟令人产生惊悚的感觉。
“她?”春嫂一时会意不过来。
“康乃馨!”他咬牙切齿地读出她的名字,似乎快被她搞疯了。
外界说他有冷静思考的头脑,没有人可以左右影响的逻辑分析能力,他向来也以此自豪,可是这所有的所有,一碰上康乃馨全成了派下上用场的圆圈泡沫--美则美矣,却一无是处。
春嫂恍然大悟的露齿而笑,很欣慰的说道:“少爷,你不晓得乃馨多有心,她是所有应征者中对你的喜好兴趣最了若指掌的耶!”
“就是那样才恐怖!”三不五时就冲着他傻笑,谁看了心里不毛?
“可是我以为找一个最了解少爷喜好的人会是最好的……当初就是因为竞争者众多,我才想出测验这个好办法……”春嫂原为自己聪明的脑袋洋洋得意,听到他这么说,难掩心虚愧疚。
“什么测验?”椎名悠月心泛不安,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快被这群人搞疯了。
“就是考二十题填充题啊!一题五分,二十题都答对就一百分。”
椎名悠月不禁瞠直双眼,“你出了哪些题目?”他拚命压抑着脾气,怕一个失控会对着功在梅家的管家嘶吼。
春嫂首次面对椎名悠月如此骇人的狰狞表情,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抱着一旁的骨董大花瓶喊救命。
她家少爷还好吗?会不会吃错药了?要不然怎会反常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