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月小姐想出什么主意了?”樵叔问得胆战又心惊。
“你何不将绳索绑在树干上绕圈,借力使力,然后你就抓着剩余的绳索用力,水自然就舀起来了!”说得比做得容易,姒月说得可得意了。
“真的吗?”樵叔听得一愣一愣的,“听起来似乎满可行……”他支着下颚思考着。
站在回廊转弯处的男子看到他赞同的表情,差点想去撞墙壁。
两年不见,怎么樵叔变笨了?蠢病也会传染吗?
“我们就来试试看,如何?”姒月跃跃欲试的扯着绳索撒娇。
“也好,反正老爷还不急着洗澡。”老爷交代过,她想做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她愈好动,夫人的怪病就愈不会复发。
“那么你就照着我的话去做,我边扇火边帮你打气。”她重新回到药炉前努力扇着火。
炉里的药是给昨日突染风寒的厨娘喝的,因为厨娘常常做好吃的点心给她吃,所以她自告奋勇帮厨娘煎药。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樵叔将绳索缠在树干上,回廊上的男人频摇头叹气。
原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费了好大的劲,不一会儿,樵叔便满头大汗,水桶却丝毫没有往上移动的迹象。
“樵叔,你要用力啊!”等了半晌,原本兴匆匆的姒月,热情被浇熄了。
“我已经很用力了。”他都快虚脱了,还不够用力吗?
“那就再多用一点力!”姒月站了起来,双手握拳喊道,以为这样就能助他一臂之力。
“姒月小姐,我快不行了!”樵叔用力喘息,很是挫败泄气。
“怎么会这样?应该可以的……”她不信邪,忙不迭地丢下手上的扇子,凑向水井前,探头望着一望无底、黑黝黝的深井。
“我再试试好了……”深吸口气,樵叔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拉,这回水桶终于拉了起来,却也泼了姒月一身水。
“哎呀!”姒月吓得叫了一声。
“姒月小姐,你没事吧?”樵叔连忙冲至她面前,想找一块干净的布给她擦拭。
“我没事。樵叔,我们成功了耶!”姒月顾不得一身的湿意,又叫又跳的。
“成功了?”樵叔喃喃重复着这二个字。
“怎么了,你不觉得我的方法比较省力吗?”
“我……”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有没有嘛?若是没有,你大可老实说出来,我可以再改进的。我绝不会生气,也不会去告状。”她保证道。
樵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衡量小孩子的保证是否可信。“姒月小姐,其实我刚才耗了比平日更多的力气,才将水桶拉起来。”
这就叫咎由自取,搞得一身狼狈只能怨自己,谁教他竟采纳一个小女孩的建议。站在回廊上的男子暗忖。
姒月的朗待明显受到了打击,一张小脸垮了下来,“怎么会这样……”这次换地喃喃自语了。
“要不,你先去忙别的吧,我再研究看看,等我改进这个方法后,再去找你来试试看。”
樵叔闻言,身子一僵。
还要试?!不要吧?
“姒月小姐还是别费脑筋了,少爷回来会想办法改进的,庄里很多东西都是他发明制作的。”他说服她打退堂鼓。
将希望放在少爷身上,成功机率还比较大些。
他实在很怕当她的实验品,一身骨头迟早会教她给拆散!
“不行!”姒月不喜欢被瞧不起的感觉。“这次他一定想不出来,所以由我来!”
在山庄里,她一直是大家崇拜的对象,可是每每只要和那个未曾谋面的相公一比,她就硬生生矮了一截,教她好不服气。
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樵叔,我要的水你弄好了没?”厨子跑了出来吆喝。
“噢,好了。”
“樵叔,你快将水送去厨房吧,我会在今天晚膳之前,想出改进的法子。”姒月自信满满的说,“我发誓定要让你往后取水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好……”除了这个字,樵叔不知还能回答什么。
第二章
“你吓坏樵叔了。”
“喝!”
手执蒲扇专心扇着火的姒月,教这乍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重心险些不稳,往面前的药炉扑去。
她有些气恼的回首,“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原以为吓唬她的是山庄内那些平日受她欺负、随时在找机会捉弄报仇的仆人,不料转身却看到一张陌生的男性脸庞。
“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姒月一双骨碌碌转着的眼睛自以为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左右想搬救兵,殊不知她的这个举止全看进莫焱的眼底。
“你说呢?”他双手环胸,有趣的看着她眼神防备的瞪着他。
还不笨嘛,懂得防范陌生人。
“我怎么知道?”她如果知道,还需要问他吗?
他这个偷儿也真嚣张,行踪都被人瞧见了,还不快闪人,是存心等着被抓吗?笨死了!
“那你又是谁?”莫焱倒想听听她如何介绍自己。
“我是青玉山庄未来的少庄主夫人!”姒月自傲地宣告自己的身分。
她偷偷进城好几次,知道在城里那些百姓眼中青玉山庄有多风光,而她身为主子之一,当然也沾光不少。
“哦……”莫焱尾音拉得好长,嘴角的笑容淡化他的冷傲,浑身散发着一股尊贵之气。“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连自己未来的夫婿都不认识?”
姒月骇住了,“你是……莫焱?!”
“就是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是莫焱?那个待在西角山两年没回过山庄一趟的少庄主?
可为什么他和其它的男仆长得不一样?给她的感觉更是截然不同,看到他,她的心竟莫名其妙跳得好快,脸颊一直发热。
是因为陌生的缘故吗?
“刚刚。”莫焱闇黑的眸光深似浓墨,直盯着她那双似水剔透的盈盈双眸。
只是短短的两年而已,她不吃手指头了?
嗯,这么说或许有失公平,因为他压根不知她长得是圆是扁,两年前她有什么习惯他也完全不晓得。
“你不走了吗?”
“什么意思?”说也奇怪,原本以为和黄毛丫头说话会很乏味无趣,谁知这会他却想多聊几句。
尤其她方才对樵叔那些老气横秋的动作,真教人惊讶不已。
他不知道爹娘是如何教导她的,但不难知道的是,她和一般同龄的女孩学到的绝对不同。
所谓气质,她没有;何谓乖巧,她应该也不懂。
方才一踏进山庄,他就明显的感觉到气氛不同,大家似乎不再像从前一样只懂得埋头苦干,虽然仍是坚守工作岗位,不过脸上表情丰富了,笑声也多了。
他还听说爹娘常让她的天真无邪举动逗得拊掌大笑,整座山庄因此不再沉闷了。
两年前,为了替母亲的病冲喜,他平白无故多了个媳妇。当时,他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而此刻,不知是时间冲淡了那样的情绪,抑或其它的原因,他变得不那么排斥她了。
“就是娘说的学成返家啊!”
“娘?”她何时改口了?
“你不认识吗?就是你娘,我婆婆。”这些称谓都是娘教她的。“难道你不打算娶我?”
姒月的语气无关指责或是不高兴,只是觉得奇怪。
莫焱不语,目光紧紧锁住她那张粉雕玉琢、不染纤尘的鹅蛋脸上。
“那就对了!”姒月跳了起来,拍了下他的肩。但这次她蹬得更用力才能跃得高些,因为他的身量比樵叔还高出许多。
“娘说我一定是青玉山庄的少庄主夫人。”
“不要再那么做。”莫焱聚拢双眉,口气不悦。
“做什么?”她微喘着气,不解地问。
“谁教你拍打男人的肩膀?”真是好的不学,净学些有的没有的。
“镖局里的弟兄啊,他们说这样的动作表示友好和鼓励。”
“你被骗了。”
“我被骗了?为什么?”姒月一派天真地站在他面前,秋水明眸镶在她无瑕的心形脸蛋上。
“你今年几岁了?”莫焱没料到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试着想转移话题。
“九岁,不过大家都说我八岁。”姒月嘟着小嘴,不太高兴的坐回小凳子上。说起这个,她就真的很生气。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明明是七岁的,但大家都说我六岁,现在我应该九岁了,他们却仍坚持我八岁。莫焱,你说,小孩子真的记性比较差吗?”因为所有人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会记错自己年纪。
“可是我真的没有记错啊,我记得娘说过我是中秋出生的,一到这儿,我却变成庚午月辛亥日出生了。”
莫焱上下地扫了她几眼,听完她没有心机的话,他几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是不知幸运的人是她抑或是他娘?
看来当年有人费尽心思在临终前托孤,而且还为女儿找了一个十分优渥的生活环境。
至于那个自称会算命的老头子,他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 病确实好了,可真的是因为收养了这个女孩吗?要知道阮姒月和老头子说的条件可没有一项吻合……
唔,还是有,就是好动个性这一点完全正确。
反正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是真是假都没有必要再深入追究了。
“你刚才在思什么?”他再度转开话题。
“啊!”姒月倏地弹跳起来,“都是你害的啦!”
她飞快的冲至水井前,绕着它来回打转。
“你在干什么?”莫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一对深邃的黑眸熠熠发亮。
看着她慌乱焦急的样子,真是好玩。
“我在想法子,你不要和我说话。”她一会儿拉着绳子,一会儿又探头看着井底,不住地咬唇扁嘴。
“我一定要赶在晚膳前想好解决的办法,这样樵叔就会更加佩服我了。”仿佛法子已经想出来了,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洋洋得意。
“你方才的那个办法根本行不通,树干和水井足足相距了十步远,樵叔的力气大部分让绳索给吸收了,水桶当然拉不起来。”莫焱指出她疏忽的地方。
“真的是这样吗?”他说得好象没错……
“你可以利用木板的浮力架个推助器来取水。”他好心地建议。
不管她是八岁或九岁,总之未满十岁的女孩有这样的智力,嗯,勉强算不错。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姒月颓丧加气恼,突然想起什么,马上又叫了起来。
“啊--不可以,你怎么可以教我?我说过要靠自己的能力解决的!”
这样岂不是印证了他比自己还厉害的那句话吗?不可以!
“我没听到,我告诉你,我刚才睡着了,你说什么,我都没听到……你听到没有?”她双手捂住耳朵,用力摇晃着头。
“你在玩什么绕口令?”他拉下她的双手。
“我说我不用靠你就可以想出法子,你会的,我都会,而且比你还厉害!”她不服输的扬起下颚。
“是吗?”
“你……”姒月斟酌着言词,“你可以说说你的方法……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向你求助哦,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烂办法罢了。”
“我知道。”忍住笑意,莫焱将方法完整的告诉她,中间当然免不了要对一头雾水的她解释制作的原理。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听完后,姒月万分满意的点头。“这种法子说出去是会笑掉人家大牙的。”
“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样子,小妮子是想邀功炫耀,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又岂会和她争这些?
************ 时光飞逝,又过了两年。这一天,姒月邀了以前邻居的玩伴汪世文到山庄玩。
虽然她现在不能跑到城里去找他,不过汪世文以前是如何的疼爱她,她可未曾淡忘一丝一毫。
照理说,十七岁的汪世文应该大地六岁,可是山庄里所有大人仍旧坚称她今年十岁,辩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结果,她已经放弃了,十岁就十岁,反正她又没差。
小一点,大家才会多疼她一点。
嘻嘻嘻……
“哇,好高哦!世文哥,你看,我的纸鸢飞得好高哦。”小手里握着线轴,姒月仰头望着空中的彩蝶纸鸢,兴奋的大叫。
“小姒,你要记得收线,否则等会纸鸢可会飞不见的……”汪世文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到她叽哇乱叫。
“世文哥,快!我的纸鸢怎么一直飞去那儿……快啦,它要把我拉去了,我快要飞起来了……”
汪世文听到她夸张的形容词,不禁失笑出声,“你不会飞起来的,放心好了。来,我教你收线。”
他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接过线轴在她面前卷动着示范,“这样做,纸鸢才能飞得又高又稳,会不会了?”
“会了,会了!”姒月点头如捣蒜,看他玩似乎更好玩了。“我来,我一看就会了!”
她兴匆匆地拿过线轴,一拉一放的,玩得不亦乐乎。
“哇……啊……哈……”
宛若银铃的笑声回荡在青玉山庄偌大的前院,看着她蹦跳的身影,汪世文不禁看痴了。
四年前那个常缠着他扮家家酒的小女孩长大了,而且愈长愈漂亮,瞧她现在一身精致的衣裳,更显出她的可爱娇甜。
“小姒,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流了好多汗。”
“不要。人家玩得正高兴!”姒月不理他,径自放着彩蝶纸鸢。
“你这样子庄主夫人不会生气吗?”
姒月顿了半晌,倒不是担心玩得太疯庄主夫人会发怒,而是怕流汗吹风会着凉,她怕喝苦苦的药汁。
“那你帮我擦汗。”
“好。”汪世文像以前一样的宠她,拿起丝巾帮她擦汗。
霍地,姒月又叫了起来,“啊--”
“怎么了?”他不解的看着她突然变得激烈的拉扯动作。
“我的纸鸢卡在树上了,你快帮我拿下来!”她二话不说的将线轴塞给他,然后在一旁推促着他。
汪世文努力的拉着,试着想将纸鸢抽出来,可是它卡在树枝间,根本取不下来。
“小姒……”他抱歉的望着她。
“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拿下来!”姒月不依的跺着脚,双手拉着他的手臂耍赖。
“这样好了,我帮你重做一个。”
“不要,我就是要这只蝴蝶!”见求他无用,姒月打算自力救济,她倏地松开手,拔腿跑向大树。
“我自己上去拿。”只是她的双手才刚碰到树干,还来不及往上爬,身后就传来怒吼声。
“你在干什么?”莫焱健步如飞,瞬间逼近她的面前,体内有一股强烈的怒潮拍击着。
“我……”姒月猛地旋过身,吓得背贴靠着树干。
“我问你刚才想干嘛?”
“我的纸鸢飞到树上去了,我要去拿下来。”他那么凶,不知不觉的,姒月全招了。
“他是谁?你们刚才又在做什么好事?”莫焱含怒的眼神射向身后的汪世文,两人方才站得有多近,动作有多亲密,他全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