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着江世文双宿双飞了,她当他们这些天的相处是什么?
放下所有的工作陪她,朝夕相处让他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情意。
原来早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他的心里已从排斥变为接受她了,几年下来对她更从包容变为纵容,他从不知道自己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每每看到爹娘与她有说有笑,他就生气,原以为是气她夺去了双亲对自己的注意力,不料竟是嫉妒爹娘能够逗地笑得如此开怀。
“不……不是这样的……”姒月怖满哀戚的脸上已无血色,那是娘亲的安排,不是她的意思……
“不管怎样,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汪世文的人了,莫家自然也没义务继续养你,你就当出嫁至苏州,再也别回来了。”
“我不要……”姒月微晃的身子宛似风中蒲柳,只消轻轻-握就将粉身碎骨。
她形容不出心头滋生的情绪是什么,更有一股莫名的痛楚由内心角落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她不要他这么待她,她想永远待在他身边啊!
“莫家不收残花败柳!”莫焱拿出一包药粉丢到桌上,看着汪世文说:“给她吃下这包药后,你就有个活蹦乱跳的新娘了。”
姒月怔茫地望着他无情的离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个不停,不同的是,她的泪落地没有声音,一如心碎也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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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月服下那包药粉后·症状并未好转,汪世文见情况不对,不敢拖延,马上将她送回青玉山庄。
一路上,姒月不答应他帮她把脉,口中直嚷着她没有中毒,若是她平日就吃下那些毒药,为何这些症状从没有发作?她不愿相信莫焱会对她下毒,却又怕汪世文在她身上检查出自己中了不只-种毒。
她拚命的抗拒,努力的想着,意识却逐渐模糊。
此刻,汪世文坐在床前,帮神智昏沉的姒月把脉,身后站立的是惶虑不安的莫家夫妇与他父亲。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脸上布满无法置信。
“世文,怎么样了?”莫夫人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离开丈夫身边,迎向前问道。
“莫伯母……”汪世文看着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快说啊!”莫夫人着急的拉住他的手,“若是连你都医不好小姒,全杭州城的大夫又有谁可以?为什么她会一直呕吐并陷入昏迷?”
她担心小姒染上和自己一样的怪病。
“伯母,你不要激动,我想小姒是怀孕了。”汪世文暗骂自己胡涂,在客栈时竟然没有发现她已有身孕。
“怀孕引”屋里的人同时怔愣住了。
“怎么可能……”莫夫人第一个不相信,她的小姒虽然好动,但不会那么不懂事的。
“是莫大哥的。”他又说出另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
他不认为莫焱会用下流手段强迫女人上他的床,以他的长相及身分不需要,但他感觉到他有一种无情的特质,必要时,他会不择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阿焱?!”其他人再次发出一阵惊呼。
汪世文点点头,“可是小姒现在身子状况很差,体内累积太多毒素,种种迹象显示对胎儿十分不利……很有可能会小产。”他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吐出最后一句话。
小产?!莫夫人闻言,整个心都乱了,“不可以!小姒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意外。世文,你快帮伯母想个办法,想办法救她……”
她忽地跪了下来,“伯母求你,小姒不能出事!”
她不管阿焱说过什么话,不在乎他话里的真实,她一直没有去查探,因为她打从心坎里喜欢姒月这孩子,喜欢她的陪伴,她认为自己的病是姒月带来的生气给医好的,所以她绝不容许姒月在青玉山庄的照顾下出一丁点差错。
“伯母,你别这样,快起来。”汪世文不禁一阵鼻酸,小姒体内的毒性已迅速蔓延。 “不是我不医她,而是我连她中什么毒都不晓得,要怎么医治呢? ”
“连你也没办法,那我们家小姒要怎么办?”莫夫人颓丧的往后跌入丈夫的怀里。
“夫人,你别难过,我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了。”莫闶青安抚道。
“阿焱!”莫夫人霍地大叫,“去给我找阿焱回来,我要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对小姒下毒?他就这么讨厌她,讨厌到留她不得的地步?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让我替她找夫家……他居然一声不响就轻薄了她……小姒也真傻,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我刚才就叫人去找他回来了。”
“伯母,小姒喜欢莫人哥,她的喜欢不只是对从小依赖到大的大哥哥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你还看不出来吗?”汪世文把话说个明白。
莫夫人还来不及做出回应,一名家仆就闯了进来。
“老爷,夫人,找到少爷了。”
“人呢?”莫夫人连忙住门口望去,“他人呢?”他想逃避他做出来的好事吗?
“少爷……不肯回来。”家仆支吾道。
“他在哪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庄,你没告诉他姒月小姐的病状吗?”莫闶青急声问道。
“我说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祝汪公子和小姐百年好合,还说他终于摆脱姒月小姐这个长不大又幼稚的包袱。”
“百年好合?他把小姒的肚子搞大了,居然还祝人家百年好合?!他有没有搞错?”
瞧他是怎么形容姒月的?莫闶青气得暴跳如雷。
“他在哪里?我亲自去找他回来。”
“少爷人在杏花楼梦翾姑娘那里。”
“什么时候了,他还跑去杏花楼?!”莫闶青只顾着怒吼,忘了他如雷的音量可能会落入床上人儿的耳里。
姒月听到他们的谈话,心头仿若受到重击,浓浓的哀伤顿成一股无法拔除的痛。
原来她会这么害怕,怕莫焱不理她、怕莫焱误会她,全都是因为她爱他,原来这就是爱……
她一直是他的影子,起先,他像个和蔼的哥哥般对待她,长大后,她毫不保留的向他表露出自己无限的崇拜与爱慕,于是他就成了她的护花使者。
然而,昨晚他的话却像一根根的尖刺,无情地刺进她的心坎,刺穿了她包裹在心房深处的情膜,再也阻止不了的情愫霎时在她心底四处扩散漫溢。
“娘……”她哽咽的轻喊了声。
“小姒?!”莫夫人听到她那有气无力的声音,连忙跑了过去。“小姒醒了,你们都给我安静!”
没人见过温柔和气的她如此惊慌失措甚至大声咆哮的样子。
“小姒,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告诉娘。”莫夫人本想说会帮她请大夫,但一想到汪世文方才的话,心头又涌现一阵酸涩。
“娘,我还是离开山庄好了……”姒月哀怨的眼瞳浮上一层薄雾,面如白纸,一双明眸早巳哭得红肿。
她只是他的包袱呵,原来如此,但为什么他的反应与言行仿佛她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如此?或许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以及对她身子的迷恋,演变成一种可笑的责任感。
“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这里是你的家啊!”莫夫人涕泗纵横,心疼的握住她小巧的柔荑。
小姒这副样子是从来没有的事,她向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古灵精怪的惹人头痛,不会惹人心痛,她这样了教她好生愧疚。
“小姒不想让阿……莫大哥讨厌,我继续待着,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没有他的家,没有快乐,她留着只会更加痛苦。
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认真得几近滑稽,无论她如何倾心,在他眼里只是累赘吧?
那天在温泉边,她仍不懂杏花楼是什么地方时,她突然要他再也不能去杏花楼,而正吮着她胸部的他答应了。
可她现在知道,男人的保证就像气泡,风一吹就破了。
娘也说过,男人往往因为不满足、不快乐,才会涉足那种地方。既然和她在一起不快乐,她还留下来做什么?徒惹人厌罢了。
这儿本就不属于她,他亦不可能对她有一丝的牵挂,心里又怎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差,在客栈时,他鄙夷的眼光已说明了,本就不应在一块的两人,与其痛苦一辈子,不如各过各的生活。
“他不回来最好,我宁可要你这个女儿,也不要他那个不孝子!”莫闶青负气的说。
“爹、娘,让我走吧,我求求你们……如果连你们也不帮我……那我……我……”她别开了脸,再也说不话来。
“你又能走去哪儿?”莫夫人问道。
“莫伯父、莫伯母,请将姒月嫁给我吧。”情急之下,汪世文冲口而出。
“那可不成。”门口突然走进一位面色红润、白发长须的老者,打断了他的话。“事情早巳注定好了,你跳出来凑什么热闹?”
“元世老人!”莫夫人宛若看到救星,将所有的希望放到他身上。
他是阿焱的师父,一定有办法救小姒的。
“元世老人,麻烦你一定得救小女。”莫闶青也开口恳求。
元世老人一对白眉顿时紧蹙,“她可是不是你女儿。”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娘……”姒月虚弱地唤着,“好像有东西从我身体里流出来了……”
她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立刻一惊,想的全是她腹内的孩子不保了。
“我来。”元世老人点了她几个穴道,然后替她把脉,不一会儿,只见他沉下脸,怒冲冲的。
“那个兔崽子是见不得我难得下山游山玩水吗?居然搞了这么个烂摊子要我收拾!”本想来讨杯水喝的,谁知迎接他的竟是件大麻烦。
“元世老人,小姒她……”莫闶青担忧的问,当年他为了那个不孝子可领教过这老头的难缠,收个徒儿还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元世老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生养出来的好儿子!他用自己的血炼毒药喂她,而我体内没有你儿子的血,怎可能医得好她?”
“那怎么办?”莫夫人心急如焚,“这不是你教他的吗?”
“我只教他炼药,可没教他制毒,他还真厉害,将我的本领发扬光大,如此学以致用、举一反三!”他一脸的嘲讽。
“小姒……”莫夫人闻言,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元世老人看了看她口舌的颜色与脸上的气色,扶她起来,大掌抵着她的背吖Γ还蔁崃髯运恼浦休斋肓随υ碌捏w内。
“我带她回西角山,你们就留在这儿等那个兔崽子回来,问他还要不要她,要不要她腹内的小孩……如果要,在西角山雪地里长跪三天三夜,我才考虑救她。”
第十章
将姒月医好后,元世老人看到她成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告诉自己他是担心白费内力,才不是为那个不肖徒弟说话后,开始当起月下老人来牵线。
“那小子是爱你的。”
“什么?”姒月添饭的动作倏停,不解的抬头看他。
“我说我那个徒儿其实很喜欢你。”元世老人心里咒骂了千万声,当初就是因为嫌女人麻烦,他才会抛下一切,躲到西角山隐居,没想到皇帝不过换了一代,女人的蠢样却往前跳了三级,更加令人受不了。
“他不喜欢我……”姒月幽幽的说。
他如果喜欢她,就不会说那种伤人的话来打击她,也不会对她下毒。
元世老人心里大叹朽木不可雕,只好将事情说清楚一点。“你觉得有哪个白痴会用自己的血去炼毒?你服了那么久的七魂丹,可不是一两滴血就炼得出来,血对男人可是精气神的代表,你懂吗?”
蓦地,姒月想起了有一次在他手掌心看到一道伤口。他伤得自己那么深,为的就是要取血炼毒吗?
“七魂丹是巫术的一种,喂毒藉以控制一个人,若七个时辰内未服解药,则会全身发痛,似有东西在体内啃噬。这种毒药不会致人于死,但解药却只有制毒者才有,由他的血液再调制,或者由内力深厚者来逼毒。而莫焱会想控制你,大概就是不要你投入其它男人的怀抱吧。”
看她不懂的神情,元世老人又在心里叹了声;孺子不可教,还是那个兔崽子学习能力惊人,竟能连巫术也研究透彻了,虽然有辱他名门正派的清誉。
“七魂丹又称情欲剧毒,一旦中毒者与施毒者以外的异性交欢,那么往后两人的血液就会相斥,中毒者会藉由体内的气将毒性转嫁至交欢的异性身上,自此两人的气血融合,再也分不开。那小子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对你死心了。”
“可是我和世文哥没有--”
元世老人截断她的话,“所以我才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男人一旦打翻醋坛子,便会故意渲染你和别的男人之间有暧昧关系。不过他会这么可恶,其实也是情有可原,想想他会义无反顾的下这种毒,一定是赌上了对你的信任和他的一颗心。”
“我……”姒月终于明白莫焱的用心良苦,顿觉心疼不已。她明白自己已完全拥有他,包括他那颗不安定又从不肯言明的心。
他是因为失望、伤痛欲绝,所以才想赶她走?
“三天后解释给他听吧。”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元世老人走至窗边望了出去,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上跪着一个男人。
来得还真快。
姒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阿焱!”
看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元世老人叹了第三声,女人就是心软得可以!
“三天后才可以让他进来。”
“可是……”外面很冷,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莫焱双眼紧盯着她,她看到他张嘴欲言,脸上全是愧疚。
往昔他是那般骄傲嚣张、狂放不羁,而今他却为了她变成这副卑屈的模样,她于心何忍?
“他在西角山待了几年,又练得一身的好功夫,不会有事的。”元世老人走到内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后的老者,连姒月都认不出人了。
“三天后将这颗药丸给他吃,在雪地里待太久,可能会染上雪毒。”
说完,他便大摇大摆的走出木屋,经过惊愕的莫焱面前时,调笑的道了句:“兔崽子,有空多看看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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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焱无法相信他听到了什么--有空多看看天上的星星?!
为什么这句话他会如此熟悉,因为九年多前他在青玉山庄就听过一次。
该死,原来那个自称铁口直断的老头就是他师父伪装的!他居然被愚弄了那么多年才知晓事情的真相。
莫怪那个老头会知道他的姻缘,试问这天底下有多少事情是元世老人所不知道的?
“阿焱……”
“小姒?你怎么出来了,赶快进屋去。”莫焱一回神,看到站在面前的那抹粉藕色,既惊喜又舍不得。